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打著“同文同種”“中日親善”“大東亞共榮圈”的招牌,不擇手段地對中國淪陷區(qū)百姓進行欺騙勸誘、恫嚇威脅。手無寸鐵的中國民眾面對日軍陰森森的刺刀,大都迫不得已地表示服從。
1937年七七事變后,隨著攻陷中國大片國土,日本為了將占領(lǐng)區(qū)變成“以華制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的牢固基地,開始實施武裝侵略和文化侵略齊頭并進的策略,宣撫班大規(guī)模投入侵華戰(zhàn)場,直接隸屬日本各駐華派遣軍總部。日軍的《宣撫工作指南》明確:確保日軍交通和通信線路安全完備;收撫民心,培養(yǎng)建設(shè)“新政權(quán)”之基礎(chǔ);尤其要“使民眾由敬畏趨向融合,進而形成合作,以收到反共滅黨之實效?!?/p>
“德政”和奴化
宣撫班實施奴化統(tǒng)治的方式是“以華制華”。宣撫班有專門編制,正副班長均由日軍官兵充任,班內(nèi)成員則統(tǒng)稱為宣撫官。宣撫官大多具有較高的文化水平和技能,有的能寫會畫,有的巧言善辯,有的則懂得醫(yī)療治病。至于從漢奸群體中挑選中國人充當宣撫官,日軍的條件則更為苛刻。他們希望網(wǎng)羅“德高望重”的中國人為自己服務。一旦經(jīng)過宣撫班篩選后能為日本人效勞,即可出任各種偽職,撈到不少油水。日本作家小島利八郎在其作品《宣撫官》中描寫了一個“宣撫演講”的場面:諸位,我們是日本軍……請看,你們的皮膚和我們的皮膚有什么不一樣嗎?你們的眼睛和我們的眼睛有一點不同的地方嗎?諸位和我們?nèi)毡救硕际切值苊褡?。你們和日本人流著相同的血液。我們?nèi)毡救讼M湍銈冎袊掷鹗謥?。但是蔣介石一派卻抵抗我們。我們沒有辦法才拿起武器懲罰他們……諸位現(xiàn)在必須和日本軍隊合作,這是你們的義務,也是你們的幸?!绻腥税低〝耻姡毡拒婈爼敛华q豫地把鐵錘砸在你們頭上。怎么樣?都聽明白了嗎?明白了就趕快行動吧!
這個日軍宣撫官的演講就是一份最生動的“自供狀”,他們打著“同文同種”“中日親善”“大東亞共榮圈”的招牌,不擇手段地對中國淪陷區(qū)百姓進行欺騙勸誘、恫嚇威脅。手無寸鐵的中國民眾面對日軍陰森森的刺刀,大都迫不得已地表示服從。而宣撫班就借此機會大做表面功夫,竭力宣揚日偽政權(quán)的“德政”,向他們灌輸安分守己做“新民”的奴隸意識,利用淪陷區(qū)物質(zhì)極端困難的情況向他們施以一點小恩小惠:比如給老人一支香煙,給婦女一盒火柴,給小孩一塊牛奶糖……
宣撫班拉攏人心的奴化手段很多,除了貼標語、宣傳畫,發(fā)表演講等方式外,他們還利用淪陷區(qū)民眾極少看到電影這種“新鮮事物”,走村入寨巡回放映以“宣撫”為目的的所謂“慰安電影”,這些電影以宣傳日軍“威武神勇”、日本國力強大為主題。日本宣撫官川夜瀨不逢在《宣撫行》中就得意地記載:“我們拼命地費盡口舌,其效果也不及如此。”
日軍深知,“塑造順民”應該從青少年的奴化教育抓起。1939年初,華北日寇開始“治安肅正建設(shè)”,強調(diào)“不要滿足于一時的宣撫,重點在于永遠獲得民眾”。為此,日偽政權(quán)挑選“合格”的教師,選擇“合適”的知識,培養(yǎng)反共親日的一代“新人”。小島利八郎在《宣撫官》中記述,宣撫班在江蘇宿遷縣成立了“宿遷縣復興小學校”,那是一所“日語學?!?,由“宣撫官”任教,還培養(yǎng)中國教師作日語教師。小島寫道:“要真正地把日本的偉大精神植根于中國兒童心中,就必須首先牢牢把握與兒童接觸最多的(中國)教師的心?!?/p>
教科書作為文化控制的重要載體,也遭到日軍的全面刪改,淪陷后的東北所用課本都以日文為主體。在中小學校,教科書全部由“滿洲國文教部”審定,內(nèi)容全是“皇恩浩蕩、王道精神”一類亡國教育。
各地宣撫班大力開辦日本控制的學校,對中國青少年進行強力“洗腦”。駐深圳日軍的宣撫班不但設(shè)立日語學校,還以每人每周發(fā)三兩米作誘餌,逼迫學生入學。當時許多人家饑寒交迫,只得把孩子送進了日語學校。河北省曲陽縣的宣撫班則把一批饑餓的頑童少年組織起來,用日軍吃剩的飯菜加以引誘,讓他們?yōu)槿哲娕芡茸鍪拢Q之為“少年吃飯隊”,成員達到30多人。對于普通的勞苦大眾,宣撫班則伙同“臨時政府”和新民會等漢奸機構(gòu),發(fā)放一些農(nóng)耕種子、提供糧食救濟、實施醫(yī)療巡診等方式籠絡人心。
