王玄+唐燕婕
獨自潛入深海的西爾維亞·厄爾與海豚在一起(紀錄片《藍色任務》(Mission Blue )供圖)
年紀漸增的西爾維亞(右二)仍然堅持潛水(紀錄片《藍色任務》(Mission Blue)供圖)
1979 年,西爾維亞駕駛當時最先進的“吉姆號”單人潛水艇在夏威夷完成了一系列潛水活動(紀錄片《藍色任務》(Mission Blue )供圖)
西爾維亞潛水時,一條章魚從她眼前游過(攝于上世紀70 年代)(紀錄片《藍色任務》(Mission Blue)供圖)
西爾維亞·厄爾(Sylvia A.Earle)博士正站在清華大學大禮堂的臺上,面對數(shù)百位中國觀眾,講述她保護海洋的“藍色使命”(Mission Blue)。她穿著一件亮麗的藍色外套,戴了一條顏色相近的項鏈,頭發(fā)閃耀著迷人的棕色。在臺下遠遠地看著她時,如果不被告知,很難猜出她今年已經(jīng)年滿80歲。
第二天,當我與她并排走在一起時,才發(fā)現(xiàn),她不過與其他老人一樣,隨著歲月的流逝,本身瘦小的身軀變得佝僂,步履也明顯緩慢。她雙手環(huán)住一只塞滿了文件的公事包,抱在胸前,盡管文件很重,卻不需要別人幫手。正如50多年前,她第一次與70名男性科學家同赴印度洋考察時,自己搬運沉重的行李和物品,從不以體力上的弱勢去請求他們的幫助。
西爾維亞的一身打扮中又出現(xiàn)了藍色。稍加關注便不難發(fā)現(xiàn),這些年來,她每一次出現(xiàn)在公眾視野中,要么穿著藍色系的衣服,要么戴著藍色的配飾,她的個人形象與她所宣傳保護的海洋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藍色的確對我有特別的吸引力。”西爾維亞笑了,隨即又說:“但我也愛黑色?!?/p>
藍色和黑色都是海洋的顏色。常人從岸上看到的海通常是淺藍色的近海海域,但那與潛水者,尤其是潛入數(shù)百米深的深潛者所看到的完全不同。對西爾維亞來說,在她從水面沉入海底的過程中,光在慢慢地消失,海水隨著光的變化,顏色逐漸加深,從亮藍到藍黑。“你可以想到所有表示藍色的名稱,但是你可能會詞窮。因為你可以看到不同的藍色,但是最終歸于藍黑色,幾乎是午夜藍?!碑斔褂醚h(huán)呼吸器下沉到300米以下,或者依靠潛水器、乘坐潛水艇到達1000多米深的海洋深處時,那里幾乎已經(jīng)是漆黑一片。西爾維亞愛那種黑暗,因為數(shù)十年的經(jīng)歷使她清楚地知道,無數(shù)鮮為人知的海洋生物生活在黑暗中。
在黑暗中,她總是會發(fā)現(xiàn)一些光亮。人跡罕至的海床上布滿了像螢火蟲一樣自體發(fā)光的海洋生物。會發(fā)光的魚、閃著藍色亮光的水母,像點綴著夜空的星星一樣的蛇尾海星,它們身上的格子狀花紋清晰可見。當她在深海中移動,身后會留下一大串“星星”。在這里,化合作用代替光合作用進行能量循環(huán)。海洋植物也繁茂地生長著。西爾維亞常常會關掉隨身攜帶的照明設備,讓自己被黑暗包圍,與生物們融為一體?!皾撊肷詈>拖駶撊胗钪嫘乔蛑g,美極了?!彼袊@道。
西爾維亞喜歡將海洋與宇宙做比較。它們都是人類世代而居的陸地之外的廣闊空間,孕育著無數(shù)的生命,神秘的魅力一直吸引著不斷的探索?!耙簧暮K杏袛?shù)以萬計的微生物,陸地上浩渺的生命起源于這里。這是地球上的另一個宇宙,而我們對它所知只是冰山一角。”上世紀中葉以來,人們能夠到達的宇宙之遠和海洋之深已經(jīng)有了長足的發(fā)展,西爾維亞說:“我們比我們的前輩知曉得更多,了解了歷史上最聰明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我們能從太空中俯瞰地球,沒有鳥兒可以做到。鳥兒飛得很高,但沒有宇航員飛得高;鯨可以下潛很深,但沒有詹姆斯·卡梅倫的1.1萬米深,也沒有中國的‘蛟龍?zhí)柕?000米深?!倍c50年前不同的是,這種深度和遠度,女性也有權利到達。
西爾維亞·厄爾作為海洋科學家的經(jīng)歷始于1964年。當時還在杜克大學進行植物學研究的她申請成為一支印度洋科考隊的成員。這次科考由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資助,是歷時兩年的系列科考活動的最后一次。“他們需要一位植物學家,我符合條件,所以就入選了?!睍r隔多年,她將這個過程回憶得簡單輕松。她入選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科考隊中唯一的女性,即將與她一起乘“安東·布魯恩號”科考船在印度洋上生活6周時間的,則是70位男科學家。
“在這一系列科考活動中,我們付出了人類前所未有的努力,去了解和探索地球上這部分最鮮為人知的大自然。我所要面對的問題,和船上所有科學家面對的問題并無區(qū)別,那就是如何使用常規(guī)的海洋儀器,去了解這個紛繁復雜的大自然?!惫ぷ魇堑谝晃坏?,至于其他人都為她擔心,如何與這70個男人相處,對她來說則毫無問題。“首先,你得尊重他們。還得有點兒幽默感、樂觀精神,感謝生活吧,都有機會能來這兒了,還抱怨什么?另外,別奢望別人額外的幫助,想著‘噢,我是一個年輕女人,他們應該幫我搬東西,我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就對了?!?
