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欣

從我記事起，父親就帶著高度近視鏡，整天待在單位實驗室。每晚我入睡后，他才歸來，我也只有在吃早飯時能看到他。不過往往我剛坐在飯桌前，他已扒拉幾口飯，拎著黑色手提包匆匆出門了。我看到其他玩伴跟父母郊游，就很羨慕。我曾央求父親帶我去附近景區(qū)玩耍，父親的回答永遠都是：等我把某某科研項目做完。等我漸漸長大，我對他除了疏遠就是叛逆。高考時，我執(zhí)意報考外地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母親磨破嘴皮，但我仍不肯回到父母居住的城市，堅決在兩百多公里外的城市安家落戶。最讓我生氣的是，我舉辦結(jié)婚儀式時，父親不僅沒來幫忙，而且直到儀式開始才姍姍來遲。后來，我不經(jīng)意聽到，父親在單位趕科研任務(wù)！

2014年，父親退休了，作為研究員級高工被一所技校聘為客座教授。我兒子上小學(xué)了，我想讓父母過來，幫我接送小孩。我話音未落，父親竟自言自語地說：“我每周有兩節(jié)課呢，去接小孩了，我咋給學(xué)生講課呀！”他的話或許是實情，但再次刺痛了我的心：“從小到大，對兒子，你不管不顧?，F(xiàn)今對孫子，你依然不肯付出關(guān)愛嗎？”此后，我很少回家，有時母親在電話里說：“你爸想孫子了，周末帶回來吧！”我也是倔脾氣，回答：“要看就來，反正我不帶回去！”就這樣，大半年里，我不曾帶兒子回去一次。

前些天，我去外地出差，恰逢周末，妻子帶著兒子回去了。等我出差回來，兒子告訴我：“爺爺喝酒了，說了好多話?！蔽冶陡性尞?，父親從來不喝酒。在我的追問下，妻子告訴我：“爸說，他年輕時光想著干好工作，顧不上家，對你也不夠好。他還說，退休了，心里空落落的，有個上課的工作還充實些。那天，父親喝了小半瓶白酒，后來不停地抹眼淚，他覺得撿起了事業(yè)，丟下了親情，說對不住你……”

我有些震驚，過后靜下來想想，妻子有些話是對的，哪個男人沒有理想和抱負？父親年輕時只不過事業(yè)心過強了，事情都過去了，他那么大歲數(shù)了，我還跟他計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