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娟
“陽春白雪”和“下里巴人”這對冤家從春秋時代就經常吵架,劃分出雅和俗之間的“三八線”。士大夫代表雅文化,德國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稱,“這些士人將統(tǒng)轄推向合理的進展,同時也是一切智識的代表,是體現文化統(tǒng)一性的決定性人物”。而非士大夫的俗文化被排斥在邊緣。
盡管擁有廣大民間基礎,但俗文化在正統(tǒng)文學中顯然長期落下風,直到“五四”時才開始正名。時代背景下的中國現代文學被賦予了救亡、啟蒙的命題,迫切需要一種新文化話語權提供支持,于是,現代知識分子重新調整雅俗結構。
1917年,胡適通過《文學改良芻議》提出文學的“八不主義”:“不做言之無物的文字;不做無病呻吟的文字;不用典;不用套語爛調;不重對偶,文須廢駢,詩須廢律;不做不合文法的文字;不摹仿古人;不避俗話俗字?!?/p>
胡適主張,要用白話作為文學語言改革的基礎,而“白話即是俗話”。為了形象說明,他還作了一首“打油詩”:“文字沒有雅俗,卻有死活可道。古人叫做欲,今人叫做要;古人叫做至,今人叫做到;古人叫做溺,今人叫做尿;本來同一字,聲音少許變了,并無雅俗可言,何必紛紛胡鬧?”
響應新文化運動號召,作為文學先鋒的詩人們開始了白話文寫作。一些人為了表明與傳統(tǒng)文言徹底決裂,使用激進的形式寫白話詩,除了胡適的《嘗試集》,郭沫若的《女神》在這方面更為典型。甚至風雅的徐志摩也“入鄉(xiāng)隨俗”,在《志摩的詩》里,那部分用大白話寫就、表達對下層人民苦難生活同情的作品,情感起伏跌宕。
其實雅和俗可以并行不悖,也能夠相互融合。比如白話文寫作的佼佼者張恨水、張愛玲就做到了雅俗共賞,很難說他們的作品到底是高雅的通俗小說,還是通俗的高雅小說。而社會發(fā)展的不同時期,雅和俗也會置換,比如中國四大名著在當時是通俗小說,但在后世成為文學經典。
如今的雅俗之爭,雅還在發(fā)掘精英文化的內涵,俗卻有了網絡時代新的外延。有人批評“屌絲、逼格”等流行詞是“粗俗猥瑣的下流語言”。兩年前,馮小剛也曾炮轟“屌絲”稱呼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也有文化名人對此點評:“屌絲的流行其實是對境況的自嘲而非對他者的蔑稱。”
自嘲怎么說都是一種美德,哪怕表達形式粗俗了些。但當語言文字成為人身攻擊的工具,不管用語是俗的、雅的,都是惡意滿滿。
創(chuàng)業(yè)達人羅永浩說:“我見過很多好朋友,并不是無趣的人,但是他一生跟男的女的在一塊兒從來不會開流里流氣的玩笑……我即使沒讀過書,沒有教養(yǎng),整天說臟話,也想象不了我這一生的任何階段去笑話一個女人平胸,或者是笑話一個作家個子矮?!?/p>
“北京有種說法叫‘瘸逼樂,就是指腿腳不方便的這些人……我聽了會非常不舒服。”羅永浩這樣說。有網友罵他太事兒,連“瘸逼樂”都不讓說。但是他堅持:“對一個讀過書的人來講當然不能說了,怎么能講這個話呢?”
這不應該只是讀書人才有的操守。雅文化應自謙,俗文化當有底線。
(摘自《新周刊》2015年第9期 圖:廖新生)
在一個文化厚實深沉的社會里,人懂得尊重自己——他不茍且,因為不茍且所以有品位;人懂得尊重別人——他不霸道,因為不霸道所以有道德;人懂得尊重自然——他不掠奪,因為不掠奪所以有永續(xù)的智能。
——龍應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