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爾·鮑溫
有些人走路時可以充分利用身體的各個部位,卻比我更殘疾。
——克里斯托弗·里夫
1976年8月26日,星期四早上六點二十七分。
嘭!嘭!嘭!
“你聽到了嗎?”本問道。
嘭!嘭!
“聽到了?!贝鳡柡懿桓吲d地回應(yīng)著。他趴在方向盤上,瞇起眼睛看著前方的濃霧。
“這是一塊停車標(biāo)志?!北窘又f,“聽到了嗎?就在這邊的車窗外,我用手拍幾下?!编?!嘭!
“那又怎樣?”戴爾憤憤地說。
“這說明我們目前在十字路口,穿過這條路就上了224號公路,一路下去我們就能到達(dá)工地?!北疽贿呎f,一邊繼續(xù)用右掌拍打著停車標(biāo)志。
“可是我什么也看不見,”戴爾咕噥道,“霧太大,就連你拍的那塊該死的牌子我都看不到——喂,別再拍那個鬼東西了行不行!”
“哦……看來有人心情不好啊?!北居质箘排牧艘幌聵?biāo)志牌。
“你怎么了?”本諷刺地問,“昨天晚上睡得不夠美,還是生氣沒搭上上班的車?”
戴爾沒理會本的諷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踩油門,皮卡(小型輕便貨車)慢慢滑向十字路口。
戴爾看了一下左邊,又看了一下右邊,保險起見,他又朝左邊看了一眼。
“搞什么……”他大喊道。兩秒之前左邊還空空如也,而現(xiàn)在卻有兩個碩大的銀白色圓球從濃霧中鉆了出來,照著他的眼睛,快速逼近。喇叭聲驟然響起,震得他們在座位上搖晃不止。
“天??!”戴爾尖叫著拼命踩油門。
然而為時已晚。18輪巨型貨車猛然撞上小皮卡,小皮卡旋轉(zhuǎn)著飛起來,落到田地上后還在一圈一圈不停地旋轉(zhuǎn)。劇烈的沖擊力帶動戴爾和本在車廂里像樂透球一樣滾來滾去。
本頓時失去知覺,醒過來后,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濺滿鮮血——戴爾的血。隨后他的大腦再次停止運轉(zhuǎn)。
本再一次蘇醒過來,卻不確定自己是否清醒,他覺得自己依然漂浮在夢境里。他聽到尖銳的電鉆聲,抬頭看到父親的眼睛。
我睡了多久?他心里想,爸爸看上去老了20歲。
“醫(yī)生正在你頭上鉆洞,給你做牽引。”本的父親愛撫著他的臉頰說。
“戴爾呢?”本的聲音有些嘶啞。
“他沒什么事。”
眩暈的感覺再次襲來,本又沉睡過去。
那年夏天本剛滿15歲。他的父親很為他驕傲,就給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讓他去自己的建筑公司上班。本和父親的關(guān)系不只是父子,還是好朋友、好哥們兒。本很高興能為父親工作,也很喜歡與其他工人混在一起,雖然他們都比自己年長許多。
戴爾比本大了16歲,可是與戴爾這樣的粗獷漢子在一起,本覺得自己特別像個男人。而本的父親也處處強化兒子的成年意識,交給他任務(wù)也讓他承擔(dān)責(zé)任。父親從來不會因為自己是公司老板就對兒子特殊優(yōu)待。
那天清早,本的父親本尼·康利二世吩咐他說:“今天早上把這些工具運到工地,我們明天好開工?!?/p>
“我們明天可以直接帶過去?!北静恍嫉卣f。
“不行,”本尼強硬地回答,“必須今天送過去。”然后又挖苦地說:“你也知道今天是發(fā)薪日,對吧?我可不想因為你不服從安排而炒你魷魚?!?/p>
正是因為本尼的督促和小小威脅,那天早上本和戴爾才會駕駛著皮卡出現(xiàn)在大霧彌漫的十字路口。正是因為本尼堅持完成手頭的工作,好確保建筑工程進(jìn)度,才讓他的兒子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
本尼的悲傷和悔恨無法釋懷,他一遍一遍地說:“都是我的錯?!?/p>
“你的情況一般稱為劊子手式骨折,”本終于清醒后醫(yī)生解釋說,“你脊椎的C2/C3處遭受不完全性損傷。這個地方正好是劊子手對死囚行刑時選擇的下刀處,砍斷后就破壞了通往肺部、心臟和其他重要器官的神經(jīng)通道,囚犯會很快死去?!?/p>
