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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知幾對歐陽修小說觀念及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
      ——兼論文史互滲表象下求其“雅正”的內在理路

      2015-09-29 06:41:33呂海龍
      文藝評論 2015年10期
      關鍵詞:雅正歐陽修小說

      呂海龍

      劉知幾對歐陽修小說觀念及小說創(chuàng)作的影響
      ——兼論文史互滲表象下求其“雅正”的內在理路

      呂海龍

      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十三“《史通》”條指出:“劉氏(按:指劉知幾)用功既深,遂言立而不朽,歐、宋《新唐》,往往采其緒論?!雹俑嫡駛悺秳⒅獛啄曜V》云:“唐后諸史中,采《史通》之說者,以歐陽《唐書》為最多,《新唐書》而后,劉氏之學說,始大盛興。”②前賢今人對劉知幾及其《史通》極為推重,認為其對歐陽修等在史著修撰體例方面有著影響深遠,這是符合事實的。

      歐陽修在文學觀念、文學創(chuàng)作上也受到了劉知幾《史通》的影響。其編撰《新唐書·藝文志》所持的小說觀念,其著述《歸田錄》等具體的小說創(chuàng)作實踐,都深深打上了劉知幾《史通》的烙印。而由其檢閱完成的《新唐書·列女傳》采小說以補《舊唐書》,文史互滲表象下,體現出一種求其“雅正”的內在理路。這亦和劉知幾的觀點相呼應。詳論如下。

      一、小說觀念方面的影響

      “小說”明確作為文類之觀念,由來已久,上可溯東漢桓譚、班固等人。當時又被稱為“短書”?!段倪x》卷三十一收錄江淹“雜體詩三十首”,有《擬李都尉從軍》詩云:“而我在萬里,結發(fā)不相見。袖中有短書,愿寄雙飛燕?!雹劢退灾岸虝笔侵笇懡o妻子的書信。而李善注“短書”一詞時即引桓譚《新論·本造》篇有關“短書”之說法。其曰:“若其小說家,合叢殘小語,近取譬論,以作短書,治身理家,有可觀之辭?!雹軆烧呋ハ鄥⒖纯芍?,“短書”是和書信差不多的一種短篇文字。就形式而言,顧名思義,可知篇幅短小。余嘉錫先生認為:“桓子之言,與《漢志》同條共貫,可以互相發(fā)明也?!雹?/p>

      桓譚稍后之小說書目尤著者,為班固在劉向《別錄》、劉歆《七略》基礎上進行整理,“刪去浮冗、取其指要”⑥而成的《漢書·藝文志》,著錄小說作品共十五部。其中,除《青史子》外,于《隋書·經籍志》皆不載,具體內容亦不可考,所以只能根據班固、顏師古等人的注文及后人輯佚的斷簡殘章作一些推論。

      十五部小說中,大多數在題目或者注語中有“語”“說”或“言”者。其中,題目中明確標明為某“說”者,有《伊尹說》、《鬻子說》、《黃帝說》、《封禪方說》、《虞初周說》。此外,《師曠》、《務成子》、《宋子》、《天乙》四家,注語中有“言”“語”字,內容似與語言談論關系密切。而《待詔臣饒心術》、《待詔臣安成未央術》二家,題目中皆有“術”字。《說文解字》曰:“術,邑中道也?!雹呤侵笇崿F某種目的的方法和途徑。概為方術之士妄求長生“未央”等言談。

      據班固自注,明確為言“事”之作的小說只有《周考》與《青史子》兩部?!肚嗍纷印?,梁代猶存,見《隋書·經籍志》“燕丹子”條注云:“梁有《青史子》一卷”⑧。原書今佚,現考其輯錄內容較全者,有魯迅從《新書》、《大戴禮記》、《風俗通義》中所得輯本,見《古小說鉤沉》第一篇。主要談及的是周王子胎教及撫育,士大夫貴族出行及祭祀的相關禮儀和規(guī)定。

