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沛
喀喇昆侖山是世界上最高大的山系之一,平均海拔6000米以上,擁有8000米以上的高峰4座、7500米以上的高峰15座,主峰喬戈里峰(K2)海拔8611米,是地球上垂直高差最大的山峰,也是世界上最難攀登的山峰。
喀喇昆侖山冰川資源豐富,被稱為“冰川王國”,其中在中國境內(nèi)的冰川共1759條,最著名的有迦雪布魯姆、烏爾多克、斯坦格爾、特拉木坎力、克亞吉爾。這些冰川深藏在喀喇昆侖的奇峰千壑中,末端匯聚著大大小小的堰塞湖,冰溶洞、冰鐘乳、冰錐體、冰飾蘑菇形成冰川喀斯特景觀,仿佛瑰麗誘人的“冰宮”。
從距離喬戈里峰最近的苦魯勒村啟程,經(jīng)過3天的艱難行走,我們的駝隊翻越海拔4820米的阿格勒達坂,進入棵勒青河??錾矫}中的迦雪布魯姆、斯坦格爾、特拉木坎力冰川都發(fā)育在棵勒青河上游,拍攝喬戈里峰則要沿棵勒青河走向下游,繞進喬戈里峰登山大本營——音紅灘。
棵勒青河是葉爾羌河上游的一條支流,位于喀喇昆侖山脈深處,是一條名副其實的“天河”,平均海拔4500米,河谷兩側(cè)突兀的山峰直插云霄。
我們逆水而上,3天后,到達棵勒青河上游的第一座冰川——迦雪布魯姆。它發(fā)源于兩座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峰——布魯?shù)路搴湾妊┎剪斈发蚍?,冰塔林猶如一座座金字塔。
我在馱工師傅阿尤甫的協(xié)助下,背著攝影器材,徒步沿著冰川側(cè)磧向前沿靠近。阿尤甫就像一只昆侖羱羊,在海拔4600米的山體上能快速奔走。翻過一米多高的冰墻,我在相對開闊的冰磧礫石堆上支起三腳架和騎士612相機,面對碧綠如瑩的冰塔,心情格外愉悅。
迦雪布魯姆冰川末端躍動的冰舌,在終磧壟上方形成了千姿百態(tài)的冰川喀斯特景觀,橫臥在高聳壩體上的冰塔夾雜著黑色的礫巖,冰體表面接受陽光的輻射后,形成黑藍兩色相融的怪異形態(tài),就像猛獸嘶鳴的大嘴,叫人驚嘆。
2010年9月下旬,我第二次來到迦雪布魯姆冰川腳下,一連幾天都是連綿的風(fēng)雪,準(zhǔn)備離開的那個早晨,雪停云散,繚繞的云霧就像無數(shù)條柔軟的綢帶游弋在布魯?shù)路迳窖?。我扛著祿萊6008AF相機,沿著帳篷左側(cè)的小山包快速攀向制高點。坡上雪多地滑,還未支好相機,就感覺胸口疼痛,心跳加速,呼吸特別費力,我忘了,在高海拔環(huán)境中不能過快運動,只好一邊捂住胸口,一邊按動著快門……
第二次深入喀喇昆侖腹地,我計劃拍攝棵勒青河上游的斯坦格爾冰川,它的源頭高處是海拔7172米的羅斯峰。
我們在距斯坦格爾冰川一天路程的大石頭處宿營,這塊石頭足有200噸,是棵勒青河里最大的一塊冰川漂礫。大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天氣轉(zhuǎn)晴,太陽在陰云里游動,時隱時現(xiàn)。突然,西面的山體上發(fā)出“轟隆、轟隆”震耳欲聾的響聲,棵勒青河對岸陡峭的山巖上,大片雪霧飛流直下,“雪崩!”我快速掏出相機進入戰(zhàn)備狀態(tài),之后又有7次雪崩相繼滑下。