西爾維亞很快就忘了自己是唯一的女性成員這件事。第一次出國、第一次在海上工作生活讓她充滿新奇。但只是待在科考船上觀察和研究生物,好像不那么帶勁兒?!叭绻淠荨す诺罓栕陲w行于森林上空的直升機上,她能對她心愛的黑猩猩的習慣有哪些了解呢?在一艘行駛中的船的甲板上,又能對幾英里海下的生命有什么了解呢?”她心里想。
每一次,當一張一個小時之前撒下的網(wǎng)被收回甲板,科學家們會一擁而上,像孩子們猛撲向圣誕節(jié)的禮物一樣,試圖通過捕撈上來的每一個具體的生物,還原出印度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懊總€生物都像一個巨大拼圖中的一小塊,無法為我們提供足夠多的信息,以了解各個生物之間的依存關系?!蔽鳡柧S亞說。好在“安東·布魯恩號”船上確實有些新的海洋勘探工具:口罩、腳蹼、自給潛水裝備。有了這些工具,科學家們就可以直接潛到水下,親眼看看這個自然系統(tǒng)是如何運轉的。
在非洲大陸東側的科摩羅群島海域,西爾維亞遇見了平和的綠海龜、好奇的藍色鸚嘴魚、優(yōu)雅的綠色隆頭魚,以及由海綿、海蛇尾、珊瑚和其他未受人干擾破壞的原生態(tài)的珊瑚礁動物組成的各種錯綜復雜的群體。但是它們如何在一段時間內分工合作、運動、交互,或是進行其他自然行為,仍然是未知。
時年77 歲的西爾維亞潛入墨西哥普爾莫角國家公園水域,記錄下邂逅的魚群(紀錄片《藍色任務》(Mission Blue )供圖)
西爾維亞確信,如果一個科學家想要深入地了解海洋生物,必須花時間生活在水中。因此,當美國維京群島水下實驗室招募海底觀察員,進行為期兩周的研究時,她抵擋不住誘惑,提交了申請。
“踏上月球的第一個腳印是男人留下的,最后一個腳印也是。那時女性不能申請成為宇航員,但沒有明確的限制說女性不能申請成為海底觀察員?!蔽鳡柧S亞說,雖然大多數(shù)人預想的觀察員應當是男性,但在1970年,由美國海軍、美國航空航天局(NASA)等部門贊助的“玻隕石計劃”(Project Tektite)中,確乎有女性申請者,而且還不止一兩位。
這個計劃將資助10個5人小組,利用海洋作為實驗室進行科學考察。工作以外的時間,他們就在海下15米的溫暖、干燥的居住艙里面,吃飯、睡覺、洗澡、寫報告。
計劃的負責人詹姆斯·米勒令人意外地決定挑選合格的女申請人,組建一支純女性考察組?!拔蚁胨欢ㄓ幸晃缓媚赣H,一段美好的婚姻,他欣賞女性,并且與很多出色的女性合作過,所以他會說:‘為什么不能有女性?一半的魚是雌性的,海豚和鯨中雌性也占一半,我認為女性觀察員會做得還不錯。然后他做出了決定?!蔽鳡柧S亞說,雖然當時還不被認可像在陸地上或天空上一樣男女合作,但無論如何,隊伍組織起來了。當時在哈佛大學做研究員的西爾維亞已經(jīng)有了1000多個小時的潛水記錄,她被任命為了科考組的組長。
“事實上,我們做得遠不止‘還不錯。女觀察員和男觀察員一樣,共同度過了那段史無前例的時光,沒日沒夜地在圣約翰島拉梅舒爾灣的暗礁中探索,用一種全新的眼光去了解這個復雜的、海洋自然大世界中的生命?!?/p>
西爾維亞早就知道,就像每條狗、每只貓、每匹馬或是每個人是獨一無二的,世上也不會有完全一樣的兩條魚、兩只蝸?;騼芍霍滛~。但在來到水下實驗室之前,她從來沒有近距離地切身了解過一條具體的魚,甚至能從它的同類中分辨出它獨特的臉、獨特的行為習慣。比如樣子兇猛的梭子魚,乍看之下長得都一樣,體形狹長、油光滑亮、牙齒尖利。但仔細一看,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臉是不同的,銀色側腹上的黑斑也各不相同。有些梭子魚比其他的更好奇,而有一些則安靜含蓄。之前時常存在于餐盤黃油中的魚,成為一個個具體的生命。
