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辛格
普林斯頓大學生物倫理學教授、墨爾本大學榮譽教授。著作包括《動物解放》《實踐倫理學》 《你能拯救的生命》。最近著有《你能做的最大善事》。
人們通常認為,美國比其他國家更加樂善好施;但是,就人口捐錢比例而言,緬甸、馬耳他、愛爾蘭、英國、加拿大、荷蘭和冰島都比美國做得更好。
但美國在“幫助陌生人”方面的評分最高,再加上其在義務勞動時間上的高分,使美國與緬甸一起成為世界上最慷慨的國家。
人類真的可以受利他主義的驅動嗎?我的新書《你能做的最大善事》(The Most Good You Can Do)討論了被稱為“有效利他主義”(Effective Altruism)的新出現的運動,在關于這本書的各種訪談中,我驚奇地發(fā)現,這個問題是如此頻繁地被提及。
為何我們要懷疑有人至少會有時采取利他行為呢?從進化論的角度來考察,我們很容易就能理解對家人的利他主義,以及對那些接受幫助后可能回饋我們的人的利他主義。一個很有道理的說法是,如果我們的推理和思考能力足夠發(fā)達的話,則可以確保我們明白:陌生人可以與我們一樣在生活中有痛苦或者歡樂,那么,至少我們中的一部分人可以基于此而會對陌生人有利他行為。
美國的專業(yè)民意調查組織蓋洛普公司詢問了135個國家的人在過去一個月當中是否為慈善組織捐過錢、為某個組織貢獻過義務勞動,或者,幫助過某個陌生人。蓋洛普的這項調查實際上也是2014年世界奉獻指數(World Giving Index 2014)的基礎。該調查的結果表明:大約23億人,即世界人口的三分之一,每個月至少會有一次利他行為。
更客觀的利他主義證據也支持這一發(fā)現。在許多國家,醫(yī)用目的的血液供應依靠志愿者的匿名獻血。此外,從全球來看,超過1100萬人在骨髓捐獻數據庫中注冊,表示愿意向陌生人捐獻自己的骨髓。還有少數人(但人數在不斷增加)則更進一步——愿意為陌生人捐獻腎臟。2013年,美國有177例在世捐獻者的利他捐獻,2013年5月~2014年4月英國有118例此類利他捐獻。
接下來我們來看看慈善捐贈。光是在美國,2013年就有2400億美元的個人慈善捐贈。加上基金會和企業(yè)的捐獻,總數達到了3350億美元,這一數字占到國民總收入的2%。
人們通常認為,美國比其他國家更加樂善好施;但是,就人口捐錢比例而言,緬甸、馬耳他、愛爾蘭、英國、加拿大、荷蘭和冰島都比美國做得更好。在緬甸,91%的受訪者在過去一個月中捐過錢(美國的這一比例為68%),緬甸人的這一行為,體現了該國深厚的“小乘佛教傳統(tǒng)”。同時,緬甸也是義務勞動時間比例最高的國家(51%)。
但是,美國在“幫助陌生人”方面的評分最高。再加上在義務勞動時間上的高分,使美國與緬甸一起成為世界上最慷慨的國家。
誠然,這些奉獻并不完全是利他的。例如,紐約林肯中心上個月宣布,億萬富翁、娛樂業(yè)大佬大衛(wèi)·格芬(David Geffen)為音樂會設施艾弗里·費雪音樂廳(Avery Fisher Hall)捐獻1億美元,條件是將該音樂廳改名為大衛(wèi)·格芬音樂廳。
這份禮物似乎更多是受名譽而非善行驅動的。畢竟,格芬事先就已知道,讓艾弗里·費雪家族同意改名需要給他們1500萬美元補償。無論如何,在這個十億人生活在極端貧困中的世界,一個利他主義者多半會認為,有許多事情比整修為音樂愛好者服務的演出廳更加慈善。
在奉獻人群的反面,研究奉獻行為的心理學家認為,向大量慈善機構捐小錢的人與其說是受助人愿望的驅使,不如說是為了從捐錢行為中獲得的“溫情效應”(warm glow)。另一方面,其他捐獻者捐更多的錢,但他們通常根據慈善機構開展活動的信息而做出選擇,他們的捐獻只針對少數機構。他們希望給世界帶來一些正能量,捐獻也讓他們自己的生活變得更美好——但這不是驅動他們的原因。
有效利他主義運動由后一種捐獻者構成,他們是知行合一之士。他們的目標是用他們愿意拿來用于慈善目的的資源,盡可能地做最大的善事。
這些資源可能包括他們的收入的十分之一、四分之一乃至于二分之一。他們的利他主義也許包括他們的時間和才華,并影響他們的職業(yè)選擇。為了實現他們的目標,他們用理性和證據確保他們用于做善事的資源盡可能地有效使用。
一些研究表明,慷慨的人通常比不奉獻的人更快樂、更滿意于生活。也有一些研究表明,奉獻可以引起大腦回饋中心的活動(回饋中心是大腦的區(qū)域,它也受美食和性行為的刺激)。
但這并不意味著這些捐贈者不是利他的。他們的直接動機是幫助他人,他們的奉獻讓他們更快樂,這只是奉獻確實幫助了他人的結果。如果這樣做的人更多一些,就會有更多的奉獻,而這就是我們想要的。將“利他主義”的定義定得如此狹隘,以至于只能用于奉獻與個人總體利益相悖的情形,這就失去了最重要的要點——最理想的狀況莫過于促進他人利益與促進自身利益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