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前進
薩德,對于現(xiàn)代人是遙遠的傳說,在現(xiàn)代啟蒙解釋學(xué)里是道德怪物、惡的象征。他出身于一個有六百年家族譜系的貴族家庭,年輕時為非作歹,不顧家族榮譽,冒險挑戰(zhàn)傳統(tǒng)倫理,這是他品性頑劣,天生沒有責任感與榮譽心,還是時代風俗積弊太多,善與惡的界限已模糊?時至中年,數(shù)次牢獄之災(zāi)后,他是共和主義革命家,勇敢雄辯,對于現(xiàn)代政治有深入思考。前后迥異的人生境遇是因為什么?是他天生喜好動蕩,只有在動蕩里,心中的惡才會平靜?
十二世紀,薩德遠祖以商業(yè)起家,這個家族前后培養(yǎng)了多名主教、騎士、上尉、市政官、外交官、修道院院長、教皇內(nèi)侍主管。一七四○年六月二日,薩德生于巴黎,母親與波旁王室有血緣關(guān)系,父親曾任布萊斯(Bresse)、布格(Bugey)、瓦羅梅(Valromey)、萊克斯(Gex)四省總督,后任法國駐科隆公使、駐俄大使。一七九三年,薩德憶及童年時光:“我與孔代親王年齡相仿,經(jīng)常一起玩,我傲慢無禮,有次做游戲爭執(zhí)起來,我給了他一頓拳頭?!彼_德入讀路易大帝中學(xué),三年后畢業(yè),成績平平。路易十五時代,貴族青年輕浮懈怠,像流行病,有識之士深感擔憂?!八麄儗^去不留戀,對未來沒有不安,在鮮花掩蓋的懸崖邊上快樂前行……漫不經(jīng)心地享受舊體制的便利,感受新風俗的自由,兩類道德準則恭維著我們的虛榮心。”
法國舊制度時代,父親的意愿對于孩子是絕對權(quán)威,薩德二十歲時遵從父愿加入國王衛(wèi)隊,一七五六年七年戰(zhàn)爭期間在路易十六哥哥的率領(lǐng)下參戰(zhàn),擔任勃艮第駐軍上尉,有人說他異常瘋狂,有人說他特別勇敢。那時,軍隊榮譽感日益消解,一伙貴族子弟,群居終日言不及義。與之相識的不少是輕浮之徒,“欺詐、告密、做偽證,從事間諜勾當”,在放蕩與偽善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風俗里,薩德深陷其中:“我生于巴黎,自從我能思考,就覺得出身與命運能滿足我的所有要求……那些偏頗的諷刺讓我自豪、憤怒又獨斷,一切得為我讓路,整個世界要恭維我的任性。”
成年后,薩德遭受二十九年牢獄之災(zāi),在十五個監(jiān)獄或精神病收容所待過,革命前多因行為放蕩或?qū)ε詿o禮。一七六三年十月二十九日晚,他強迫珍妮(Jeanne Testard)辱罵上帝、耶穌和圣瑪麗,珍妮事后向巴黎警察局告發(fā),他被囚于文森城堡(Vincennes)。其父向國王求情,他很快被釋放。一七六七年父親去世后,薩德心理失控,最嚴重的是一七六八年四月的阿爾科伊(Arcueil)事件,他將一個三十二歲的貧困寡婦哄騙到遠離人跡的鄉(xiāng)間別墅,偽善、謊言、脅迫和暴力接連上演,趁他外出,這個可憐的女人逃走了,向當?shù)伛v軍法庭報案。薩德岳父一家得知后設(shè)法化解,巴黎高等法院法官布耶(Boyer)駁回控訴,打算賠償兩千四百利弗爾了事,國王得知后將之逮捕:“這是法國十八世紀最卑劣的罪行,法律若不能主持正義,以儆效尤,會給后代留下徇私枉法的壞典范?!彼_德以為這是一場“冒險”,放縱者的冒險、不信教者的冒險,不是謀殺;但在普通人眼里,那是貴族制的墮落,薩德從此是“惡的象征”。
