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韻香
一、夜場風(fēng)波
通宵泡夜場的女人大多裝扮得嫵媚性感、風(fēng)姿綽約,但柳瑤是個例外,素裝素顏,獨自往角落里一坐,倒顯得格外與眾不同。看膩了粉白黛綠,誰都想來點素的,于是,柳瑤落入了楚楓橋的眼底。
在通江這座邊城,別看楚楓橋年紀(jì)輕輕,可那些有頭有臉的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原因很簡單,楚楓橋的老爹楚漢財大氣粗,幾乎壟斷了整個通江市的外貿(mào)市場。家有富爹,兒子自然風(fēng)光,隨便動動手指頭,塵緣夜場的金老板便顛顛跑到了跟前。
“看到那個女孩了嗎?我想請她喝杯酒?!背鳂蛑赶蛄?。金老板連聲答應(yīng),親自去請。在金老板看來,能得到楚大公子的邀請,十個女子有九個會受寵若驚。孰料,柳瑤偏偏就是那不給臉的一個:“他請我喝酒,應(yīng)該到我這兒來?!?/p>
有個性。楚楓橋端著酒杯坐在了柳瑤對面:“我叫楚楓橋,請問小姐怎么稱呼?”柳瑤瞥了眼楚楓橋,淡淡回道:“喝酒和名字有關(guān)系嗎?”
連碰“軟釘子”,楚楓橋絲毫沒有生氣,笑著說:“好,喝酒。金老板,來杯蒙絲娜?!?/p>
蒙絲娜,是意大利名牌紅酒。塵緣夜場當(dāng)算中高檔會所,一杯蒙絲娜至少二百塊。出人意料的是,紅酒送來,柳瑤只嗅了一下,便澆在了桌面上。這個舉動頓讓楚楓橋愣了神:“你不喜歡?那法國的紅顏容如何?”
見此情景,金老板頓生不快。紅顏容又叫“總統(tǒng)之愛”,是美國第三任總統(tǒng)杰斐遜的最愛,一瓶六七千塊,你長那張嘴了嗎?可礙著楚楓橋的面,他還是讓服務(wù)生斟了一杯紅顏容。柳瑤輕搖酒杯,轉(zhuǎn)手遞給了服務(wù)生:“我從不喝假酒,假酒會破壞我的味蕾……”
“胡說,我們塵緣從不售賣假酒!”金老板當(dāng)場瞪了眼。楚楓橋稍一尋思,問:“金老板,先別管真假,你手里最好的酒是什么品牌?”
拉菲,1982年的。楚大公子,你不會請她喝一杯吧?那可是“液體黃金”!金老板滿眼狐疑地看著楚楓橋。不等楚楓橋開口,柳瑤倒啟齒一笑,說:“我很想見識下金老板的82年拉菲,楚先生不會介意吧?”
“那就上拉菲?!背鳂蜻呎f邊將銀行卡撂在了桌上。實在推脫不得,金老板極不情愿地打開酒柜,小心翼翼捧出一瓶珍藏許久的拉菲。柳瑤嘴角一撇,隨后道出的一句話差點讓金老板氣吐血:“原來是小拉菲,不是正品?!?/p>
正品82,市面價少說十萬,即便這種小拉菲,副牌都夏美隆也身價不菲,沒幾人能喝得起。金老板強按火氣,將酒放在柳瑤面前。
“金老板,別怪我直言,你對紅酒并不在行。剛才我看到它是站在酒柜里的,而上好的紅酒應(yīng)當(dāng)平躺著存放。”柳瑤瞅瞅軟木塞,接著語驚四座,“真叫人失望,小拉菲也就罷了,居然是乞丐拉菲!”
乞丐拉菲,本地灌裝貨。純屬扯淡,這幾件拉菲單價都在三萬以上,哪能是贗品?金老板再也忍耐不住,冷哼道:“說話可要負(fù)責(zé)任,如果是真的呢?”
