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波
論元顥、陳慶之北伐與南朝在中國統(tǒng)一進程中的地位*
薛海波
元顥、陳慶之北伐,實際上是梁武帝在軍力無法跨過淮河、通貨膨脹無法控制、舉國奉佛的形勢下,企圖控制北魏政局的軍事政治投機。元顥、陳慶之北伐前后,蕭梁面臨的主要問題是通貨膨脹引發(fā)的經濟危機和民眾對其統(tǒng)治的普遍不滿,而非北伐中原。元顥、陳慶之北伐雖短暫占領洛陽,但卻是導致爾朱榮集團盛極而衰、六鎮(zhèn)豪帥崛起、北朝政局巨變的重要誘因。北方世家大族不支持元顥、陳慶之,其原因在于孝文帝改革后,北魏已被視為華夏文化的正統(tǒng)代表,在文化和心理上都無法認可一個由南朝扶植的傀儡皇帝。元顥、陳慶之北伐從側面反映出,南朝在軍事、經濟、政治、文化等方面都難以承擔完成中國統(tǒng)一的歷史重任。
梁武帝 元顥 陳慶之 北魏 北伐
蕭梁大通二年(528)十月至中大通元年(529)六月,梁武帝趁北魏大亂,派大將陳慶之率軍七千,奉南降的北魏宗王元顥為魏王,北伐中原。數月間北伐軍以少勝多,大小47戰(zhàn),屢敗魏軍,取32城,一度攻占北魏都城洛陽,黃河兩岸為之震動。此次北伐雖最終在十余倍的北魏軍隊圍攻下全軍覆沒,但卻是繼東晉永和十二年(356)桓溫北伐占領洛陽后,南朝北伐攻入北方最遠、過程最富戲劇性、影響最大的一次。歷代史家也因此多有關注。如宋人胡寅將此次北伐目的及性質歸為“姑以擾魏,報劉昶、蕭贊、寶寅之見侵爾,是兒童之見,戲劇之事”①。葉適認為此次北伐失敗在于梁武帝“無經遠之略,不使盡其用”②。清人王夫之指出梁武帝、陳慶之是“君忘其為中國之君,臣忘其為中國之臣,割棄山河,恬奉非類”③,根本就沒有北伐中原、一統(tǒng)中國的真正意愿。呂思勉先生則徹底否定梁武帝此次北伐的必要性,“魏至明帝之朝,政事絮亂,干戈四起,勢已不能與梁競。為梁人計者,實宜厚集其力,為一舉廓清之計,而不宜輕用其鋒”④。眾史家評價多是就元顥、陳慶之北伐自身而論,雖具一定學術價值,但對該次北伐所處的大時代變遷卻鮮有觸及。筆者擬深入挖掘元顥、陳慶之北伐所蘊含的諸多歷史信息,探討南朝在南北朝后期中國統(tǒng)一進程中所處的地位。
北魏遷都洛陽后,雖將邊界推進到淮河流域,但向淮河沿線北魏駐軍輸送補給,則已達到北魏后勤能承擔的極限,被迫逐漸轉攻為守。而北魏在淮河、漢水的眾多城戍軍事?lián)c,直接威脅著南朝的江南、荊襄等核心區(qū)。這使梁武帝只能在戰(zhàn)略上采取攻勢,奪回淮河流域的控制權,進而北進擴展自身的戰(zhàn)略縱深。與魏軍相比,梁軍守城有余,攻堅野戰(zhàn)則不足。⑤天監(jiān)四年(505),梁武帝派蕭宏率數萬梁軍主力北伐,“所領皆器械精新,軍容甚盛,北人以為百數十年所未之有”⑥,在洛口(今安徽淮南市大通區(qū)洛河鎮(zhèn))畏魏軍不前,不戰(zhàn)自潰,“臨川王宏與數騎逃去。將士求宏不得,皆散歸,棄甲投戈,填滿水陸,捐棄病者及羸老,死者近五萬人”⑦。即使在普通五年(524),北魏爆發(fā)六鎮(zhèn)之亂,北魏主力軍紛紛北上平叛,南北交界地區(qū)北魏將帥、土豪不斷發(fā)起叛亂降梁的有利形勢下,梁軍發(fā)動的全面進攻也損失慘重。普通六年(525)北魏徐州刺史元法僧降梁,梁武帝派蕭綜率梁軍主力占領彭城,謀劃北伐,不料蕭綜臨陣降魏,使梁軍大亂,“魏人入彭城,乘勝追擊,復取諸城……將佐士卒死沒者什七八”⑧。同時,西線梁軍數萬北上圍攻魏軍占領的要地小劍戍(今四川劍閣縣城北小劍山),反被北魏俘斬二萬,蕭世澄等將領十二人被擒。⑨
