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法文化之春”已經(jīng)走過了十年的光陰,紛繁熱鬧的活動讓我愈加懷念起遙遠(yuǎn)的巴黎。海明威曾在《流動的圣節(jié)》中喃語:“假如,你有幸在巴黎度過青年時代,那么在此后的生涯中,無論走到哪里,巴黎都會在你心中,因為巴黎是一個流動的圣節(jié)。”但對我來說,更有感的是三個女人心目中的巴黎。
巴黎之于杜拉斯,也許更接近于無措。當(dāng)她17歲從越南回到巴黎,“容顏就已蒼老”,然后她在這里求學(xué)、結(jié)婚、生子、寫作、離婚、拍電影、成名,為自己的平庸容貌自卑,也為自己的照片出現(xiàn)在頭版頭條上而興奮不已。 她在《物質(zhì)生活》里曾寫下這樣的文字:“全世界都在談?wù)摰诹鶇^(qū)的那些賞心樂事,對此,我可沒有那個福分。我去‘雙叟’、‘花神’很少很少。自從我寫的《廣島之戀》出了名后,對那些要命的露天座只有退避三舍。我的衣著每天都是老一套。我只有一件裙服,黑色的,戰(zhàn)時穿的那件,什么地方都穿,都行得通。我常常像年輕人那樣為不合潮流而深感羞愧??傊?,因為種種原因,我這一生都讓羞愧籠罩,不得解脫。”
自言自語的腔調(diào)中,杜拉斯說出了對于應(yīng)付巴黎標(biāo)準(zhǔn)的力不從心。香奈爾則不必,她一早便是“時尚圣經(jīng)”的炮制者,嘴角倔強,頭發(fā)松散,煙不離手,終生都在演繹著冷性感。當(dāng)她手持剪刀,用想像做參照系,在絲綢上鋒利地滑出一道又一道弧線;當(dāng)她在模特和T臺之間、在秀場與賣場之間,女王般梭巡,世界已經(jīng)注定要為她那透骨的叛逆而改變。她帶領(lǐng)巴黎女性穿起褲裝,將繁瑣的蕾絲與花邊裝飾去掉,把男性服裝元素夾雜在女性服裝里……從1919年起,她在康蓬大街接連買下五幢房子,建成了巴黎城最有名的時裝店。
美國作家格特魯?shù)隆に固┮蛟诎屠枳庀碌幕▓@街27號一直是左岸拉丁區(qū)最出名的藝術(shù)沙龍,當(dāng)年在巴黎的藝術(shù)家們都以能接近她為榮。每周末舉辦的聚會,畢加索、馬蒂斯、塞尚、布拉克,接著是舍伍德·安德森、菲茨杰拉德、龐德、海明威,都蜂擁而至,花園街27號也成了許多藝術(shù)青年的朝圣之地。斯泰因因此被譽為現(xiàn)代文學(xué)的首席沙龍女主人。尚未成名的海明威等在這個掛滿畢加索、雷諾阿、塞尚、馬蒂斯名畫的房間里,受到女主人甜美的照拂。年輕得差不多可以做她兒子的海明威經(jīng)常拿著自己的作品謙恭地請她指教,斯泰因就像一個刻薄大師一樣毫不客氣地對他提意見。一次,斯泰因指著他說:“你們都是迷惘的一代?!焙C魍堰@句話題在《太陽照樣升起》的扉頁上,接下去,全世界那些憂郁質(zhì)的小青年,多愁善感沒事找抽的小青年,都用這句話來自況。迷惘的一代汲取了斯泰因的營養(yǎng),繞過了她,成為更大的大師。斯泰因沒撈到什么,但是在巴黎,她比海明威們活得更快活。
若要說巴黎的好,終究也是說不明白的。有時候,說說巴黎城里的人,就可以省略掉所有的形容詞、副詞和定語了,一切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