在刨蝕地貌上攀行兩個小時,我們終于駐足在斯坦格爾冰川前沿,這里發(fā)育著多處冰溜景觀,尤其是冰塔林中間,一排排冰溜如同琴鍵,且晶瑩剔透,停在冰尖上的水珠在逆光之下像一顆顆無瑕的寶石閃耀著光芒,無數(shù)根冰溜融化的水滴掉在冰面上,“滴答、滴答”的響聲奏出一首無序的樂章。每排冰溜后面都有一個洞穴,我鉆進洞里,蜷伏著身體,如同“垂簾聽政”一般,從內(nèi)向外拍攝著這一奇觀。
我們繼續(xù)向棵勒青河上游走,尋找讓我心馳神往的特拉木坎力冰川。這座冰川發(fā)源于海拔7468米的特拉木坎力峰,直逼棵勒青河谷地,末端前沿形成了一個較大的堰塞湖。
清晨,陽光眩目,逼著眼睛直流淚水。隨著海拔高度不斷增加,感覺空氣中的含氧量少了許多,呼吸節(jié)奏明顯加快,被紫外線灼傷的黑色臉膛又多了幾條刺痛難忍的裂紋,嘴唇腫得黑紫黑紫的。阿尤甫突然指著前方右側(cè)的一排冰塔說:“特拉木坎力?!惫?,冰塔前面有相當(dāng)于兩個足球場大的堰塞湖,一字排開的冰塔浸泡在湖里,這是特拉木坎力冰川最鮮明的特點,接下來,用GPS測定方位數(shù)據(jù),與收集的數(shù)據(jù)完全相同。我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扯開嗓子高喊:“特拉木坎力,我來了!”
特拉木坎力不愧是中國最美麗的冰川之一,鱗次櫛比的冰塔翠藍似玉,冰體斷面猶如刀削,直插波光倒影的湖中,毗鄰的山體氣勢恢弘,崩塌的冰塊掉入湖中,泛起層層漣漪,推動浮在湖面上的冰塊四處游弋。當(dāng)絢麗的夕陽灑在冰川背依的山體上,與腳下的冰塔一同輝映在湖中,紛呈出“湖光山色”的瑰麗景觀,我用不同畫幅的相機記錄下了這奇異的場景。
2012年6月中旬,我第四次進入喀喇昆侖深處,計劃徒步翻越特拉木坎力冰川,拍攝上游的克亞吉爾特索湖和浸泡在湖中的克亞吉爾冰川。清晨,我在湖岸灘涂選擇了一塊相對平整的彈丸之地支起相機,在寒風(fēng)瑟瑟中等待拍攝時機。堰塞湖的湖面已被冰層覆蓋,太陽漸漸爬上山巔,忽聽“轟隆”一聲巨響,冰川末端一塊巨大的冰體崩塌落入湖中,猶如一個能量巨大的炸彈,掀起十幾米高的水柱,湖面的冰層受到擠壓,冰塊相互簇擁著涌向岸邊的灘涂,如同“海嘯”一般。我抓起三腳架和相機向高處攀爬,放在湖邊的攝影包被涌來的湖水沖走,像一只小船左搖右晃向湖中蕩去,我跳進齊腰的水中,抓住攝影包連滾帶爬回到岸邊。
戶外鞋里灌滿冰水,冰冷刺骨的雪水順著褲腿往下流,凍得我直打寒噤,右手背上留下幾條擦傷,鮮血直流。
清晨,陽光明媚,昨天被“海嘯”推上岸的冰塊在灘涂上,慢慢融化。忽然飛來一只小鳥,嘰嘰喳喳叫個不停,我兩手一張,小鳥跳到我的手心,嘴巴尖長,是土黃色的,這還是我頭一回在海拔4540米的喀喇昆侖看到飛禽。
四次深入喀喇昆侖拍攝,最艱難的莫過于拍攝喬戈里峰。
駝隊沿棵勒青河而下,下游的河床平整寬闊,水量明顯增大,縱橫交錯的河流形成多處“九曲十八彎”的牛軛河曲現(xiàn)象,駝隊只能在河床邊繞來繞去,過河的次數(shù)至少超過50回。
兩天后,我們在喬戈里峰的登山大本營——音紅灘扎營。大本營坐落在穆斯塔格河河谷左側(cè)2公里長、50米寬的紅柳灘中,海拔3900米,許多石壁上鐫刻著中外文字??上倪@里是看不到喬戈里峰的。
清晨6點出發(fā)前往前沿拍攝位置,最少要走6個小時,行走路線平均海拔4800米,到處是破碎的亂石,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我扛著三腳架,隨阿尤甫、阿米爾下到谷底,再攀爬傾角足有60°、長度約兩公里的坡地,翻過一座又一座山脊,渴了,抓一把石頭底下的殘雪塞到嘴里。8小時后,終于來到喬戈里峰前沿地帶。
