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 靜
(寧波大學 人文與傳媒學院,浙江 寧波 315211)
試探唐詩中的“衡陽雁”意象與意蘊
郝 靜
(寧波大學 人文與傳媒學院,浙江 寧波 315211)
“衡陽雁”是我國古代文學中的傳統(tǒng)意象,唐詩中使用較多。對“衡陽雁”意象淵源追溯以及統(tǒng)計、分析在唐詩中的使用情況,進而對其意蘊進行梳理探析,得出詩人們因處境、心境和情感表達需要,往往用其寫照遠行、羈旅、漂泊、回歸、送別等人生境況,抒發(fā)困苦、惜別、思鄉(xiāng)等情感,因而意蘊頗為深厚的結論?!昂怅栄恪币庀笾嘀匾馓N的生發(fā)與積淀,在唐詩中已經(jīng)基本完成,成為中國文學的一個經(jīng)典意象。
衡陽雁;意象;唐詩;淵源;文化內涵
鴻雁是文人騷客常常借以抒情的意象,其中具有地域特色的“衡陽雁”,更易觸發(fā)人們因地域差異引起的多種情感。如在唐代詩文中,從王勃的“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滕王閣序》),高適的“巫峽啼猿數(shù)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送李少府貶峽中,王少府貶長沙》)等等,多可見出唐人好用“衡陽雁”意象來抒發(fā)傷感情緒和人生慨嘆。經(jīng)過唐代詩文積淀后的“衡陽雁”意象意蘊,在唐以后的詩文中繼續(xù)使用,如宋秦觀《阮郎歸》:“衡陽猶有雁傳書,郴陽和雁無?!盵1]明朝高明《琵琶記·官邸憂思》:“湘浦魚沉,衡陽雁斷,音書要寄無方便。”[2]因此,探析唐人使用“衡陽雁”意象意蘊的使用情形是有意義的?,F(xiàn)以曹寅、彭定求編纂的《全唐詩》進行統(tǒng)計①,其中描寫或提及“衡陽雁”的作品有38首,學界尚無人對此進行專題研究,本文擬就唐詩中“衡陽雁”意象的淵源、使用情況和意蘊進行探究。
衡陽處于衡山之南、湘江中游,其地域區(qū)間在東經(jīng)112°、北緯27°上下,冬季氣候溫和,自古以來就是候鳥大雁的越冬之地。大雁秋來春去——其冬季棲止于衡陽而不再南下,春季則紛紛飛回北方,于是,大雁之來去成為衡陽地區(qū)特有的節(jié)候景象。也正是由于“衡陽雁”年年南來北往,無論北方之人,還是南方之人,皆可能因各人境遇不同,生發(fā)種種情思而賦詩作文,“衡陽雁”自然成為一個源流可溯的文學意象。
瀟湘冬季氣候溫暖,洞庭湖有豐富的魚米資源,湖水極少冰封,其得天獨厚的條件正適合大雁安營扎寨與越冬,歷來為人們所認同。如南朝宋鮑照《贈故人馬子喬六首》:“湘濱有靈鳥,其字曰鳴鴻。”[3]南朝沈約《夕行聞夜鶴》:“勢逐疾風舉,求溫向湘楚。復值南飛鴻,參差共成侶?!源藙e故群,獨向瀟湘渚。”[4]錢起《歸雁》:“瀟湘何事等閑回?水碧沙明兩岸苔?!倍济枋隽舜笱愣瑮珵t湘的景象。
衡陽本身具有群雁棲息的物理環(huán)境,并且古人關于“衡陽雁”概念的由來,也有他們的認知和解釋??蓮挠小把悴贿^衡陽”之說的“回雁峰”追源溯蹤。據(jù)《嘉靖衡州府志》記載:“(回雁峰)在縣南二里,或曰雁不過衡陽,又曰峰勢如雁之回,故名?!盵5]由此可知“衡陽雁”來源有兩說,一為大雁秋季飛到衡陽后就不再往南飛。但這是候鳥季節(jié)性的真實現(xiàn)象的陳述,今日理性地看來,顯然衡陽是符合大雁越冬和覓食的理想場所。二為衡陽回雁峰山形如大雁往回飛翔之勢,顯然是認為它引導了群雁不再南飛——這分明出于附會。雖然現(xiàn)在的回雁峰地貌遭到了破壞,我們難以見其原貌,但是不難從《衡州府志》《南岳記》等文獻記載中②,可知古時回雁峰確實是如雁翔之狀的。另外,回雁峰前還有刻石的民間傳說,謂獵人射死雄雁,雌雁悲痛而整日盤旋在衡陽上空,哀嚎悲鳴,以后大雁年年至此,被這哀嚎聲召喚停留,不再南飛。這給回雁峰的傳說增加了浪漫色彩。古人并不需要理性地辨明其孰是孰非,因而長期諸說并行。因此,大雁秋季南飛到衡陽而不再南下,于古人而言,是生活經(jīng)驗、象形事物、傳說故事的多重結合,深入人心。但值得一提的是,現(xiàn)許多古詩文版本在注解“衡陽雁”時,將“衡陽有回雁峰”與“大雁至衡陽而不再南行”變成因果關系,實可商榷。
