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祥

位于杭州灣跨海大橋北橋堍的浙江省海鹽縣西塘橋街的劉莊村，有一位中國象棋殘局高手，他叫劉隱秀（真名劉進觀），現(xiàn)年52歲。雖然他身為普通農(nóng)民，但下中國象棋殘局的名氣卻遠近皆知?？蓮?008年后，他再也不走象棋殘局了，他的愛人和女兒不讓他出去，他閑得慌，在家千幾畝農(nóng)活，養(yǎng)幾頭豬，有空去西塘橋鎮(zhèn)上的茶室喝茶、聊天。目前他在縣保安公司派駐的西塘橋經(jīng)濟開發(fā)區(qū)陽港太陽能公司從事保安工作。近年來，他待在家里不出去，也不摸棋了，可全國各地的展銷會、廟會、文化節(jié)，市縣總工會等單位仍紛紛來信邀請他，去擺象棋殘局擂臺賽、表演賽，電話更是應(yīng)接不暇，可他都婉言謝絕了，他要待在家里陪伴妻兒，平靜地過日子。

劉隱秀對古代四大名局頗有研究，并作出修正，特別對蚯蚓降龍名局修正后，在2003年上海文匯報上發(fā)表，得到象棋殘局排局專家的肯定，他說此名局有幾千種著法，全譜變化著法復(fù)雜繁多，攻守相應(yīng)，寓機巧于停著、閑著之中，他打算把十多年研究修正的殘局整理出來。我國象棋中的江湖殘局深奧有趣，其埋伏、陷阱花樣之多，無數(shù)棋迷為之傾倒，為之廢寢忘食而孜孜以求，有的棋局其深奧程度，需經(jīng)幾代人的反復(fù)挖掘，才能初具結(jié)論，其藝術(shù)欣賞價值，足以使廣大棋迷蕩氣回腸，拍案叫絕！

江湖殘局因歷代有人用它來從事賭博而影響了形象，其實賭博是一種社會現(xiàn)象，它與棋藝的精彩及玄妙是無關(guān)的，以江湖殘局引人入勝的藝術(shù)性，在節(jié)日里、文化節(jié)、展銷會、廟會、廠慶、校慶、社慶時掛出棋勢，讓眾人競猜以示獎勵，是有一定意義的，受人歡迎的活動。

劉隱秀會下象棋是他在9歲那年，當時讀小學(xué)二年級，人很聰明，家離學(xué)校很近，下課放學(xué)后，他常?？蠢蠋熛孪笃澹?，懂得了象棋的著法，就這樣喜歡上象棋。在班級里，當時也有幾個會下象棋的孩子，但經(jīng)過搏殺，都不是他的對手。有時，同老師殺幾盤，都不分上下。當時，劉隱秀在劉莊小學(xué)就小有名氣了。兩年后，還在讀小學(xué)四年級的他，在家后的小店鋪溜達，正巧有一個擺象棋殘局的外地中年人在小店邊擺棋譜，他擠進人群去看熱鬧，此時已圍上很多人，都在議論該殘局怎樣破。擺殘局的見小孩過來，就說：“小百戲，你也懂象棋？這盤殘局，你破掉，我給你一塊錢，你破不了，你給我5角錢?！薄拔覜]有錢?！毙∧泻⒄f，在邊上看熱鬧的一個大人說：“小百戲，你來破這盤殘局，輸了我來出錢，贏了你到手5角?！毙∧泻⒍自谄灞P面前思考著，一會兒對擺棋者說：“我知道這盤棋怎么走了?！币豢葱∧泻⒁袭斄?，中年人慫恿說：“來，走一盤?！彼静话研∧泻⒎旁谘劾铩！皝砭蛠恚　毙∧泻⒁膊桓适救?，坐在地上，拿起棋子，不慌不忙地走著，經(jīng)過幾個回合，擺棋譜的中年人真的輸了，看熱鬧的人都哈哈笑了起來：“今天拳手高師跌在西瓜皮手里了?！蹦莻€擺棋的中年人付了一元錢后，收拾棋盤，紅著臉，狼狽地走了。從此，劉莊小學(xué)老師、同學(xué)，還有村上的人都知道這個劉隱秀不但會下象棋，而且還會破象棋殘局。從那以后，劉隱秀對象棋殘局更加著迷了，他從縣城新華書店買來了幾本象棋書，孜孜不倦地研讀，每當寫好作業(yè)后，就獨自擺弄各種棋譜，研究各種著法。

1982年，劉隱秀參加高考，因三分之差而名落孫山，他痛苦地回到了家，在親戚的幫助下，1983年進了西塘橋鎮(zhèn)液壓機械廠做計量檢定工作。他勤奮好學(xué)，工作負責，得到領(lǐng)導(dǎo)的賞識，企業(yè)出錢讓他脫產(chǎn)去浙江廣播電視大學(xué)深造。三年后，他回到企業(yè)繼續(xù)工作，他感激企業(yè)領(lǐng)導(dǎo)的培養(yǎng)，埋頭苦干，認真干事，從一個計量檢定員做起，慢慢地升到了助理工程師。