南朝經濟在梁武帝治理下雖有很大發(fā)展,“征賦所及之鄉(xiāng),文軌傍通之地,南超萬里,西拓五千。其中瓌財重寶,千夫百族,莫不充牣王府,蹶角闕庭”⑩,但蕭梁國家財政仍無法承擔北伐所需的巨大開支。如梁武帝為籌措天監(jiān)四年(505)北伐經費,就曾號召王公貴族捐獻,“以興師費用,王公以下各上國租及田谷,以助軍資”。不僅如此,北伐直接沖擊了蕭梁社會經濟,引發(fā)物價飛漲。《梁書》卷八《昭明太子傳》:“普通中,大軍北討,京師谷貴,太子因命菲衣減膳,改常饌為小食?!本偷讓有∞r來說,連年北伐壓在其身上的重擔,就不似昭明太子“菲衣減膳”那樣輕松,北伐所需的錢糧、力役、稅賦、雜調無不要由其承擔,“時武帝頻年興師,是歲又大舉北伐,諸軍頗捷,而士卒罷敝,百姓怨望”。
出于減輕國家財政和社會經濟負擔、避免攻堅以減少傷亡的考慮,以水代軍成為蕭梁在淮河沿線攻城拔寨的常用手段。蕭梁出于軍事目的先后修筑過肥水堰、浮山堰、宿預堰、曹公堰、淮堰、荊堰等大型水利工程。這種戰(zhàn)法雖使梁軍攻下合肥等城,但基本是以摧毀當地經濟和喪失民心為代價,梁軍其實所獲無多,且所付出的經濟成本極為沉重。其中,以天監(jiān)十三年(514)梁武帝為奪取淮河重鎮(zhèn)壽春(今安徽壽縣)所修筑的浮山堰(今安徽明光市浮山村)最為典型。梁武帝命徐揚兩州二十戶取五丁,共征發(fā)役丁和軍士二十萬人,適值寒冬,加之工程勞累,“士卒死者十七八”。為合攏堰堤,先后將建康官辦東、西冶鐵作坊所鑄的數千萬斤鐵器,緣淮百里之內岡陵木石無論巨細全部沉于淮河。姑且不算數千萬斤鐵器、百里之內岡陵木石價值幾何,單就從建康向鐘離運輸數千萬斤鐵器,搬運巨石、樹木而言,對承擔運輸的沿途民丁來說,就是難以生還的暴政,“負擔者肩上皆穿。夏日疾疫,死者相枕,蠅蟲晝夜聲相合”。天監(jiān)十五年(515),浮山堰筑成后,今皖東、蘇北、豫東等大片地區(qū)均被筑堰積水所淹沒。天監(jiān)十六年(516)九月,浮山堰潰決,“漂其緣淮城戍居民村落十余萬口,流入于?!薄S纱?,浮山堰的修建與潰決,對淮河流域的經濟打擊幾乎是災難性的。蕭梁很難再從淮河流域就近征發(fā)兵源和物資,這無疑嚴重削弱了梁軍在淮河流域的戰(zhàn)爭動員能力。梁軍要發(fā)動大規(guī)模攻勢,就須從建康、荊襄乃至巴蜀一帶調配,而這則會對建康等核心經濟區(qū)構成巨大壓力。由上所論,梁武帝二十余年的戰(zhàn)略攻勢,雖攻下南北交界的壽春等一些城戍據點,但蕭梁的軍事和經濟實力,顯然無法支持梁武帝跨過淮河、漢水流域,北向河濟,統(tǒng)一中原。因此,梁武帝只能將北伐中原寄托在風險極大的軍事政治投機之上。
北魏后期皇帝、外戚與宗室諸王之間圍繞最高統(tǒng)治權的爭斗不斷,咸陽王元禧子元翼、元昌、元曄、元樹,東平王元略,元法僧及子元景隆,元景仲,元叉子元稚、元善等失勢宗室為尋求政治庇護,先后投奔蕭梁。蕭梁大通二年(528),盤踞在晉陽的契胡酋長爾朱榮,以翦除靈太后寵信的恩幸鄭儼、徐紇為由,率軍進入洛陽。為控制北魏朝廷,爾朱榮發(fā)動河陰之變,縱兵大殺北魏宗室諸王及公卿以下二千余人。河陰之變使爾朱榮與其擁立的孝莊帝之間關系迅速緊繃?!段簳肪砥咚摹稜栔鞓s傳》:“帝憂憤無計,乃令人喻旨于榮曰:‘……將軍杖義而起,前無橫陳,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規(guī)存性命,帝王重位,豈敢妄希,直是將軍見逼,權順所請耳。今璽運已移,天命有在,宜時即尊號。將軍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擇親賢,共相輔戴。’”河陰之變后,爾朱榮為平息眾怒,顯示自己并非篡權的反賊,不得不放棄遷都洛陽、稱帝的想法,轉而自己回到根據地晉陽,通過遙控在洛陽的親信元天穆、費穆、爾朱世隆、爾朱世承等人監(jiān)視孝莊帝、控制朝政。河陰之變使爾朱榮失去了執(zhí)政專權的正當性。