      總的看來,就內容而言,班固提到的“小說”應該多為子著“淺薄”雜說,偶有“近史而悠謬者”⑨,所記之內容,也并不是歷史事件,而是一些歷史資料。

      此后,直至《隋書·經籍志》所持“小說”觀念,仍然沒有大的改變。其子部“小說家”錄作品二十五部,分別為:《燕丹子》一卷、《雜語》五卷、《郭子》三卷、《雜對語》三卷、《要用語》四卷、《文對》三卷、《瑣語》一卷、《笑林》三卷、《笑苑》四卷、《解頤》二卷、《世說》八卷、《世說》十卷、《小說》十卷、《小說》五卷、《邇說》一卷、《辯林》二十卷、《辯林》二卷、《瓊林》七卷、《古今藝術》二十卷、《雜書鈔》十三卷、《座右方》八卷、《座右法》一卷、《魯史欹器圖》一卷、《器準圖》三卷、《水飾》一卷。⑩其中仍有大量語對辯詞類作品,如《雜語》、《雜對語》、《要用語》、《瑣語》、《辯林》等。敘事類的作品只有《燕丹子》等寥寥數部。

      劉知幾《史通·雜述》篇最早明確提出小說當以“敘事為宗”?的觀點。劉知幾“敘事為宗”的小說觀,是建立在殷蕓等前代小說家具體的文學創(chuàng)作實踐基礎之上,又受同時代史家李延壽等啟發(fā),是對前人創(chuàng)作實踐及理論探索的認知、歸納與提高。

      南朝梁殷蕓《小說》,為中國古代典籍中最早用“小說”一詞作為書名者。全書于明代已佚。今輯本中收錄較全者為上海古籍1984版的周楞伽《殷蕓小說》,收錄163條。殷蕓《小說》大部分內容采自各種雜書,但同時又有自己的選材標準:材料多有較強的敘事色彩。如其第8條為“漢武微行遇刺”事,原注出《幽明錄》,清晰交代了事件的起因、經過、高潮及結果。其中亦有刺客數次意欲行刺而未行之細節(jié)描寫。又如第17條,原出《世說新語》“假譎”篇,記錄了曹操與袁紹搶劫別人新婚妻子與曹操所謂夢中殺人事等。有部分出處未明者,概廣為流傳于民間,或其先已見于他書,后由殷蕓整理收錄,如第151條,下人被王武子冤殺后,魂魄至天帝處告狀,終索王氏性命。故事首尾具完,意在勸誡??偟目磥?,殷蕓《小說》所載內容已經不同于魏晉以前小說的瑣屑言論,而對記事較為重視。

      劉知幾《史通》當為最早提及殷蕓《小說》這一作品的撰述內容,也是最早闡發(fā)其編撰緣由的理論著作?!读簳?、《南史》之《殷蕓傳》,皆未提及殷蕓著述《小說》一事?!端鍟そ浖尽纷硬俊靶≌f家”僅提到:“《小說》十卷,梁武帝敕安右長史殷蕓撰。梁目,三十卷?!?而劉知幾于《史通·雜說中》云:“劉敬叔《異苑》稱晉武庫失火,漢高祖斬蛇劍穿屋而飛,其言不經。故梁武帝令殷蕓編諸《小說》?!闭J為武庫失火,高祖斬蛇劍穿屋而飛等怪異事件,荒誕不經,所以未入官方正史,而被殷氏編成《小說》一書。

      劉氏此說影響頗大,姚振宗《隋書經籍志考證》卷三十二“殷蕓《小說》”條目下引劉知幾《史通》上段話后,又以小字繼續(xù)闡發(fā)曰:“案此殆是梁武作通史時,事凡不經之說,為通史所不取者,皆令殷蕓別集為小說。是此小說因通史而作,猶通史之外乘也”?。后余嘉錫《殷蕓小說輯證·序言》、周楞伽《殷蕓小說·前言》等皆承其說,遂為定論。

