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萍 人生也像競走

柏強

王麗萍現(xiàn)在哪兒？直到6月一個陽光直射的日子，筆者才搞清楚。那天，王麗萍約筆者到北京體育大學，又推著自行車，把筆者帶到英東田徑場邊，平和地說：“我現(xiàn)在是北體大競技體校的競走教練?！?/p>

從賽場下來，一路走到這里，不經(jīng)意間，10年過去了。

連王麗萍也沒想到，自己會到2005年東亞運動會后才告別賽場。

嚴重的膝傷曾使她在成名之前，險些早早結(jié)束運動生涯，但這位東北姑娘對自己的那股“狠勁兒”，讓她屢屢涉險過關：悉尼奧運會女子20公里競走比賽一舉奪金，步入輝煌，又經(jīng)過雅典奧運會第八名、第九屆全運會亞軍等不平凡的歷程。然而，她的左膝半月板已被磨得“發(fā)毛掉渣”，充滿積液，走路常會突然卡住。第十屆全運會時，王麗萍打算退役。

為了給自己的運動生涯劃個圓滿句號，她做了充分的準備。沒想到大賽之中，胃痙攣病突然犯了，她一路在嘔吐，嚴重時不得不跪在地上。一位裁判不忍心地勸她：“別走了，下去吧！”但王麗萍還是咬牙走完全程，最終獲得第十一名。讓她傷感的是：“這名次與第一次參加全運會時是一樣的。”

沒過多久，東亞運動會開幕。中國隊原本出戰(zhàn)的一名小隊員突然傷了，王麗萍被頂了上去。盡管體能和成績都不太好，但她還是以較大的優(yōu)勢為中國隊奪得一枚金牌。賽后，她立即宣布：“我要退役了！”

“我到底想做什么，能做什么？”退役回遼寧之后的半年里，這些問題一直在王麗萍腦海里閃現(xiàn)糾結(jié)。 照理說，做教練她更輕車熟路。可在幫助做競走教練的愛人工作一段時間后，她覺得自己不能當教練，原因之一是對隊員“心太軟”。盡管她對自己夠嚴夠狠，但一看到孩子們走得痛苦不堪的情景，她的惻隱之心就油然而生，尤其是50公里競走，訓練量能達到45公里時，她感覺“太殘忍了”，于是跑到愛人面前為孩子們求情：“別讓他們走了！”愛人感嘆：“你真不適合做教練?！?/p>

她曾競聘省田徑中心副主任，后被內(nèi)調(diào)為競技體校的副校長。一接觸行政，她又覺得“除了運動場上那點東西，沒有什么可以得瑟的”。有些事情想得挺好，一實施就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困難的竟然是交流，有時很簡單的一個意思，她用運動員式的話語說出，竟傷到同事，甚至朋友和家人。性情內(nèi)斂的王麗萍再也找不到賽場上那種自信。

2006年，北京體育大學開辦冠軍班，王麗萍決定脫產(chǎn)去上學，好好充充電，更主要的是想利用這個機會和平臺，為自己的人生重新定位。

步入大學，學習、住宿都與普通研究生在一起，王麗萍感到另一種壓力和差距。雖然此前有過一些學習經(jīng)歷，但她深知其中的水分。那時不要說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就是坐在教室里，也常常累得直犯迷糊。因而，她十分珍惜這次機會。好在除了英語課，大多數(shù)專業(yè)課與實際貼近，而且以往她多多少少有過感性認識，諸如運動康復之類的課程，還是她很想掌握和有興趣的。

她坦言，自己算是個用功的學生，為自己定下的基本目標是考試不掛科。每次上課，她總是坐在第一排，為的是聽得清看得明，注意力更集中。第一科考試前，她挺緊張，感覺像回到小學似的，推掉所有的活動和家事，專心復習。多年運動隊的習慣讓她一過半夜，大腦就不聽使喚，她就第二天5點早早起床，在校園里找個安靜的地方去用功?？荚嚂r，她仍坐在第一排。一進入考試，她就像投入比賽一樣，“不想結(jié)果，只注重過程”。考試成績出來了，好得出乎她意料。