但是,反抗無處不在。宣撫班經(jīng)常臨時雇用一些地痞、吸毒者充當密探,到各處刺探情報。這也給他們提供了假公濟私、敲詐勒索的大好機會。他們到處搜捕反滿抗日志士,隨隨便便就能把無辜百姓送入憲兵隊。戰(zhàn)后,據(jù)在山東擔任過宣撫官的漢奸張成德回憶,日本人經(jīng)常抓捕一些無辜百姓,以借口私通“八路”的罪名威逼其“進貢”,交不上來的格殺勿論。
中日宣傳拉鋸戰(zhàn)
當時,八路軍的四處游擊,使得日軍隨時心驚肉跳。宣撫班最初的任務以攻擊國民黨為主,后來轉(zhuǎn)成污蔑八路軍,破壞抗日根據(jù)地建設(shè)。
抗戰(zhàn)初期,八路軍的對敵宣傳一度滯后于形勢的發(fā)展。對此,朱德率先使用“宣傳戰(zhàn)”這一概念,并明確提出必須“在文化運動和宣傳戰(zhàn)中戰(zhàn)勝日本”。針對日寇總是“盡量利用藝術(shù)”并“特別注意用中國形式”的藝術(shù)進行宣傳,朱德認為,既然敵人能“利用它作工具”,那么我們也“應當使它成為我們手中的武器。”調(diào)整宣傳策略后的八路軍開始占據(jù)上風,而“水土不服”的日軍為此頭痛不已。
雙方為此進行了長期的“宣傳拉鋸戰(zhàn)”。日軍宣撫班的任務之一就是到街頭收集八路軍的抗日宣傳材料,并依此制定反宣傳的策略。每占領(lǐng)了一個地方,他們就把八路軍的標語和宣傳畫涂掉,或者撕下來,換上日軍的宣傳標語和宣傳畫,但張貼標語這件事,日本人也輸給了八路軍。小池秋羊在《北支宣撫行》中描寫道,日軍宣撫班的傳單很大,不便攜帶,張貼起來也特別費勁。由于紙張質(zhì)量太好,無論抹多少糨糊,在磚墻上也不易粘合。糨糊一干,就被八路軍輕而易舉地揭下來扔掉。而八路軍因為財政困難,使用的幾乎都是粗劣的紙張,反而非常適合張貼。此外,八路軍的宣傳標語淺顯易懂,還多配以生動的漫畫,易于百姓接受。
同樣的,八路軍宣傳部門也在不斷研究日軍的戰(zhàn)場心理。他們通過查看日軍的信件、日記,與日軍俘虜進行交流,發(fā)現(xiàn)大部分日軍出身貧苦,來華作戰(zhàn)多是受了欺騙或是被強制性驅(qū)使,天長日久逐漸產(chǎn)生了厭戰(zhàn)、怠戰(zhàn)情緒,情感也極其脆弱。八路軍就會給他們送去櫻花圖片,上寫“遠海那邊的故鄉(xiāng),櫻花正盛開。家中親人盼你生還,而不是掛著勛章的骨灰盒”的宣傳詞,日軍許多士兵看后傷心落淚,思念家鄉(xiāng)的情愫無法自抑。
藝術(shù)家徐靈的木刻《日兵之家》則刻畫了一位侵華日軍士兵的母親,望著家中的兒媳和孫兒默默祈禱。這是當時日本許多家庭的真實寫照——母親牽掛兒子、妻子思念丈夫,家中一片凄涼。八路軍把《日兵之家》制成許多明信片,裝入“慰問袋”中,通過各種渠道向日軍廣泛散發(fā)。結(jié)果,日本士兵不僅暗中傳看,而且有些人還將其偷偷郵寄回國。
油印宣傳畫也是八路軍的一種宣傳方式。其中的一幅油印畫對日軍的震撼很大:畫中一輪明月,月亮中是一位日本婦女,月亮下是一座孤零零的碉堡。碉堡上有一個日本士兵在站崗,旁邊寫著一行日文:“你從月亮中可以望見心愛的嬌妻,她也能從月亮中看到你?!边@張宣傳漫畫令不少日本士兵喟然長嘆。有一名日軍中佐曾作詩一首,流露了明顯的厭戰(zhàn)情緒:“百萬健兒驅(qū)壯馬,野戰(zhàn)攻城尸作履。愧我何顏見父老,回思未有幾人還?!?/p>
隨著八路軍“心理戰(zhàn)”的加強,日軍逃亡、自殺、投誠事件日益增多。1942年,日軍向八路軍自動投誠者占7%,到1943年已經(jīng)上升到48%。日軍高層對此十分恐慌,他們禁止日軍士兵接觸中國共產(chǎn)黨散發(fā)的宣傳畫,但是收效甚微。在日軍榆次師團司令部副官會議上,一位高級將領(lǐng)也承認:“因為華軍的反戰(zhàn)宣傳,總覺得士兵的思想似乎在動搖,實在難以指揮?!?/p>
可以說,日軍宣撫班在侵華戰(zhàn)場上最終以失敗而告終。作為日軍“筆部隊”重要成員的作家杉山平助無奈地說,“中國人的自尊心強大到令人驚嘆的地步,在被打得七零八落的時候,從老媽子到下人仆從,盡管表面上恭順,內(nèi)心里誰也瞧不起日本人,即使等到黃河水變清的時候,指望支那人從內(nèi)心里向日本人屈服,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水云間薦自《看歷史》2015年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