兩下較上了勁,火藥味十足,引得客人紛紛圍過來看熱鬧。柳瑤直視著金老板,字字句句清晰入耳:“沒有如果。你從誰那兒買的,現(xiàn)在就給他打電話,告訴他至少把瓶塞做得真一些,別用這種彈性差、密度低的軟木糊弄外行?!?/p>
激將之下,金老板當(dāng)眾撥通了售貨方的電話。誰知對方像中了邪,氣急敗壞地喊:“就你那破地兒,喝的是身份,誰在乎真假?金老板,求你別添亂了好不好?我都快煩死了!”
誰能相信,豪華排場的塵緣夜場所供應(yīng)的多種價格昂貴的紅酒竟都是贗品!就在顧客吵吵嚷嚷要求退錢的當(dāng)兒,柳瑤已擠出人群快步走遠(yuǎn)。楚楓橋四下一望,那顆心“嗖”地懸到了嗓子眼里。一高一矮兩個年輕男子鬼魅般閃出,悄悄跟上了柳瑤??吹贸?,他們不懷好意,要對柳瑤下黑手!
二、午夜驚魂
此時已近午夜,街上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幾個行人。柳瑤也覺察出有人跟蹤,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同時摸出手機,正要報警,矮個男子已惡狠狠撲上來。柳瑤急忙后退,手中多了樣物件:防狼噴霧劑。矮個男子來不及收腳,一團刺鼻嗆眼睛的濃霧已噴到臉上,直辣得他齜牙咧嘴,捂臉大叫。高個男子罵聲“窩囊廢”,拽出匕首步步逼近:“臭婊子,我奉勸你扔了那破玩意,趕緊跟老子說幾句軟話。不然,老子……”
恐嚇的話還未說完,緊隨而來的楚楓橋掄起從夜場帶出的酒瓶子,重重敲在了他的腦袋上。趁高個男子搖搖欲倒的當(dāng)兒,楚楓橋扯起柳瑤拔腿就跑。不想剛跑出幾步,忽覺雙腿一軟,“撲通”跪了下去。
糟糕,高個男子擲出的匕首刺中了他的右腿!
“柳小姐,你快跑……”
喊聲出口,令人咋舌的一幕上演了:看似柔弱的柳瑤出手真夠狠的,照準(zhǔn)高個男子的下腹猛踹一腳,又朝他的臉部一通狂噴。濃烈的辣椒水入眼,高個男子登時鬼哭狼嚎,一手捂襠一手捂臉,與矮個男子連滾帶爬,逃之夭夭。
好在楚楓橋傷得不重,縫合刀口靜養(yǎng)幾天就能康復(fù)。躺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楚楓橋欲言又止。柳瑤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說:“問吧。老規(guī)矩,只能問一個問題?!?/p>
早在半月前的一場商業(yè)酒會上,楚楓橋便認(rèn)識了柳瑤。如同今晚一樣,在一片飛丹流翠中,柳瑤素面素唇,分外惹眼。楚楓橋走上前打招呼,詢問芳名,誰知柳瑤壓根沒用正眼瞧他:我為什么要告訴你?若真想知道,除非你能幫我演戲。每演一次,我回答你一個問題。女人越神秘,男人越想探尋根底。楚楓橋好奇心大發(fā),當(dāng)即答應(yīng)。接下來,他們先后去過不夜城、桃花源、醉人間等高級會所,昨晚又去了塵緣夜場,每場戲的內(nèi)容都如出一轍。前三場,楚楓橋得到了三個簡短答案:我叫柳瑤;今年二十六歲;職業(yè):品酒師。
猶豫半晌,楚楓橋本想問你為何要四處攪場,話到嘴邊又改了口:“我受了傷,你有沒有覺得心疼?”
雖說交往時間不長,但楚楓橋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上了這個不施脂粉的女品酒師。適才被歹徒扎傷,柳瑤身單力薄,卻愣是背著他走過了兩條街,到醫(yī)院時人已累得幾近虛脫。若對他沒好感,打個電話等120不就得了?