      劉知幾“敘事為宗”的小說觀亦應受初唐史家對小說一體有關看法的影響與啟發(fā)。劉知幾對李延壽評價較高?!读摇菲疲骸袄钛訅鄢榻T史,南起自宋,終于陳,北始自魏,卒于隋,合一百八十篇,號曰《南北史》。其君臣流別,紀傳群分,皆以類相從,各附于本國。凡此諸作,皆《史記》之流也。”劉知幾小說敘事觀似亦受到李延壽的影響或者啟發(fā)。李延壽《北史》卷一百《序傳》云:“北朝自魏以還,南朝從宋以降,運行疊變,時俗污隆,代有載筆,人多好事??贾?,史牒不少,互陳聞見,同異甚多。而小說短書,易為湮落,脫或殘滅,求勘無所”?。這時的小說依然與短書聯系在一起,不過在李延壽等史家之觀念中,其已經和南北朝時期的“互陳聞見,同異甚多”的敘事類“史牒”作品有類似的功能,甚至略可相提并論。

      劉知幾在前人及同時代史家的基礎之上,鮮明提出“小說”當以“敘事為宗”的觀點。至此,對小說本質屬性的認識才有了質的變化。《舊唐書·劉子玄傳》云,“劉、徐等五公,學際天人,才兼文史,俾西垣、東觀,一代粲然?!钡怯捎谡謩邮?、時間倉促以及對文學相關認識的自身發(fā)展慣性等種種原因,五代后晉年間修撰的《舊唐書》,“大抵抄撮唐代史料成書”?,而其《經籍志》亦基本因襲了《隋書·經籍志》對小說一家的認識。

      時至北宋,歐陽修主修的《新唐書·藝文志》接受了劉知幾的觀點,打上了劉氏小說當以“敘事為宗”之觀念的烙印。一方面,《新唐書·藝文志》“小說家”將大量的記言類、科技發(fā)明類作品,如《雜對語》、《要用語》、《瑣語》、《邇說》、《古今藝術》、《魯史欹器圖》、《器準圖》、《水飾》等逐出了小說的隊伍。另一方面,大量選入題名為“傳”、“記”等的敘事類作品。正如魯迅指出:

      宋皇祐中,曾公亮等被命刪定舊史,撰志者歐陽修,其《藝文志》(后略稱《新唐志》)小說類中,則大增晉至隋時著作,自張華《列異傳》、戴祚《甄異傳》至吳筠《續(xù)齊諧記》等志神怪者十五家一百十五卷,王延秀《感應傳》至侯君素《旌異記》等明因果者九家七十卷,諸書前志本有,皆在史部雜傳類,與耆舊高隱孝子良吏列女等傳同列,至是始退為小說,而史部遂無鬼神傳。?

      至宋皇祐中,史籍目錄《新唐書·藝文志》中小說隊伍急劇擴軍,大量“志神怪”、“明因果”的敘事作品開始被歐陽修為代表的史家視為“小說”,而此后,“史部遂無鬼神傳”。這在中國小說發(fā)展史上是極不尋常的,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也是和劉知幾小說當以“敘事為宗”的觀念分不開的。

      二、小說創(chuàng)作方面的影響

      史著對個體生命具有極大的價值與意義,這是史家的一種共識。劉知幾的好友朱敬則深為佩服,嘆曰:“董狐何以加!世人不知史官權重宰相!宰相但能制生人,史官兼制生死,古之圣君賢臣所以畏懼者也?!?所謂制人之“生死”,就是說史著可以使人身后留名得以不朽,即使是圣君賢臣,也要借助史官及史著。

      古人對史著非常重視,所以很多小說家亦明確宣布將自己創(chuàng)作的作品歸為“史補”一類。如晉張華《博物志》卷八標目即“史補”篇。但是,其所記載的內容,卻充滿了想象色彩。如晉張華《博物志》卷八“史補”篇:“燕太子丹質于秦,秦王遇之無禮,不得意,思欲歸。請于秦王,王不聽,謬言曰:‘令烏頭白,馬生角,乃可?!ぱ龆鴩@,烏即頭白;俯而嗟,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為機發(fā)之橋,欲陷丹。丹驅馳過之,而橋不發(fā)。遁到關,關門不開,丹為雞鳴,于是眾雞悉鳴,遂歸?!?為了幫助燕太子丹逃脫秦國,烏鴉白頭,駿馬生角,這些內容很明顯是不符合事實的。

