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曉聲
沒有學生時代的人生是遺憾的、缺失的人生。而中學時代,是人生花季的第一個“節(jié)氣”。在這個“節(jié)氣”里的男孩兒和女孩兒,如柳絲之乍綠;如花蕾之欲開;如殼里的沙剛剛包裹上珠衣;如才淌到離泉眼不遠的地方,卻沒形成溪流的山水;如火燒云,即使天上無風,也能不時變幻出美麗的形象……
小學是六年。從初一到高三,也是六年。然而與小學相比,中學的后六年,是質(zhì)量多么不同的六年??!男孩兒和女孩兒,朦朦朧朧地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像是大人了。“讓我來吧,媽媽!”——當男孩兒的力氣使自己的母親驚訝時,他心里是多么的自得啊。
“爸爸,這件事我能理解?!薄斉喝缡钦f,或者并不說,僅用眼睛表達她那份兒明白時,實際上她覺得,她仿佛已經(jīng)能反過來安慰大人了。
而往往的,也確實如此。父母一經(jīng)從是中學生的兒女那里獲得體恤,眼睛是會感動得發(fā)濕的?!芭畠?,你懂事了……”“兒子,你快成大人了……”小學生不太能聽到父母對他們這么說。中學時代的男孩兒和女孩兒,對從父母眼里、心里、話里流露出來的期望,也由此變得相當敏感了。父母的期望,教師的期望,學業(yè)的壓力,每每使處在中學時代這個“節(jié)氣”里的男孩兒和女孩兒,不禁多了幾許成長的煩惱。中學生一煩惱,是連上帝都會因之憂郁的,如果上帝存在的話……
沒有這些煩惱多好呢?
但又哪兒有沒有陰天的整個花季呢?
我覺得,中學生應該善于悅賞自己的“節(jié)氣”。那些煩惱,那些困惑和迷惘,不也是自己這一“節(jié)氣”的特征嗎?知道米蘭·昆德拉的那一本書嗎?——《生命不能承受之輕》。沒有責任的人生,其實也是認識不清自我存在價值的人生,當然也是并無多大意思的人生。
中學時代的男孩兒和女孩兒,之所以與小學生不同,正在于他或她從自己所感到的那些煩惱、困惑、迷惘之中,漸悟著自己是中學生的那一份責任。它不必一定是優(yōu)異的學習成績,但它一定得有發(fā)奮的能動性。
如果連這一點都覺得是強加的,那么就將花季理解得未免太懈怠了。在花季里,百花爭妍,那也是花兒們向大自然證明自己的一種自覺愿望啊!
中學時代,一切都應該變得有自覺性了。在這種自覺性的前提下,男孩兒和女孩兒請賞悅自己花季的第一個“節(jié)氣”吧,包括這個“節(jié)氣”里的霜和雨……
(選自《有裂紋的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