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東
冬夜劫案
凌坤忙完手頭最后的活已是晚上十點半。要不是客戶催著明天要,鬼才愿意在這大晚上干活。他邊在心里咒罵著那位挑剔的客戶,邊走出單位大門。
冬夜的市郊,偏僻荒涼,呼呼的北風(fēng)讓他打了一個寒戰(zhàn)。好不容易打到了一輛出租車返回市區(qū),但凌坤沒有回家,而是去了一個熟悉的小飯店想喝幾杯酒,驅(qū)驅(qū)身上的寒意。
小飯店只有一位客人,窩在最里面的角落吃著飯。凌坤也沒注意到他,只是覺得那個背影有點眼熟。飯店老板看到凌坤又來照顧他的生意,很熱情地斟酒上菜。等凌坤走出小飯店時,腳步都有些踉蹌了。
街上很安靜,偶爾有幾輛開夜車的出租車經(jīng)過。凌坤住的西市區(qū)靠近江畔,本來就不熱鬧,冬日的夜晚更顯得幽僻了。
他拐了一個彎,進了一條小巷。一盞孤燈發(fā)出昏黃的光,照得半條巷子影影綽綽。海關(guān)大樓的自動報時大鐘忽然響起,穿過幾個街區(qū)依然清晰可辨。凌坤在心中默默數(shù)了十二下,這才又朝前走。
沒走幾步,背后一陣陰風(fēng)吹向腦后,他剛想回頭,一個東西硬邦邦地頂?shù)搅怂难稀?/p>
“別回頭,否則你會后悔的。把你身上值錢的東西全部拿出來!”
遇上打劫的了!凌坤的酒頓時醒了一半。腰上頂著的那股寒意瞬間席卷了整個后背?!皠e動手,哥們兒,有話好說。我把錢、手機都給你還不行嗎?”凌坤一邊說,一邊從口袋中掏出錢、手機遞到身后。那人接過來冷冷道:“還有手表,擼下來!”
凌坤一邊擼表,一邊暗自納悶:“這黑燈瞎火的,他怎么就知道我的手腕上還戴著一塊手表?”想到這塊歐米茄手表,凌坤一陣心疼。這表自己還沒戴熱呢,就要被這小子搶走了。只是現(xiàn)在保命要緊,顧不上許多了。這大晚上的,又沒個路人,惹火了身后的主兒,給自己腰眼捅上一刀就完了。
那人見他很配合的樣子,也不為難他,只是怪笑道:“朝前看,不準回頭,心里默數(shù)十個數(shù),數(shù)完了再走?!?/p>
凌坤按照他的吩咐在心里數(shù)著數(shù),不過他并沒有完全照對方說的做。他聽著背后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便猛地扭過頭。那個劫匪剛剛跑到巷口,在轉(zhuǎn)彎的一剎那,他也扭頭朝凌坤的方向一望,臉上似乎還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昏黃的路燈正好投射在他的臉上,凌坤激出了一身冷汗,剛才喝的半瓶白酒全部都化作白毛汗?jié)癖槿?。他遇見鬼了?/p>
說起凌坤,他可不是一個膽小怕事的主兒,別的不說,光說他的職業(yè),恐怕普通人聽了就瘆得慌。凌坤在市殯儀館工作,專職遺容整理師。成年累月地和死人打交道,不管是病死的、橫死的、溺死的還是遭了車禍,撞得血肉模糊的,他見的多了去了。這世上能把他嚇倒的事情還真少見。可他剛才那無意之中的一暼,卻直把他的三魂嚇掉了兩魂半。
今晚,殯儀館里送來一個摔死的小伙子,送他來的人請他加班給摔得血葫蘆般的死者整個容,讓他風(fēng)風(fēng)光光、體體面面去另一個世界??丛谀莻€大紅包的面子上,凌坤才答應(yīng)了。他忙活到半夜,終于讓死者的面容恢復(fù)了生前的模樣。
可剛才,搶劫自己的那家伙回頭的瞬間,他看見的那張臉分明就是自己剛為他整過容的那個人,不,是那具尸體。
鬼魂討債
凌坤掐了自己一把,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他慌忙跑回剛才的小飯店,他現(xiàn)在急需找到一個有活人的地方歇口氣。小飯店的老板看著他驚魂未定的樣子,忙問出了什么事。
“我被打劫了!”
