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張愛玲是一位有著獨特氣質(zhì)的女作家,她為我們創(chuàng)造了一個閃爍著耀眼光輝的小說世界。她塑造的女性形象尤其是文學(xué)史上并不多見的“女瘋子”的形象已成為中國文學(xué)乃至世界文學(xué)不可多得的文化遺產(chǎn)。
關(guān)鍵詞:張愛玲;小說;女瘋子
讀一個作家,要讀她的作品;讀她的作品,要讀她作品中的人物。而作品中的人物,正是小說的核心。因為他本身是當(dāng)時的時代背景、風(fēng)俗民情、社會環(huán)境的體現(xiàn),是大環(huán)境下的小個人。他身上承受著來自作者本人生活體驗和社會時代環(huán)境烙印的雙重壓力,因此也就愈加豐滿,愈加生動,在傳達超越他本身的文學(xué)意義和社會意義時也就更加任重道遠。
在張愛玲的小說中,人物形象雖也個個有血有肉,呼之欲出。但她筆下的女性形象卻與同時代作家塑造的“新時代女性”不同。她描寫的女性或愚昧或庸俗或自私或冷漠,鮮有一個正面的女性形象出現(xiàn)。除此之外,張愛玲還在她的小說中為我們塑造了一個“似人而又非人”的“女瘋子”形象。最典型的就是《金鎖記》中的曹七巧。
曹七巧是出生于麻油店的單純少女,是生活在當(dāng)時一個宗法社會下最底層的人民弱勢群體中的一員。按當(dāng)時的門當(dāng)戶對的婚姻觀念講,她怎么樣都不可能嫁到大富豪姜家。然而命運偏偏讓姜家二公子從出生時便換上了軟骨病,曹七巧那貪圖富貴的兄嫂,想攀高枝,于是便把她嫁到了上海富室姜家。自此便是她悲劇命運的開始。
曹七巧嫁到姜家表面是做二房的主子,實際是做殘廢的奴隸。因為她地位上的卑微,不但姜家的太太、少爺、少奶奶們看不起她,就連那些丫鬟也歧視她。在背地里議論她的卑俗和低賤,不愿侍候她并在背地里罵她“沒有教養(yǎng)”,她始終和姜家存在隔膜。曹七巧成了姜家這一碩大棋盤下的微不足道的棋子,填充了位置,卻永遠被排擠在邊緣。
在姜家,出身低微且涉世不深的曹七巧備受欺凌,遠離了哥嫂的她如同生活在一個到處布滿陰森陷阱的荒島上,擁有的僅僅是個毫無生活能力的患了骨癆的丈夫。為了生存,曹七巧只能改變自己。就這樣,她成了一個處處維護自己生存權(quán)利利用悍潑來武裝自己的女人。原本有些粗魯潑辣,卻充滿活力的女孩變得令人厭惡。然而她僅有的一點“反抗”便是她語言的刻薄、尖酸、充滿火藥味,這是她作為弱者用以自衛(wèi)的一種方式。例如在曹七巧一出場便說:“人都齊了。今兒想必我又晚了!怎怪我不遲到——摸著黑梳的頭!誰叫我的窗戶沖著后院子呢?單單就派了那么間房給我,橫豎我們那位眼看是活不長了的,凈等著做孤兒寡婦了——不欺負(fù)我們,欺負(fù)誰?”然而這反抗又成了她悲劇命運的催化劑,這種反抗不如說是她的自甘墮落。她的尖酸刻薄的語言只能讓人人都更加厭惡她,以至于分家時她哭天喊地,抱怨自己的不平,卻得不到一點安慰,最后只得坐在大廳里獨自哭泣。
作為一個正常的女人,情欲自然是生命的一部分。她與風(fēng)流倜儻的三少爺姜季澤打情罵俏,她在他面前大聲嗚咽傾吐婚姻生活的不幸。然而幼稚的曹七巧并沒有看清姜季澤的本質(zhì)——一個沒落的宗法家庭的寄生蟲,他根本不可能也絕對不敢?guī)е咔扇_破家庭的枷鎖,尋找新生活。
姜季澤拒絕了七巧的愛。而曹七巧被嫁入姜家失去了幸福的生活,追求愛情又沒有成功,生活的種種挫折與痛苦,使得曹七巧完全喪失了善良的本質(zhì),她把一切為了生存而遭受的痛苦轉(zhuǎn)化為一腔報復(fù)的怒火,對所有人采取惡毒的態(tài)度。
