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媽在各自的朋友圈里都被公認為“最好相處的人”,可只要我們單獨在一起,就會變成敵人。霧霾天忘記開空氣凈化器,桌子沒整理,甚至回家晚了,漏接了電話,都能成為我們爭吵的導火索。我責怪她正常講話也像吵架,她辯解說,“我?guī)资炅硕歼@樣,性格就是這樣,怎么著?你想改變我???!”
讀書的時候寫作文,小伙伴們的媽媽不是醫(yī)生就是工程師,在語文老師念出來的好文章里,那些高大上的母親被寫成了溫暖親切可以指引兒女靈魂的人。但在我眼里,我媽就是一個毫無特色可言的家庭婦女,獨立性差,做飯難吃,有嚴重潔癖,脾氣急……而我老公對他丈母娘最初的印象,則是“馬桶從來不要阿姨擦,自己戴著橡皮手套把手伸進去”。所以他至今都不敢在我家用洗手間,每回都是跑到樓下的公共廁所,覺得弄臟這么干凈的馬桶于心不忍!
很多人用星座梳理一切,相親第一句話就問:“哎你什么座的啊?”然而在我看來,你今后會成為什么樣的人,這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你有一個怎樣的媽。所以,從我懂事開始,就一直避免自己變成像我媽那樣的女人。
可是好像真的印證了墨菲定律,雖然我接受過良好的教育,看起來成熟、穩(wěn)重、大氣,有著體面的工作,和周圍人相處融洽,卻還是無法改變個性中從母親那里繼承下來的弱點:挑剔、缺乏耐心,常常忽略他人的感受,又太過介意別人怎樣評價自己。后來我慢慢知道,我和我媽,都是在表達方面出了問題。
有一次我在健身房碰到和我媽很要好的姐妹,她說,“每次我叫你媽去逛馬路,她都說要跟女兒一起去,女兒最會買衣服了……你媽有你這個女兒不要太驕傲哦!”在我媽對朋友的描述中,我是一個“成績拔尖,自覺,聰明,不需要大人操心,眼光獨到,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嘻嘻果真如此呢)。可是我有那么多優(yōu)點,我媽居然從來沒有對我說過。她每次跟我吵架的時候,我在她嘴里,就是個不懂得體諒家人、一無是處的女兒。
這似乎是很多中國式母女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你的母親有沒有當面稱贊過你?媽媽愛自己的小孩,這是顯而易見的啊,可是——她說過她愛你嗎?我媽一定覺得,“表達”是很做作的事情,但奇怪的是,她從心底里又熱愛這種刻意——很久很久以前,我第一次出國旅行的時候,給爸媽寄過一張明信片,回國半個月后我們終于收到了它。我媽一直珍藏著這張明信片,認真地把它墊在床頭柜的玻璃下面。我猜想,那肯定是因為我在上面寫了“我愛你們”,更是因為,我從來沒有當著父母的面說過我愛他們。
5月的第二個周日是母親節(jié),我們希望在這個特別的日子送上柔軟而暖心的專題,探討一下母女關系這個有意義的話題,從那些玩得特別好的母女的案例中取取經(jīng)。然后,借著這卷首的方寸之地,我也想對我的母親說一聲感激。我曾經(jīng)一度以為,寫不出華麗的關于母親的作文是因為我沒有一個光芒四射的母親,但其實,愛從來就不是耀眼的,樸素得宛如這篇《卷首語》的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