望著楚楓橋渴望答案的眼神,柳瑤終于吐出了一個字:“有?!?/p>
“謝謝,謝謝你能心疼我?!背鳂蚓辜拥孟駛€孩子,握住柳瑤的手說起了自己的經(jīng)歷。小時候,他的父親楚漢天天忙生意,三兩個月不回家是常事。八歲那年,他的母親因病去世,可父親很忙,父子見面的次數(shù)少得可憐。后來,一個叫趙柔的年輕女子成了他的繼母。他和繼母相處得并不融洽,時常針鋒相對,劍拔弩張。高中畢業(yè),父親直接把他送到國外讀書,今年他才回來。他幾次跟父親談,想進(jìn)入公司工作,但父親一口回絕:除了經(jīng)商,你做什么都行,需要多少錢我給。錢錢錢,從小到大,他從沒缺過錢,他缺的是關(guān)心。母親心疼他,可母親走得早,想從父親和繼母的嘴里聽到半句關(guān)心的話,簡直比登天都難。
“那你試沒試過和繼母搞好關(guān)系,通過她說服你父親?”柳瑤問。不知不覺間,一絲苦笑爬上了楚楓橋的嘴角:“我在國外念書時,聽說趙姨瘋了,至今還關(guān)在精神病院里。唉,和我爸那種心里只有生意的工作狂在一起生活,不瘋才怪!”
說話間,一個身穿白大褂、口罩遮臉的大夫走到病床前,檢查了下輸液瓶后問柳瑤:“你是患者家屬吧?請去護士室取瓶藥。”
柳瑤剛要起身,兩名護士從她身后按住了她,使她動彈不得。與此同時,大夫?qū)⑨樄艽踢M(jìn)楚楓橋的輸液瓶,迅速推入一劑藥液。
這大夫和護士都是冒牌貨!楚楓橋發(fā)覺不對,一把拔掉針頭,正要從病床上跳起,門外又沖進(jìn)幾個穿白大褂的“護士”,一個個人高馬大,身強力壯,清一色全是男子。完了,他們都是假的,要置我和柳瑤于死地!就在這時,那個大夫已抄起鋒利無比的手術(shù)刀,惡狠狠扎向他的頸動脈……
三、素唇品香
假冒醫(yī)生、持刀行兇,這種只有在警匪片里才能見到的情節(jié)竟發(fā)生在自己頭上!就在楚楓橋躲無可躲、心生絕望的一刻,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隨后沖進(jìn)來的陌生男子抓住假大夫的脖頸往后一拽,同時抬起膝蓋猛頂他的后腰。只一下,假大夫便“嗷嗷”痛叫著癱成軟泥,手術(shù)刀也脫手滑入了床下。
楚楓橋驚魂稍定,顫聲問:“你、你們是什么人?”
“讓你暫時不死的人。”領(lǐng)頭男子扯下假大夫的口罩,硬生生塞進(jìn)了他的嘴巴。另外那倆假護士也被打得鼻青臉腫,縮在墻角里動彈不得。此時,報警器“嗚哇”響起,走廊里亂作一團。領(lǐng)頭男子推開窗戶,帶著他的人縱身跳了出去,眨眼間消失在夜色中。
很快,警察匆匆趕到,給假大夫和假護士戴上了手銬。而這兩個假護士正是攔截柳瑤、刺傷楚楓橋的高個和矮個男子。楚楓橋聽明白了,他和柳瑤接連打假攪場,不夜城、醉人間等高級會所的老板大為生氣,共同的出氣筒自然是供應(yīng)他們名酒的胡老板,也就是眼下被頂折了腰的這位假大夫。退款賠償、合作中斷,胡老板被折騰得焦頭爛額,發(fā)下狠心要讓柳瑤和楚楓橋人間蒸發(fā)。眼瞅著就要得逞,萬萬沒想到半路殺出一伙心狠手辣的“程咬金”。
“打他們的人,你認(rèn)識不認(rèn)識?”警察問楚楓橋。楚楓橋連連搖頭:“從沒見過。”警察又問柳瑤,柳瑤同樣搖頭,不認(rèn)識。胡老板的回答則令警察哭笑不得:“活見鬼,你們都不認(rèn)識,難不成他們打錯了人?”