冠軍班同學中有許海峰、羅雪娟等各個運動項目的頂尖人物。在接觸交流中，王麗萍學到許多過去沒有注意到的人際溝通方面的東西，久已失去的自信慢慢回到身上。朋友們都說：“那種自信的氣質(zhì)讓你在各方面都顯得很優(yōu)秀?！逼鋵崳觖惼甲钋宄?，是內(nèi)心的自信外化為一種優(yōu)秀，朋友們的夸獎又提升了這種自信，讓她積極地把各種事情做得更優(yōu)秀，這種習得和體悟比考出好成績更使她獲益。

2009年，王麗萍通過研究生論文答辯，拿到碩士學位，其論文的主題是悉尼奧運會前她競走訓練的研究。與此同時，她也找到了今后事業(yè)的方向：留在大學。

王麗萍原本希望在北體大田徑教研室教書授課，可學校認為她的強項還是帶一支優(yōu)秀的運動隊。事情就是這樣的可遇見卻不可預見，經(jīng)過校方幾番談話后，本不愿做教練的王麗萍答應試試看。于是，她成了北體大競技體校惟一的競走教練。

盡管有多年的競走經(jīng)驗和兩年的理論學習，但一帶起隊伍來，王麗萍仍有些摸不著門。她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孩子和當年的自己完全不同。她不想像當年自己的教練那樣威嚴可怕，讓“隊員站在旁邊都打哆嗦”，而是想用說服教育的方式引導隊員，用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感化他們，培養(yǎng)他們的自覺。為此，她沒少費力勞神。

剛建隊時，每天早操之后，她跟著孩子們直接去食堂，站在那里看著他們打飯吃飯，一直跟了兩個月?！拔覀冞@個項目吃不好就練不好，必須讓他們養(yǎng)成習慣”。她卻不和隊員一起吃，覺得那樣失去了意義。晚上，她按時收回隊員的手機。男生宿舍不便進入，她索性讓愛人親自跑一趟。

即便如此，有些事情還是讓她頭疼不已。一天下午訓練前，她偶然到隊里辦事，竟看到本應休息的三名隊員從外面回來。不期而遇，雙方都很吃驚。王麗萍之前聽說過體校有學生出外上網(wǎng)，但沒想到自己的隊員也……此時，她反應很快，直問他們出去做什么。三個愣愣的孩子說去超市了。王麗萍說：“再給你們兩次說實話的機會?！焙⒆觽冏詈筮€是坦白了。“背上包，全都回家！”王麗萍的表情不怒自威。一連三天，三個孩子站在訓練場邊王麗萍身旁，等著她原諒。王麗萍一言不發(fā)，心中卻在翻騰：她實在不知怎么處理好這個事情。

晚上，愛人問她：“你真能開除他們嗎？”

“不能?！?/p>

“那你就利用這個機會去教育他們，給他們一次改正的機會?！?/p>

王麗萍如此做了。有人勸她“抓到這事，就應當用耳光教訓他們”。王麗萍說：“我下不去手，他們就像自己的孩子?！?/p>

事實上，隊員們與這位媽媽教練的關系很好。一次出外比賽時，隊員突然捧來很大的一束鮮花，送上一堆祝福的話，王麗萍這才想起那天是自己的生日。讓她最欣慰的還是隊員出好成績。兩年前，她要來一個練中長跑的女孩兒，其成績從全國比賽青年組第八名，很快躍至第五名、第二名，尤其是她那股拼勁讓王麗萍仿佛看到當年的自己。弟子為勝利高興，她為弟子高興，那時她“特想哭”。

2011年，經(jīng)過培訓，王麗萍成為一名社會體育指導員，還遠到江西革命老區(qū)指導全民健身，教人們?nèi)绾瓮讲阶?。不少人問她可否把競走也作為日常健身項目。她坦言，競走有嚴格的技術(shù)要求，常人難以做到，練不好還容易出傷，尤其是中老年人。

對于即將在北京舉行的田徑世錦賽，王麗萍充滿期待：“第一次在家門口舉辦的田徑大賽，一定要去看看！”尤其是競走，在她看來，“那是很有希望升國旗奏國歌的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