“什么,那還愣著干什么?快打電話報警?。 ?/p>
凌坤在飯店老板的催促下?lián)艽蛄藞缶娫?,等掛斷電話后他才哭喪著臉道:“報警又有什么用,打劫我的又不是人!?/p>
飯店老板以為他受驚過度,又給他端來一杯酒。
凌坤一飲而盡,這才從牙縫中蹦出一句:“是鬼!今天是鬼來討債了!”
接警的110巡邏車很快趕到小飯店,聽完凌坤的講述后,方進警官懷疑自己遇上的是不是神經(jīng)病。在看過凌坤的工作證,聽了小飯店老板的證言后,他這才將信將疑地讓助手把問詢筆錄遞給凌坤簽字。
“那具尸體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你們殯儀館吧?”
“我整完容后就把他塞進了冰柜。對了,我這里有一張照片。按照規(guī)定,我們遺體整容師每整完一具遺體,都要拍一張拍立得照片存檔的。今天由于加完班太晚了,我怕打不到車,拍完照就把照片塞進口袋,準備明天一早再去貼檔。”說著,凌坤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年輕人,消瘦的臉龐,散發(fā)出只有死人才有的土灰色。雙頰上抹著一絲淡淡的紅暈,那是整容師用胭脂給他畫出的血色。只是這生與死的兩種顏色展現(xiàn)在同一張臉上,讓人更覺詭異。
一旁的小飯店老板也伸頭望了一眼,立刻瞠目結(jié)舌起來:“他……他剛才在這里吃過飯。就是老凌來喝酒的時間。”小飯店老板這時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難怪這家伙看上去怪怪的,一副死氣沉沉的面孔,原來……他真的是死鬼??!”
凌坤這才想起自己進入飯店后,看到的那個食客,只是他戴著帽子,大衣領(lǐng)子又高高豎起,自己并沒有看到他的臉?,F(xiàn)在,他知道那個背影為什么有熟悉的感覺了,那個死者送來時身上仿佛也穿著那樣一件粗糙的黑色長大衣。
等到警察錄完筆供天都已經(jīng)亮了。方進對凌坤說:“走,上車,去你們殯儀館看看,我就不信這世上還真有詐尸的事情發(fā)生。”
等他們趕到殯儀館,凌坤帶著兩位警官走進殯儀間,打開第二十三號冰柜時,卻發(fā)現(xiàn)里面裝著一具女尸。見鬼了,難道自己記錯了,還是那家伙詐尸搶劫了自己后又獨自去了陰間?凌坤翻了翻掛在墻上的夜班記錄,沒錯,那個叫吳海兵的遺體是放在第二十三號冰柜,可是現(xiàn)在怎么變成了一具女尸?
