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桓
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毛澤東曾兩次發(fā)表聲明,呼吁反對美帝國主義的種族歧視,支持美國黑人的抗暴斗爭。
然而,在光鮮的國際主義論調(diào)背后,當時的中國社會,尤其是在知識分子階層,暗藏著一股種族歧視思潮,它如同一棵毒草一樣,在國門初開的微風中蔓延。
歧視“黑鬼”
北京語言大學,它坐落在北京中關(guān)村以東的五道口。在七十年代末,這里的校園還很小,但有來自四十余個國家的學者在這所大學里學習中文,膚色種族之齊全,儼然一個小聯(lián)合國。種族問題,在這里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
他們的宿舍——外國專家樓是兩棟坐南朝北的樓房,北京語言大學后勤處的人總是把朝南的房間分給白人學者住,而來自非洲的學者總是分在朝北的房間。
朝南的房間前是一排排楊樹,冬天葉子全落了,陽光照進來,房間很溫和,就是在三九天下午,暖氣溫度較低的情況下,室內(nèi)也不覺得冷。夏天,樹葉繁盛,遮住了射進窗戶的陽光,南風微徐,房間感覺涼爽。
那時候,北京出租車還不太發(fā)達,但首都汽車出租公司在中關(guān)村附近設(shè)了一兩個服務(wù)點,為了中關(guān)村大學里的外國專家及留學生活動方便。
一天,一位黑人學者感冒了,他的同屋,一位北京語言學院的非裔留學生打電話給首汽出租公司。當班的司機的接到電話問:“什么事?”學生說:“北京語言學院的老師病了,去東單協(xié)和醫(yī)院看病?!?/p>
“哪國人?”
“坦桑尼亞。”
“沒有車?!睂Ψ秸f,砰地放下電話。
過了一會兒,這位黑人留學生又打過去。
“什么事?”
……
“哪國人?”
“英國人?!边@個黑人留學生說。
“一會兒到?!睂Ψ秸f完放下電話。
果真一會兒出租車停到宿舍樓門口。司機看到三個黑人走進他的車就喊:“你們不是說英國人嗎?怎么是黑人?!?/p>
“英國也有黑人,說黑人你就不來了?!焙谌肆魧W生說。
司機沒有辦法,看見又是三個高大的黑人還是去了。
隨著很多非洲學者在中國生活的日子久了,他們越直接了解中國,大街人稱呼他們什么,背后指著他們說什么,他們都了解了那是什么意思。在諸多稱呼中,黑鬼是他們最討厭的一句話。他們總是問,為什么我們走在大街上中國人叫我們黑鬼。鬼是地獄下不好的,我們怎么就是鬼?
與差別待遇相比,對黑人的偏見態(tài)度不僅僅發(fā)生在北京語言大學。到后來,也蔓延到全國的大學校園中。
華夷之辨
歷史學家程映虹在《中國季刊》撰文稱,到了八十年代,對部分專家樓里面黑人學者、留學生的偏見則演變成了群體事件。
而在這些群體性事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1979年、1986年、1988年、1989年發(fā)生在上海華東紡織學院、天津大學、南京河海大學和北京語言大學的反黑人行動。
1988年平安夜,河海大學黑人留學生以留宿不明身份的女子而打傷中國宿管,所引發(fā)的抗議將“校園種族主義”演繹到頂峰。憤怒的學生們高舉著令人側(cè)目的標語,諸如“打倒黑鬼”“黑鬼滾出去”“殺光黑鬼”……
《紐約時報》1989年1月刊曾發(fā)表過一篇中國學生對南京事件的聲明,聲稱:
“我們正邁向一個更廣闊和文明的世界,但這并非是說我們將自己奮斗的果實去喂養(yǎng)不文明的非洲,讓黑人在我們的校園里晃悠并引誘我們中國姑娘,把他們在熱帶森林中養(yǎng)成的習慣影響我們的學習,濫用我們的好客和寬容……如果這些非洲學生不糾正自己,那么對待他們的將是更嚴厲的有關(guān)‘友誼的教訓。這些教育來自美國人的經(jīng)驗,他們知道怎樣對付他們社會中的黑人?!?/p>
在大洋彼岸的美國如火如荼地為黑人提供平等權(quán)利,然而,在國門洞開的中國,卻產(chǎn)生了如此戲謔的場景。
學者Frank Diktter在分析事件的起因時,曾提到說:引發(fā)校園種族歧視的近因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知識分子專注于以美歐日為師,而視非洲為現(xiàn)代化的末流,認為非洲人為劣等。
而當時的知識分子正是依托此種“華夷之辨”的文化中心心態(tài)與社會達爾文主義思潮的合流,造成了當時國人對黑人的歧視心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