醫(yī)生頓了頓,問有沒有什么問題。沒有人應(yīng)答。
本尼默默地坐在那里聽著,沉重的愧疚感把他壓在椅子上。
“不過,”醫(yī)生接著說,“你的脊椎并沒完全斷裂,所以我們稱為不完全性損傷。說起來,你算是非常幸運的。”
本可不覺得自己很幸運。
“你還能呼吸,”醫(yī)生說,“這是好的跡象。”
“醫(yī)生,我什么時候能走路?”本問。
“很難說。”醫(yī)生回答,看到本和父親臉上的絕望表情他又補充說,“孩子,你聽我說,你要努力康復(fù),知道嗎?如果你的腳趾能動了,我就會告訴你什么時候能下地走路?!?/p>
兩個月后,護(hù)士把本放進(jìn)輪椅,推著他在阿克倫綜合醫(yī)療中心的庭院里轉(zhuǎn)了幾圈。能夠出院讓本的心里充滿希望和信心,然而恢復(fù)進(jìn)程卻一波三折。
“你得了壓瘡,”護(hù)士說,“在你的尾椎骨上,因為你不能動彈。我們不能冒險,不然會感染的,所以只能把你送回病床,等待康復(fù)?!?/p>
“要多久?”本問,“幾天?”
護(hù)士微笑著說:“寶貝,幾天可不夠,要一兩個星期?!?/p>
本不禁垂頭喪氣起來。他好不容易才從病床上起來,現(xiàn)在又要躺回去。他覺得希望再次被埋葬,自己永遠(yuǎn)也無法晃動腳趾,也無法動一動脖子以下的任何部位。
本哭了起來,抽泣聲越來越大,越來越久,漸漸變成大喊大叫。護(hù)士想要安慰他,卻無濟(jì)于事。本的喊叫中充斥著咒罵,他用盡全身的力量尖叫,咒罵每個人。這樣持續(xù)了將近四小時,直到喉嚨發(fā)疼,聲音變得嘶啞。
為了不影響其他病人,護(hù)士把門緊緊關(guān)上,可是本的喊叫聲實在太大了。迫于無奈,最后醫(yī)院叫來了安保人員。保安讓本安靜下來,說他這樣喊叫嚇壞了醫(yī)院里的每個人。
“你打我啊!”本大喊道。
“什么?”保安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
“掏出警棍打我??!照我頭上打!打我??!殺了我吧!我不愿意一輩子都躺在病床上!”
保安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鞋子,他的喉嚨哽咽了:“孩子,你聽我說……”
“開槍打死我!”本命令說,“我知道你有槍,拔出來吧,讓子彈穿過我的大腦!來啊,求你了,殺了我吧!”
前后加起來,本喊叫了將近六小時,最后筋疲力盡暈了過去。他睡睡醒醒,哀鳴不斷。
第二天早上醒來,他眼前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他依然躺在同樣的房間,同樣的病床上。脖子以下依然癱瘓。
黎明來臨,本的心中也出現(xiàn)了曙光。一切都未改變,本決定改變唯一能改變的東西:自己。下定決心后,平靜便襲上心頭。他對現(xiàn)狀的憎恨漸漸消散,內(nèi)心的感激讓他容光煥發(fā)——他感激的不是遭受的一切,而僅僅是感激自己還活著。
本仔細(xì)考慮目前的處境,開始重新選擇。他想起之前幾個月中經(jīng)常有人說:“從來沒有人遭受C2/C3脊椎損傷還能活下去……”
“我要證明給他們看,”本心里想,“我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成功?!?/p>
本知道父親心中懷著巨大的內(nèi)疚,覺得一切都是他的過錯。本告訴自己:“我不能改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一切,但我可以讓爸爸明白,即使我的生活發(fā)生了轉(zhuǎn)變,我也一樣可以快樂成功。”
38年過去了,本不僅活了下來,還遇到了一位美麗的女人,她成為本的妻子和最好的朋友,已14年有余。本說:“我能遇到羅溫然后戀愛,對于爸爸來說意義非同一般,他按照《滾石》雜志后面的廣告去做了牧師認(rèn)證,親自擔(dān)任我們的主婚人!”