一天中午，劉隱秀和廠里幾個同事在西塘橋鎮(zhèn)逛街，在南橋堍茶室旁邊有一個人在地上擺了幾盤象棋殘局。他眼睛一亮，盡管自己研究古代江湖殘局、排局多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功底如何，機會來了，一股沖動在心中涌起，只見擺殘局攤的是一個小兒麻痹患者，40來歲，滿臉胡須，很精瘦。劉隱秀推了推眼鏡，笑吟吟地問：“師傅，象棋怎么走？”那個人見有人問，笑瞇瞇地說：“每盤5塊，如果你贏，我得雙倍給你?！睅讉€同事見他有同江湖藝人決一高低的心思，都勸他：“小劉，你不要走了，人家是專門吃這碗飯的，你肯定不會贏?！币騽㈦[秀參加工作后，一心撲在工作上，廠里的同事也不知道他會破棋譜。只見地上擺著4盤殘局，劉隱秀不慌不亂走上前，彎著腰對一盤棋看了一下，很有把握地說：“師傅，我來同你切磋一下，輸了我當然給你錢?！彼膸讉€同事替他捏了把汗，仍舊勸他不要上當。擺棋譜者對自己的殘局著法爛熟于心，便胸有成竹地說：“兄弟，隨你選擇紅方或黑方?！贝藭r，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人們懷著好奇心望著劉隱秀。劉隱秀彎著腰，推了推眼鏡，拿起棋子走了起來，不出幾個回合，擺棋譜的被將死了，他詫異地望著劉隱秀，從地攤上拾起10塊錢給他，準備走人了。劉隱秀說：“師傅且慢，還有3盤，等走好再說?！边@個時候，那個擺殘局的也不好拒絕了。又經(jīng)過幾次搏殺，那個中年人連輸了3盤。只見他紅著臉，尷尬地說：“兄弟的殘局厲害，我甘拜下風?！泵Τ粤Φ嘏矂由碜邮諗偅瑥牡厣鲜捌?0元錢給劉隱秀，劉隱秀望著中年殘疾人為了生存，養(yǎng)家糊口，不得不從事江湖殘局來謀生，結(jié)果連輸四盤而尷尬的臉說：“師傅，請你把錢收回，我主要目的是與你切磋一下棋藝，看看我的水平，如果我輸了，給你每盤5元錢，我贏了也不想要錢。你繼續(xù)擺吧，我要上班了?！眹^的人看到這一幕，向劉隱秀投去敬佩的目光。劉隱秀在不知對方殘局水平如何的情況下，冒著風險敢于向江湖藝人挑戰(zhàn)，是要有勇氣的。這個擺象棋殘局攤的中年男子叫馮培法，患小兒麻痹癥，靠擺殘局浪跡江湖，在嘉興一帶頗有名氣，他擺了十多年棋攤，還沒有遇到對手破他的殘局，真是天外有天。民間象棋殘局高手藏龍臥虎于西塘橋小鎮(zhèn)上，那年劉隱秀打敗馮培法是1997年一個春風拂面的下午，后來他們成了棋友。

自從打敗了江湖藝人馮培法后，有人鼓勵他出去闖一闖。西塘橋鎮(zhèn)畢竟是一個小地方，海鹽縣城應(yīng)該是各路象棋殘局高手聚集之地。每逢縣城召開展銷會，來自四面八方的殘局高手都來賺一把。有人告訴劉隱秀縣城新華書店對面的樹蔭下有人設(shè)局擺攤。自從破了馮培法的殘局后，他更加刻苦勤奮研究殘局，不管寒風呼嘯的冬日，還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平時下班休息玩一玩殘局，家里人也不反對，但一旦著了迷，就遭到了家人的反對，他的愛人把他的棋書藏起來了。劉隱秀的妹妹，兩個弟弟都紛紛來勸他，不要再走殘局了，要好好工作，可他全當耳旁風，仍舊我行我素。那年液壓機械廠領(lǐng)導(dǎo)調(diào)動工作，劉隱秀也得不到新領(lǐng)導(dǎo)器重。劉隱秀有個小名，村上都叫他阿佳，那時候，幾個要好的同事對他說：“阿佳，你的殘局走得這么好，出去闖蕩一下又何妨，現(xiàn)在廠里領(lǐng)導(dǎo)看不上你，看人家面孔工作也沒意思?！眲㈦[秀想想也是，走象棋能夠混口飯吃，出去擺殘局掙錢養(yǎng)家糊口，也瀟灑自在，但又想，目前我這水平可能不行。這時，有人告訴他海鹽召開展銷會，擺殘局的大有人在，你去挑戰(zhàn)一下看看自己的實力。