雁不過衡陽,衡陽在洞庭湖之南,因而人們觀念上的“衡陽雁”,實際上包括了以洞庭、瀟湘為中心,大略相當于今湖南省行政區(qū)域范圍內(下文姑借“湖湘”代表這一區(qū)域)棲居的雁。所以“衡陽雁”的概念并非僅指在衡陽區(qū)域內的雁。
文學作品中的“衡陽雁”意象最早出現(xiàn)于什幺時候?現(xiàn)存可查到的最早材料,是東漢時期張衡的《西京賦》:“上春候來,季秋就溫。南翔衡陽,北棲雁門?!盵6]賦中“南翔衡陽”者,即雁也,李善注引《禮記》:“季秋之月,鴻雁來賓?!睆埡馑Q的衡陽,李善注曰:“《尚書》曰:‘荊及衡陽惟荊州。’孔安國曰:‘衡山之陽。’”這是文學作品中最早見到的“衡陽雁”意象。大雁應氣知時,而衡陽又適合大雁越冬,魏晉時的成公綏《鴻雁賦》云:“辰火西流,秋風厲起,軒翥鼓翼,抗志萬里?!嘉咨街栍缳?,趨彭澤之遐裔;過云夢以娛游兮,投江湘而中憩。晝顧眺以候遠,夜警巡而相衛(wèi)。上揮翮于丹霞兮,下濯足于清泉。經(jīng)天地之遐極兮,樂和氣之純暖?!盵7]鴻雁最南的落腳之地是“過云夢”之后的“江湘”,即衡陽一帶。唐前用到“衡陽雁”意象的,還有東漢應玚《侍五官中郎將建章臺集詩》:“(雁)言我賽門來,將就衡陽棲?!盵8]南北朝時梁劉孝綽《賦得始歸雁詩》:“洞庭春水綠,衡陽旅雁歸?!盵9]南北朝庾信《和侃法師三絕》:“近學衡陽雁,秋分俱渡河。”[10]隋朝王胄《賦得雁送別周員外戍領表詩》:“旅雁別衡陽,天寒關路長。”[11]現(xiàn)代學者對“衡陽雁”這一文學意象的源頭作注釋時,存在不同的看法,如對范仲淹“衡陽雁去無留意”中“衡陽雁”的注釋,俞平伯的《唐宋詞選釋》以東漢張衡“南翔衡陽”為源頭[12],而朱東潤則舉的是庾信“近學衡陽雁,秋分俱渡河”詩句[13]。筆者認同張衡的“(雁)南翔衡陽”是“衡陽雁”作為文學意象使用的濫觴。
“衡陽雁”作為文學意象被越來越多的詩人作家使用,意蘊逐漸增積,最終成為中國文學的經(jīng)典意象。下表根據(jù)《全唐詩》,對唐人用“衡陽雁”意象的基本情況進行統(tǒng)計:
唐詩中“衡陽雁”使用基本情況統(tǒng)計表
從表中看出,今存唐詩,有29位詩人共38首詩使用“衡陽雁”意象。從分類上看,第一類,出生并長期生活在湖湘的本土詩人僅2人。這2人為李群玉和齊己,他們僅各有1首詩用“衡陽雁”意象。在唐代,“湖湘”的本土詩人還是較多的,為什么本土詩人對“衡陽雁”意象用之不多?推究起來,大概一是對司空見慣之物,感發(fā)不強烈;二是“衡陽雁”作為候鳥的遷徙現(xiàn)象,對不用離鄉(xiāng)背井的本土人的意緒觸動不大。第二類,非出生在本土而經(jīng)歷了“湖湘”生活之詩人,為宋之問、張說、王昌齡、張抃、杜甫、賈至、耿湋、劉禹錫、柳宗元、張祜、杜荀鶴等11人,他們路過“湖湘”,或暫徙在此地,易于對“衡陽雁”感發(fā),敏感度與本土之人大不相同。且湖湘及嶺外,自古貶謫文人多。唐代文人至此地者,多不稱意。以上兩類詩人寫“衡陽雁”意象,因親見其雁或親履其地,觸物生情,情景湊泊。第三類,有朋友在湖湘或朋友即將往湖湘者,為沈佺期、高適、韓翃、竇鞏、權德輿等5人,他們所用“衡陽雁”意象,多在懷人、送人之作中。第四類,其它自覺使用“衡陽雁”的詩人,為李百藥、李嶠、儲光羲、朱慶馀、許渾、陸龜蒙、吳融、黃滔、徐夤、孟貫、李冶等11人。以上兩類詩人,非實見其雁、實履其地,換句話說,他們完全是在激活、運用意識中積淀成熟的“衡陽雁”文學意象,以傳達在具體語境下的某種意蘊。
