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吉++天鳥++湖南銹才++趙思運++雷默++孫啟泉
吉小吉詩一首
住鎮(zhèn)上遙望老家
山路垂直而下
像一根繩子
把我老家的村莊
吊在了半山腰上
風(fēng)吹過來
樹木依然擺動
但牛的嘶鳴
狗的吠叫
雞鴨的合唱
連同老人的咳嗽
孩童的哭笑
越來越稀疏了
一年一年就沒了聲響
兄弟姐妹們都去了城里
他們在堅硬的機床前
一定把鳥鳴、童年、老家
統(tǒng)統(tǒng)塞進了思念里
一定把思念塞滿了生活……
今天,我回到鎮(zhèn)上遙望老家
村莊還在半山腰上
山路還像一根繩子吊著它
像吊著一個
鳥兒早已東南飛的
巨大的空巢
也許,空巢注定就是
村莊的宿命
天鳥詩二首
幻象
晴暖天氣稻穗揚花
不必回避花已逝,田野未泛黃
悠悠南風(fēng)下,呈現(xiàn)白綠相襯一片河岸
饑餓擠在肚皮,我學(xué)會迷茫
田野傾斜、搖晃、失重。我并非無奈
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思想
稻穗揚花時節(jié)滿天云彩
或許,正如我所看到的幻象
夢中的鳥雀,美麗的天使
我需要更純潔,還有我喜歡的顏色
我終見我所見,田野仍泛綠
也能彈起來。我描述的山川、田園
在遠山,近鄰的村子
它空曠、廣袤,以及浮蕩的白綠將我包圍
塵世
夢醒就在塵世的夜晚
那些相思樹,一叢一叢遮住汩汩的流水
月半,幻成月彎
來到樹下,我們重逢
卻回不到以往
我必須小心翼翼地向前
穿過陌生,人口稠密的小城
相思樹下,墜落江畔的紅豆零零碎碎
南風(fēng)甚暖
噢!倘若我比別人孤單
我惟有離群索居,就在今夜
等全世界所有的人,屏息靜氣
我再回相思樹下,看吶:
到處是塵世!
湖南銹才詩一首
天寶十二年
長安盡奢華,酒幌子至今
仍在風(fēng)中飄
一生潦倒的杜甫很忙
忙于在草堂寫茅屋秋風(fēng)
忙憂國憂民
傲氣的李白,連皇上都敢糊弄的高力士
也被迫為其磨墨、脫鞋、打雜
翰林院還有其好果子吃嗎
被迫游山玩水去了,孤坐敬亭山
酩酊大醉。潑圣涂鴉
以至于今天的宣州,還一身酒氣和墨汁味
這一年,后來“楓橋夜泊”的張繼中了進士
他的老家湖北臉上有光,大宴賓朋
食客三千。
這一年,唐朝國務(wù)院派鑒真和尚與一個叫晁衡的日本人
以唐使者身份,第十一次出使日本
后來海上遇大風(fēng),他們分別流浪玉林休整
讓鬼門關(guān)又一次沾染文化氣息
其時,安祿山和史思明蠢蠢欲動
特別是那姓安的色鬼,早就對豐滿的楊貴妃心生覬覦
盛唐的大廈將傾,而長安城歌舞升平,渾然不覺
這一年,地處南夷的陸川早已有了別名“溫水縣”
“溫泉水滑洗凝脂”,是說臨潼華清池
陸川溫泉也早已名聲在外
公元二零一三年十月,一名叫湖南銹才的寫詩人
在一本發(fā)黃的線裝書上
終于找到天寶十二年那一頁,卻很不巧
內(nèi)容都被蟲子蛀蝕了
趙思運詩一首
薩福的小乳房
飽滿的愛琴海
不是深藍
也不是淺藍
她只是一個勁兒地藍
萊斯博斯島的薩福
長著一對小小的乳房
她的小乳房
在五月六月里長
在十一月十二月里長
愛琴海一直藍著
她小小的乳房就一直在長著
薩?;筐B(yǎng)了很多弟子
她教給她們寫詩
寫情詩
唱歌
唱情歌
畫畫
畫男人的身體和女人的頭發(fā)
教給她們做愛
并且學(xué)會拒絕男人的愛情
她們的詩行是雙眼皮的
她們的歌聲是雙眼皮的
她們畫的線條是雙眼皮的
她們交疊在一起的身體也是雙眼皮的
這一群嘰嘰喳喳的弟子
也都長著一對小小的乳房
雙眼皮的海浪一個勁兒地藍
她們的小乳房就永遠不停地膨脹著
從古希臘到現(xiàn)在
她們雙眼皮的愛情比薩福的九卷詩還長
雷默詩二首
與車前子、曉川、愚木夜游玄武湖,遇火風(fēng)
起風(fēng)了,湖水掀起巨浪
空船,獨自搖蕩
幾乎在同時,新葉瑟瑟
似乎想說什么,卻是哽咽
水杉林里,現(xiàn)出一對男女
驚鳥,儼儼愛戀意
深深的擁抱、唇邊熱吻
轉(zhuǎn)瞬間,隨風(fēng)飄去
四個人,四個詩人
扣緊了衣衫,不約而同
城墻和山峰,高樓和燈火
風(fēng)煙中,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
十二月
十二月,留下最后的色彩
紅、黃、褐、綠
晦暗的天空,黑色的枝條
果實和樹葉,裹雜在一起
寒霜比秋風(fēng)斯文,也更冷漠
黑暗中,綠變成黃,再到褐
最后是脫落,是飄零
每一天的變化,都是那么迅速
只有黑色的樹干,依然指向天空
獨自揮霍著陽光、雨水
朝南的一面漸漸顯出灰白
而夜晚,又全部沉入黑暗
它們總是要腐爛的
如果被砍下,樹干也將成為灰燼
松樹站在光禿的樹林里
似乎是一個旁觀者,但更像叛徒
孫啟泉詩二首
樹不足葉子的故鄉(xiāng)
樹不是葉子的故鄉(xiāng)
樹站在那里
只是讓葉子們在鳳中表達生長的欲望
葉子們在生長
樹也在
樹和葉子在熠熠的陽光下
鳥一樣學(xué)習(xí)飛翔
葉子是樹身上的羽毛
它們互為表里
就像一個生機盎然的少年
他的頭發(fā)烏黑閃亮
而落葉的樹
猶如一個老年的禿頂
他早年的風(fēng)光不在
他咳嗽的冬天就要來臨
早晨,我對一棵樹說
早晨,我對一棵樹說
“兄弟,你早!”
你每天總是早早地蹲在窗前 等我
樹沒有說話(沒有風(fēng),樹就顯得沉默)
樹用它枝頭上 滴答的露珠告訴我
用它閃爍的葉片告訴我
(它閃爍的葉子,像眨動著睫毛的眼睛)
“為了等你
我在門前整整站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