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桂林
提起書法,多數(shù)人想著筆走龍蛇,滿紙煙云。寫出來的字個個活靈活現(xiàn),如有神助。那么這些書家們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呢?有何訣竅?作為書法老師該如何教育孩子掌握書法中竅門呢?
我常對學生們說:書法是要寫字,但不是所有的字寫出來就是書法。寫書法的人應該把每一個字當作一個鮮活的、有個性的生命體來對待,才能把字寫好、寫活。有時就像演戲,要想演得出彩,在演之前就應該去研究這個角色,演的時候要完全進入這個角色,才能更好地把握分寸、拿捏到位,然后精彩呈現(xiàn)。要想把字寫活,是有法可依的。其中有一方法就是:尋根溯源。
首先,寫字先探“源”。就是弄清楚要書寫的這個字的來龍去脈,基本了解這個字的字形演變過程和字義內(nèi)容,知道這個字的本義和引申義分別是什么。中國漢字的歷史發(fā)展到今天,一脈相承,從未間斷過。從遠古時代石壁之象形圖至殷商時期的甲骨文、金文,自此在中華大地上完成了從蠻荒到文明的大跨越。再經(jīng)過篆、隸、楷、行、草五體的演變,從而使得每一個漢字不僅印證著人類文明的進步與發(fā)展,而且都有著一個個傳奇的故事。如今,我們可以從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中找到漢字背后的故事。以前找這些資料相對麻煩,現(xiàn)在容易多了。只要有上網(wǎng)工具,90%以上的字都可以查得到。剩下的少量的字就得去圖書中查找了,比如像《爾雅》、《方言》、《釋名》、《說文解字》等詞典;《玉篇》、《字匯》、《康熙字典》等字典。
在書法教學過程中,老師講字的故事應先從造字法入手來講字的本源。古人造字法在漢朝的時候歸納為“六書”,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假借、轉(zhuǎn)注。現(xiàn)如今的觀點是前四種為造字法,后兩種為用字法。象形為造字法之首,但這類的字相對較少。比如山、石、田、井、木之類,這些字學生較為容易理解和掌握。而講到有關指事法的字,比如上、中、刃、玉、本……就要費些口舌。比如講“玉”字的時候,我是這樣說的:“玉”,王字加一點,什么意思呢?一般有兩種解釋:一種是王者身上佩戴的玉石,那一點就代表玉;另一種為了區(qū)別于“王”字,因為金文中的王字和玉字的區(qū)別就是中間一橫靠上為王,居中為玉。后來漢字發(fā)展到了隸書,很難區(qū)分,加上一點表示是玉。為什么現(xiàn)在的字典中的王字旁又叫斜玉旁呢,因為大多數(shù)王字旁的字其實都跟玉有關,比如:瑞、環(huán)、珍、珠、瑪、瑙等。會意字較多,比如:明、家、看、好、男等等,這類字學生很容易學會。形聲字所占的比例最大,大部分帶有偏旁的字是形聲字。在上課時候教會學生認識字的形部和聲部就可以了。比如:河的形部是三點水,聲部是可;紙的形部是絞絲旁,聲部是氏;空的形部是穴,聲部是工……
說到這里,還不得不提一提繁體字。繁體字是任何一個書法老師都繞不過去的領域?,F(xiàn)在通用的字都是簡體字,有些字從造字六法很難解釋得通順。比如:風、歷、歸、書、區(qū)等字。就拿“風”來說:一個幾字框內(nèi)加一個交叉,很難解釋。如果用繁體字就迎刃而解了?!帮L”的繁體字是“風”。一個“凡”下面加一個“蟲”,它屬于形聲字。“凡”可以解釋為“多”,是風的聲部,蟲就是蟲子?!帮L”字,我們可以理解為很多蟲子。風的本義是風動蟲生。那么很多蟲子跟風有什么關系?學生肯定不明白。古人是這樣想的:因為刮風的時候,很多蟲子就飛出來,因此,蟲子突然增多,肯定是刮風了。
讓學生了解漢字的本源可能會花掉很多上課時間,但這很有必要。老師的課堂有聲有色,更有利于學生學好漢語,有利于文化的傳承與發(fā)展。
其次,書有源,字能活。對于書法而言,筆法、結(jié)構(gòu)、字形、章法都要有章可循。書法是一種視覺藝術,是給人看的。一般書寫者寫出來的字的主要功能是認讀,符號意義占主流。書法家寫出的字要體現(xiàn)三大功能:認讀、形美、表意。認讀這一關是比較容易過,把基本筆畫寫出來,排列基本正確就可以了。這個是目前語文老師主要工作,書法老師也重復這一過程。形美是需要經(jīng)過一段時間進行專業(yè)訓練才可以達到,從雙姿訓練開始,到運筆中的起筆、行筆、收筆,再到結(jié)構(gòu)訓練,最后章法訓練。這么一步步地走,幾年功夫下來,寫出來的字是有模有樣的。最難是表意,這個要靠書寫者的文化素質(zhì)和修養(yǎng)來完成。書法家和書匠的區(qū)別在于:書法家不僅能把字寫美,還能把字寫活。清朝劉熙載《藝概·書概》中說:“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書法家能將自己的心境用技法透過書寫很自然地表現(xiàn)出來,這是常人所不及的。