在文學作品中,“衡陽雁”從東漢時期作為代表、象征南方區(qū)域的物候現(xiàn)象,發(fā)展到唐時多有離別、哀愁、期冀等深層情感寄寓。唐代詩人通常在遠行、羈旅、漂泊、回歸、送別等境況下使用“衡陽雁”,映像其經(jīng)歷、情感、心態(tài)。因而唐詩中的“衡陽雁”意象,大都帶有傷感的基調。
詠雁的傳統(tǒng)由來已久。唐前庾信《詠雁詩》已謂“南思洞庭水,北想雁門關”[14],雁之遷徙尤使流落者感發(fā)不已,進而表現(xiàn)在其文學作品中。因此,當唐人用“衡陽雁”意象時,多忽視洞庭、湘江那雁落平沙之類的美景,而敏發(fā)于去國離家、流走變故、身不由己之類的情緒。雁自然也成了詩人的化身。
大雁南北飛行之途長遠、艱難,晝夜不息,生死叵測,詩人感同身受。如張說貶謫岳州,很是思念故鄉(xiāng),便自喻為雁,“口銜離別字,遠寄當歸草”(《代書寄吉十一》),訴說流落在外的奔波之勞、離別之苦,又述遠方親友盼望“我”早日回去,表現(xiàn)其急切的盼歸念頭。杜甫的《歸雁二首》則描述了一群北歸的衡陽雁,日夜兼程,不僅要忍受行程的寂寞和艱難,而且還可能慘遭獵人的毒手,“傷弓流落羽,行斷不堪聞”。大雁行路艱難尚且忍耐,就是為了一個“歸”念,人之命苦如雁,這不正寄寓了安史之亂以來詩人的流離失所、疲于奔命的身世和念歸心情,道出了多少流落異鄉(xiāng)、擔憂世路險惡的無奈愁緒。晚唐詩人陸龜蒙詠雁,則是有自身失去精神家園的背景的,詩道:“南北路何長,中間萬弋張。不知煙霧里,幾只到衡陽?”(《雁》)大雁南下之途難以逃脫弓箭的威脅,能順利到達衡陽者寥寥可數(shù),詩人于此更像是感慨前途如大雁南行之艱險,困境重重,著實寄寓有詩人對身處末世、朝不保夕的命運擔憂。
唐人重離別,表達離情別意之作比比皆是。離別意味著有人涉足遠方,便有詩人借“衡陽雁”言離情別意。如沈佺期得知朋友也流落南方,相同經(jīng)歷易于觸發(fā)相同感受,“南浮漲海人何處,北望衡陽雁幾群”(《遙同杜員外審言過嶺》),其自身處境辛酸卻百般關懷友人,可見情誼真摯。
大雁成為信使始于蘇武雁足系書的傳說,到蔡琰 《胡笳十八拍》,已作為傳遞信息的意象使用:“雁南征兮欲寄邊聲,雁北征兮為得漢音?!盵15]由于路途遙遠,身在北方與身在南方的親友間聯(lián)系艱難。于是人們多么希望鴻雁能夠擔當信使,傳遞感情。唐詩中,多見以“衡陽雁”喻傳遞書信和傳達情誼。王昌齡身在南方,盼北方朋友寄音書來,《寄穆侍御出幽州》中說:“一從恩譴度瀟湘,塞北江南萬里長。莫道薊門書信少,雁飛猶得到衡陽?!毕M指籼炷系乇钡呐笥阎g情誼不斷,以真摯友誼來消減愁苦情緒,以為慰藉。高適在送別兩位朋友時,發(fā)出“巫峽啼猿數(shù)行淚,衡陽歸雁幾封書”(《送李少府貶峽中,王少府貶長沙》)的悲聲,“巫峽啼猿”、“衡陽歸雁”以對偶形式勾勒出凄苦畫面,其中以衡陽歸雁傳書道出對貶長沙的王少府的牽掛、關切。竇鞏《哭呂衡州八郎中》詩以“雁書”哀悼朋友亡故:“人送劍來歸隴上,雁飛書去叫衡陽?!蓖具h只能寄托大雁捎去悲慟之情。張祜《贈僧云棲》:“衡陽寺前雁,今日到長安?!币院怅栄愕接鲿诺竭_,則信中情誼不言自明。