當時在新華書店擺殘局是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他在縣農(nóng)林局工作，業(yè)余時間在此地擺上幾盤殘局，碰碰運氣，掙幾個小錢用用，有人上當，殺上幾盤，沒有人來，自個兒研究，其樂無窮。他叫李雪平。那年5月的一天下午，劉隱秀和一個朋友來到這里，瞧見此地的確有人擺攤，一共擺了4盤殘局，李雪平看到有人走到棋盤面前，熱情地說：“有興趣玩一下，每盤5塊錢，你可任意選一方，我輸了給雙倍?！逼鋵嵥唤榻B，在地盤的紙上也寫得很明白，劉隱秀笑吟吟地推了推眼鏡：“我是個象棋愛好者，喜歡擺弄一下殘局，咱倆切磋一下棋藝?！崩钛┢酵媲案邆€兒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很自信的樣子，也知道來者不善?！澳蔷驼埌彦X放在地上的棋盤上吧！”隨即，劉隱秀摸出5元紙幣放在棋盤上，在旁邊喝茶聊天的人一聽到有人口出狂言要破李師傅的殘局，馬上圍上來看熱鬧。劉隱秀望著棋盤思考著，眉頭緊鎖，很長時間不動棋子，忽然他盯著棋盤，抓起紅方一個子兒就走，一場硝煙彌漫的戰(zhàn)爭隨即拉開了序幕。經(jīng)過一陣搏殺，這盤殘局就給劉隱秀破掉了，李雪平驚愕萬分，忙從棋盤上撿起10元錢給他，劉隱秀胸有成竹地說：“師傅且慢，等走好另三盤再付錢。”在這個骨子眼兒上，李雪平已無路可退，只好繼續(xù)應(yīng)戰(zhàn)，說不定另三盤他破不掉，也有贏的希望。又經(jīng)過一番較量，劉隱秀又破了另外3局。李雪平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年輕人，站起來拱手敬道：“小兄弟，殘局下得這么好，前途無量，我佩服！佩服！”李雪平從棋盤上拿起錢給劉隱秀，劉隱秀笑著說：“師傅，我不要錢，請收回，我主要目的同你切磋一下棋藝而已。”“兄弟，你贏我4盤棋，這錢你是應(yīng)該得的，是天經(jīng)地義的，我不能破了江湖上的規(guī)矩，況且我們是一對一的搏殺?！薄皫煾?，真的不要?！彼谱屩?。劉隱秀贏棋不要錢的舉動得到了圍觀人熱烈的掌聲和敬佩的目光，都說他有大家風度。殘局高手李雪平被一個無名小卒打敗了，在江湖藝人中是個不小的震動。

從那以后，他走出海鹽，來到了高手云集的嘉興人民公園、南湖灘，同兩個殘局者對弈4局，結(jié)果都被劉隱秀打得一敗涂地。不管你擺古代四大名局，還是江湖殘局，只要你同他走上幾步，脫帽后，棋路大變，不按擺棋者的思路走了，而是跟著劉隱秀的思路走了，最后掉進他的陷阱被困死。

劉隱秀在嘉興打敗了兩位江湖藝人后，有的人慕名前來向他請教棋藝，他熱情地給那些求藝心切的朋友講授。此時，單位的領(lǐng)導(dǎo)調(diào)動了工作，他得不到新領(lǐng)導(dǎo)的器重在家待崗。一天他與愛人說想出去闖一闖，平時溫柔的愛人大發(fā)雷霆。劉隱秀脾氣很倔，一旦認準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最后他愛人擰不過他只得同意了。

從1998年開始，斷斷續(xù)續(xù)，有單位邀請他去擺象棋殘局擂臺賽、表演賽，江蘇常州廟會、天臺美食節(jié)、連云港、市縣總工會等等，他的開支（住宿費、車費）工資等由邀請單位買單，頭幾年每月400-500元，后來600-800元，后期最高時每個月也有1500元。劉隱秀平時很節(jié)儉，他不喝酒、不抽煙，把錢全部寄回家。主辦方為了提高品位、人氣，劉隱秀常被邀請其中，他一年有三分之二的時間被外地單位邀請去擺象棋殘局，他靠邀請單位開的工資養(yǎng)家糊口。那時候，他愛人在家干農(nóng)活，養(yǎng)幾頭豬，雖然日子過得并不富裕，但也平靜。

后來，村上有人說：“劉隱秀流浪各個城市，擺殘局謀生，是不務(wù)正業(yè)，是個江湖騙子，有機械助理工程師職稱找份工作也很容易，非要走什么棋，擺象棋殘局是江湖藝人干的活兒，真是丟人現(xiàn)眼?！睂τ谶@些非議，劉隱秀很傷心，也無可奈何。一天，劉隱秀的女兒回家對媽媽哭著說：“媽媽，我不要爸爸出去走象棋，人家說他擺象棋殘局是騙錢的，是騙子。”劉隱秀愛人眼睛紅了，撫摸著女兒的頭說：“等你爸爸回來了，我們再也不讓他出去了?！?/p>

2008年后，劉隱秀再也不走象棋殘局了，成了廠家的保安，但有關(guān)他的象棋故事仍在海鹽流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