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中前期臺灣航政與船質勘查

本刊記者 曹 凜

清代中前期，臺灣地方官署負責對當地民船進行登記管理和質量監(jiān)督，廈門和臺灣的海防廳還負責對商船掛驗牌照的檢查；清政府重視對臺灣守軍糧食的臺運，并對駐守在臺灣地區(qū)的海戰(zhàn)船船質“一體詳查”。

地方政府對臺船的管理

清乾隆年間正式開放淡水港口，船只可以來往大陸福州與泉州之間。

1683年，水師提督施瑯解放臺灣后，清朝于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設置臺廈道。臺灣與廈門共一個官署臺廈道。臺廈道隸屬于福建省。臺灣地區(qū)設一府三縣，包括臺灣府，下轄臺灣縣（今臺南）、鳳山縣（今高雄左營）和諸羅縣（今嘉義）。雍正五年（1727年），臺灣道成為獨立行政衙門，下轄一府四縣二廳：多出彰化縣、澎湖廳和淡水廳。

據《臺灣通史》卷十七《關征志》記載，乾隆時期，臺灣地方政府對漁船實行登記管理政策，編列漁船號數，以備檢查。并按漁船的船型和大小，劃分出大漁船、尖艚和杉板船三種，估算漁船載重量，按載重量分類，以征水餉。乾隆二年（1737年）清廷“命臺灣總督郝玉麟飭地方官照例，編列魚舟號數，以時稽查。夫魚舟有大小，計擔征餉，每擔七分七厘；次曰尖艚，每只八錢四分；次曰杉板，每只四錢二分?！彼^水餉是針對漁民的一項征稅。每年的冬至前，漁戶出海捕魚前，需領出海船旗，蓋上縣衙門的公章，并編號以備稽查。而領旗時繳納的費用，就是水餉?！懊慷燎埃瑸豸~自北而南，多以萬計。漁戶先時領旗，旗征餉一兩二錢，鈐蓋縣印，列號稽查?！薄按怂A之大略也”（卷十七《關征志》）。

臺灣的海商船由當地政府管理。當地政府負責驗查船體，核查由廈防廳頒發(fā)的船照等。負責臺灣民船管理的官員包括臺灣滿漢御史、臺灣海防同知、海防廳巡檢等?！杜_灣通史》卷六《職官志》記載：臺灣相關航政官員包括分巡臺灣兵備道一員（1684年設），臺灣海防同知、“南路理番同知，兼海防”和“澎湖海防同知一員，雍正五年設海防通判”，基隆“光緒元年設海防通判，十三年，升為同知?！迸_灣縣丞“乾隆五十四年，改巡檢”，“新莊縣丞一員，乾隆三十二年設巡檢，隸海防廳。”臺灣其他各地還有鹿仔港、新港、下淡水、斗六門等14個地區(qū)設立14員巡檢。

明清時期的臺灣大商船，多為福建人所造，“臺灣商船，皆漳、泉富民所造。渡海貿易，以博贏利”（《臺灣通史》卷二十《糧運志》）。經當代臺灣學者研究，清中前期的臺灣船，多為鄭成功時期的海商船船型。1760年日本幕府為了熟悉訪日的中國船只，當時請了專業(yè)人員按實船繪制過多艘“唐船之圖”（現珍藏在日本松浦史料館），其中一型的臺灣船，即為鄭成功水師與荷蘭戰(zhàn)船作戰(zhàn)的遠洋武裝貿易商船。

這款標準的臺灣遠洋船，在建造規(guī)范、用料、結構、器具等方面，都能適應東南亞氣候、海洋條件及作戰(zhàn)等要求。按史載，船只的建造采用福建傳統(tǒng)的拼接、捻縫等工藝，船體的甲板、肋骨、龍骨、以及船體都以樟木制作。桅桿2個，船體標準長度約10丈，船寬2.5丈，吃水1丈，載運量五千石左右。

臺灣去往內地與內地赴臺的海船，由福建廈門地區(qū)的廈防廳負責管理。1719年康熙下令：來往臺灣的船只，只準從廈門一個?？诔鋈耄员愎芾??！胺餐_灣之船，必令到廈門出入盤查，一體護送，由澎而臺。從臺而歸者，亦令一體護送，由澎到廈，出入盤查，方許放行。又往臺之人，必由地方官給照”（清周凱《廈門志》卷四《防海略·建置》）。