“雁不過衡陽”,如果人在衡陽以南的地方,那么信息就更難傳遞。如宋之問身處桂林,思念家鄉(xiāng)親人,嘆息“逍遙樓上望鄉(xiāng)關,綠水泓澄云霧間。北去衡陽二千里,無因雁足系書還”(《登逍遙樓》),宋之問的家鄉(xiāng)在汾州隰城(今山西省汾陽市),南方之衡陽距北方之汾州十分遙遠,何況詩人還在衡陽以南“二千里”的地方呢,更無由請衡陽雁傳遞書信了。宋之問如此表達的前提是,衡陽雁本可傳達書信的。同理,賈至同情友人被貶廣州的遭遇,說“聞道衡陽外,由來雁不飛”(《送夏侯參軍赴廣州》),認為連大雁都不到地方是何其遙遠,婉轉地表達了對赴偏僻荒涼的廣州做官之友人的同情。韓翃送朋友到廣州,也發(fā)出“前臨瘴海無人過,卻望衡陽少雁飛”(《送劉評事赴廣州使幕》)的感嘆,衡陽已在千里、萬里之外,那么到連大雁也飛不過的地方為官,必然是更寂寞、孤獨的了。黃滔的思婦詩中也因相隔遙遠而相思痛苦,以“雁來雖有書,衡陽越不得”(《閨怨》),道出了那見不了、思不得的凄苦。
羈旅往往伴隨著旅途和棲遲的寥落孤寂,“今夫鴻鵠,春北而秋南,而不失其時?!盵16]雁按時而動,隨季節(jié)遷徙,觸動羈旅中身不由己的詩人的神經(jīng),因雁生情,托情于雁。
定州安平(今屬河北?。┤死畎偎幵谥嗊w南方途中,“目送衡陽雁,情傷江上楓”(《途中述懷》),不禁羨慕大雁能順應自然,自主地來去,而自己卻飽受羈絆流落之苦,“目送”飛雁而內心“情傷”。杜甫曾在湖湘一帶漂泊,羈留之苦感受頗深,以詩寄與朋友,“溟漲鯨波動,衡陽雁影徂”(《舟出江陵南浦,奉寄鄭少尹(審)》),衡陽雁的身影分明在頭上遠去,詩人飽受安史之亂之苦,滯留他方,便難以抑制地訴說形單影只的孤獨和躊躇于前行之路的無助。張祜往衡陽,長路迢迢只孤舟獨行,一路行去無人傾訴,百無聊賴,因感“衡陽路猶遠”,而想“獨與雁為賓”(《將之衡陽道中作》),慘淡的旅程惟望能與雁作伴,然而雁真能伴慰詩人嗎?苦況苦情,溢出言外。
安土重遷是一個古老的話題,自《詩經(jīng)·小雅》“鴻雁于飛,哀鳴嗷嗷”起,將雁與歸鄉(xiāng)的話題結合起來,見歸雁而思鄉(xiāng)成為普遍意識。曹丕的《燕歌行》“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群燕辭歸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斷腸……”[17]隋時薛道衡的《人日思歸》:“人歸落雁后,思發(fā)在花前”[18],都將歸雁與思鄉(xiāng)情緒結合起來。
唐代以長安為政治經(jīng)濟文化中心,衡陽與其相距甚遠。北方人把衡陽作遙遠之地,杜甫說“萬里衡陽雁”(《歸雁》),儲光羲亦認為“衡陽今萬里”(《山居貽裴十二迪》)。大雁通常被古人視為北方物種,“雁以北方為居。何以謂之居?生且長焉爾?!保ā洞蟠鞫Y記·夏小正》)[19]然而雁南北之稱也取決于人的立足地,人們的故鄉(xiāng)及居所地的不同,對大雁春去冬來的體驗也有所不同,其南北歸屬感自然就打破了“北雁”“南雁”之說。北方人南下,期盼“鄉(xiāng)書何處達,歸雁洛陽邊”(王灣《次北固山下》);而南方人北上,則希望“回隨衡陽雁,南入洞庭天”(李群玉《將之吳越留別坐中文酒諸侶》)。
河東(今屬山西?。┤藦堈f在岳州時,以大雁北上寄托其思鄉(xiāng)情懷,“憶鄉(xiāng)乘羽翮,慕侶盈懷抱”(《代書寄吉十一》),言其對回歸北方故鄉(xiāng)的渴望,詩人的“雁翅”已在想象中翱翔。而深情于故土的澧州(今湖湘澧縣)詩人李群玉才即將前往吳越,就已想到回來,“回隨衡陽雁,南入洞庭天”,未遠行便道思鄉(xiāng)之情,足見去國離鄉(xiāng)是何等使人依依不舍。詩人借衡陽雁回歸湖湘這一不可遏阻的自然現(xiàn)象,表明詩人不背故土的決心亦如是,不可動搖。越州人朱慶馀“久客”他鄉(xiāng),也道“暮天飛旅雁,故國在衡陽”(《旅中秋月有懷》),自然指的是雁南下飛回“故國”,“衡陽”則指代了南方那思念的故鄉(xiāng)。