一七七八至一七九○年是薩德受囚禁最長的一段,他的亂倫觸怒岳母蒙特勒伊(Montreuil)夫人,相繼關(guān)押于文森城堡、巴士底獄和夏朗東收容所。眾叛親離,無人搭救,他起初陷入絕望:“何時以上帝的名義,我能從活埋我的墓地走出來?沒什么比我糟糕的命運更凄慘的,沒什么能描述我的焦慮,只有眼淚與哭喊支撐著我,所有人熟視無睹?!背鋈艘饬系氖牵_始勤奮讀書,意大利詩人彼特拉克讓他安靜下來:“慢慢讀,生怕理解錯誤,勞拉(即薩德遠祖)在我的腦袋里回旋,我像她的孩子……由于我的落寞與對她的溫情,我摟住她,希望留住她,跟隨她,幻夢消散,給我留下的是悲傷?!?/p>
薩德的妻子勒奈(Renée)稟性安靜,忍受他的沉默、暴怒與埋怨,寫信寬慰他,不斷寄送書籍,幫他整理獄中手稿,告訴他孩子的進步,托關(guān)系改善生活條件,從“狗窩”轉(zhuǎn)到大屋,為他尋醫(yī)問藥:“親愛的朋友,告訴我你的健康狀況……你要保重,我一直這樣要求你,因為這一點比我的生命還珍貴,盡力消解你的悲傷情緒,只有這樣我才能看到你健康地出來?!币黄咂呔拍昶咴聦懶耪f:“你的孩子很好,他們努力彌補失去的時間,希望為你的幸福做有用的事……這一次我寄來《希臘羅馬名人傳》,一根香腸、一塊藥膏、一瓶糖浸橘子、六塊硬餅干、六塊糖面餅干?!币黄甙艘荒晔?,薩德的小兒子路易(Louis-Marie de Sade)寫信說:“親愛的爸爸,新年在我心里激起最溫和、最崇敬的情感,希望您收下這個心靈的祝?!液螘r能懷著崇敬之情擁抱您的雙膝?”
這段時光是薩德轉(zhuǎn)變的開始,他不再在現(xiàn)實中作惡,要在思想世界里反叛。他以啟蒙哲學(xué)、民族歷史、戲劇作品自我教育,從中發(fā)現(xiàn)生命的意義:寫作色情小說。十二年里,他以之對抗死寂。若僅是個人癖好,在現(xiàn)代歷史中,他的價值會歸于無。聽到他的粗魯語言,想到他的劣跡,幾乎沒人愿意接近他,但荒誕與放蕩里是銳利的批判精神,以及關(guān)于美好社會的想象。這樣的文字有對抗時間的力量,薩德能超越世俗意義的善惡觀,作為塵世之惡的象征,讓那些走在善惡邊緣的人反思:心底的惡何時會爆發(fā)。
出獄時韶華已逝,風濕、胃炎、偏頭痛時常發(fā)作,眼睛問題困擾他很久,但為之確定身份的作品完成了:《變化無常的人》(Le Métamiste, ou l'Homme changeant)、《輕信的丈夫》(Le Mari crédule)、《讓娜·萊奈》(Jeanne Lainé)、《索多姆一百二十天》(Les 120 journées de Sodome)、《阿麗娜與瓦爾庫》(Aline et Valcour)、《美德的不幸》(Les Infortunes de la vertu)。入獄前驚慌失措、無所適從,此時他接受了現(xiàn)狀,用文字顛覆虛偽的風俗。《美德的不幸》是朱斯蒂娜和朱麗埃特的故事,一個是溫和善良的姑娘,一個是蔑視道德的女人,善良不為上帝獎賞,朱斯蒂娜舉步維艱,薩德在絕望中尚存一點希望:“社會公約受充分尊重,我們與之沒有理解障礙。但我們遇到的是荊棘,壞人收獲的是玫瑰,那些失去美德依靠的人無力克服不良跡象,他們會不會同流合污?……這部作品將美德遭遇不幸的事呈現(xiàn)給墮落的心靈,它若尚存良善,則能挽救之?!?/p>
