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寧遠
月亮先生,這期專欄,只為和我隔著海洋的你而寫。
從12年夏日住進同一間寢室開始,咱倆之間的話題似乎除了吃喝玩樂,就是無下限互黑,所以你肯定不能想象,在你離開學(xué)校之后,每次和別人說起你,我也會有認真的神情。那天在朋友圈,綠亦歌知道你的故事忍不住說,這人生真?zhèn)髌妗?/p>
是啊,月亮,盡管嬉皮笑臉的我給你起過諸多不堪的綽號,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個傳奇。
初進大學(xué)時,我一個南方少年在大伙中間格格不入,大家都飛速地習(xí)慣了群體生活,勾肩搭背起來,我卻在每天傍晚憋著聲音給以前的朋友打漫長的跨省電話,還沒出息地哭鼻子,于是你就在這個時候化身英雄人物,成為寢室里第一塊主動與我這個小孤島接壤的大陸。
你平靜地望了望我桌上的獨木舟的一本深藍封面圖書,對我說,你喜歡獨木舟???我也是。別難過了,人嘛,總要離家的嘛。不過我也理解你,你是頭一次住校,我初中剛住校時也這樣,孤單了很久。
明明是同樣年紀,你說話時溫和的神色卻比我成熟了一大截,我被說中心坎,只能使勁點頭。你如此輕松地拯救了我,從此我吃飯,上課,泡圖書館都不再落單。有次看見你在網(wǎng)上昵稱叫moon,我就開始一口一個“月亮”地喊你,一喊三年。
由于后來在你面前的形象太逗比,太風騷,我始終沒好意思提起,聽到你說你也喜歡獨木舟時,雖然你聲音很低,我卻像溺水的熊孩子抓住了水面上唯一的浮木似的,慶幸得要命,也驚喜得要命。在一群壓根不看書的男生里有個同類,真的不易。
有彼此撐腰,我們開始囂張地當好日文系兩只蛇精病。一出男版話劇《甄嬛傳》,你演嬛嬛我演華妃,一度成為風云人物,通殺學(xué)校貼吧和人人主頁。就在我以為我們能這樣一路笑鬧到畢業(yè)時,你突然安靜地做了決定,要去日本當半工半讀生。
按合同寫的,無論天氣多惡劣,你每天都需要凌晨兩點起床,騎著摩托送完整整五十斤報紙,然后回去稍微睡一下就要上課。你一旦去了,就必須放棄國內(nèi)已讀到大三的學(xué)位,兩年語言學(xué)校再加四年大學(xué),順利的話你至少七年才能在日本畢業(yè)。誰望著這樣一條路,都難免會焦慮害怕,因此除了不舍,我也很擔心你是否能消化掉這些辛苦,我甚至懷疑,你花費七年從頭開始是否值得?
月亮啊你仔細想想,如果你真走了,完成大學(xué)就快三十歲了,那時咱們這群人或許都有的升職,有的結(jié)婚,有的不聯(lián)系了……但任我怎么說,你就是不回頭的倔強狂啊,春天一過你真的獨自起飛去東京了。
看到你朋友圈動態(tài)寥寥無幾,我們一伙室友都估計你太忙太忙了,于是也不忍打擾你,直到摸清楚你顛倒的作息,我才偶爾在傍晚五六點(也就是你的睡前時光)和你語音聊聊天,兩個月過去了,從你的描述里聽來,你過得都還算得意,我也不禁為你驕傲,果然是當初大一時安慰我這個離家崽的劉月亮,若換作是我,肯定淚流成河了。
直到前幾天,你才無意中告訴我,剛到日本你就連著重感冒好多天,騎摩托又不熟練,因此摔了一腳,很疼很孤單,實在想哭睡不著時,你就一個人在深夜的馬路上走,走累了心里痛快了才回去。你還把我告訴你的學(xué)校這邊的溫暖的小事寫在手機備忘里,難過的時候就拿出來看。
我聽著已漸漸習(xí)慣那邊生活的你用輕松口吻講出這些,鼻子突然酸得厲害。我很想問,為什么要報喜不報憂?轉(zhuǎn)念一想又無奈地明白,告訴我又如何?我除了幾句加油什么也做不了,生活的重量你還要一個人扛。
這次聊天最終還是換你安慰我,你開心地答應(yīng)我,我畢業(yè)旅行再去日本,你當我的專屬導(dǎo)游,我們就像以前一樣吃吃喝喝,時刻互黑……光是聽起來就夠美好了。
月亮,你相信嗎?是你教會我,勇敢不是在被欺負時大打出手,被誤解時破口大罵,勇敢是一個動詞,一個寂靜的,溫柔的,堅決的,自己決定了就咬牙去做的動詞。
那么說好咯,咱們明年夏日,東京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