喬戈里峰在藍天的襯映下巍然屹立,山巔旗云飄動,莊嚴(yán)肅穆,我情不自禁地流下熱淚。16時48分,我用顫抖的右手按動快門,快門聲清脆、沉重,為了這一刻,我足足等了20年。
拍攝點籠罩在陰影之中,阿米爾蜷縮著躺在地上,指指他的迷彩球鞋說:“冷得很?!蔽抑钢改_上的登山鞋:等回村把這個給你。
晚上9點半,送走最后一縷陽光。凌晨3點,丹尼爾牽著駱駝來接我,回到喬戈里峰宿營地已是凌晨5點半。
5天后,我們終于回到苦魯勒村,村民們聚在一起迎接我們。我整理東西準(zhǔn)備前往葉城,記得來時帶了一雙皮鞋放在車上,卻怎么都找不到,還好翻出一雙不知哪個賓館的紙拖鞋,我脫下腳上的戶外鞋送給阿米爾,穿著紙拖鞋與馱工和村民們依依惜別。
4次進入喀喇昆侖,我都是在距離喬戈里峰最近的苦魯勒村租駱駝、聘用馱工師傅。2008年第一次進入這個高原村落時,當(dāng)?shù)刂挥?8戶人家,共計138人,都是柯爾克孜族,房屋是用石頭和黃泥粘結(jié)壘起的,遠看就像一個個積木,零零散散擺放在兩山相夾的一塊平臺上,之間稀稀拉拉長著幾棵柳樹,平臺一側(cè)是切割百米深的河谷,相依的山體上遺存著風(fēng)雨雕鑿的雅丹地貌。
苦魯勒的村民主要以畜牧業(yè)為生,隨著喬戈里峰地區(qū)的不斷開放,飼養(yǎng)駱駝和馱工向?qū)У年犖闈u漸興起。從中國境內(nèi)的北坡攀登喬戈里峰,只能依靠駱駝作為交通工具,這些柯爾克孜族馱工,幾代人、無數(shù)次牽著駱駝往返在喬戈里峰崎嶇的山路上,見過不計其數(shù)的世界著名登山隊和登山家。
在新疆地區(qū),駱駝自古以來就是非常重要的交通工具。據(jù)成書于戰(zhàn)國時期的《逸周書》記載,匈奴、月氏等民族所在地區(qū)出產(chǎn)的駱駝非常出名。漢代以后,隨著“絲綢之路”的繁榮,西域地區(qū)的駱駝養(yǎng)殖業(yè)發(fā)展迅速,駱駝數(shù)量動輒以萬計,絲路重鎮(zhèn)上還有專人養(yǎng)殖駱駝,提供給過往旅人和商隊使用。
如今,隨著公路、鐵路和航空運輸業(yè)的發(fā)展,駱駝的地位不再那么重要,但在自然條件惡劣的喀喇昆侖地區(qū),駱駝運輸卻如星星之火,萌發(fā)出新的生機。
柯爾克孜族馱工師傅對于高原極地生存有著豐富的經(jīng)驗,他們能用特殊的口哨指揮駱駝,熟練地在駱駝身上捆綁物資;哪里有河、哪里是峽谷、哪里有清澈的水源、哪里適合扎營,他們一清二楚;觀察氣象,選擇行走路線,判斷過河的位置,也都輕車熟路。那些和我相濡以沫的馱工向?qū)Аつ釥?、阿尤甫、薩拉、托乎納扎提、阿米爾、吾曼勒、帕拉哈提,以及生活在苦魯勒村的鄉(xiāng)親們,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們在高原極地生存的堅韌意志,人與人、人與駱駝的深厚情感,讓我難以忘懷。
清晨,我走出丹尼爾家的小土屋,天空烏云密布,呼嘯的地皮風(fēng)夾雜著沙土、雪粒彌漫了整個村莊。村里男女老少三十多人聚集在即將出發(fā)的駝隊旁邊,如同過年一般熱鬧。成年男子忙著捆綁物資,婦女站在一旁等待送行,小孩在人群中竄來竄去,我從衣兜中掏出糖果分給他們。