批駁舊制度的同時能滿足好奇心,《美德的不幸》暢銷一時,很多人在書攤前迫不及待讀起來。在現(xiàn)代思想界,它標志薩德神話的誕生,那是一套關(guān)于惡的話語體系。一八三四年,博斯特(Boiste)主編《法語通用詞典》,收錄施虐(sadisme)、虐待狂(sadique)、施虐受虐癥(sadomasochisme)等詞語,等同于放蕩與殘忍的快感,“違背自然,對抗社會”。他的后代承受指責,有人被迫更改姓氏,一個古老家族的名譽消亡了。
一七八五年十月,薩德被關(guān)在巴士底獄,每天晚上寫那部色情史上難出其右的作品《索多姆一百二十天》,人物骯臟、情節(jié)血腥,主題不正經(jīng),其中一段為罪行辯護的話讓人覺得他是墮落者:“一樁罪行若能制造快樂,就不會有悔恨,若罪行不能帶來快樂,悔恨就會出現(xiàn)……要讓罪行無可挽回,這是消除悔恨的方式?!彼_德式的場景由此而來:“組合的復(fù)雜、同伙的扭曲、歡樂的代價和受虐者的忍耐力,一切超出人性的可能。”(羅蘭·巴爾特)在理性意義上,薩德是異類,在非理性意義上,那意味著他要恢復(fù)人的本性,荒唐、嚴酷、血腥是自然的。理性主義者以之為虛無的反抗,非理性主義者以之為反抗虛無。
一七九三年出版的書信體小說《阿麗娜與瓦爾庫》是薩德的自傳。出版商說它“風格純凈多彩,一切是原創(chuàng)的”,但有人覺得“到處是下流與謀殺,讓人反胃,作者瘋了”。文辭間引人注目的不是老生常談的色情故事,而是改善風俗的意圖:“避免年輕人腐化,減輕賦稅,敬重農(nóng)業(yè),倡導(dǎo)誠實,減少奢華,因其讓身處險境的人更危急,卻不會減輕不幸者的重擔。”
惡的生存空間是黑暗、隱秘和竊竊私語,總之要逃避因果關(guān)系的追蹤。它在舊制度有氣力時極力奉承,趁機取利,在舊制度危急時極力保護它,伺其坍塌就迅速變形,以維新者的面貌在新時代里支撐著舊風俗。不斷變形的惡是舊制度的敵人,依附、投機、隱瞞使之成為封閉體系。薩德早期對惡的迷戀表現(xiàn)在對無辜者的禍害,他服從惡的要求,將之隱藏,消除因果關(guān)系,為此口是心非、提心吊膽;后期,他打破惡的邏輯,將之放在公開空間和明確的因果關(guān)系里,他不再是惡的仆從,而是惡的陳述者。
所以,薩德是現(xiàn)代歷史上惡的第一個主人,但在教會倫理和世俗倫理中,他是惡的化身。他的作品在十九世紀仍被禁止出版,但越來越多的人想理解他,年輕作家從中發(fā)現(xiàn)靈感,夏多布里昂、福樓拜、喬治·桑、繆塞、龔古爾兄弟都讀過,波德萊爾讀后視之為“注釋人性之惡的自然人”。二十世紀,對薩德的理解有了新視野。世界戰(zhàn)爭后的人目睹生活的荒誕,在超現(xiàn)實主義時代,莫里斯·海涅(M. Heine)、吉爾伯特·萊利(G. Lely)和克洛索夫斯基(P. Klossowski)以之為影響深遠的思想家,“尼采、馬克斯·施蒂納(M. Stirne)、精神分析學(xué)家弗洛伊德和卡拉夫特-埃賓(Krafft-Ebing)的先驅(qū)”。一九三八年,曼·雷伊(M. Ray)為配合薩德作品出版完成一幅畫像,石質(zhì)的臉龐,面向燃燒的巴士底獄,雷伊覺得那是最自由的人。