舉個例子,寫一個簡單的“一”字,就一橫,怎么完成三大功能而把字寫活?我對學生這樣講:用技法同時解決認讀與形美,那怎么做到表意呢?“一”是個數(shù)量單位,可以說最小,也可以說是最大。就要看它所放的位置在哪里,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如果它代表數(shù)量小,在書法作品當中,則不應該寫得太大,否則喧賓奪主,在視覺上和感覺上與義不符。在寫的“一”的時候,筆畫長短、粗細應該相對其它字收斂一點。反之則舒展一些。這種方法就是“形”跟“意”走。簡單的字如此,復雜的字也是一樣。比如說“家”字。寶蓋頭下面一個豕,寶蓋頭表示房屋,“豕”是豬。在寫的時候,寶蓋的寬度就應該比“豕”要寬一些。因為房屋就應該比豬寬一些。以上均為書法的普遍性法則,普遍性與特殊性總是共存的,我們不能因為特殊性的存在而否定事物的一般規(guī)律。比如說“安”字,在書寫楷體的時候,女就會寫得比寶蓋寬一些。但篆書可不是這樣寫的,這是從隸書開始為了求美觀而改動過的?;蛟S有人會說:有這個必要嗎?所有的字都這么考究,是不是太累了?其實不然,書法是源于寫字,高于寫字。至于今天我們見到的有些書法作品,嚴格來說不能稱之為“書”。
因此,書法家在書寫的時候,非常注重字的表意功能。我們作為后繼者,更應傳承與發(fā)揚,在書寫的時候多注意漢字的表意功能,特別是正書。正書一般指篆書、隸書和楷書這類的官方字體。至于行書和草書要求較低,因為行、草書更多講求神韻,特別是草書,多數(shù)字已經(jīng)符號化,表義的功能相對弱化,這就另當別論了。
當然我們不能機械地去理解表意,在書法中的表意還包括書寫者的情感在里面,這也是書法最迷人也是最讓人難以言表的。這樣講可能有點玄,其實書法是客觀與主觀共存的共同體,是從技術上升到藝術的一門學科,沒有人的主觀因素去談藝術,不科學。
第三,尋根溯源,鍥而不舍。養(yǎng)成“刨根問底”的習慣,腳踏實地做學問。在教學過程中,會經(jīng)常遇到一些“小事”:發(fā)現(xiàn)學生不小心寫錯字;學生會提出一些我們意想不到的問題等等。如:字體不同而導致結(jié)構(gòu)不同,一種字體和另一種字體在寫法上區(qū)別很大之類。雖然是小事,但作為老師要有做學問的精神,要踏實進取,深鉆細研。因為老師的表率作用很重要,正所謂身教重于言教,“明”師出高徒。
有一次出黑板報,一位學生寫“拼搏進取”四個大字于黑板之上。我發(fā)現(xiàn)“拼搏”二字中的“搏”的少了右上角的一點。我問全班學生:“搏字少一點是個什么字?。俊睂W生沒答出來。調(diào)皮的學生大專地說:“錯字?!蔽依潇o地說:“古代真有這個字,它讀tuán,表示盤旋飛行的意思。書法上可以這么寫,標準寫法是提手旁加一個專的繁體寫法?!毕胝f這個事情的理由很簡單,如果我不去鉆這個牛角尖,我和我的學生可能一輩子跟很多人一樣,把“搏”字少一點當個錯字對待了。有一次上課,我在黑板上板書了一個“不”字。剛寫完,一個大膽的學生喊著說我寫錯了。我問他錯在哪里,他說我的“不”字豎筆畫出頭了,書上沒有出頭,語文老師教的也沒出頭。我停了一下,對全班同學說:“同學們,我們一起查一下吧,看一看書上有沒有豎筆畫出頭的‘不字,最先查到的同學獎勵一支鋼筆?!辈坏饺昼?,有學生就站起來拿著書走到我面前準備領賞,我也沒有食言。我把他找到的 “不”字投影到屏幕上,很多同學都瞪大眼睛要看個究竟。很多同學表示不明白,為什么會有兩種不同的寫法。我利用這個機會給學生講了為何“不”字出頭的原因。我先把“不”字的篆書和隸書寫在黑板上,再把豎出頭的“不”字寫在黑板了,學生恍然大悟。順勢給學生略講了一下漢字的篆、隸、楷、行、草五種字體 的演變過程。學生聽得津津有味。
像上面那樣的例子還有很多,還有一樣要引起特別注意,是由于歷史原因造成的謬誤:比如:簡體字前后的“后”的本義是個方位名詞嗎?必須的“必”能理解成為心字加一撇嗎? “章”是“立早章”嗎?“鳳”是“凡鳥”嗎?……諸如此類的不起眼的字,我們不去質(zhì)疑和考究,直接后果就是誤人子弟,說得大一點,就是充當了文化的劊子手。雖然老師的本意并非如此,但造成的后果是嚴重的。
讀書寫字,看似平凡,如果多留心一下我們筆下的字,就會發(fā)現(xiàn)這些看似很平凡的字的背后都隱藏著獨特的美麗,稍不留神,它真的離我們越來越遠。字的美一直都在那里等著我們,只要我們腳踏實地去研究,我們將會收獲良多。帶領孩子們探索更多有意思的知識,增添文化學習的快樂。中國的漢字,綿延幾千年,幾經(jīng)滄桑,生生不息,我們有責任讓它繼續(xù)勃發(fā)蒼勁挺秀之貌。
(作者單位:廣東中山市紀中三鑫雙語學校 )
本欄責任編輯 李 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