      張華寫作《博物志》之事,又被后世小說家以“拾遺”的名目收錄自己的作品。如王嘉《拾遺記》卷九“晉時事”云:“(張華)好觀秘異圖緯之部,捃采天下遺逸,自書契之始,考驗神怪,及世間閭里所說,造《博物志》四百卷,奏于武帝。帝詔詰問:‘卿才綜萬代,博識無倫,遠冠羲皇,近次夫子。然記事采言,亦多浮妄,宜更刪翦,無以冗長成文。昔仲尼刪《詩》、《書》,不及鬼神幽昧之事,以言怪力亂神。今卿《博物志》,驚所未聞,異所未見,將恐惑亂于后生,繁蕪于耳目,可更芟截浮疑,分為十卷?!鄢R浴恫┪镏尽肥碇糜诤校救沼[焉?!?/p>

      對于這些內容,劉知幾指出此類小說存在的合理性?!妒吠āるs述》言:“國史之任,記事記言,視聽不該,必有遺逸。于是好奇之士,補其所亡,若和嶠《汲冢紀年》、葛洪《西京雜紀》、顧協《瑣語》、謝綽《拾遺》。此之謂逸事者也?!钡瑫r也認識到其弊端所在。其于同一篇中接著又說:“逸事者,皆前史所遺,后人所記,求諸異說,為益實多。即妄者為之,則茍載傳聞,而無銓擇。由是真?zhèn)尾粍e,是非相亂。如郭子橫之《洞冥》,王子年之《拾遺》,全構虛辭,用驚愚俗。此其為弊之甚者也?!?/p>

      劉知幾談及的是古代小說中“逸事”類作品,重記事,和今天的小說較為接近,比較具有代表性??隙恕耙菔隆鳖愋≌f和歷史的關系,認為其為不同于正史的“異說”,同時可以對正史加以補充。但是求其“異”的同時,還要注意辨別“真?zhèn)巍?。這直接影響到了其子劉餗的觀點,間接影響到李肇、歐陽修等人。他們對劉知幾的觀點既有繼承又有發(fā)展,其中最為突出的為歐陽修的小說創(chuàng)作。

      劉餗的《隋唐嘉話序》曰:“余自髫丱之年,便多聞往說,不足備之大典,故系之小說之末。昔漢文不敢更先帝約束而天下理康,若高宗拒乳母之言,近之矣。曹參擇吏必于長者,懼其文害。觀焉馬周上事,與曹參異乎!許高陽謂死命為不能,非言所也。釋教推報應之理,余嘗存而不論。若解奉先之事,何其明著。友人天水趙良玉睹而告余,故書以記異。”?這里連用“漢文不敢更先帝約束”等四典,反復說明父親劉知幾對其影響之大,自言“髫丱之年,便多聞往說,不足備之大典,故系之小說之末”,對于能夠證實的內容,即使較為奇幻,也要“書以記異”。但同時又強調辨別真?zhèn)蔚闹匾?,所載之事,言必有據,不能驗證的內容,如“推報應之理”,則“存而不論”。

      李肇《國史補》上承劉餗《隋唐嘉話》,并與之體例相同,卷數相當,但總體而言內容較為客觀,少了許多怪異。李肇自序曾云:“予自開元至長慶撰《國史補》,慮史氏或闕則補之意”?可看出,李肇有著向史著靠攏的意識;所以其在記載人物軼事時,往往愛憎褒貶,表露無遺。即使涉及到最高統治者時,也不諱言。如該書卷中載:“德宗自復京闕,常恐生事,一郡一鎮(zhèn),有兵必姑息之。唯渾令公奏事不過輒私喜曰:‘上必不疑我也’”。寫出了當時異常復雜的政治生態(tài),尤其是“姑息”二字,更是非常直接地寫出自己對唐德宗對藩鎮(zhèn)的茍安政策的批評。而這些內容恰恰是同時代的官修正史所沒有記載的內容。