“衡陽雁”意象之多重意蘊的生發(fā)與積淀,在唐詩中已經(jīng)基本完成。唐以后的文人,在詩文表達需要時,往往徑直取用。如宋王安石“萬里衡陽雁,尋常到此回”(《送劉貢甫謫官衡陽》),宋李新“寄書獲我心,正須衡陽雁”(《雜言二章送柳慎重徽赴道州教授》),等等,都是對“衡陽雁”意象的取用傳承;而其意蘊各為何種,則由具體語境而考之,大都在上述唐詩“衡陽雁”諸意蘊范圍之內。故“衡陽雁”是中國文學的一個經(jīng)典意象。
注釋:
①本文引用的全部唐詩,皆引自曹寅、彭定求編纂的《全唐詩》,中華書局1960年版。
②《南岳記》為南北朝時徐靈期所著,《輿地紀勝》和《太平御覽》等皆援引其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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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庾信.庾子山集注[M].倪璠注.北京:中華書局,1980:380.
[15]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394.
[16]黎翔鳳饌.梁運華整理[M].管子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4:513.
[17]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394.
[18]逯欽立.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M].北京:中華書局,1960:2686.
[19]王聘珍.大戴禮記解詁[M].北京:中華書局,1983:25.
【責任編輯:黃素華】
Images and Implication of the Heng Yangyan in the Tang Dynasty
HAO Jing
(Ningbo University, Ningbo 315211, China)
Heng Yangyan is a traditional image in ancient Chinese literature,especially widely used in the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Poets used to make the most of it to express their situation,mood and emotion when they had to face something unhappy like a long journey, a long stay in a strange place, drifting, regression or saying farewell.Now it has become a classic image in Chinese literature.
Heng Yangyan; Image; The poetry of the Tang Dynasty;source;cultural connotation
I207.227
A
1671-9565(2015)01-037-06
2015-01-21
郝靜(1990-),女,湖南衡陽人,寧波大學人文與傳媒學院古代文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唐宋文學方面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