那是什么樣的自由,讓一個人不顧一切?以極端的惡證明人性中的晦暗,以荒誕對抗荒誕?法國舊制度末期,貴族沒落不可挽回,喪失了社會影響力。在新財富體系里,他們受第三等級沖擊,地產(chǎn)收入貶值,破產(chǎn)悲劇時有出現(xiàn)。貴族青年風光不再,高傲卻未減少,蔑視行政體系,看不起新興階級。有些貴族逆反心理強,以違背常理的方式表明自身存在,色情與批判結(jié)合是發(fā)泄怨氣的途徑,極力諷刺國王、王后和教士。阿爾讓(Argens)侯爵是十八世紀初的外省貴族,十五歲參軍,三十歲退役,父親剝奪了他的長子繼承權(quán),一七三四年,他離家赴荷蘭,開始自由寫作,一七四八年出版《哲學(xué)家特蕾茲》(Thérèse philosophe),以荒唐的劇情批判女性受壓迫的現(xiàn)實,銷量巨大。
薩德的一生更像傳奇,在現(xiàn)實中撒野,在文字里狂放,青年時代是頑劣之徒,在監(jiān)獄里歷練為有正義感的色情作家,革命時代,心中的善開放了。一七九○年四月,秘密逮捕令(Lettres de cachet)廢除后,薩德出獄,改名為路易·薩德(Louis Sade),投身革命,不再是貴族,而是公民,公安委員會讓他以愛國主義的文字動員公共精神。一七九一年六月在致國王的公開信里,他提到“法蘭西民族已陷入可怕的錯誤,民眾對于權(quán)力濫用憤怒至極”。同年十月,巴黎莫里哀劇院上演他的《放蕩的不幸》(Oxtiern, ou les malheurs du libertinage),維護政治秩序,批判財富對共和制的腐蝕。一七九三年一月,他發(fā)表演講,要以哲學(xué)摧毀欺騙和荒謬的宗教,為民眾的神立祭壇。同年七月,他在致自由平等協(xié)會的文件里要用憲法保障人的自由:“一部普度眾生的憲法會以幸福取代不安,在邪惡與奴役壓迫下的法國人有共和熱情,足以讓君主顫抖……各省代表拜倒在國家祭壇下,發(fā)誓要自由地生,自由地死。”九月又在馬拉紀念日上滔滔不絕:“共和主義者最珍視的義務(wù)是感激偉人,國家榮耀由此而來。”
此時的薩德兼具史學(xué)家和政治家的才華,關(guān)于啟蒙哲學(xué)和革命暴力的意義,他因獨特的境遇而有不同視野。斷頭臺每天運動,只能處死殺人犯,不能減少犯罪,為此他呼吁廢除死刑,降低法律的嚴酷,盡可能溫和,所有人努力遵守,強調(diào)改良風俗的意義,避免在教育里摻雜宗教寓言,以符合共和理念的宗教凈化心靈,并公開質(zhì)詢嫌疑犯法令(Loi des suspects),那是革命恐怖政策的依據(jù)。一八一五年,薩德完成《政治對話》(Dialogues politiques):“自法國的麻煩事開端后,我有時間思考所見所聞,我想探尋眼前事的根源,這能說明我們不幸的首要原因,如何避免,如何將法國立于牢固的基礎(chǔ)上?!逼渲杏幸粓鰻幷?,難分伯仲,保皇派要恢復(fù)波旁王朝的統(tǒng)治,因為那是美德政治;雅各賓派要選舉波拿巴,尊重人民意愿,取締王權(quán)遺存。革命之亂的道理寓于其中,文人政治干擾了時代思想,人人想變革社會,實踐方式與革命目標卻是混亂的:“哲學(xué)家的政治詭辯是我極力反對的,我國近二十六年的不幸主要歸咎于求新者的墮落……同胞對之信任,就去實踐關(guān)于自然權(quán)利、人民主權(quán)和平等的抽象原理?!?/p>