西爾維亞當然是以科學家的心態(tài)參與到這項研究中,做了很多準備,盡其所能地去了解海洋的特性、生活在其中的各種生物,以及那些讓人們可以在水下生活和漫步的新技術。當時,她和同伴們已經(jīng)可以借助先進的呼吸器系統(tǒng)在海洋中悄悄地穿梭,就像宇航員穿上宇航服可進行太空漫步一樣。但是當她們受到尼克松總統(tǒng)的接見,步出白宮草坪臺階時,蜂擁而至的麥克風和攝像機更關心這些“水下寶貝”、“水下美女”,甚至“水下淘氣女郎”在水下的新奇生活,問題都是“你們在海底涂口紅嗎?”“你們在水下用吹風機嗎?”而非海洋科學。
西爾維亞后來回想,那大概也與當時的海洋環(huán)境有關。當她剛剛成為一個潛水者、一名海洋科學家時,她也曾天真地以為,廣闊無垠的海洋永遠不會被傷害,海洋生物不會消失,資源不會枯竭,畢竟,占地球表面積70%以上的海洋實在是太大了。然而從上世紀70年代開始,人類對環(huán)境的加速破壞,使得西爾維亞所熟悉的蔚藍色海洋,逐漸改變了原來的面貌。
西爾維亞告訴我,她有兩個家庭。
一個是陸地上那個具體的家,由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和少年時的農場組成的家。母親時常將農場周圍的動物帶回家,譬如青蛙和小蛇,讓孩子們看它們多好看。再拉著孩子出門去,來到青蛙生活的小水塘邊,觀察它們的生活環(huán)境,然后將青蛙送回家。西爾維亞將自己見到的動物和植物種類記錄下來,她說:“一切都是自然發(fā)生的,在我還不知道植物學是什么的時候,我就想成為植物學家?!?/p>
農場的生活是她最早的科學啟蒙?!叭绻愠砷L在農場里,你就會知道食物從哪兒來,知道雨有什么用。你不會抱怨下雨,因為食物需要雨水。當然,那時我還不知道雨從海洋中來,現(xiàn)在我知道了,海洋驅動著水循環(huán),雨是水循環(huán)的一部分,土地、樹木、河湖都需要海洋?!?/p>
西爾維亞與大海的第一次親密接觸早在3歲時就發(fā)生了。父親將她帶到海灘,大西洋白色的浪峰打過來,一下子就淹沒了幼小的身軀,差點兒把她連人帶沙一起卷走。提起當時的危險經(jīng)歷,西爾維亞反倒覺得,那好像是她和海洋之間的故事所具有的一個宿命般的開場。
全家從新澤西州搬到佛羅里達,墨西哥灣就在家門口。她從朋友那里借來一套水肺裝置,除了“自然地呼吸”,沒受過其他潛水教育,便一頭扎進水里。小鳥第一次飛起來的感覺是什么樣的呢?她心里想,大概跟初次入水遨游的感覺差不多?!霸诖箨懮夏銜容^笨拙,但在海底,你用一個手指就能站起來,你會感覺自己非常的優(yōu)雅。你非常自由,就像一只鳥在飛翔,像一條魚、一只海豚,同時還能呼吸空氣。”
父母是西爾維亞學習科學的第一任老師,但他們也是現(xiàn)實地為子女謀劃生存之路的普通父母?!皨寢尳ㄗh我去學習打字,這樣我就能做秘書謀生?;蛘呶铱梢猿蔀橐粋€護士,但是她從沒有建議我成為一名醫(yī)生。甚至我可以成為空姐,會有很多機會從另外的角度看這個世界。我想這些工作都很重要,從事其中任何一種,我都會開心。但是我當時已經(jīng)決定要成為一名科學家。父母的很多考慮雖然是實用主義的,但當我做出了選擇,他們就會一直支持我。那時,高等教育已經(jīng)變得越來越普遍,我們家沒有那么富有,但我也讀了大學?!?/p>
走上科學的道路,她發(fā)現(xiàn)海洋是自己的第二個家。即使是一個人潛入深海,她也不曾感到孤獨,海洋中無盡的生靈總是她最好的陪伴。有一次,在近400米的水下,西爾維亞透過潛水艇的透明玻璃,瞥見了一個一閃而過的陰影,這個神秘的陰影勾起了她的好奇,她調整潛艇方向,希望能在更好的角度拍攝到它,結果發(fā)現(xiàn)了一只體形和人一般大的章魚。如果只是通過潛水艇的遙控系統(tǒng)觀察,她大概無緣發(fā)現(xiàn),這只雌性章魚的肚子里正孕育著一團團魚卵。她花了一個小時追隨這只章魚,隨著它緩慢上升到了300米深。潛艇停下后,章魚媽媽湊過來,與西爾維亞的臉只有幾英寸遠,他們隔著玻璃,好奇地看著彼此。直到潛艇的電池電量不足,她才戀戀不舍地回到海面。
