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

2015年1月13日，在鄭州市金水區(qū)的很多公交站牌上，張貼有一份落款為金水區(qū)文化路派出所的“協(xié)查通告”。該通告聲稱：信陽籍張燕在鄭州入室盜竊20多萬元后潛逃，號召市民提供有效信息，盡快將竊賊抓獲，警方將給予萬元獎勵。人們紛紛拿起手機，將通報拍照發(fā)布在了微信朋友圈，被迅速瘋傳。

然而，文化路派出所隨即做出聲明，該協(xié)查通告并非警方所為。誰敢公然冒充警方，如此堂而皇之，昭告天下？1月19日和22日，我刊特約記者兩次采訪了常凱，聽他講述了經過。

以下內容全部為他所說：

2014年12月11日早上，正在鄭州上班的常凱接到父親常建明打來的電話：“孩子，你快回來吧，你朋友小張把咱家值錢的東西全部拿走了。”

常凱蒙了。時年28歲的常凱是洛陽人瀍河區(qū)人，2006年他從一所政法學院畢業(yè)，先在洛陽市當了兩年協(xié)警，2009年和大學同學張建良一起在鄭州市銘功路開了一家做安防工程的電子公司。

2011年7月，常凱通過QQ認識了一個名叫“我心飛揚”的女網(wǎng)友。兩人很快熟稔?！拔倚娘w揚”叫張燕，時年23歲，是信陽市淮濱縣人，畢業(yè)于鄭州一所職業(yè)學院美容專業(yè)，在鄭州經三路和紅專路交叉口的一家美容院任行政助理。兩人年紀相仿，相見恨晚，幾乎每天都QQ聊天。

2012年初，張燕任職的美容院要安裝一批攝像頭，她把常凱介紹給了老板。這也是常凱第一次和張燕見面。張燕雖然不是很漂亮，但口才好，干練利索，給常凱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雖然業(yè)務沒談成，兩人的關系又近了一步，兩人偶爾會見一下面，一起吃飯。

2013年4月，洛陽牡丹花會開幕，張燕在QQ上給常凱留言，說想去洛陽看牡丹花會，但在當?shù)貨]有熟人。常凱立即給她打了電話：“你來吧，我這幾天正好回洛陽了。”4月11日，張燕坐火車趕到洛陽，玩了兩天，常凱照顧周到，還為她買了返回鄭州的車票。

不久，常凱經人介紹，認識了一個名叫李靜的女孩子。李靜是洛陽人，在洛陽一所中學做老師，倆人建立了戀愛關系。常凱經常往返于鄭州和洛陽之間，和李靜約會，加上工作忙，和張燕的聯(lián)系也少了。

2014年12月5日，張燕給常凱打電話，說洛陽一家美容院邀請她去擔任經理。她打算辭職過去面試，如果談不成，就去上海工作，問常凱能不能盡一下地主之誼。常凱那段時間很忙，抽不出時間，但他熱情地答應將安排張燕住到自己家，他的父母會照應。沒想到，竟出了這么大的事情！

常凱當即趕回洛陽家里。原來，張燕去洛陽的前一天，常建明到銀行取了6萬5千元現(xiàn)金，準備到洛陽骨科醫(yī)院做頸椎康復手術。怕影響兒子工作，老人并沒有告訴常凱。張燕要來，老人把手術延后了。12月9日下午，常建明和妻子去醫(yī)院和醫(yī)生商量手術事宜。當時，張燕正在家里上網(wǎng)。臨出門，他還叮囑她不要輕易給別人開門。從醫(yī)院回來，夫妻倆又去菜市場買了不少好菜，準備做晚飯。

誰知，到家后卻發(fā)現(xiàn)家里亂糟糟的，張燕也不見了蹤影。經過檢查，他們才發(fā)現(xiàn)六萬多現(xiàn)金不見了，家里的兩部手機、兩臺筆記本電腦，一個祖?zhèn)鞯聂浯涫骤C都不見了?。?005年，他曾請行家估價為15萬元）

聽父親一說，常凱趕忙給張燕打電話。已無法接通。常凱回想和張燕相識的經歷，希望這是個誤會。然而，他隨后發(fā)去無數(shù)短信，張燕也一直未回?？吹礁改甘衤淦堑臉幼?，他十分愧疚，和父親一起到洛陽瀍河派出所報了案。瀍河派出所立了案。

看到父母唉聲嘆氣，常凱越發(fā)自責。一連幾天，他都和父親一起去派出所，向負責此案的吉勝利隊長詢問案子的進展情況，吉隊長告訴他們，警方采取了措施，但張燕已從原單位辭職，手機也停用了，沒能找到其行蹤。常凱及其家人提供的證據(jù)有限，無法證實張燕就是嫌疑人，案子陷入了僵局。

經此一遭，常建明已無心做手術，妻子又氣又急，心臟病復發(fā)，住進了醫(yī)院。常凱心如刀割。他多次撥打張燕的電話，始終無法接通，在QQ上，張燕也把他拉黑了。常凱發(fā)誓一定要抓住她，為父母討回公道。

常凱開始全力尋找張燕的下落。想起張燕說過準備去上海工作，他隨即去了上海。然而，找遍了美容院，一無所獲。之后，他又去了北京、廣州，同樣沒有消息。其間，他還去張燕的老家、信陽市淮濱縣欄桿鎮(zhèn)尋找，拜訪了欄桿鎮(zhèn)一家餐館的老板、也就是張燕的父親，要到了她的身份證號碼。