凌坤發(fā)瘋一般拉開一個個冰柜,卻根本找不到那具尸體。他一屁股癱坐在地上,嘴里絕望地呢喃著:“警官,我坦白,我有罪。我偷了那具尸體的手表,我有罪,是那個鬼魂回來找我討債了?!?/p>
蹊蹺油污
十一月二十八日,農(nóng)歷十月十五這天,凌坤悠閑了一整天,臨下班前,醫(yī)院卻送來了一具尸體。這是一個年輕小伙子,因為酒后高空作業(yè)摔下,不治身亡。隨醫(yī)院120急救車子來的還有一個中年人,他好說歹說請凌坤加個夜班,幫忙把死者摔爛的后腦勺和面部遺容整理一下。說是兄弟一場,不想到死連個真面目都沒有,說著還塞了一個大紅包。凌坤偷偷數(shù)過,里面有整整一千元??丛谶@一千元的分上,他接了這檔活。在給死者除衣清潔身體時,他發(fā)現(xiàn)死者胳膊上有很多針眼,又意外發(fā)現(xiàn)死者右手手肘關(guān)節(jié)上有一塊歐米茄手表,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擼到手肘上,沒被除下。他心中一喜,知道這塊表價值不菲,一瞧四下無人,便除下手表,戴在了自己手上。
本來以為這是天知地知我知死人知的事,沒想到這家伙陰魂不散,趁著鬼節(jié)回魂夜來索債了。
方進根本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這一說。抬頭看窗外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火葬場的大煙囪正冒著滾滾黑煙,便說:“走,去那邊看看?!?/p>
火葬場和殯儀館本就是一個單位,穿過一條長長的綠化小道就來到了煉尸間。今天當班的焚尸工是程貴,見警察問焚燒的是誰,是不是見過一個年輕人的尸體,他顯得有點心虛:“你們是說那個叫吳海兵的啊,燒了啊,早晨第一個燒的?!?/p>
凌坤聽他這樣一說,心總算從云端落下。方進問:“為什么這么急著燒了他?”“他、他家屬說著急帶骨灰回老家安葬,叫我?guī)蛡€忙。所以,我今晨就起了個早,加了個班,第一個就燒他。燒完了,又把凌晨送來的一具女尸放進了二十三號冰柜?!?/p>
“他的死亡證明開了嗎?”“開了?!闭f著程貴從藍大褂口袋中掏出一張死亡證明,遞給了方進。方進看了看,命人去核實一下,這才離開了殯儀館。
方進帶著昨夜死者留下的衣物回到了隊里。去醫(yī)院核實的刑警打來電話說,并沒有一個叫吳海兵的死者,也沒有開過一張因摔傷搶救無效死亡的死亡證明書,給殯儀館的那張死亡證明是假的。這死者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是怎么死的?那個送他來殯儀館的中年男人又是什么人?為什么這么著急把死者燒掉呢?
方進帶著一肚子的問題,翻檢起了吳海兵的衣物。似乎有人清理過吳海兵身上,除了這一身衣服什么也沒有。他細心檢查著死者的衣服,突然發(fā)現(xiàn)黑色牛仔褲的褲腳上有好幾處污漬,只是這些污漬和牛仔褲本是一色,不仔細看根本就不容易發(fā)現(xiàn)。他將污漬提取出來叫崔鵬送交鑒證科。檢測結(jié)果很快就出來了。死者吳海兵牛仔褲褲腳上的污漬是油污,其中包含汽油、柴油和多種車用潤滑油的成分??吹竭@里,崔鵬興奮地說:“我知道了,我猜死者可能是在汽修廠工作的汽車維修工。”
“哦,為什么?說來聽聽?!?/p>
“你想,如果這油污只是一種車用潤滑油,或者是某一種潤滑油和汽油的混合物,我們可以推斷是死者的車子出了毛病,比如開得好好的突然半路拋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他只能自行檢查維修,牛仔褲上沾了油污??涩F(xiàn)在是多種品牌的潤滑油混合其中,還有汽油、柴油,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是在汽修廠工作的,甚至本身就是汽車維修工,這樣才能解釋清楚?!?/p>
方進搖搖頭:“他絕對不是一個汽車維修工。你注意到?jīng)]有,從事汽修工作的人的手,一般都很粗糙,指甲縫隙深處總有一絲永遠洗不掉的油泥。我曾詳細詢問過凌坤,他在清洗死者尸體時非常仔細,對死者的雙手印象很深。他說那雙手絕對不粗糙,相反保養(yǎng)得很好,而且雙手小指、大拇指指甲養(yǎng)得很長,很干凈。另一個證據(jù)卻恰恰來自你所說的牛仔褲。你想一個汽修工怎么可能只有牛仔褲的褲腳上沾上了一點油污,而其他地方卻沒有呢?畢竟油污是最難完全清洗干凈的?!?/p>
“也許那個凌坤的話有水分。他偷了死者的手表不是沒有老老實實告訴我們嗎?”
