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峰
她坐在床上,臉色陰郁,長長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上,目光渙散,像一只迷亂的蝶,在花叢中漫不經(jīng)心,飛飛落落。
他看著有些心疼。一個南方女子千里迢迢來到北方,飲食居住都不習(xí)慣,也難怪會如此不開心。嗯,還是好好疼惜她吧。
她是他買來的妻,比他小11歲,模樣雖不是閉月羞花,但也清秀可愛。他看著就是喜歡,就是愛不夠。能不愛嗎?他是個孤兒,吃百家飯長大。十里八村的鄉(xiāng)親們誰愿意讓自己的女兒跟著他吃苦受罪呢?于是他打了10年的光棍。后來他自己攢了一些錢,從人販子手里買回了她。
她給了他女人的溫柔,她用綿軟的手臂擁抱他,用溫潤的紅唇親吻他,她給他洗衣、燒飯,晚上還給他燒洗腳水,焐被窩。他從來沒有享受過來自女性的溫情呵護(hù),心里很感動,很滿足,很幸福,暗自得意命運待他不薄,竟然把這樣好的女子送給了他。
幾天前,村里人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他,跟她一起買來的女子已經(jīng)趁人不備,偷偷地跑了,村里人提醒他要嚴(yán)加防范,以免落個人財兩空。
看著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他知道,她一定也在尋找合適的機(jī)會,伺機(jī)逃走。唉,留住人的身,留不住人的心,隨她去吧。自己所能做的就是努力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于是,他無微不至地呵護(hù)她。他變著花樣給她做各種飯食,她喜食清淡,他從此一口都不吃自己喜歡的肥肉和辣椒。她吃不慣饅頭,他就托人從縣城買來大米,買來各種蔬菜。她怕冷,他托人買了兩噸煤,在屋里燃起了大鐵爐,屋里從早到晚都暖烘烘的。每天晚上他都給她洗腳,然后把嬌羞的她抱到床上。
他的好,她是懂得的。她明明知道自己最終是要逃掉的,但是這個男人對她實在太好了。唉,明天吧,明天一定要走的。
明天來了,男人依舊對她好,對她的心不在焉似乎不懂,對她日日的懈怠也毫不在意,對她偶爾的發(fā)脾氣也從不計較,只是憨厚地笑,想方設(shè)法討她歡心。
這個男人對她實在是太好了,她不忍心傷害他。她甚至異想天開想對他坦白,承認(rèn)自己是騙子,求得他的原諒放她走。
但終究還是不忍心,也貪戀他的嬌寵,于是一日一日滯留了下來。再后來,有了兒子。她曾經(jīng)幻想,只要男人對她不再好,對她爆一次粗口,揮一次拳頭,她就走,就離開,就回老家找個人過日子。
可是,這個男人沒有,一次也沒有。男人經(jīng)常把她和兒子摟在懷里,親兒子一口,親她一口,開玩笑地說,看我多幸福,既有兒子,又有女兒。
她終不忍心,后來,兒子一天天長大,咿呀學(xué)語了,蹣跚學(xué)步了,上小學(xué)了,讀初中了。作為母親,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孩子身上,不知不覺間,想逃走的想法淡了,更淡了。
30多年過去了,他還是那樣寵她、疼她。她再也沒有走的念頭了。
現(xiàn)在呢,他老了,歲月的風(fēng)塵把他的腰身壓彎了;她也老了,歲月的風(fēng)霜漂白了她的黑發(fā)。她用手指點著他的鼻子說,你傻啊,當(dāng)年你就沒有看出,我其實一直想逃跑嗎?
他笑,你的小心思我能不知道嗎?我就是想珍惜你陪伴我的每一天,我愛你一天,就賺一天的幸福。
愛一天,賺一天。她聽著,眼睛濕潤了,隨即笑了,笑得那樣甜蜜,幸福。
編輯 / 孫魯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