北魏各政治勢力幾乎都不認可爾朱榮掌權,紛紛叛亂乃至稱帝建號。不甘心爾朱榮掌權的北魏宗室汝南王元悅、北海王元顥、臨淮王元彧、郢州刺史元愿達等人紛紛投奔蕭梁。渤海大族高乾兄弟以爾朱榮殺害“人士”為由,率鄉(xiāng)里流民起兵于齊州,頻破州軍。泰山太守、兗州大族羊侃在從洛陽逃出的徐紇游說下,率數萬鄉(xiāng)里武裝起兵圍攻兗州。河間大族邢杲因為自身政治利益沒得到滿足,糾合河北流民十萬余戶反于青州,自稱漢王,改元天統(tǒng)。被北魏遷至河北的十余萬六鎮(zhèn)鎮(zhèn)民,在葛榮等人率領下再次叛亂,葛榮自稱天子,國號齊,年號廣安,直指華北的政治經濟中心鄴城。萬俟丑奴整合關隴城民武裝屢敗魏軍后,自稱天子,置百官,改元神獸。對手中握有多位北魏宗王的梁武帝而言,沒有理由不借北魏混亂政局的難得機遇,參照爾朱榮的奪權模式,派少量軍隊護送某位宗室北返,攻占洛陽,控制北魏朝廷,然后傳檄四方,建立受其控制或親梁的政權,從而減輕與北魏軍事拉鋸所面臨的巨大壓力,實現(xiàn)軍事和政治利益的最大化。
元顥在世系上與孝莊帝相當,均為獻文帝子孫,也有資格被擁立為帝。六鎮(zhèn)暴動后,元顥是北魏朝廷鎮(zhèn)壓河北、關隴叛亂的主將,孝莊帝長期任職朝廷無寸尺之功,卻靠爾朱榮之力被擁立為帝。從個人政治利益和重振北魏皇權出發(fā),元顥都必須推翻爾朱榮。這是在眾多南奔的北魏宗室中,元顥反對爾朱榮專權最為強烈,見到梁武帝“泣涕自陳,言辭壯烈”的原因所在。由于元顥南奔目的是“泣請梁朝,誓在復恥,正欲問罪于爾朱”,因此,元顥也有借梁武帝之力北返消滅爾朱榮、爭奪帝位的強烈愿望,自然也就成為梁武帝派大將陳慶之率軍護送北返、建立傀儡政權的最佳人選。陳慶之是梁武帝起兵建梁的親信隨從之一,但在門閥等級森嚴的南朝社會中,出身寒微的陳慶之在蕭梁朝廷中只能擔任主書、奉朝請等品低無權的散官。這使陳慶之轉而“散財聚士,常思效用”,將提升自身政治地位的希望寄托在軍功之上。在蕭梁對北魏戰(zhàn)爭中,陳慶之屢建奇功,“高祖嘉焉,賜慶之手詔曰:‘本非將種,又非豪家,觖望風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終。開朱門而待賓,揚聲名于竹帛,豈非大丈夫哉!’”面對北魏混亂的軍事形勢、數量龐大的北魏軍隊和大族武裝,梁武帝只能用善出奇兵、以少敵眾的陳慶之擔任北伐主帥。然而,元顥并沒有多少甘當蕭梁傀儡的意愿,陳慶之也深知護送元顥北返、建立親梁政權之任幾乎不可能完成,此次北伐僅是建功于絕境,迅速提升自身社會地位的一次良機而已。由此可見,無論是梁武帝,還是北伐的主將元顥、陳慶之,三人雖都有借機北伐的意愿,但各自所要實現(xiàn)的最終目的則有巨大差別。這是元顥、陳慶之北伐能夠成行且戰(zhàn)果輝煌,但注定矛盾不斷、直至失敗的原因之一。
劉宋以來南朝社會通貨緊縮問題一直相當嚴重,錢貴物賤,使大量財富被擁有優(yōu)質貨幣的權貴富商所攫取,在交換經濟末端的大批小農完全處于劣勢,生活越發(fā)貧困,破產流亡,造成國家賦役劇減。為徹底解決這一問題,梁武帝在普通四年(523)改鑄鐵錢。由于鐵錢鑄造成本低,私鑄之風盛行,市面很快由通貨緊縮變?yōu)橥ㄘ浥蛎?,蕭梁社會經商逐利之風大盛。《隋書》卷二四《食貨志》:“所在鐵錢,遂如丘山,物價騰貴。交易者以車載錢,不復計數,而唯論貫。商旅奸詐,因之以求利?!边@只會加速小農破產流亡,產生更多的游食者。絕大多數流亡小農和游食者的最終出路,不是成為私家大族的依附民,就是被將帥招募為兵。何之元在《梁典總論》中提到:“梁氏之有國,少漢之一郡,大半之人,并為部曲,不耕而食,不蠶而衣,或事王侯,或依將帥,攜帶妻累,隨逐東西,與藩鎮(zhèn)共侵漁,助守宰為蟊賊。”由此,貪財暴虐成為靠征募游食者和流亡小農組成的蕭梁軍隊的突出特征?!赌鲜贰肪砥擤枴堆簟す嫔顐鳌罚骸俺⑦脛着f……唯以貪殘為務。迫脅良善,害甚豺狼……而此勛人投化之始,但有一身,及被任用,皆募部曲。而揚、徐之人,逼以眾役,多投其募,利其貨財。”