曹七巧以十年的青春,熬死了丈夫,熬死了婆婆,終于在這個家族中贏得了新的生存地位。七巧有了自己的錢,她獲得了金錢的支配權(quán)。然而金錢對她已不再是貪婪的補償物,而是變態(tài)的占有品和報復(fù)的法寶,也使她走上了迷亂、沒有人情也沒有人性的道路。金錢就像一幅光亮而沉重的枷鎖,鎖住了她自身,鎖住了愛情,也鎖住了下一代。
七巧以給長白娶媳婦的方式管住他,但又不讓兒子與另一個女人有正常的夫妻生活。她處處接近長白,要長白給她燒煙,陪她通宵聊天。她不能讓這最后一個男人從她身邊溜走,也不能讓他從任何別的女人那里得到快樂。她這是一種病態(tài)的對兒子的變相霸占,媳婦最終被殘酷地折磨致死,七巧卻得到了壓抑的宣泄和窺淫欲的滿足。在仇視與嫉妒心理的作用下,她破壞兒子與媳婦的正常的夫妻生活,將瘋狂的報復(fù)施加在自己的親子身上。
如果說七巧對長白婚事的破壞是出于滿足自己的可恥的欲望的話,那么她對長安婚事的破壞則是出于本能的嫉妒,一種補償心理。
長安近三十幾歲時,才經(jīng)堂妹介紹,認(rèn)識了童世舫。不久兩人訂了婚,這是長安人生中最愉快的時光。長安洋溢著幸福的表情刺痛了七巧內(nèi)心的傷痕。出于本能的嫉妒,為了滿足自己的施虐欲,她百般挖苦、譏諷,責(zé)罵長安。更惡毒的是她虛設(shè)圈套,扼殺了長安“生命里頂完美的一段”。曹七巧對與長安兩情相悅的童世舫編造了一個陰毒的謊言:“他的幽嫻貞靜的中國閨秀是抽鴉片的!”從而連唬帶騙地像當(dāng)年別人毀滅她一樣,親手毀滅了女兒的青春和幸福。
張愛玲的筆不懈地為我們剖析了一個卑微凄楚的女人,她們本充滿活力,活潑健康,但由于家庭所迫或自己追求虛榮的原因,把自己的青春、幸福放在天平上待價而沽,來換取冷冰冰的金錢與地位。而長期的性與愛的壓抑又使她們的心理扭曲變形,最后衍生成一種瘋狂報復(fù)的惡毒心理,不僅使自己墜入萬劫不復(fù)之地,同時也如沼澤般讓周邊的人沉沒下去,從而與愛情、婚姻、幸福永遠背道而馳,最后在黃金的枷鎖下異化為喪失人性的衣襟魔鬼。
曹七巧的一生是20世紀(jì)初無數(shù)出生低賤最后變?yōu)橘F族婦女的綜合,她是從無數(shù)個20世紀(jì)初經(jīng)歷起起伏伏的婦女的經(jīng)歷中幻化出的一個人物。她是平凡的,平凡在于她的悲劇在20世紀(jì)二三十年代的社會里俯手可拾;但她又是不平凡的,因為她身上蘊涵著豐富的社會意義。
“在普通人身上尋找傳奇,在傳奇里面尋找普通人?!盵1]作家創(chuàng)造出這樣一個有著瘋子般的審慎與機智的人性的女魔鬼形象,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畫廊甚至世界文學(xué)畫廊又貢獻了一幅獨特的女性畫像。時代變遷,而《金鎖記》的主人公曹七巧卻因刻畫得尖銳、深刻、徹底而永遠鮮活,森冷逼人。
【注釋】
[1]張愛玲.傳奇》序,上海雜志出版社,1944年。
【參考文獻】
1、張愛玲:《張愛玲作品集》,世界文學(xué)出版社,2009年。
2、錢理群 溫儒敏 吳福輝:《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三十年》,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8年。
作者簡介:何丹(1989—),女,漢族,河南安陽人?,F(xiàn)為西藏民族學(xué)院文學(xué)院2013級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