“我相信在這一點上他是不會說假話的,因為沒有必要。再者,他曾經(jīng)說死者身上有另一個奇怪的地方——手臂上有很多針眼。如果我推測得沒錯的話,死者很可能是個吸毒者。這樣就可以解釋為什么送尸體來的人急于要把它燒了。那是因為他們害怕通過正常渠道火化,有可能會對死者解剖檢查,這樣就暴露了他的吸毒史。這也許是那個送尸體來的人極不希望發(fā)生的事,從他為了隱瞞這一點而煞費苦心做的一系列事情看,我認為我們面對的有可能是一個販毒集團。”
崔鵬睜大眼睛盯著方進,興奮地一拍大腿:“嘿,沒想到釣到一條大魚。只是人都燒成灰了,現(xiàn)在灰都沒處找了。咱們怎么找出那幫人?”
“你忘了那油污了嗎?也許,這伙人用汽修廠做幌子掩護販毒呢!另外還有一種可能,死者生前曾經(jīng)去過一個汽修廠,由于牛仔褲褲腿長,在地面上拖過,沾上了油污。而且很可能這是死者生前去的最后一個地方。所以,我認為這個案子中肯定有一個汽修廠。我們現(xiàn)在的行動是,一、印發(fā)死者照片,通過全國戶籍系統(tǒng)找人,摸清死者的真實情況;二、逐個檢查本市及周邊縣域汽車維修廠。”
骨灰盒
方進派崔鵬去查汽修廠的事,他自己卻走訪了本市及周邊的醫(yī)院。他的目標是尋找那輛用來運送死者的120救護車。
然而走訪的結(jié)果卻令人沮喪,所有擁有救護車的醫(yī)療單位都找遍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違規(guī)外借或被盜的車輛。
方進曾經(jīng)想過另一種可能,如果對方真的是用汽修廠作為掩護,是不是有一輛送去維修的救護車曾經(jīng)被當作他們的運尸工具?他又一次逐一查訪各個醫(yī)療單位救護車送修記錄和報銷發(fā)票,卻仍然沒有任何發(fā)現(xiàn)。那輛23日夜間出現(xiàn)在本市殯儀館的120救護車仿佛憑空消失了一般。
然而,就在偵破工作陷入僵局時,那個死去的鬼魂再一次出現(xiàn)了。
十一月三十日半夜,大東門換乘中心附近,一名出差坐夜班火車回來的女性在等候出租車時被一男子打劫。她所提供的情況,與凌坤碰到的很相似。當警方拿出吳海兵的遺照讓她辨認時,她立刻認出了照片上的人就是劫匪。
“靠!真出了鬼了,死人竟然還能出來當劫匪。這不是奇談嗎?”查訪多日沒有線索的崔鵬正窩著一肚子火,對著轉(zhuǎn)過來并案的卷宗嘟囔著,“隊長,莫不是這個吳海兵并沒有死?那天,我們?nèi)ピ儐柲莻€火葬場的焚尸工時,我就覺得他有點閃爍其詞,是不是他也收了對方的紅包,幫對方說了謊?現(xiàn)在干這一行的油水很大,都指著死人發(fā)財呢!”