一個少婦抱著小孩坐在地上,不時抹一把淚水,她身旁還緊緊依偎著一個不到十歲的小男孩。馱工托乎納扎提丟下手中的駱駝韁繩,撥開人群,快步走到少婦面前,在兩個孩子的臉蛋上深深親吻著,少婦站起身,用一雙含情脈脈的藍色眼睛直直望著他,我被這對小夫妻離別的深情打動了。
駝隊浩浩蕩蕩離開村子,忽然,有摩托車的馬達聲由遠而近,薩拉叫停駝隊,向后張望,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年輕女子將摩托車停在駝隊旁邊,走到薩拉身邊,小聲嘀咕了一會兒,掏出幾盒“紅河”香煙塞進薩拉外衣兜里。駝隊繼續(xù)前行,回頭仍能看到一個小小的紅色身影佇立在摩托車旁。我問:“羊崗子么?”薩拉笑著點點頭?!把驆徸印痹诳聽柨俗握Z中就是“媳婦”的意思。
長時間行走在石頭中,駱駝腿部肌肉會壞死,馱工很注意選擇宿營的時間,讓駱駝適時休息。他們會迅速解開捆綁物資的繩索,卸下馱包,把駱駝牽到避風(fēng)處,一邊拾柴點火燒水,為駱駝制作包谷面團,一邊守著駱駝不讓它們臥下——經(jīng)過一天的艱難行進,即刻臥下會使腿部肌肉萎縮,必須站足一定時間。每峰駱駝每天可以享用3個包谷面團,馱工會用熱水燙好逐個送到駱駝嘴里。履行完這些伺候駱駝的程序,他們才定下心來,簡單吃點東西,搭建帳篷。傍晚,為了防止駱駝臥下,他們又披上棉衣,點上篝火,在旁邊一守就是幾個小時。
2009年4月,我們的駝隊翻越“一線天”峽谷最險要的路段,沿峽谷左側(cè)一條Z字形的羊腸小道向上跋涉,海拔漸漸升高,我踉蹌著挪動幾步,就弓下腰,手捂異常悶痛的胸口,大口大口喘氣,駱駝也邁著沉重的步伐,氣喘吁吁,口吐白沫,帶起的煙塵彌漫在山谷。丹尼爾、阿尤甫和阿米爾分別佇立在最險要的位置,身后是深不可測的峽谷,底層是咆哮湍急的河流,他們猶如戰(zhàn)場上的勇士,吹著響亮的口哨,這不是一般的口哨聲,它傳遞著主人和駱駝的情感。為了打消駱駝的恐懼,阿尤甫雙腿叉開,站在陡崖邊沿的石頭上,雙手拍打著過往駱駝的身體,時不時撫摸一下它們的面額,有幾峰駱駝停在他身旁,想讓主人多拍幾下,還不斷上下點頭,好像在感謝主人的呵護。
駝隊終于攀上山腰相對平緩的地段,丹尼爾走在駝隊最前面,不時彎腰抱起從山上滾落的石頭扔在一邊,或是把小的石礫踢向兩側(cè),他是害怕鋒利的巖石硌痛駝蹄。
2010年10月,我們的駝隊在烈日下攀上盤山道,路上撿到不知是哪位老鄉(xiāng)丟失的兩個馕餅,每人分得一塊,我?guī)卓诰脱蔬M了肚里,走在我前面的阿米爾轉(zhuǎn)過身,把他的那份塞進身旁駱駝的嘴里,駱駝昂著頭,香甜地咀嚼著,隨后把長長的脖子放平,伸向阿米爾,在他身體的一側(cè)猛蹭,像是在表示謝意。我問阿米爾:“房子里有幾峰駱駝?”他得意地伸出3個指頭,駱駝是柯爾克孜人的財富和驕傲。
2012年6月,駝隊從特拉木坎力冰川返回,由于氣溫回升過快,河水流量猛增,吾曼勒帶領(lǐng)駝隊準(zhǔn)備涉水過河,它挑選了一峰體格高大的駱駝作為“先鋒”,但不論吾曼勒怎樣用韁繩抽打,這峰駱駝就是原地不動,不斷仰頭發(fā)出吼聲,吾曼勒只好牽著駱駝沿著河邊向下游另尋過河的位置,這峰駱駝躊躇片刻,終于邁出了前蹄。駝隊安全渡河上岸,吾曼勒和帕拉哈提同時走到這峰領(lǐng)頭駱駝旁安撫它。我不解地問吾曼勒:“駱駝在那個地方為啥不過河?”吾曼勒說:“水里石頭‘吐嚕、吐嚕’(意思是多多的)?!彼衷谘勘葎澲?,說:“駱駝知道呢!”