不管打沒打錯,胡老板等人涉嫌非法經(jīng)營與行兇傷人,被警方拘押。
轉(zhuǎn)眼一周過去,楚楓橋刀傷痊愈,一出院便急切地問柳瑤:“今晚我們?nèi)ツ膬???/p>
不夜城、桃花源、醉人間、塵緣,除此之外,通江市再沒什么上檔次的夜場了。柳瑤說:“你不怕惹禍上身?”楚楓橋不假思索地回道:“不怕。我還有個問題想盡快知道答案?!?/p>
“問吧,暫時不去夜場了。你救了我,我給你破次例。”
楚楓橋緊盯著柳瑤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你愛我嗎?”
柳瑤一聽,臉頰微微泛紅,低頭不語。楚楓橋握住她的手,說:“柳瑤,我只想聽到一個字。請你告訴我,好嗎?”
“愛?!边@個字簡簡單單,卻重如千鈞。柳瑤說出口的剎那,楚楓橋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柳瑤。柳瑤掙了兩下沒掙開,無聲的眼淚洶涌而出……
當(dāng)天中午,楚楓橋給父親打去電話,說要帶女友回家。得知兒子的女友是個品酒師,素愛紅酒的楚漢很高興,推掉所有應(yīng)酬在家布置酒局。楚家住在城郊的一棟別墅里,那兒依山傍水,環(huán)境清幽,堪稱通江市最宜居之所。但吸引柳瑤的不是如畫風(fēng)景,而是踏進(jìn)客廳時撲面而來的濃郁酒香。
放眼看去,擺放在客廳中央的是張紅木雕花的古拙酒桌,桌上十只高腳酒杯整整齊齊排成一線,杯中之物或紅勝丹霞、光暈氤氳,或淡雅如菊、醇香四溢。不用說,楚漢這是在考柳瑤:想做我兒子的女友,得有幾分真本事。柳瑤讀懂了楚漢的眼神,端起第一杯紅酒凝神輕嗅,說:“西班牙桃樂絲,正品?!?/p>
第二杯,頂級黑皮諾;第三杯,安利奧紅太陽;第四杯,澳大利亞卡瓦拉瑪……第十杯,法國酒中王,另有個搞怪、離譜的叫法:披頭士。十杯紅酒,柳瑤點滴沒沾唇便分辨得絲毫不差。楚楓橋鼓掌叫好,誰想老爹招招手,一個腰身佝僂得快成直角、臉上如同貼了人皮面具般難看的人一瘸一拐地走來,手里捧著的恰是拉菲。
“楚伯父,你聽說過威廉·楊格吧,一位癡愛紅酒的美國作家。他說:一串葡萄是美麗、靜止與純潔的,但它只是水果而已。一旦壓榨后,它就變成了一種動物。因為它變成酒后就有了生命。我們當(dāng)以敬畏之心尊重生命,不管是人、動物,還是酒?!绷幗舆^拉菲,邊開啟軟木塞邊娓娓道來,“所以,喝酒要輕品,細(xì)細(xì)體味生命的味道。哦,你的室內(nèi)溫度非常適宜調(diào)溫。調(diào)溫是讓它蘇醒,讓它散發(fā)出極致清香。在入口前,觀酒也是一種很美好的享受。對于拉菲,不說酒香,單是它的顏色就能沁人心脾。只可惜……”
楚漢不由皺起了眉頭,問:“可惜什么?”柳瑤素唇細(xì)啜,淺嘗輒止:“是高仿品!”