這個疑問,方進心中也有過,只是他不太相信程貴敢撒這樣的彌天大謊。“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只有人扮鬼。小崔,你再去一趟。不,直接把程貴帶到局里。在審訊室詢問,把話說重一點,給他心理上制造一點壓力,看看他是不是隱瞞了點什么?!贝搦i依計行事,那個叫程貴的焚尸工果然不經(jīng)嚇,很快說出自己曾經(jīng)收了對方兩千塊的大紅包,才起了一個大早加班燒了吳海兵的尸體。
對于死者被燒一事,他指天發(fā)誓,絕對是親手把死者放進焚尸爐里燒成灰的,還是他親手幫對方把骨灰裝入骨灰盒的?!熬褪撬麄儙淼墓腔液袃?nèi)盒太小,中看不中用,裝了三分之一就裝不下了。后來還是我給他們找了一個場里的骨灰壇才把剩下的全部裝走。”程貴苦著臉說。
“你的意思是,裝吳海兵的骨灰盒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是啊,看著挺大、挺精致,其實裝不了多少東西,我還從未見過這么差勁的骨灰盒。連一個人的骨灰都裝不了,還賣得掉。不過現(xiàn)在的東西大多偷工減料,裝不了也是常事,但連三分之一都裝不了還是第一次碰見。”
“這一點你怎么沒早說!”方進有點悻悻的,“快,通知各交管部門,查找持有這樣骨灰盒的旅客。運氣好的話我們還可以截住他,如果沒有截住,也要調(diào)查是否有帶著這樣骨灰盒的旅客出現(xiàn),以及他的去向。如果我沒有猜錯,那盒子中另有玄機。”
抓獲毒梟
省道236檢查站里,從武警抽調(diào)來的緝毒人員和公安警察正在做交代?!胺骄伲沂俏渚兌咎幍穆凤w,緝毒犬馴養(yǎng)員。瞧,這小家伙叫黑龍,是緝毒處的編內(nèi)隊員之一。它的嗅覺可靈了,尤其是對各種毒品。”路飛對自己的愛犬贊不絕口。他長著一副憨憨的模樣,但是掩飾不住眼中的精明。
“我看了你的分析報告,覺得很有可能。按照我們以往的經(jīng)驗,毒販們?yōu)榱碎_辟一種新的運毒渠道,會先用不裝貨的方式通過邊卡,接受檢查,一來看看我們的反應(yīng),二來麻痹檢查員。之后認為安全了才會用這種方法帶貨。這個關(guān)卡是本省通往廣東省的唯一要道,也是西北、西南境外毒品進入國內(nèi)后朝經(jīng)濟發(fā)達地區(qū)分銷的必經(jīng)之路,所以這里是我們檢查的重中之重。據(jù)我們上一班檢查員反映,前天一早有人曾駕駛著私家車過關(guān)卡,隨身攜帶一個骨灰盒,說是在贛州務(wù)工的民工摔死了,帶著骨灰回老家安葬。那人還特意提到同時摔死的有好幾個人,都是老鄉(xiāng),可能陸續(xù)都要從這里過去?!?/p>
方進笑道:“看來他們是想放個煙幕彈,麻痹我們一下。”
路飛正色道:“毒販想從我們手中帶走一克毒品過去也是白日做夢。那個骨灰盒我們的人檢查了,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今天接到你們的通報,領(lǐng)導(dǎo)就派我?guī)е畛錾木兌救^來了。如果所料不差,這兩天就有大魚會從我們這里游過。我建議你們的人全部便裝隱蔽,暫時不要在這里露面。以防毒販起疑。”
方進點點頭。
天慢慢黑了,川流不息的車流帶來了無數(shù)旅客,卻沒有一個是方進要抓的人。
傍晚七點二十八分,檢查站交接班時段,一輛深藍色的快客大巴緩緩駛?cè)霗z查站。路飛和化裝成公路檢查員的方進上了車。
這輛車上滿載著去廣東務(wù)工的民工,車上堆滿了大包小包。從車頭走到車尾,沒有任何異常。方進正要下車,腳尖卻被身旁的路飛踩了一下。他抬頭望向路飛,路飛微微朝車尾靠左邊窗口的鋪位努努嘴。那是兩個民工打扮的女人,正和衣躺在被中,似乎睡著了。
路飛走過去,敲敲車鋪欄桿:“對不起,打攪一下,例行檢查。”說了兩遍,兩個婦女才被叫醒。路飛指指她們鋪首的包袱:“這是你們的嗎?打開——”
“不能打開,是我們老公的骨灰。他們在外面打工不幸摔死了,我們現(xiàn)在帶著他們的骨灰回老家入土為安?!?/p>
“哦,這樣啊。我們也只是檢查一下,這是我們的工作,請你們配合一下,好嗎?”