2008年4月,我們翻越的第一個天塹是海拔4300米的阿格勒達坂。達坂北坡風(fēng)雪彌漫,氣溫驟降到-15℃以下。丹尼爾身披雪粒,手提粗繩,準(zhǔn)備在駱駝身上捆綁物資,我指向天空,問:“能走嗎?”他瞇起眼睛,指向達坂頂部,說:“快快地走?!辈⒂脙墒肿隽艘粋€錐體手勢,指指南邊的手背說:“那邊沒有雪?!瘪勱犿斨L(fēng)雪,慢慢挪動沉重的腳步,雪粒打在臉上,針扎一樣刺痛。
經(jīng)過4個小時的艱難跋涉,終于登上4820米的阿格勒達坂山巔。為了安全,丹尼爾讓我徒步下山。我踩著厚厚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駝隊后面,沒走多遠,雪真停了,太陽在陰云里時隱時現(xiàn),氣溫悄然回升,果然印證了丹尼爾的說法,山這邊不下雪。
拍攝迦雪布魯姆冰川時,我疲憊不堪,執(zhí)意讓馱工師傅把帳篷扎在海拔4410米、距冰塔林很近的空地上,這樣能捕捉到最佳拍攝時機,又能減少體力消耗。丹尼爾觀察四周,對我擺擺手,學(xué)著風(fēng)的呼叫聲,意思是這個地方風(fēng)大,扎營不好。但我還是讓馱工卸下物資,他們幫我把帳篷支好,便牽著駱駝向山下走去,說這里頭疼,不能睡覺。
深夜,狂風(fēng)四起,帳篷被疾速的風(fēng)雪吹得變了模樣,幾乎貼到我臉上,窗布被吹開,雪粒不斷涌進來。為避免被大風(fēng)吹走,我不得不匍匐在地,慢慢挪動到帳篷背后,重新系好窗布??耧L(fēng)發(fā)出的撕裂聲令我驚恐,無法入睡,真懊悔沒聽馱工的建議。
2010年5月,完成斯坦格爾冰川的拍攝,我們準(zhǔn)備返回迦雪布魯姆冰川末端扎營。前方,山體與冰崖之間形成狹窄的隘口,需要淌過淹沒駱駝肚皮的冰河,河的西岸就是迦雪布魯姆冰川末端陡峭的百丈冰崖。丹尼爾、阿尤甫面對緊靠河岸一側(cè)陡峻的冰崖,一邊用兩手捂住嘴巴大聲喊叫,一邊撿起石塊投向冰體,試探險情。駝隊安全上岸,停在河岸灘涂的礫石上,不到5分鐘,忽然傳來“轟隆、轟隆”的巨響,大地仿佛在顫動,一股寒冷的霧氣撲面而來,西岸的冰體不斷崩塌,幾千噸倒塌的冰塊頃刻間封堵了河道。如果再晚幾分鐘過河,整個駝隊可能全要葬送在這冰塊之下,我由衷地佩服馱工師傅在極限地區(qū)生存中積累的豐富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