“不可能!這是我爸去年在保利拍賣會上以十二萬元高價拍下的,絕非仿品!”楚楓橋驚訝得叫出了聲。柳瑤放下酒杯,回道:“有人說,中國的富人很有意思,把五塊錢一扎的生啤裝進(jìn)拉菲酒瓶,標(biāo)價五千,他們連問都不會問。若是標(biāo)價五萬,他們就會瘋搶。”
“柳姑娘,你說得很對,在大型拍賣會上的確都是中國人的身影,十瓶拉菲有九瓶也的確被中國人喝了?!背h打斷柳瑤,略為沮喪地說,“你能讓我見識見識真正的82拉菲嗎?花多少錢無所謂?!?/p>
“當(dāng)然能。明天,我送你一瓶紅酒皇后。”柳瑤爽快地答應(yīng)了。無意中一瞥,卻瞄到那個瘸子在偷偷瞅她,目光鬼鬼祟祟,游移躲閃……
四、心比酒毒
第二天,楚楓橋開車去接柳瑤。到達(dá)約定地點,柳瑤正拎著一個精致的禮品盒在等他。盒內(nèi)裝的,當(dāng)是極品拉菲。楚楓橋把它小心謹(jǐn)慎地放進(jìn)后備廂,然后載著柳瑤直奔城郊。路上,柳瑤問:“你家里那個駝背的人是誰?從看見他的第一眼起我就感覺怪怪的,至于怪在哪兒,卻又說不清楚?!?/p>
“他是我爸的朋友,多年前遭人毒手,差點丟了命?!背鳂驈挠^后鏡里看著柳瑤,轉(zhuǎn)了話題,“柳瑤,你都答應(yīng)做我女朋友了,可我只知道你的名字、年齡和職業(yè),你能跟我說說你的情況嗎?比如住哪兒,你父母是做什么的,我什么時候能見見他們?!?/p>
聽到詢問,柳瑤不覺走了神,怔怔望向窗外。楚楓橋忙說:“對不起,是不是我讓你傷心了?”
“沒有,和你無關(guān)。”柳瑤幽幽說起了塵封舊事。她的父親身材高大,非常愛她和母親,可父母始終沒有結(jié)婚,這讓她難以理解。還有,父親每天早出晚歸,做什么工作,和誰來往,柳瑤一無所知,父親也絕不讓她和母親接觸他那個圈子。十四歲那年,母親帶她去了美國,在一個鄉(xiāng)郊小鎮(zhèn)安了家。從那以后,柳瑤和父親見面的機會越來越少。突然有一天,家里來了個男子。母親說,他是父親最好的朋友,如果她發(fā)生意外,就讓柳瑤跟他走。
“后來呢?”楚楓橋追問。
“后來,幾個亡命徒闖進(jìn)門,殺害了我母親。要不是父親的朋友拼死相救,恐怕我也活不到今天?!绷幉敛裂蹨I,目光中恨意頓生,“也就是在那天,我才得知父親是個替人賣命的馬前卒。因為他和朋友知道老板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結(jié)果招致殺身之禍。父親舍命救了他這個朋友,他的朋友就有恩報恩,把我藏到一個隱秘的地方,總算躲過了追殺。在那段痛苦的日子里,我天天喝酒,無意中發(fā)現(xiàn)我對紅酒極其敏感,沾一下唇就能永遠(yuǎn)記住它的味道?!?/p>
車到別墅門前,楚漢正站在門口等候。楚楓橋取出拉菲,三人一同走進(jìn)了客廳。桌上,酒杯、開瓶器、酒刀一應(yīng)俱全,專等著柳瑤的極品佳釀。毋庸置疑,紅酒中沉淀著數(shù)千年的釀酒文化,注重生活品位的愛酒人士大都會不惜千金購買上好酒具。柳瑤熟練地開啟瓶塞,依次斟了三杯。
紅酒入杯,醇香四溢。楚楓橋深深吸了口氣,率先端起了酒杯:“真香,我都快忍不住了?!?/p>
“別急,我們應(yīng)該先敬長輩。”柳瑤左手捏著高腳酒杯的細(xì)腰,右手托著杯座,笑盈盈看向楚漢??吹贸?,楚漢深諳飲酒之道,吞入一口后微閉雙眼,讓酒液在口腔里停留幾秒鐘,在舌頭上打兩個滾,最后才全部咽下,嘖嘖有聲:“好酒!”