      李肇《國史補》其書正如今人周勛初所言,“排除了鬼神夢幻的成分,也不載男女猥褻之事,這就與志怪的傳統劃清了界線,確立了純粹的筆記小說的宗旨”??!秶费a》較早把奇怪之事排在筆記體之外。承其后而又不盡相同的,又有歐陽修的《歸田錄》一書。

      與李肇相比,歐陽修在創(chuàng)作《歸田錄》時,則清醒的意識并反復的強調自己作品和史著有著根本的不同。其《自序》云:“《歸田錄》者,朝廷之遺事,史官之所不記,與士大夫笑談之余而可錄者,錄之以備閑居之覽也”?。為了讓人們意識到自己的初衷,歐陽修于《后序》又云:“余之所錄,大抵以肇為法,而小異于肇者,不書人之過惡。以謂職非史官,而掩惡揚善者,君子之志也。覽者詳之。”?

      歐陽修《歸田錄》對為惡之事的記載很少,即使有也非常隱晦。如其卷二記載了一次宮廷內的暴動:“慶歷八年正月十八日夜,崇政殿宿衛(wèi)士作亂于殿前,殺傷四人。取準備救火長梯登屋入禁中,逢一宮人,問:‘寢閣在何處?’宮人不對,殺之。既而宿直都知聞變,領宿衛(wèi)士入搜索,已復逃竄。后三日,于內城西北角樓中獲一人,殺之。時內臣楊懷敏受旨‘獲賊勿殺’,而倉卒殺之,由是竟莫究其事?!币粋€“竟”字,這似乎是這則故事的弦外之意:歐陽修認為罪責要歸到楊懷敏身上,但是在字面上卻僅以“倉卒”二字輕描淡寫。

      歐陽修為何要反復強調自己“職非史官”,而作品為“史官之所不記”呢?概正如《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引王明清《揮麈三錄》曰:“歐陽公《歸田錄》初成未出,而序先傳,神宗見之,遽命中使宣取。時公已致仕在潁州,因其間所記有未欲廣布者,因盡刪去之。又惡其太少,則雜記戲笑不急之事,以充滿其卷帙?!?歐陽修并不想記錄下“有未欲廣布者”的內容,以免帶來禍害。這也是小說家創(chuàng)作的一個出發(fā)點,可以起到一種對自己保護的作用。歐陽修注意到了其作與史著的不同處,史著多“懲惡勸善”,而自己的作品則多為“掩惡揚善”。同時,《歸田錄》里面記錄了大量“戲笑不急之事”,發(fā)展了劉知幾的觀點,對小說的消遣娛樂作用采取認可的態(tài)度。后世如紀昀等是認同的。故《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將其收錄于“子部”“小說家類”“雜事之屬”,并評其書云:“然大致可資考據,亦《國史補》之亞也?!?

      正如譚帆先生《中國古代小說文體文法術語考釋》所言:“劉知幾《史通》于‘史部’中詳論‘小說’,‘子’‘史’兩部遂為中國小說之淵藪”?。在劉知幾影響下的一脈小說,如《隋唐嘉話》、《國史補》、《歸田錄》等,移步換形于子史之間,體現了兼具小說家與史家兩種身份的作家,一方面心懷歷史,一方面又消遣自適的創(chuàng)作情趣,搖曳動人、獨具姿態(tài)。

      三、文史互滲表象下求其“雅正”的內在理路

      古代史官在撰述史著時歷來注重對材料的篩選。如司馬遷自己就說:“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薦紳先生難言之。”故而,他在“論次”時,就僅“擇其言尤雅者”,“著為本紀書首”?。然而,在《史記》的具體寫作過程中,司馬遷保留了有關于虞舜等三皇五帝的一些原始神話和民間傳說,使其成為正史的一部分。如《史記·五帝本紀》云:“瞽叟又使舜穿井,舜穿井為匿空旁出。舜既入深,瞽叟與象共下土實井,舜從匿空出,去。瞽叟、象喜,以舜為已死。”?