時間一天天過去，張燕毫無音訊。2015年1月1日，常凱不得不回到鄭州。他重新申請了一個QQ號，進入張燕的QQ空間。他沒有加張燕，而是通過空間的訪問者信息，以一個信陽老鄉(xiāng)的身份，加了張燕的幾個好友，并且成功進入幾個信陽老鄉(xiāng)QQ群。

此后兩天，常凱潛伏在各個群里，從海量的聊天信息中，尋找張燕的蛛絲馬跡。終于，1月3日上午，有個QQ群里的網(wǎng)友問：“我心飛揚最近忙啥，怎么一直沒見她？”另一個網(wǎng)友回了一句：“還不是在鄭州。在國基路附近住，她最近神秘兮兮的……”常凱一陣狂喜，開始在國基路附近的沙門村、陳寨等幾個城中村的路口轉悠，尋找張燕的下落。1月6日下午，他在陳寨一個路口，遠遠看到一個女孩的背影，發(fā)型和走路的神態(tài)像極了張燕，他扭住她的胳膊，大喊一聲：“張燕！”那個女孩尖叫起來：“神經病，你干什么！”她不是張燕，一旁四五個小伙子，把常凱圍到了中間。常凱連忙道歉，說盡好話，才脫了身。

這番遭遇讓常凱意識到，城中村四通八達，人員復雜，只靠守候和尋找，要找到張燕，無異于大海撈針。這天晚上，常凱靈機一動，自己何不搞個協(xié)查通報，發(fā)動群眾幫自己提供線索。從政法大學畢業(yè)，他知道這樣違法，但急于找到張燕，他顧不上許多了。

當天晚上，他以鄭州市公安局文化路派出所的名義，制造了一份協(xié)查通報，稱“2014年12月4日18點許，犯罪嫌疑人張燕在鄭州市金水區(qū)花園路北三環(huán)附近入室盜竊他人財物20余萬元后潛逃，藏匿于鄭州市文化路陳寨村雙龍賓館。

于2014年12月9日18點左右從隴海路汽車站乘坐大巴離開鄭州。后又在洛陽再次盜竊得手后失去蹤跡……”在該通報中，他不但如實寫上了張燕的身份證號，還附了三張放大了的、三個不同角度的張燕的照片，并懸賞1萬元。他一共印刷了五百份，張貼在了鄭州金水區(qū)各個公交站和國基路的城中村。通報上的聯(lián)系人“王警官”，常凱留的是自己的手機號碼。

年關將至，人們最忌諱家里進賊，這些通報一貼出，就被市民們爭相拍照，發(fā)布在了微信朋友圈里。這則新聞以驚人的速度傳播開來，成為當天朋友圈最熱門的新聞。

第二天，常凱的手機差點被打爆，不少熱心市民紛紛給“王警官”爆料，但鮮有準確有效的信息。也有不少市民和鄭州市公安局文化路派出所聯(lián)系，提供線索。派出所值班民警查明該協(xié)查通報和派出所沒有任何關系，迅速通過手機將常凱掌控。在派出所里，常凱追悔莫及，他向警方交代，自己是一時心急，不得已的情況下，才出此下策。

就在常凱被警方控制不久，2015年1月14日，張燕迫于壓力，向鄭州市公安局文化路派出所投案自首。派出所很快把張燕移交給了洛陽警方。

以上就是常凱在接受采訪時，所說的具體內容。

然而，就在我們發(fā)稿之前，網(wǎng)上又爆出了一些媒體對張燕的采訪：張燕當時去派出所并非投案自首，而是說明情況。據(jù)她所說，自己和常凱并非普通網(wǎng)友，而是男女朋友關系，是她覺得兩人不合適，提出分手。常凱不干，她才躲避起來。沒想到，常凱卻用這樣的方式，讓她和家人備受壓力。她沒有偷常凱家的錢?，F(xiàn)在，她已向警方說明情況，回家了。

就這一情況，我刊特約記者又進行了多方了解。在跟洛陽警方的吉勝利警官聯(lián)系時，他表示自己正在出差，不便回答。隨后，我刊特約記者又多次聯(lián)系鄭州市文化路派出所的辦案民警，最終，一個姓王的、真正的王警官這樣回答：當時常凱以他們所的名義，張貼了多張協(xié)查通告，他們知道后第一時間就把他控制住了，并且和洛陽瀍河派出所聯(lián)系，了解到案子的一些情況。

沒想到在1月14號下午，張燕來到所里打聽情況，派出所就把她也控制住，按照規(guī)定移交給了洛陽警方，以后的情況他們就不了解了。

現(xiàn)在雙方各執(zhí)一詞，警方目前不便就此案做出評判。常凱和張燕之間的糾葛，自有警方進一步了解后，做出恰如其分的處罰，孰是孰非將隨著案件的進一步偵破水落石出。不管怎樣，常凱知法犯法，將難逃法律制裁。記者采訪了鄭州著名律師江孔順，江律師對記者說：“在本案中，常凱自己偽造‘協(xié)查通報，并且進行公開傳播，有可能面臨三年以上、五年以下的刑期處罰。”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尋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否則，很可能變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