元顥、陳慶之北伐軍,就是由江淮、蜀地游食者、流亡小農及陳慶之散財招募來的義興鄉(xiāng)里,基于經濟利益而臨時組成的軍隊。這使該軍在北伐途中極其貪婪殘忍。大通元年(529),陳慶之率軍屠考城,獲租車七千八百輛?!读簳肪砣蛾悜c之傳》記載,陳慶之在滎陽與魏軍激戰(zhàn)時,為激勵部下士氣,就曾說“吾至此以來,屠城略地,實為不少;君等殺人父兄,略人子女,又為無算。”《魏書》卷五八《楊播傳附楊昱傳》載,陳慶之軍在攻打滎陽時,被魏將楊昱所率守軍殺傷五百余人。作為報復,陳慶之斬殺楊昱以下統(tǒng)帥三十七人,皆令蜀兵刳腹取心食之,并繳獲北魏在滎陽儲備的牛馬谷帛不可勝計。攻占洛陽后,元顥“所統(tǒng)南兵,凌竊市里,朝野莫不失望。時又酷斂,公私不安”??芍?,元顥、陳慶之北伐,對北魏洛陽及周邊的經濟繁華地區(qū)無疑是一場浩劫。由此,元顥、陳慶之北伐,對征募的游食者和流亡小農而言,是一次大發(fā)橫財的絕佳機會。元顥、陳慶之北伐軍不同以往梁軍,屢次以少勝多,攻城略地,展現(xiàn)出極強戰(zhàn)斗力的原因也在于此。
從普通元年(520)開始,梁武帝與群臣的精力大多集中在譯經事業(yè)、建造寺塔、召開法會、實行舍身等行事之上?!读簳肪砣段涞郾炯o》載,梁武帝先后于大通元年(527)三月、中大通元年(529)奉贖九月兩次舍身同泰寺,隨即群臣用錢奉贖,中大通元年(529)金額達到一億萬鐵錢,每次舍身后,都改元赦天下。所謂舍身,是指自貶身份為奴服勞役,以其傭役所得來供養(yǎng)貧病孤苦之人,舍身常伴隨行布施。實際上,舍身是給寺院儲集財貨的一種方式。寺院靠由此收集來的財貨發(fā)揮布施功能。因此,梁武帝舍身實質是將巨額貨幣通過寺院行布施的方式,借賑濟貧弱孤苦間接投入市場當中,以此緩解社會底層小農的生計之苦。改元象征著皇帝在萬象更新的世界中重獲新生,大赦是指皇帝與萬民同享萬象更新的世界,以期待重建皇帝與萬民的聯(lián)系。改元大赦是梁武帝向天下宣示其始終心系萬民,給在經濟危機中苦苦掙扎的小農精神安慰的方式。梁武帝一共四次舍身,其他兩次是大同十二年(546)、中大同二年(547),為侯景之亂與南朝社會危機即將爆發(fā)之際。由此可知,梁武帝舍身固然有出于佛教虔誠信仰的因素,但更深層的考慮,則是要借助佛教來解決現(xiàn)實的經濟危機。梁武帝選擇大通元年(527)、中大通元年(529)兩次舍身,說明梁武帝及蕭梁統(tǒng)治集團面對改鑄鐵錢所引發(fā)的社會性通貨膨脹已束手無策。梁武帝已轉而熱衷于用佛教的慈悲精神,來解決國家所面臨的現(xiàn)實問題。梁武帝專注佛教雖能暫時緩解其自身和普通民眾的精神壓力,但卻嚴重消耗了蕭梁國力,導致國家所控制的賦役人口大量流失。《南史》卷七〇《循吏·郭祖深傳》記載:“都下佛寺五百余所,窮極宏麗。僧尼十余萬,資產豐沃。所在郡縣,不可勝言。道人又有白徒,尼則皆畜養(yǎng)女,皆不貫人籍,天下戶口幾亡其半?!?/p>
由上所論,元顥、陳慶之北伐前后,梁武帝及蕭梁統(tǒng)治集團面臨的最大問題,是通貨膨脹引發(fā)的經濟危機和民眾對其統(tǒng)治的普遍不滿,而非耗費巨大的北伐中原。元顥、陳慶之北伐,實際上是梁武帝在蕭梁通貨膨脹嚴重、舉國上下沉浸在佛教的精神慰藉下,悄然策劃的一次軍事政治投機。這是該次北伐雖由梁武帝一手發(fā)動,但他并沒像立國之初那樣派宗室親王擔任主帥,自己在建康遙控指揮,而是僅派自己親信將領陳慶之為帥,很少干預北伐軍軍事活動,也沒投入太多力量支持北伐的原因所在。