“我是自己見過的最快樂的人。”本如是說。關(guān)于如何維持快樂,他給出了以下幾條建議:
1.每個人都身有殘疾——只是我的殘疾能從外表看出來。很多人能站立、走路、四處移動,可他們卻因恐懼而癱瘓,本來可以做到的事情卻不敢去嘗試。
本說:“我在弗吉尼亞州的弗吉尼亞海灘長大,小時候我每天都會幫助救生員擺放沙灘椅和太陽傘,這樣就可以免費使用救生艇。然后我會駕著小艇沖浪一整天。車禍之后,我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乘風(fēng)破浪了。
1987年的一天,我哥哥和我叔叔把我?guī)У胶_?,他們抓著我,讓我隨著海浪輕松地上下起伏。一分鐘后,他們放開手,一個巨浪襲來,把我沖到岸邊。真的太興奮了!雖然我的身體動不了,但我依然可以做人體沖浪!我漂浮在潮水中,他們過來把我拉回去,然后重新來一遍?!?/p>
“在車禍之前,”本接著說,“我騎過摩托車。有一天,幾個朋友把我綁在哈雷摩托車后座上,帶我出去兜了45分鐘的風(fēng)。我不停大喊:‘開快點兒,再快點兒!
我用身體沖浪,我騎摩托車,是因為我不懼怕。我也許四肢不能動彈,但其他人才是真正的癱瘓——因恐懼而癱瘓?!?/p>
2.每日尋找美麗的所在?!懊刻煸缟闲褋恚叶冀o自己定下計劃,尋找美麗的事物。我會環(huán)視周圍的世界,說:‘看,那個可真美!”
“這個習(xí)慣我已經(jīng)堅持了多年,這個世界從不讓我失望,總會將壯麗華美呈現(xiàn)在我面前。那一天我坐著看日出——不是簡單地凝視天空感激黎明的到來,而是用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仔細(xì)觀察整個過程。首先天空微微發(fā)出柔和光亮,之后太陽才會從地平線上慢慢探出頭來。我聽到小鳥開始唱歌——起初只有零星幾只,后來所有的小鳥都加入了合唱團(tuán),啁啾歌唱。我看著夜的暗影慢慢退去,我感到太陽照在臉上暖意洋洋。一切是如此不可思議!”
“能夠行走的人總是忙忙碌碌,無暇顧及身邊的美好。我頂討厭‘忙里偷閑,輕嗅玫瑰花香的說法,太陳腐,但那卻是不爭的事實?!?/p>
3.對他人無私奉獻(xiàn)?!拔沂敲绹鴦谲娐?lián)合組織的志愿者,也是救濟(jì)院的志愿者。當(dāng)你把時間用在他人身上,就無暇顧及自己和自身的問題。再沒有比幫助他人更讓人愉悅的了。這是獲得快樂的真正秘訣之一?!?/p>
看到本這樣的故事,我們總是很容易被打動、激勵。然而,最為重要的是要追隨他的腳步。我們要努力擺脫恐懼的麻痹,我們要每天尋找美麗的所在,我們還要無私地奉獻(xiàn)他人。
本·康利的事跡告訴我們,快樂是用心去做的問題,而不是身體能不能去做的問題。
(摘自《不抱怨的人生,才有無限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