“我也嘗嘗?!背鳂驈堊煲龋巺s如觸電般打了個激靈,飛快地?fù)屜铝司票?。楚楓橋犯了傻,問:“柳瑤,你怎么了?為什么不讓我喝??/p>
柳瑤將兩杯酒倒在一起,大顆大顆的淚花隨之撲簌簌流下,滴入杯中:“楓橋,對不起,我不叫柳瑤,我叫姚柳。雖然我是個女子,但我還懂得恩是恩恨是恨,懂得像尊重紅酒一樣尊重生命?!闭f到這兒,柳瑤,此時該叫姚柳,扭頭盯緊了楚漢,“我父親就是他的手下,是他害了我父母!我父親的朋友叫杜明,杜明救了我,我要報答他。楓橋,你也救過我,這事和你無關(guān),我不能害你。這杯酒,我替你喝?!?/p>
酒中有毒!來不及阻攔,姚柳已一飲而盡。短短數(shù)秒,酒毒發(fā)作,楚漢站立不穩(wěn),踉踉蹌蹌撞翻酒桌跌坐在地。姚柳也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頭扎到楚楓橋的懷里:“楓橋,我最初找上你,是想利用你接近你父親,給我父母報仇。我不求你的原諒,我只想告訴你,除了名字外,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包括那個字:愛?!?/p>
“爸,柳瑤,你們別嚇我……”楚楓橋嘶喊道。
喊聲未落,外面一陣大笑聲響起。一個看上去約有五十多歲的男子走進(jìn)了門:“楚漢,多年不見,你還認(rèn)得我嗎?”
是姚柳父親的朋友、救命恩人杜明!姚柳強撐著綿軟的身子,有氣無力地說:“杜叔,我做到了……”
“你不僅做到了,還做得非常完美。作為感謝,我理應(yīng)讓你了解這檔子恩怨的來龍去脈。不然,你會死不瞑目?!倍琶骺拷α?,一臉得意地揭開了重重謎團:當(dāng)初,他和姚柳的父親姚遠(yuǎn)都是楚漢的手下,能在魚龍混雜的通江市站住腳,兩人沒少替楚漢賣命,黑道白道得罪的人不在少數(shù)。因擔(dān)心家人遭到報復(fù),姚遠(yuǎn)一向獨來獨往,這也是他和愛人不結(jié)婚、不讓人知道他還有個女兒的主要原因。為了讓女兒平平安安長大成人,他又把她們母女送到國外。八年前,杜明起了異心,暗中牽線搭橋,安排情人趙柔嫁給楚漢,登堂入室,試圖謀奪財產(chǎn)。一天,杜明幽會趙柔,恰被楚漢和姚遠(yuǎn)撞個正著。楚漢念及兄弟情不忍下手,就讓姚遠(yuǎn)出面趕杜明離開。姚遠(yuǎn)生性耿直,重義氣,將杜明罵了個狗血噴頭。杜明老羞成怒,抓起熱水瓶砸中姚遠(yuǎn)的頭,并喪心病狂地把他從三樓陽臺推了下去。事后,打聽到姚遠(yuǎn)被送進(jìn)醫(yī)院,生死未卜,他離境趕往姚柳母女的住處,聲稱老板為“漂白”自己,要除掉所有知道他秘密的人。其實,那伙歹徒是他雇傭的,想讓姚柳完全相信他的謊言。杜明這么做,有兩個打算。第一,姚遠(yuǎn)若沒死,姚柳就是他的活命籌碼;第二,姚遠(yuǎn)若見了閻王,姚柳就是他的搖錢樹,東方美女最受紅燈區(qū)顧客的青睞。半年后他得到消息,姚遠(yuǎn)摔成了植物人,蘇醒的可能幾近于零。更令他興奮的是,姚柳簡直是為紅酒而生的,再細(xì)微的差別也過唇不忘。于是,杜明有了新計劃。
這個計劃,叫“一石二鳥”。國內(nèi)的紅酒市場尤為紅火,在國外售價幾十塊的品牌運回國內(nèi)便身價暴漲,特別是拉菲,假貨也供不應(yīng)求。要靠拉菲賺個盆滿缽滿,必須先擠垮通江地下黑市的“酒老大”胡老板。這好辦,有人做過調(diào)查,內(nèi)地市面上洋酒80%都是假貨,那就讓姚柳打假,破壞銷量最大的塵緣、不夜城等高檔會所與胡老板的供應(yīng)關(guān)系,杜明則乘虛而入,一統(tǒng)假酒江湖。要打假,當(dāng)然得有靠山,楚楓橋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而且通過楚楓橋能順利接觸楚漢。在醫(yī)院暴打胡老板的人,正是杜明的人手。沒除掉對頭楚漢,姚柳和楚楓橋還不能死。如今,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姚柳自然可以死了。
不可思議,我全力相助的卻是真正的仇人!看著那張貪婪、狂妄的丑陋嘴臉在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姚柳的心頓如刀絞般疼痛:“你真卑鄙,陰毒!你不得好死……”
“哈哈,這叫無毒不丈夫。姚柳,你幫了我的大忙,我怎么著也要表示表示?!倍琶鲀聪喈吢?,惡狼般瞄上了楚楓橋,“你愛他,對吧?那我讓他陪你一起死。來人,給楚大公子倒酒。硬灌!”