大通二年(528)十月,梁武帝立元顥為魏王、派陳慶之率軍北伐時,葛榮六鎮(zhèn)叛軍剛被爾朱榮擊潰,青州邢杲、兗州羊侃則勢頭正盛,屢敗魏軍。此時由元顥、陳慶之率領停留在皖北的北伐軍,對邢杲、羊侃來說無疑是可吸引魏軍分兵西返、減輕壓力的戰(zhàn)略“盟友”。《魏書》卷七四《爾朱榮傳》記載,邢杲曾主動在戰(zhàn)略上做出呼應元顥、陳慶之的舉動。然而,元顥、陳慶之在十月突襲北魏铚城(今安徽宿縣)作為北伐基地后,一直停留不進。直到中大通元年(529)四月中旬,在元天穆率魏軍主力與邢杲決戰(zhàn)之機,才全力北上,克滎城(今河南商丘市寧陵縣),在梁國(今寧陵縣北)附近用不到一天的時間擊潰、收降魏軍七萬。元顥乘勝在睢陽(今商丘市睢陽區(qū))即帝位,改元孝基。隨后,陳慶之攻下濟陰王元暉業(yè)率兩萬禁衛(wèi)軍據守的考城(今商丘市民權縣東北)。五月初,元顥趁魏軍主力消滅邢杲尚未揮師西返時,攻克梁國。隨即陳慶之率軍西向直指洛陽,在滎陽(今河南滎陽市)與魏軍決戰(zhàn),陳慶之先攻下滎陽,生擒統(tǒng)率七萬魏軍的守將楊昱,然后背城力戰(zhàn),擊潰剛趕到滎陽由元天穆所率的魏軍主力,乘勢拿下洛陽東邊門戶虎牢(河南滎陽市汜水鎮(zhèn),距離洛陽約為95公里),迫使孝莊帝率少數親信由洛陽連夜渡河逃至河內郡(今河南沁陽縣)。元顥與孝莊帝是北魏帝室近親,無論誰當皇帝,對北魏宗室諸王來說均是元氏執(zhí)政,皇統(tǒng)未移。因此,在孝莊帝出逃,元顥、陳慶之攻占洛陽已成定局的情況下,掌握北魏朝廷中樞大權的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率朝廷百官,封府庫,備法駕,迎接元顥,承認其帝位。二十五日元顥、陳慶之進入洛陽。由此,元顥、陳慶之北伐實際作戰(zhàn)不到兩月,元顥、陳慶之北伐軍采取騎兵正面突擊、輕兵急進的戰(zhàn)術,先后擊潰北魏禁衛(wèi)軍、地方州軍等各類軍隊十多萬人。元顥、陳慶之完全有能力在魏軍主力組織與邢杲決戰(zhàn)之時,快速東進在魏軍背后發(fā)動突襲,緩解邢杲所面臨的軍事壓力,但這樣一來元顥、陳慶之就會失去迅速占領洛陽的戰(zhàn)機,卷入邢杲與北魏曠日持久的消耗戰(zhàn)中無法脫身。因此,在邢杲為元顥、陳慶之北伐做出戰(zhàn)略配合時,元顥、陳慶之并沒有予以響應,反而在铚城停軍五月,坐視魏軍主力全力圍攻邢杲。元顥、陳慶之這一投機行徑,必然會失去反對爾朱榮專權的河北大族的武力支持。
元顥進入洛陽后除重用“宿昔賓客近習之徒”鞏固自身權位外,還較為重視爭取世家大族對自身政權的支持?!段簳肪砦灏恕稐畈鞲綏畲粋鳌罚骸霸椚肼?,椿子征東將軍昱出鎮(zhèn)滎陽,為顥所擒。又椿弟順為冀州刺史,順子仲宣正平太守,兄子侃、弟子遁并從駕河北,為顥嫌疑。以椿家世顯重,恐失人望,未及加罪?!痹棡橛虾鷿h士族反對爾朱榮暴政的心理,先后將擒獲的河陰之變的元兇費穆及爾朱榮從弟爾朱世承等當眾誅殺。然而,元顥借蕭梁之兵北伐,在一些大族和北魏宗室心中仍是“受制于梁,引寇仇之兵以覆宗國”的賊臣亂子。除鮮卑勛貴穆紹,華陰楊儉,頓丘李獎、李諧,河間邢遜,渤海刁整,河東裴粲等一些胡漢士族子弟,或屈從于保護在洛陽的家族人口安危,或與元顥原先的部屬關系,不得不聽其任命為之效力外,博陵崔氏,清河崔氏、房氏、張氏等北方有影響力的大族均據州郡不從其政令,冀州刺史元孚、齊州刺史元欣、廣州刺史鄭先護、襄州刺史賈思同、南兗州刺史元暹等人也紛紛因此據州起兵。這使元顥、陳慶之的實際控制區(qū)只有洛陽、河內及周邊幾個重要據點。