廈防廳的長官為廈門海防同知，為司口專員，凡渡臺及南北經商販洋的船只出入，掛驗牌照，稽查舵、水人等箕斗及搭客姓名、籍貫、給照放行，盤收臺運兵谷兵米，傳遞臺灣文書、夾板、管理地方事務等，均由其負責。

廈門海防同知負責驗查來往臺灣的船體，以便頒發(fā)船照?！扒迦藖砗螅m開海禁，而商船渡臺者須領照，由廈防廳司之，至則臺防同知驗之”（《臺灣通史》卷十九《郵傳志》） 。

清朝很重視“廈門商舶出入”的管理情況，《清史稿》卷三百二十三《列傳一百一十·楊廷璋》：“（乾?。┒拍?，廷璋入覲。福建水師提督黃仕簡奏廈門商舶出入，官署受陋規(guī)?！?764年乾隆得知閩浙總督楊廷璋在職期間，當時幾任廈門海防同知（“歷任廈門同知”）都管理不善，于是決定將楊廷璋解職，“命解任”。

廈防海防同知司理的汛口，通常稱為文汛口，供臺灣海商船出入，在廈門城南海沙坡。離文汛口不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武汛口，也在海沙坡。武汛口由水師提標中營參將司理。臺灣商船出入武汛口，須停船掛驗。

臺運與商船梁頭丈量

清朝臺運，指的是1683年清廷擊敗鄭家軍后，清初的一段時期內，將內地每年約10萬石的糧食運往臺灣以供那里的清軍和軍屬；之后的多數時期是將臺灣稻米運至福建供軍需使用，因為臺灣自古就有“海上米倉”之稱，盛產稻谷?？滴?、雍正初年時，運往內地的臺米年均20萬石左右。雍正、乾隆后期為臺灣稻谷內銷福建的黃金期。雍末乾初，每年內銷五六十萬石，乾隆中葉達到高潮，年均八十余萬石，最多時達九十多萬石。

清初中央政府運給臺灣守軍糧食的臺運，開始以各水師營的軍船運輸，清胡建偉篡輯的《澎湖紀略》卷十一《武倉》記載澎湖一帶的兩營水軍多用哨船運糧：“向來運米來澎，系兩營弁目自備哨船”，“今改歸文員辦理”，“仍用哨船”。

由于臺灣各軍營軍事工作繁忙，清政府不久就考慮利用兩地的民船進行運輸，兩地的漁船多不順路，兩地民間商船成為臺運的主要運輸工具。1750年，清廷規(guī)定：去往臺灣的各類商船，不管做什么貿易，必須順路搭運一定量的糧食。《臺灣通史》卷二十《糧運志》：“乾隆十一年，巡撫周學健奏定分配商船，運赴各倉。此臺運之由來也?！薄胺采檀芭_貿易者，須領照，準其梁頭，配載米谷，謂之臺運，其事由廈門海防同知司之?！?760年，往來臺海的船只出入廈門和臺灣港口，都需經過兩地海防廳的“給照察驗”?！肚迨犯濉肪砣俣读袀饕话僖皇钔㈣啊酚涊d：乾隆二十四年 “往來臺、廈橫洋船準運米二百石，塘船六十石。自鹿耳門出至廈門入，皆給照察驗。”

廈門和臺灣的海防廳官吏在同知的帶領下，負責商船梁頭的丈量工作，根據船寬和載重量的多少，來決定配運多少糧食?！埃ㄇ澹┏?，部議按照梁頭，每船配運自一百石至三百石而止?！薄岸ɡ侯^寬二丈以上者，配運一百八十石。一丈六尺以上者，一百三十石”（卷二十《糧運志》）。

還比如1809年，按照船梁頭一丈以內的廈船和蚶船、一丈至兩丈的斛船等商船、兩丈以上的橫洋船和糖船，來配運谷米。《廈門志》卷六《臺運略·配運》：“（嘉慶）十四年、十七年（1812年），議按照梁頭配谷：一丈以內配谷九十石，一丈至二丈配谷一百三十石，二丈以外配谷一百八十石。橫洋船、糖船仍照舊例。新造斛船，二丈以內配谷一百三十石，一丈以內廈船配谷九十石，蚶船配谷七十石，七、八尺者減半?！?/p>

