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愛的女人

孫美玉

蕓，是歷史上最可愛的女人，因為她平凡，并能把平凡的日子過出不平凡。她骨子里是文藝的，是浪漫的，她懂得創(chuàng)造生活的情趣，精通生活的藝術，重要的是，她有“布衣菜飯，可樂終身”的超凡品質。

她才貌雙全，生而穎慧，刺繡之暇漸通吟詠，終日無愁容，說話總帶著笑意。

這樣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具有高尚的德行，愛丈夫，卻并不強求丈夫求取功名；愛生活，卻并不渴求富貴享樂。于是，她成了丈夫的知己，他們是一對性情相投的雅士，偷得浮生半日閑，簡樸而知足。

《浮生六記》是蕓的丈夫寫的自傳，他用極艷極美的文字提練了夫婦之愛：他們的歡樂得之于靈魂的相知相許，閑情中浸透著雅致的柔情和風流，他們是一對人間仙侶。

他們既有性愛又有情愛，閨房之中共享一起閱卷的樂趣，真正做到從身體到靈魂的融合。丈夫并不以女子無才便是德而教導妻子，妻子也不做作地把那種禁書扔掉不看，以表現(xiàn)自己的純潔。他們感情愈久愈深，時不時地同行并坐，有朋友來了也一起暢談，時常推杯品酒，游玩山水，還一起談論《國策》里的文章……七夕之夜，夫妻共述情話，愿白頭偕老。神誕之夜，丈夫鼓動她女扮男裝赴會觀“花照”……

但是，他們的浪漫和雅趣卻不為封建社會所接受。他們被逐出家庭的理由：首先，因為蕓識字，她替婆婆寫信給在外想娶妾的公公，婆婆誤會她支持公公納妾；其次，與世俗禮教不融。這個識字吟詩的媳婦本來就很另類，再加上夫妻天性浪漫、激情蓬勃，不顧忌封建禮儀，因此不合封建理法，終于被逐。

兩年后，他們雖然得到了家庭的諒解，卻終因他們本性難改，不合乎禮儀的狂放不羈，于是，再次被家庭驅逐。

離開大家庭的他們沒有了經濟來源，妻子又患病，可想而知生活是多么艱難。但是，他們仍然可以以最節(jié)省的方式去賞玩花鳥蟲魚，與朋友對花小酌。她用心去布置各種用具以悅心境，他們從焚香、供佛手、供木瓜等小小舉動中得到樂趣。

她把陋室收拾得有情有景，親手養(yǎng)花造景。瓜蔬魚蝦一經她手，便有了意外味道。她好潔，地無纖塵。丈夫與客人潤筆寫意，她備茶酒供客。他們有四忌：談官宦升遷，公廨時事，八股時文，看牌擲色。有四取：慷慨豪爽，風流蘊藉，落拓不羈，澄清緘默。

他們的生活十分儉樸，丈夫的小帽領襪都是蕓自己做的，衣破輒移東補西，必整必潔。家里窄小暗淡，她便以白紙糊墻。夏日窗前空洞無欄，她便把舊竹簾加以改造代欄。夏荷初開時，晚含而曉放，蕓用小沙囊撮茶葉少許，置花心，明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

如果能同這對夫婦為鄰為友，共同游玩，該是何等的幸運！去他們那個簡樸的家做客，讓美麗的少婦為我們沏上一杯自制的香茗，吃著她親手炒的菜肴，談詩論文，品味人生，何其快樂！在這個家里，心會在淡雅中變得清潔。

有這樣一位知性知情的女人攜手人生，夫復何求？

我們現(xiàn)代人無論是住在別墅還是鄉(xiāng)村，總有太多的抱怨。許多家庭里的女人不是為生活制造趣味，而是制造離異和隔閡。夫婦成為同床的陌生人，男人不愿意回家，女人個個像偵探。

紙醉金迷的生活，只有滿屋的金錢和豪華的衣飾，這些都是填補空虛的無奈，只有在揮霍金錢中才能尋找到安慰。

家中有蕓這樣的女人，即使沒有華衣豪宅也會天天溫暖快樂，這樣的日子真值得一過。

蕓，是世上最可愛的女人。

（摘自《散文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