《洛陽伽藍記》卷二《城東·景寧寺》記載,弘農士族楊元慎與陳慶之曾在一次宴會中就南北文化優(yōu)劣展開激烈爭論。陳慶之認為,“魏朝甚盛,猶曰五胡。正朔相承,當在江左,秦皇玉璽,今在梁朝”。楊元慎則加以駁斥:“江左假息,僻居一隅……我魏膺箓受圖,定鼎嵩洛,五山為鎮(zhèn),四海為家。移風易俗之典,與五常(帝)而并跡;禮樂憲章之盛,淩百王而獨高。豈(宜)卿魚鱉之徒,慕義來朝,飲我池水,啄我稻粱;何為不遜,以至于此?”從中可見,南北朝后期南北社會在文化上,已不再有十六國南北朝前期鮮明的夷狄、胡漢之分,所爭論不下的是南北政權誰能代表華夏文化正統(tǒng)的問題。在文化和心理上,北方世家大族顯然無法接受一個靠南方“魚鱉之徒”扶植起來的北魏皇帝。因此,元顥、陳慶之雖能占領洛陽,但蕭梁的軍事支持卻是元顥帝位正當性嚴重不足、政權不能存續(xù)的致命缺陷。這使元顥在軍事、政治、文化、心理上都無法得到大多數北魏胡漢士族的支持,元顥、陳慶之實際已成為“深入寇境,威勢不接,饋運難繼”的孤軍。元顥如果要獲得北魏宗室和北方世家大族的真正支持,就須在世人面前標明自己的反梁立場。
面對被通貨膨脹和奉佛活動幾乎拖垮的經濟,梁武帝無法在再為元顥、陳慶之征募數萬援軍。為穩(wěn)定跟隨元顥、陳慶之北伐近萬將士的軍心,梁武帝僅是象征性地任命剛投奔蕭梁的羊侃為都督北討諸軍事,率領其鄉(xiāng)里武裝北上增援。由于戰(zhàn)略重鎮(zhèn)徐州仍在北魏控制之下,如果羊侃此時北上,其側翼就處于徐州魏軍的打擊之下。出于自保,羊侃所率的援軍在元顥、陳慶之從洛陽潰敗之時,才行進到淮河以北不遠的界首就觀望不進。因此,在元顥、陳慶之攻占洛陽后,梁武帝在軍事上已沒有能力控制元顥,元顥進入洛陽后,即與臨淮王元彧、安豐王元延明密謀叛梁。為打壓陳慶之所率的精銳梁軍,元顥迅速將招募的夏州義從、羌胡及俘虜受降的魏軍拼湊成十萬大軍。元顥反梁、擴軍的異常舉動,使其與陳慶之及梁軍將士矛盾迅速激化?!读簳肪砣蛾悜c之傳》:“洛下南人不出一萬,羌夷十倍,軍副馬佛念言于慶之曰:‘……自古以來,廢昏立明,扶危定難,鮮有得終。今將軍威震中原,聲動河塞,屠顥據洛,則千載一時也?!彪m出于共同抵御爾朱榮進攻的考慮,元顥、陳慶之沒有火并,但元顥與陳慶之等梁軍將士之間的關系已是“外同內異”。這是日后面對爾朱榮軍主力圍攻洛陽時,元顥、陳慶之幾乎沒有有效配合,從洛陽撤退時沒有相互掩護而分頭突圍,最終各自被殲的重要原因。
河陰之變后,孝莊帝先后派大臣巡行各地、親理冤獄、征求人才、招募兵士、廷議朝政等,以顯示自己并非受爾朱榮所控制的傀儡。即使在元顥、陳慶之逼近洛陽時,孝莊帝及多位親信寧愿要到關中避難,也不愿投奔爾朱榮,以免授人以口實。此項計劃在被親信高道穆以“關中殘荒”為由阻止后,孝莊帝又與高道穆商議,由孝莊帝親率宿衛(wèi),高募重賞,以河內郡城為依托與元顥決戰(zhàn)。如果成敗難測,就北渡黃河,循河東下,與元天穆合于滎陽,進攻虎牢,再征爾朱榮軍,在河內形成掎角之勢,奪回洛陽。然而,由于河內太守元襲站在元顥一邊,元天穆因畏懼元顥而無心再戰(zhàn)北渡黃河,致使該計劃無法實施,孝莊帝及高道穆等親信不得不投奔爾朱榮。元顥進入洛陽后曾致書孝莊帝,明為爭取孝莊帝與其共同討伐爾朱榮,實為借此封書信向世人揭露孝莊帝是“托命豺狼,委身虎口。棄親助賊,兄弟尋戈”,有識之士都為之羞愧的傀儡皇帝,徹底否定其帝位的正當性。河陰之變后,北魏“人情駭怨,今有際會,易生感動”,有不少受爾朱榮暴政摧殘的各方人士,對元顥抱有很大期望,濟州等黃河以南的一些州郡還聽從元顥政令。元顥占據洛陽號令天下的時間越久,孝莊帝被爾朱榮收留的時間越長,孝莊帝帝位正當性也就越弱。