“你們連死人都不放過嗎?讓他們安寧一點回家好不好?”年輕的那個似乎怒火沖天的樣子,路飛的目光與她對視,她卻絲毫沒有躲閃的樣子。旁邊那個看起來年紀較大的女人道:“妹子,讓他們看看算了?!蹦贻p女子這才憤憤地打開包袱皮,果然里面是一只骨灰盒。路飛牽著黑龍上前,黑龍的鼻子在骨灰盒上嗅了片刻,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
“那個包袱是你的嗎?打開檢查一下?!甭凤w又指著年紀大點的女人鋪位上的東西。
“是一樣的,我和這位妹子都命苦。老公在同一個工地打工,都不幸摔死了。那也是骨灰盒?!?/p>
“打開!”路飛的口氣變得嚴厲起來。
女人無奈地打開包袱皮,黑龍又上前,湊近鼻子努力嗅著。突然它變得興奮起來,低聲吠了一下。路飛上前拿起骨灰盒,打開,方進攔住準備撒潑打滾的兩個女人。盒子里果然裝滿了骨灰,路飛找來一張報紙,把骨灰倒在上面,似乎只有很少的量。原來里面只有淺淺一層,下面是一塊暗格板,暗格板下是一塊塊毒磚。
在起始站上車,喬裝改扮成民工的崔鵬走到他們身邊,準備帶兩名婦女下車,卻被方進攔住了。為了能增加勝算,他們在此次行動中對每一輛省際班車都派出了一名喬裝成旅客的警官。
“小崔,你和售票員換上我們的衣服下車??赡苡卸矩湼诳蛙嚭竺姹O(jiān)視,我們不能暴露,直接在車上突審她們,等她們交代了交貨接頭地點后,一舉破了這個販毒網(wǎng)絡(luò)。”
崔鵬和大巴售票員換裝下車,路飛和方進在車上乘客的幫助下,劃出一個區(qū)域,突審了兩名運毒的婦女??吹焦埠臀渚龅萌绱思氈拢緵]有一絲脫逃的余地,她們低下頭老實交代了。
果然不出路飛所料,毒販使用的正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計劃。大巴車后的待檢車流中,有一輛私家車上正坐著販毒集團老大本人??吹綑z查人員下車,客車又緩緩開走,他們松了一口氣,跟著車流通過檢查關(guān)卡,進入廣東。
在兩個運毒婦女的配合下,販毒集團頭目一舉被擒,這個體系復(fù)雜而龐大的販毒團伙被一鍋端了。
在押著犯人回去的路上,方進笑問路飛:“你怎么知道這兩個女人有問題?”路飛笑笑:“直覺!”
“切!說真的,讓我也學(xué)學(xué)?!?/p>
“你們傳過來的資料中不是說,那名死者吳海兵身上沾有各種潤滑油嗎?我也推測對方可能有一個汽修廠做掩護。上車后,我注意查看所有乘客的鞋底。這寒冬臘月的,許多人都脫鞋躺在被窩中,只有這兩個女人和衣而臥,而且連鞋都沒脫。外面那個,明顯是剛剛穿上腳的新旅游鞋,可是鞋幫上有一絲黑色油污,所以我就盯上她們了?!?/p>
“鬼劫匪”真相
方進返回本市的那一天,接到了崔鵬的報告:劫匪已被抓獲。
按照崔鵬的分析,這個“借尸還魂”的劫匪作案很有規(guī)律,總是單槍匹馬行動,地點也總是集中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的換乘處,時間大多是半夜。
于是,他派女警化裝成半夜乘坐火車返城的旅客,終于引得劫匪上鉤,抓住了劫匪。
崔鵬興致勃勃地問:“隊長,你猜這‘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啊,是帶著人皮面具呢!”
