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珠會不會飛起來

密匝匝一場雨，天地間被洗得發(fā)亮，滿眼都是清澈透明的玲瓏世界。成群結隊的陽光，扛著風的掃帚在原野上奔跑，仿佛在進行雨后的大掃除。土墻上，一溜東倒西歪的南瓜葉也從震悸中振作起來，開始舒筋展體，在陽光中攤開了綠綠的葉子。

一滴水珠牽住了我的目光——一滴圓溜溜、亮晶晶的小水珠，靜靜地躺在一片寬闊的南瓜葉上，渾身閃著柔和的色澤。顯然，這是暴雨撤退時掉了隊的小雨點，片刻前還和無數(shù)同伴一起，對身邊的這片瓜葉進行著瘋狂的踐踏。此刻，精疲力竭的它全沒了剛才的狂暴，也沒有身處險境的恐慌，只是溫順地躺在對手懷里，愜意地呼吸著雨后格外清新的空氣和植物醉人的芳香。

陽光蜂擁而來，試圖從各個角度進入水珠內部，尋找暴雨的住址和去向。

陽光的努力似乎沒有達到預期目的，它被水珠從不同的方向折射了回來。無隙可乘的水珠以柔克剛，抵住了尖刀般的陽光，掩藏起那條通往暴雨之家的秘密途徑。

令人詫異的是，面對這滴掉隊的小水珠，飽經(jīng)蹂躪的瓜葉卻仿佛被溶化了，竟然像一位母親原諒自己的孩子一樣，原諒了這滴水珠和它的同伴，顯出了分外的柔情。我看見它緊繃的脈絡漸漸松弛，葉面也更為平展，陽光映照下，如同一張和藹的笑臉，釋放著溫馨和美好。這人世間極難消解的仇怨，在自然界卻被消解得如此迅速、簡捷，宛如握手和一笑。其中，定然蘊藏著不為人知的密碼。這密碼，就掩映在水珠柔柔的光澤里，閃現(xiàn)在瓜葉明朗的脈絡間。只不過我們被俗世所擾，對大自然長期忽略、視而不見罷了。

有風吹來了。風是從左邊吹來的。風將瓜葉柔柔地翻卷，瓜葉止不住整個兒斜向另一邊，瓜葉上的水珠便再也不能安穩(wěn)了，盡管它使勁粘著葉面，卻抑不住身子慢慢地由圓變扁變細變長，朝瓜葉的邊緣滑過去，眼看就要滑出去了，風卻停了。風又從右邊吹來了，瓜葉和水珠于是又朝另一個方向傾斜和滑動。風一會兒左一會兒右，不停地吹拂著。瓜葉上的水珠活脫脫像極了搖籃里的孩子，被左右推搡著晃來晃去。我想，如果風大些、再大些，這滴水珠會不會借著風勢撲地飛了起來呢？它原本就是雨的孩子，天空的精靈，風是它最可靠的歸途。

我在緊挨著的另一片瓜葉上，又發(fā)現(xiàn)了一滴小水珠。

我順著瓜藤一路看下去，不斷有水珠映入眼簾……不僅在瓜葉上，門前的柚子樹葉上、路旁的草葉上，到處都躺伏著明晃晃的小水珠，像一群群透明的蝴蝶，一有風吹草動，就會接二連三地振翼而起，凌空飛翔。

此刻，它們靜靜地棲息在大地上，對天空和飛翔的秘密守口如瓶。

發(fā)稿/趙菱

插圖/蟈菓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