擁有十余萬六鎮(zhèn)兵的爾朱榮軍事集團,其政治動向直接關系到北魏政局走勢,備受北魏各方勢力關注。爾朱榮每推脫、遲延出兵一天,就意味著孝莊帝承擔的政治壓力就越大,而爾朱榮在北魏朝廷和各地州郡長官、世家大族中的威望就越高。因此,元顥、陳慶之北伐主要打擊對象雖是爾朱榮,但此次北伐卻給了河陰之變后政治上極為被動的爾朱榮重新樹立自身匡扶魏室的威望,進一步控制孝莊帝及北魏朝廷的絕佳時機。在元顥、陳慶之北伐與孝莊帝朝廷所轄軍隊激戰(zhàn)正酣之時,爾朱榮軍主力雖正在青齊與邢杲決戰(zhàn),但他完全可率留在并、肆的兵力,支援孝莊帝乃至擊潰元顥、陳慶之所率的近萬梁軍,但爾朱榮卻有意坐等洛陽陷落,迫使孝莊帝來投奔自己。在經過二十余天準備后,至六月下旬爾朱榮才奉孝莊帝南下進攻洛陽。在南下過程中,爾朱榮先以“時暑炎赫,將士疲勞”為由要挾孝莊帝撤回晉陽,到秋涼之后再出兵。攻下河內后,爾朱榮又以渡河無船為借口,要撤回并肆“更圖后舉”。在元天穆及孝莊帝親信楊侃、高道穆等人苦諫下,爾朱榮才率軍奪回洛陽,一舉消滅元顥、陳慶之北伐軍。元顥在臨潁(今河南漯河市臨潁縣)被殺,陳慶之只身逃回建康。由此,爾朱榮從河陰之變后“假弄天威,殆危神器”的獨夫民賊,變成“下洽民和,上匡王室”有“鴻勛巨績”的功臣,被孝莊帝授為天柱大將軍,“式遵典故,用錫殊禮”,政治地位空前提升。隨之而來的,則是爾朱榮在朝廷“廣布親戚,列為左右,伺察動靜,小大必知”,形成了爾朱兆留守根據地晉陽、爾朱天光占據隴右,爾朱仲遠鎮(zhèn)捍東南、爾朱世隆專秉朝政的從中央到各戰(zhàn)略要地的權力布局。
爾朱榮的大肆擴權無疑會更加削弱孝莊帝帝位的正當性,使孝莊帝更似元顥所說的助紂為虐的傀儡皇帝,爾朱榮軍事集團與孝莊帝及北魏宗室、世家大族群體之間的權力矛盾更加無法調和。最終北魏永安三年(530)孝莊帝趁爾朱榮入洛陽朝見之機,在宮中發(fā)動突襲,將爾朱榮、元天穆等人除掉。爾朱兆、爾朱世隆、爾朱仲遠等爾朱榮子侄隨即率六鎮(zhèn)兵攻入洛陽,廢掉孝莊帝,先后擁立長廣王元曄、廣陵王元恭為帝。爾朱氏屢次廢君立主,爾朱兆等人“所爭唯權勢,所好惟財色。譬諸溪壑,有甚豺狼”的殘暴統(tǒng)治,招致“天下失望,人懷怨憤”,爾朱榮集團在政治上徹底破產。為避免與爾朱榮集團一起覆滅,懷朔鎮(zhèn)豪帥高歡率領六鎮(zhèn)兵脫離爾朱氏,轉而與高乾、封隆之等河北大族聯(lián)合起兵討伐爾朱氏,將其消滅,掌握了北魏政權。因此,元顥、陳慶之北伐占領洛陽雖僅月余,卻是導致爾朱榮軍事集團盛極而衰、六鎮(zhèn)豪帥崛起的重要原因。
元顥、陳慶之北伐雖是梁武帝趁北魏內亂策劃的一次小規(guī)模軍事政治投機,但卻將梁武帝治下的南朝盛世所存在的諸多危機暴露無遺,說明蕭梁的軍事實力不僅無法跨過淮河流域,即使趁北魏大亂扶植傀儡政權的能力也不具備,南朝根本不具備統(tǒng)一中國的軍事實力。梁武帝及南朝統(tǒng)治集團一直無法解決,由貨幣經濟發(fā)展導致的通貨膨脹及所引發(fā)農民破產流亡等一系列經濟危機和社會問題,只能借助大力推行佛教來緩和社會矛盾,使佛教在南朝大盛,國家財政收入賦役來源銳減,至南陳仍然如此。南朝脆弱的經濟、尖銳的社會矛盾、濃厚的奉佛氛圍,使南朝統(tǒng)治集團無力、無心、無法進行耗費巨大的北伐中原、統(tǒng)一中國的戰(zhàn)爭,但從維系自身政權生存出發(fā),南朝必須盡可能利用北朝的動蕩混亂,擴展自己的戰(zhàn)略空間和政治影響力。畢竟一旦北朝恢復穩(wěn)定和強盛之后,南朝政權就面臨著大規(guī)模軍事進攻乃至被消滅的危險。這是梁武帝及南朝統(tǒng)治集團在南北問題上一直持有投機心態(tài),招降納叛,被呂思勉先生評論為“然梁武本非能用兵之人,亦未嘗實有恢復之志。疆場無事,偷安歲久,兵力之不振,實更有甚于其有國之初……若言大舉,則始終思藉降人之力”的根本原因。梁武帝不吸取元顥、陳慶之北伐失敗教訓,仍然不斷派兵護送北魏宗王北返爭奪帝位,最終不顧群臣反對執(zhí)意招納侯景的原因也在于此。雖然侯景之亂對南朝打擊幾乎是災難性的,遠超過元顥、陳慶之北伐,但梁武帝策劃元顥、陳慶之北伐的動機與其接納侯景時的目的完全相同。如果說侯景之亂是南朝社會矛盾的總爆發(fā),那么,元顥、陳慶之北伐,則預示著南朝統(tǒng)治集團無法解決其經濟危機、社會矛盾,而開始任其惡化。