薩德是從舊制度根基長出來的惡人,將貴族制弊端發(fā)揮到極致,在動蕩歲月有英雄品質(zhì)。他想掌握命運,卻受制于時局,一生里有狂放、幻滅、重生與失落。社會劇變讓人心與時代境遇錯位。
晚年薩德似乎已安生,心靈有了歸宿,一種樸素的民族情感:“法國是我的出生地、革命搖籃,是我最了解的國度,我越來越喜愛它,我一生與法國人相處,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了解他們的風俗?!钡f布新的熱情之外難掩孤寂與凄涼,“一介文人,今天為這一方搖旗,明天為那一派吶喊,觀點時有變動,對我不可能沒有影響”。一七九四年七月,他被判處死刑,罪名是“與共和國敵人通信”。臨刑前驗明正身時,五人被遺漏,其中就有他。
恐怖時代后,薩德先后被關(guān)在圣派拉瑞監(jiān)獄、比塞特醫(yī)院和夏朗東收容所,被當成精神病人。一八○四年八月,他致信臭名昭著的政治投機者、警察部長富歇(Joseph Fouché):“他們把我關(guān)在這里,既無審判,也無任何有根據(jù)的法案,據(jù)說是因為一部色情作品……先生,我求助于您的權(quán)威,特別是您的公正,讓我獲得自由?!彼_德未收到回復(fù),一八○九年六月致信拿破侖:“薩德先生,一家之長,他的兒子在軍隊里表現(xiàn)出色,他在三個監(jiān)獄生活了九年,是塵世最不幸的人,年逾古稀,幾近失明,患有痛風和風濕病,痛苦難堪,夏朗東的醫(yī)生認同他尋求自由的愿望。”拿破侖問及此事,但調(diào)查報告對他不利:“此人有強烈的淫欲,足以使之有瘋狂念頭和可怕的舉動,他以演講和寫作傳播罪惡,是不平常的人,我們要盡力使之脫離社會?!彼_德失去獲得自由的最后機會,他不知道兒子一星期前已死在戰(zhàn)場上,他要在五年后終老于夏朗東收容所,但他不是精神病人。
薩德心里有良善,年輕時,他在五年里持續(xù)救濟三個幾近破產(chǎn)的家庭,使之脫離貧困,他幫助一個被部隊丟棄、在野外要死去的逃兵,他還在伊夫里(Evry)救過一個孩子,眼看孩子要被疾馳的馬車碾過,他用身體擋住了車輪。對于矛盾的生活,一七八三年九月,薩德致信妻子時有過反思:“我是最誠實、最坦率、最優(yōu)雅的人,樂善好施,有同情心,是我們孩子的偶像;我也有邪惡的性情,專橫、易怒、暴躁、走極端、沒有信仰,以至于狂熱……或是殺死我,或是接受我,因為我不會改變。”
“薩德問題”的實質(zhì)是制度、風俗與人心之辨:善與惡在邏輯上是對立的,為什么在現(xiàn)實中能相互轉(zhuǎn)換?好人作惡,惡人向善,是人性無常還是制度弊端?一個人進入歷史有很多可能,薩德選擇了反面角色,但一個邪惡的人為什么關(guān)心民族福祉,不良風俗在多大程度上扭曲了人性?健全制度是“薩德問題”的可能性答案,但好制度從哪里來?法國舊制度危急時,是首先變革制度,還是改良人心?不變制度,如何改人心?不改人心,如何有支撐好制度的風俗?革命時代,法國人選擇重建制度,十九世紀的歷史說明他們的方案不是最好的。制度之亂、風俗之亂與人心之亂有隱秘的相關(guān)性,有模糊的相似性,如何避免陷入亂的循環(huán),這個問題比“薩德問題”更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