原來,這個劫匪面部輪廓與吳海兵相似,他從網(wǎng)上訂購了高級仿真硅膠人皮面具,偽裝搶劫以逃避警方的打擊。事也湊巧,他所訂購的人皮面具和吳海兵的大眾臉很相似,加上類似的穿著打扮,戴上面具后就出現(xiàn)了“借尸還魂”的“鬼劫匪”一幕。
吳海兵的死亡與販毒集團有關(guān)。他不僅僅是個吸毒者,也負責(zé)販毒集團下面的一個分銷渠道。那一日,他到販毒集團開辦的汽修廠進貨,走過汽修車間時,牛仔褲拖在地上無意間沾上了地面的油污。上了頂樓和毒販頭目交談時,他說上次賣毒品的毒資被他挪用,毒販頭目大怒,一腳將其踹下了樓,當場摔死。
如果他們就地掩埋吳海兵的尸體,也許就不會有下面的一出出鬧劇。哪料毒販頭子不甘心吳海兵吞了自己的錢,要讓他死了都得還清。再加上最近公安邊防對毒品越查越嚴,很難過關(guān)卡,于是他想到了在網(wǎng)上看到的一則國外新聞。新聞中說南美毒販就是利用死尸販毒的,只是國內(nèi)的人死亡后必須報死亡證明,于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了一個點子。
首先,他打電話給120,說汽修廠有人昏厥,需要搶救。等救護車快到時,派人在進廠的路面撒上釘子,造成120救護車爆胎。等120急救人員下車查看車胎時,他又裝好人叫他們用自己廠的車子送過去,救護車放在廠里補胎修理,修好了立即開過去送還。救人如救火,120急救人員果然中了他的圈套,用汽修廠的車送由毒販裝扮的病人去了醫(yī)院。就是這一個小時的時間,他們用救護車送吳海兵的尸體去了殯儀館,偽裝成是醫(yī)院送來的搶救無效的病人。
“可是死亡證明呢?”
“是他們從網(wǎng)上下載后,用打印機打印出來的。拿給凌坤和程貴看時,一來天黑,二來他們在上面加了一個厚厚的紅包。錢財迷人眼,即使有點疑問,他們也睜一眼閉一眼了。在這里我想說,也許凌坤并非沒有懷疑,我猜當時毒販就在他身邊,看出了他的疑慮,于是故意從自己的手上摘下了價值不菲的名表歐米茄,套在了吳海兵的胳膊處。他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讓凌坤裝作沒看見死者手臂上的那些針眼,讓他放尸體一馬。凌坤見財起意,就此收過手表息事寧人。他在尸體接收單和遺體整容書上都沒有提到這些,后來他被劫做筆錄時,還說了假話,這一點我也從毒販口中得到了證實。
“他們想利用吳海兵的骨灰盒運毒,本來這也是一條妙計,只是不想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那一晚,用人皮面具偽裝搶劫的劫匪出現(xiàn)了,而且巧到極點,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凌坤。你想,作為一個遺體整容師,剛剛整過容的死人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搶了自己,他心中會怎么想?凌坤并非怕鬼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根本不相信鬼神的。只是那一晚他明知吳海兵死得蹊蹺,但是自己為了錢財昧著良心做了正常死亡的程序,是心虛讓他產(chǎn)生了心鬼,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唉,人生就是這樣由一個個巧合串起來的世界。有時候不得不讓人相信,我們頭頂之上的三尺青天是長眼睛的,所以誰也逃不脫正義的審判?!闭f完,方進合上了這份卷宗。
〔本刊責(zé)任編輯尹 靜〕
〔原載《山海經(jīng)·故事奇聞》
2015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