元顥、陳慶之北伐之所以失敗,很大程度是因為沒有得到大部分北方世家大族的政治支持。世家大族不支持元顥稱帝的根源在于孝文帝漢化改革后,他們在心理上已認同北魏為正統(tǒng)。陳慶之經過深入北方文化最為發(fā)達的河洛地區(qū),一路所見所感,使其對北方漢儀禮法的恢復和發(fā)展稱贊不已。在陳慶之逃回南朝后,南朝士大夫在其影響下掀起了一股仿效北方習俗風尚的潮流?!堵尻栙に{記》卷二《城東·景寧寺》:“慶之還奔蕭衍……欽重北人,特異于常。朱異怪復問之。曰:‘自晉、宋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并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北人安可不重?’慶之因此羽儀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競相???,褒衣博帶,被及秣陵?!笨梢?,經過孝文帝漢化改革,在南朝士族心目中北朝漢文化也已優(yōu)于南朝。雖然繼北魏之后東魏北齊在文化和風俗上存在一定程度、范圍上的胡化,但僅屬于北朝持續(xù)漢化潮流中的一股反動而已。從北方世家大族對元顥陳慶之北伐的反應看,南北朝在文化上基本已不存在尖銳的胡漢對立,已顯示出不可逆的統(tǒng)一趨勢。從這一層面看,元顥、陳慶之北伐又如周一良先生所論,屬于“南北對立之封建政權間矛盾斗爭”。田余慶先生曾指出:“從宏觀來看東晉南朝和十六國北朝全部歷史運動的總體,其主流畢竟在北而不在南。”幾乎被魏晉南北朝紛亂史事堙沒的元顥、陳慶之北伐規(guī)模雖小,但從微觀和側面看卻具有深刻的時代意義,即從軍事、經濟、政治、文化等諸多方面表明,南朝難以擔當起統(tǒng)一中國的歷史使命,南北統(tǒng)一只能由日后將北方胡漢勢力整合完成的關隴集團來承擔。[本文受江蘇省教育廳“青藍工程”資助(12QLG005)資助]
①胡寅:《讀史管見》卷一三《梁紀·武帝下》,岳麓書社2011年版,第466頁。
②葉適:《習學記言序目》卷三三《梁書二·列傳》,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477頁。
③[清]王夫之:《讀通鑒論》卷一七《梁武帝一九》,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94頁。
⑤⑦《資治通鑒》卷一四六《梁紀二》武帝天監(jiān)五年條(506),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4566、4565~4566頁。
⑥《梁書》卷二二《太祖五王·蕭宏傳》,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340頁。
⑧《資治通鑒》卷一五〇《梁紀六》武帝普通六年條(525),中華書局1956年版,第4703頁。
⑩《梁書》卷三《武帝本紀·史臣曰》,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97頁。
〔責任編輯:潘 清〕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5~6世紀北邊六鎮(zhèn)豪強酋帥社會地位演變研究”(項目號:11CZS022)的階段性成果。
薛海波,1979年生,歷史學博士,江蘇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