廈門和臺灣的海防廳負責對商船掛驗牌照的檢查，船艙大小和質量的稽查，測量和審核船只梁頭。因工作量太大，1772年改為按照商船的船型和用途，來配運糧食，以石為單位付給船主運輸費?！扒∪吣辏?772年）詳定糖船應配百六十石，橫洋船八十石”（卷二十《糧運志》）。

“道光七年（1827年）議定：不計梁頭之丈尺、亦不論船之名目，廈船無論大小，配谷一百五十石；蚶船大號配谷一百石、小號八十石；五虎門船與廈船一例配谷。廈門橫洋大船照舊配谷一百八十石、糖船照舊配谷三百六十石”（《廈門志》卷六《臺運略·配運》）。

建造專用海漕船進行臺運的思路，一些官員也不是沒有想到過。如嘉慶二十五年（1820年），臺灣巡道葉世倬就提議用專用漕船，不征用民船。他提議造載運量為二千石的船50艘，這樣每年臺海兩岸的十萬石糧谷一次就可以運過去。但臺灣縣令姚瑩認為這樣費用很高，且海運漕糧船的“海舟駕駛，三年一修”，也需要大量維修費用。這讓葉世倬大為不滿，懷疑姚瑩不為民為國著想，“世倬疑其有私”，但臺灣府的知府方傳 站在姚這一邊，認為雇用的臺灣商船大多“船料堅固”，且中小船型可分擔風險?！懊耖g買貨千石，猶必分寄數船，以防意外?！彪p方各執(zhí)己見，爭執(zhí)不下。葉世倬上任臺灣巡撫后，“力持前說”，惜不久就離職了，“未及改制而去”（卷二十《糧運志》）。

臺灣海戰(zhàn)船與船質的“一體詳查”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清軍的水師提督施瑯率水軍27000人，大鳥船70艘、趕繒船103艘、雙帆船65艘，擊敗鄭克 的水軍兩萬余人，大小炮船、鳥船、趕繒船、洋船、雙帆等各式戰(zhàn)船約200艘。

清代中日貿易的商船臺灣船的模型

清軍成功收復臺灣后，清政府在臺灣地區(qū)部署戰(zhàn)船98艘，至乾隆中期縮編為66艘。據《欽定福建省外海戰(zhàn)船則例》（臺灣文獻叢刊【第125種】）前面的“弁言”記載：“臺灣（包括澎湖）原為九十八只”，后“減至六十六只?！鼻≈衅谝院笈_灣各守軍擁有的戰(zhàn)船船型、數量和船號如下：

淡水營：趕繒船2條：“波”字號二號、四號；臺灣協標中營：趕繒船10條，雙篷 哨船3條；臺灣協標左營：趕繒船？條；臺灣協標右營：趕繒船10條：“澄”字號一號至十號。雙篷 哨船4條……

據以上則例記載：清朝中前期臺灣各標營配備的主力戰(zhàn)船，都是趕繒船與雙篷 哨船。其中趕繒船是一款大型福船，因船底為防藤壺等海蟲腐蝕，常涂上白灰或白漆，所以又稱“白底船”。其中大趕繒船船長36米多， 寬7米左右，24個船艙，可載重1500石。每船配水手30余人，水師80余人。大、中趕繒船均是雙桅、雙舵 、雙鐵錨。

據清巡臺御史黃叔 于雍正年間所著《臺海使槎錄》記載：清初臺灣地區(qū)各標營水寨的戰(zhàn)船，在福州和臺州船廠修造，由“通省內地廳員”負責管理，1695年戰(zhàn)船的修造管理歸由福建各地方政府的相關部門負責?？删S修的戰(zhàn)船在臺屬三縣的船廠“興修”，后來臺灣這98艘戰(zhàn)船的質量檢查和維修工作，10艘交由臺灣道監(jiān)督，10艘交由臺灣府監(jiān)督，剩下的78艘都由福建的官營船廠修補和維護。

“臺、澎各標營船，初俱分派通省內地廳員修造?？滴跞哪辏?695年），改歸內地州縣。其尚可休整而不堪駕駛者，內地之員辦運工料，赴臺興修，迨按糧議派，臺屬三縣亦分修數只。此非偏庇臺屬，以內地各廠員多力分，工料俱便。不煩運載，可以克期報竣。后定在近道、府監(jiān)修。”“乃將臺、澎九十八船，內派臺灣道、府各十只，余俱派入內地。既而，仍歸內地修造。惟未至朽爛，而不堪駕駛者，留臺修補。”

