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樹發(fā)
剛知道“文如其人”這個詞兒的時候,我沒怎么在意。也許當(dāng)時我接觸的文人有限,也許我對其人其文理解不深,我既不贊同也不反對。后來說到“詩如其人”的時候,我一下子就警惕起來,因為我發(fā)現(xiàn)我所接觸的一些詩人,其人與其詩確實不大相符。十多年前,我在評價農(nóng)民詩人于成大的時候,寫下這樣一段話:“他樸實的外表似乎與詩人的桂冠無緣,一首首清新流暢的詩很難讓人相信就出自他那雙荷鋤的、把犁的、掄鍬的、長滿老繭的粗糙的手。”與于成大身份相同、體貌相近、才氣相當(dāng)?shù)?,還有一個叫張增偉的詩人,更是顛覆“詩如其人”這個詞兒的有力證據(jù)。
張增偉,男,年逾不惑,鲅魚圈區(qū)紅旗鎮(zhèn)人。在“全域城鎮(zhèn)化”進程中,由農(nóng)民轉(zhuǎn)型為市民,失去土地之后,他在一家企業(yè)謀了個鍋爐工崗位,一直干到現(xiàn)在。就是這個先農(nóng)后工、言語木訥、皮膚粗糲、滿面滄桑的男人,卻寫出了一系列清麗溫婉的詩。這組《在宋詞中找你》是張增偉前年拿給我的。我可能是對其人、其詩過于感興趣了,很難把二者拿捏在一起,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加以點評。
大約是前年。營口市舉辦以“百名英烈”為題材的清明詩會,我負(fù)責(zé)組稿。我拉出名單后問張增偉想寫誰?張增偉不假思索地就回答我說誰都行。我對他刮目相看就從那時開始。一個成熟的詩人應(yīng)當(dāng)把寫作難度當(dāng)做一種理想追求,時刻想著“我想寫”、“我能寫”,而不是一味地等待著靈感的降臨。一個優(yōu)秀的詩人更應(yīng)當(dāng)培養(yǎng)“目擊成詩”的能力,面對任何事物都能考慮如何以詩的方式對話或表達(dá)。
張增偉的組詩《在宋詞中找你》共計8首,分別以詞牌命名并輔以副標(biāo)題。這種寫作方式從題材到角度都令我耳目一新。“在烏篷船駛出的南國/柔美的曲線中,紅燭淚/將江水點燃。長長的相思/把歲月變短”(《釵頭鳳》),短短的四句,多情的陸游與唐婉已清晰如畫;“南唐,十萬朵桃花圍成的南唐/隨著故國這兩個字,越走越遠(yuǎn)”(《虞美人》,無需多言,我們似乎能聽見那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亡國之君李煜無奈的嘆息;“草黃了,河瘦了/與農(nóng)人漸漸豐滿的糧倉相反的/是你的內(nèi)心??仗摚乖辍保ā短K幕遮》),少有大志的范仲淹,每以天下為己任,被讒受貶謫守鄧州之后,只剩下無盡的空虛;“如椽巨筆,蘸就英雄淚/宣紙就是沙場。揮毫潑墨/沒有兒女情長,沒有風(fēng)花雪月/畫出一顆報國心,還有半輩固守身”(《南鄉(xiāng)子》),聊聊數(shù)筆,很好地詮釋了愛國詞人辛棄疾“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青照汗青”的壯志情懷;“危房欲墜,孤木難支。一個/暖色的王朝,在鐵騎的嘶鳴中/誕生。自毀長城,無需鋒刃/莫須有,就已足夠”(《滿江紅》),奸臣當(dāng)?shù)溃杈裏o能,國破家亡,不足為奇,危房欲墜,即便是怒發(fā)沖冠的岳飛也還是孤木難支。除此之外,那些寫李清照的、寫柳永的、寫蘇軾的,無不詞語俏麗,語語中的。
乍一看,張增偉能寫出這樣的詩絕對是意料之外的事,沒有人相信他是個天生的詩人,但我確信他是個勤奮的詩人——有時候勤奮就代表了成功,代表了理所當(dāng)然和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