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清
秋日黃昏,我經(jīng)過一方荷塘。早沒了“花嬌映紅玉,艷影照清漪”的熱鬧,淺水之上,疏疏朗朗的枯荷,在秋風吹拂下,發(fā)出窸窣的聲響,很有韻味。
想起了李璟的詩:“菡萏香消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滿目滄桑的荷葉,大多收攏了裙裾,或折而向下,或橫斜于水面,仿佛手一觸及就會破碎。干枯斷裂的荷梗,單薄地孤立于水中……好像不曾有過絢爛了一夏的荷花、清雅脫俗的荷香和那小荷上立了近千年的蜻蜓……所有的熱鬧都被時光帶走了,留下一片繁華過后的沉寂。
荷塘就這樣清瘦了下來。對于殘荷,久觀不生愁情。聽古琴曲“月照殘荷”,演奏者王天一大師用音樂讓人感覺到“其根未死,來春始發(fā)”的積極力量??此稳说摹犊莺甥n鸰圖》,畫家用淡墨畫敗荷,一片殘敗的荷葉滿布蟲蝕的痕跡,一只鹡鸰停駐于荷莖之上,為蕭瑟的深秋平添了幾許生氣。筆墨粗簡疏朗,讓人感覺不到半點消沉和哀寂。
《紅樓夢》第四十回中,林黛玉說她最不喜歡李義山的詩,卻唯獨喜歡“留得殘荷聽雨聲”之句。殘荷枯敗,秋雨清冷,詩人卻有欣賞雨滴殘荷的雅致,如此心境,實屬難得。或許,詩人就是那殘荷的化身,即使天涯孤旅,一身風骨,又何懼風雨?
去年秋天去保康游玩,行至一個小山村,石頭砌的小路,像四處蜿蜒的藤,一戶戶農(nóng)舍,則是掛在藤上的葫蘆,在歲月里閉目養(yǎng)神。一方淺塘,成不規(guī)則的圖形,鑲嵌在大山的肌膚上。恰恰又是秋雨來了,那雨聲不像夏日“撲撲”的響徹與干脆,卻有“沙沙”的穿透與纏綿,婉轉有致,別有情趣,仿佛優(yōu)雅的手指拂過琴弦,讓人心醉。恍惚之間,聽得癡了,竟忘了自己,成了這畫中的一部分了。
中午吃農(nóng)家飯,一道紅棗銀耳蓮子湯上桌,湯粘稠香甜,湯中臥著的蓮子粒粒飽滿,白白凈凈,咬在嘴里酥軟異常。蓮藕燉排骨也不錯,吃一口蓮藕,綿軟甘醇,讓人久久回味。于是釋然,原來這荷的蕭索,不是訣別,而是把所有的力量都奉獻給潔白的蓮子和水下碩大的蓮藕了,或者,它在積蓄力量,等待著來年的春暖花開。
喜歡雪小禪的一句話:“把自己活成一朵殘荷,不為懂得,只為慈悲?!痹诜比A褪盡的蕭索里,聽雨打殘荷,是需要一種大氣和心境的。荷能靜觀浮沉,喧囂時不失本色,落寞時,也別有一番風情。荷本無心,卻把這種風骨留于世間。
(摘自《長春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