1706年以后，全部戰(zhàn)船的質量檢查和管理權都歸屬臺灣地方部門，臺灣地方部門的“道、鎮(zhèn)、協、營、廳、縣，共襄厥事”，福州府只修造少部門臺灣戰(zhàn)船。1725年，清政府在臺灣“通達江湖”的海岸邊設立臺灣總船廠，“每年派道員監(jiān)督”，臺灣和澎湖地區(qū)的98艘戰(zhàn)船，都歸由臺灣總廠修造，由道員、副將或參將“公同監(jiān)視”，“臺道、臺協監(jiān)督修造?！薄坝谑?，各船盡歸臺廠，而道、協之責任獨重矣”（以上見《臺灣府志》卷十一《船政》）。

《欽定福建省外海戰(zhàn)船則例·各省外海戰(zhàn)船總略》記載：1749年，朝廷奏準工部的提議，規(guī)定各省、道水軍的提督和督撫，認真詳查舊有和改造了的軍船船質，丈量船身尺寸，船只建造規(guī)范、建船費用等“一體詳查”。1762年，又規(guī)定各省、道的巡撫，也要效仿貴州巡撫，率相關專業(yè)人員“司員”“詳細檢查”船體丈尺、做法和須用工料的價值?！皩?zhàn)船成規(guī)詳查更定”。1769年，再次重申各省應遵守的相關戰(zhàn)船質量檢查和建船費用審核則例。

“惟是前項船只，各省標營設立年久，該督、撫等有以舊船丈尺、做法與配駕情形，未能合宜，因拆造之時，將長闊丈尺稍為更變，而名色、號數，仍照從前編定者，有因配駕不同、將丈尺、做法、名色、號數，從新更正者，又有原系分隸各營，而現在歸并一處，并將此處船只，改隸他營者，亦有船身丈尺較前稍增，所用銀兩按數折算數目過多者；只有丈尺較前減少，而聲明成造堅固，兼之時價昂貴，用價較前加增者；變更不一，斯章程難定，當于乾隆十三年（1749年），結工部奏請，通行各省督、撫，將舊有各項船只，以及續(xù)行改造船只，一體詳查。按照船身丈尺、做法，需用工料價值，酌定成規(guī)，送部查核?！薄扒∪辏?769年）“欽奉諭旨”：“其各省戰(zhàn)船，行令各督、撫，詳查核議，奏報到部，再行編輯成書，頒行各省遵照辦理。”

《欽定福建省外海戰(zhàn)船則例》卷一《福建省外海戰(zhàn)船做法（一）》記載：乾隆時期，海外各省戰(zhàn)船的檢查。包括應查船體某處朽壞，船用設備和器具的損壞，“但查船只應行修換處所，原應按照各項器物實在朽損丈尺名目據實更換；或今次修換，下次尚屬堅固；或今次未修，下次朽壞不堪，情形非一，工料自不能一律相同?！?/p>

1762年，清政府批評一些沿海省、道的水師，不仔細查勘船質，而是到期維修和拆造，不根據船只的實際情況，“最為惡習”。乾隆提出要向山東水師學習：“欽奉上諭”：山東戰(zhàn)船經過質量檢查，“驗明船板釘鋦尚屬堅固，毋庸拆造，”山東登州的海戰(zhàn)舊船，每年都要進行質量檢查，包括檢查船板的釘鋦是否堅固，如果檢查損壞嚴重，將進行拆造或大修。希望各省、道的總督、督撫和將軍等，對船質進行仔細檢查，“令其一體實力查驗”。清政府此后還將此管理法式定為各省檢查則例。

由各省（包括臺廈道）總督、督撫，派專員“勘明”驗實舊船質量，“各省戰(zhàn)船有屆應修造，勘明船身尚屬堅固?！睂⑿钃Q的船體損壞部位的物料、丈尺、器具名目，呈報至兵部，送軍機處，查實后“派員驗修”?！八煤蟾魇《?、撫，凡有委員勘明實應大修、小修船只，飭令承辦之員，將應行修換物料丈尺、器具名目，確查呈報。由各該督、撫派員驗修”（卷一《福建省外海戰(zhàn)船做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