1972年,她第一次到哥斯達黎加,那里是鯊魚的天堂。她跳進水里,到處都是槌頭鯊,她近距離地觀察它們,甚至結伴而游?!叭藗兛偸窍?,鯊魚食肉,我是一塊肉,那么鯊魚會把我吃掉,其實并不是這樣,鯊魚并不總是主動傷害人類,除非你激怒了它們。”
同樣地,并非所有魚類靠近鯊魚,就會變成它的午餐或點心。在哥斯達黎加水域,人們通過一種叫“理發(fā)師”的黑黃相間的小魚來定位槌頭鯊。這些彩色的小魚結成30只左右的魚群,從珊瑚礁中鉆出,在周圍游來游去,搖晃它們的鰭和尾巴,然后就會有鯊魚灰色的身影慢慢從遠處游來。鯊魚有一張桌子這么大,這些小魚停在鯊魚身上,“啾啾啾”地輕輕咬,去除鯊魚身上的浮游植物。
西爾維亞一邊回憶,一邊饒有興趣地模仿起小魚的動作和聲音。“‘嗯!美味!這是小魚們的盛宴。如果沒有這種小魚,鯊魚就有麻煩了,如果沒有了鯊魚,這些小魚就有麻煩了。這樣的情形只是潛水時能看到的一小部分,它們如同交響樂隊中的不同樂器,一起彈奏,才能奏出美麗的曲子?!本驮诒驹鲁?,西爾維亞再次造訪哥斯達黎加,海洋環(huán)境已大不如前?!皬奈议_始潛水探索海洋到現(xiàn)在,我看到這支交響樂隊失去很多樂器。有大量的鯊魚,這才是海洋應該有的樣子。鯊魚是地球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直到我們發(fā)現(xiàn)海洋營養(yǎng)循環(huán)和鯊魚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才明白它們對于我們的重要性。”
來自世界各地的海洋攝影師在太平洋、大西洋等海域拍攝到的海洋生物
《無盡深藍》(Blue Hope )一書供圖)
現(xiàn)在的她奔走于世界各地,宣揚海洋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潛水和科研已經(jīng)不是主業(yè)。“我利用我在地球上的所有時間,把生命活得完整。我愛我的家庭,我有三個孩子,四個孫子女。我有幾位兄弟,在我生長的家庭里大家都相互關心。他們對我非常重要。但我也有一個更大的、全球范圍內的家庭,我們相互保持聯(lián)系,相互拜訪??茖W圈和潛水圈是聯(lián)結在一起的,因為我們有共同的獨特的經(jīng)歷。無論與商業(yè)公司的總裁一起潛水,還是與杰出的科學家或者剛學會潛水的少年在一起,我們都分享同一套對自然世界的觀點。他們關心自然世界的未來,因為他們關心人類,我們相互依存,并維護我們賴以生存的自然?!?/p>
西爾維亞是一個很能打動人的演講者,她講起話來滔滔不絕,富有情感。一位曾經(jīng)采訪過她的《紐約時報》記者說,聽完她關于海洋環(huán)境保護的建構,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那些熱烈的言辭,不能說沒有受到她多年來四處演講游說經(jīng)歷的打磨。與這些相比,我更為她所描繪的上世紀60年代的墨西哥灣所打動:粉末一樣細膩的白沙灘,茂密的紅樹林,綿延數(shù)英里的海藻與粉色的海膽糾纏在一起,小蝦只有手指的一半那么長;珊瑚礁中生長出紅色、綠色、棕色的海藻,海參、鯖魚和蜻蜓般大小的小魚在其中游來游去。西爾維亞背著水肺裝置的氧氣罐,慢慢向它們走去,一個浪躍過,她便消失在了水里。她回家了。
(參考資料:《無盡深藍》,西爾維亞·厄爾著,姜琪譯,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