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伊娃·格雷澤爾

癌癥
——一件影響整個家庭的事情

□ 伊娃·格雷澤爾

出院回到家，7歲的杰里米和5歲的艾琳娜幾乎不敢正眼看我。我了解他們的感受，盡管手術(shù)刀口已經(jīng)用繃帶和圍巾蓋住，但我自己也不敢直視。孩子們躲避著我的愛撫，怎么能責備他們？連我自己也不敢觸摸自己的傷口。

口腔癌術(shù)后，我?guī)缀醪荒芡萄?。但是很高興能為家人做有營養(yǎng)的飯菜，只要他們吃得好就和吃到我肚子里一樣。艾琳娜非常小心地檢查所有飯菜：“媽媽，你用這個叉子嘗菜了嗎？”她問。

“沒有，親愛的，我只用嘴唇試了試這溫度對于你會不會太燙。”

“我不要吃這個了?！彼龍猿终f，盡管我們一再對她解釋她不會從我這里傳染到癌癥。

艾琳娜經(jīng)常莫名其妙地對我發(fā)脾氣，例如突然打我、沖我伸舌頭、踢我的小腿。一天，我把她放到我的腿上，用還在接受放射治療的、嘶啞的嗓音對她說：“艾琳娜，告訴我你為什么生氣？我做錯了什么？”

她掙脫后跑開說：“壞媽媽。”

因為她不再讓我碰她，所以現(xiàn)在是我丈夫抱艾琳娜上床睡覺。有天晚上忽然聽到她在喊：“我要媽咪！”我心中狂喜，趕緊沖進她的房間，嘶啞地低聲說：“寶貝，我在這里?！?/p>

“我要我的媽咪！”她繼續(xù)哭喊著。

我以為她沒有聽到我的聲音，所以更靠近她，像以前一樣摩挲著她的背，又說到：“親愛的，是我，我是媽咪?！?/p>

“但是我要我的媽咪?！?/p>

明白了，她想要回以前的媽媽。我何曾不想找回原來的自己。

還好，艾琳娜能夠表達出自己的感受，但杰里米卻相反。每當我躺在沙發(fā)上休息時，他都會在客廳的地板上玩空間機器和宇航員機器人。每當我建議他花些時間和朋友在一起玩時，他都會拒絕，除非他的朋友們來我家玩。他總是陪在我的身邊，雖然他從來不問任何問題，甚至在我告訴他我很快就會好起來時也不提問。但是我知道，他在心里很害怕，因為每當我咳嗽的時候，他都會嚇得從房間里跑出去。

孩子們的心理創(chuàng)傷在我康復(fù)以后仍持續(xù)了很久。三年后的一天，杰里米和我媽媽在商店買生日卡，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康復(fù)卡后說：“外婆，我們給媽媽買這個吧?！蓖馄挪坏貌惶嵝阉f媽媽已經(jīng)完全健康了。

我的女兒兩年沒有親我。她完全憑直覺做事，她知道將會失去我，所以她不想多花哪怕一天的功夫在愛我上面。我編造了一個小游戲，稱之為“世界上最小的吻”，通過這個游戲我們重新學(xué)習怎樣親吻。這是一個競賽，看看哪個孩子能夠給我最小的吻。艾琳娜努力地與她的哥哥爭，結(jié)果從某個角度正好碰到了我的臉，親了我一下，輕得我甚至沒有感覺到。我對她說這個吻太大了，因此我又得到了另一個吻，這個游戲讓我們開始恢復(fù)親近感。

看到我在口腔癌治療的副作用下掙扎，我的孩子們非常受傷害。他們對于將要失去我的恐懼很深、很真切，并且很難克服。而我，由于孩子們因為我的疾病所受到的傷害帶給我的心痛遠遠大于疾病本身帶給我的傷痛。這是我在生病，讓我的孩子們遠離這一切吧！

然而不能，癌癥是一件影響整個家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