五、峰回路轉(zhuǎn)
杜明惡聲惡氣地下達(dá)了命令,手下卻沒有應(yīng)聲。他猛然回頭,一個駝背男子映入了杜明的眼簾。駝背男子勉強站直身子,慢慢揭開了面具。
天,男子的臉上疤痕遍布,甚是駭人。盡管面目全非,但杜明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姚遠(yuǎn)?你、你醒了!”
“杜明,這一天我等得太久了?!瘪劚衬凶幽抗饫涞孟癖?。沒錯,他正是姚柳的父親姚遠(yuǎn)。被摔成植物人后,楚漢始終沒放棄他。在醫(yī)院的特護室里躺了整整四年,姚遠(yuǎn)竟奇跡般地醒了,但因脊椎和腿骨受損嚴(yán)重,變成了駝背,腿也瘸了。楚漢勸他整容,他不同意:“我要讓曾經(jīng)的好兄弟好好看看我這張臉!”
“哼,你活著又能奈我何?他都死了!”杜明指向楚漢。孰料,楚漢又站了起來。姚柳使勁晃晃頭,眩暈一掃而光。呆立片刻,她快步奔向姚遠(yuǎn),嗚嗚大哭:“爸,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酒里下的可是劇毒?!?/p>
“都是老江湖,他會下毒,我們會調(diào)包。楓橋開的這輛車的后備廂有機關(guān),會遙控翻轉(zhuǎn)。我一按按鈕,毒酒就會翻下去,好酒翻上來?!币h(yuǎn)邊說邊止不住老淚縱橫。一經(jīng)蘇醒,他便四處打聽女兒的下落,卻一直杳無音訊。他的妻子女兒在國外的住址,只有杜明知道。他懷疑,是杜明控制了女兒。前些日子,他聽楚楓橋說起姚柳戲耍各大會所老板的事,他和楚漢都意識到這里面定有蹊蹺。姚柳登門,并稱楚漢珍藏的拉菲是假酒,這更讓他們確信,姚柳醉翁之意不在酒。果不其然,消失多年的杜明又殺回了通江市。
楚漢的那瓶拉菲,是貨真價實的真品,有拉菲莊園出具的權(quán)威鑒定。為了讓假戲看起來像真的,姚遠(yuǎn)在調(diào)包的那瓶酒里加了點能致人頭暈的藥。至此,峰回路轉(zhuǎn),真相大白。楚漢長舒了一口氣:“杜明,你的手下都被解決了,恩恩怨怨也該結(jié)束了。你記住,上天在看著呢,善惡總有報,誰也逃不掉。”
門外,警笛聲驟然大響,警察到了。杜明歇斯底里地咆哮:“少給我說善惡報應(yīng),當(dāng)年你也沒少做壞事!”
“是,我承認(rèn)。所以,我不讓楓橋再做我這一行,我和老姚打拼下的家產(chǎn)也將捐出去,求個心安。”說著,楚漢看向楚楓橋:“兒子,你不會反對吧?”
“那你也不能反對我和姚柳在一起?!背鳂蜻呎f邊擁住了姚柳。姚柳紅著臉笑了。
漂泊多年,積聚心中的恩怨瞬間云消霧散。此刻,她只想找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