      在劉知幾看來,《史記》這里提到所謂“舜穿井”的“匿空”之術是指方士憑空遁形的旁門左道。對此記載,劉知幾《史通·暗惑》大加問難:“夫杳冥不測,變化無恒,兵革所不能傷,網羅所不能制,若左慈易質為羊,劉根竄形入壁是也。時無可移,禍有必至,雖大圣所不能免,若姬伯拘于羑里,孔父阨于陳、蔡是也。然俗之愚者,皆謂彼幻化,是為圣人。豈知圣人智周萬物,才兼百行,若斯而已,與夫方內之士,有何異哉!如《史記》云重華入于井中,匿空而去,此則其意以舜是左慈、劉根之類,非姬伯、孔父之徒。茍識事如斯,難以語夫圣道矣。且案太史公云:黃帝、堯、舜軼事,時時見于他說。余擇其言尤雅者,著為本紀書首。若如向之所述,豈可謂之雅邪?”

      司馬遷的做法被劉知幾批評為不夠純正端嚴:實為“俗之愚者”,“難以語夫圣道”。而對司馬氏的所謂“余擇其言尤雅者”,劉知幾更是質疑說:“若如向之所述,豈可謂之雅邪?”司馬遷撰寫史著采錄歷史人物種種“幻化”的材料,是不符合實際的,他們不是所謂的方士,也不具有奇異的法術。劉知幾對其的批評是有其道理的。

      相對于對《史記》的嚴厲指責,劉知幾又盛贊了一部小說作品?!妒吠āるs說下》“別傳”云:“杜元凱撰《女記》,博采經籍前史,顯錄古老明言,而事有可疑,猶闕而不載。斯豈非理存雅正,心嫉邪僻者乎?君子哉若人也!長者哉若人也!”。劉知幾認為,杜預撰寫《列女記》,廣泛采集經史資料,引錄以往圣哲明言,如有可疑之事,則缺而不載,表現出他堅持“理存雅正”的寫作原則而厭惡乖謬不正的寫作態(tài)度,杜預是一位地道的君子和長者,而《女記》亦是自己心目中的典范之作

      杜預《女記》今僅見三則。其一為《太平御覽》卷422“人事部”63“義婦”條載:“王氏之母者,漢丞相安國侯王陵之母。漢王擊項羽,陵以兵屬漢王,項羽得陵母置軍中,漢使至,則東向坐,陵母欲以招陵。陵母欲私送使者,為之泣曰:‘為老妾語陵,善事漢王。漢王長者也,無以老母故懷二心,言妾已死?!朔鼊Χ?,以固勉陵?!?贊美的是大義明理,為了不讓兒子因為自己受到牽制而伏劍自刎的“王陵之母”。

      另外二則,皆見《太平御覽》卷441“人事部”82“貞女”條。其一載:“淑喪夫守寡,兄弟將嫁之,誓而不許”?贊美的是丈夫死后,為其守節(jié)而決不再嫁的“寡婦淑”。其二曰:“大女緱玉者,陳緱氏之女也。夫之從母兄弟殺其父,玉乃為父報仇,其殺已至親,縛玉付吏獄,竟當行刑?!?31)贊美的是為父報仇的“陳緱氏之女”。

      由對司馬遷《史記》的批評與對杜預《女記》的贊揚,劉知幾從正反兩方面,以事例進一步說明了什么是自己所追求的“雅正”。不是指語言的文雅或者典雅。亦不是指內容的高雅、風雅。而更側重于所載內容的雅正與實錄,可以成為典范,從而起到諷勸的作用。這種對“雅正”的追求,是文史互滲的內在理路。這一點在涉及到描寫女性的作品,表現得較為突出。其主要強調三方面的內容。首先,做母親的要深明大義、有識見,能對兒子的人生事業(yè)起到指路作用,必要時為了不拖累兒子,甚至主動付出自己的生命。其次,丈夫死后,無論什么情況下,做妻子的要為丈夫守節(jié),不再嫁。第三,父親被人殺害,哪怕是違背法律,以自己的大好青春為籌碼,做女兒的也要千方百計為自己的父親復仇。類似的觀點,同樣可以在《新唐書》“列女傳”中看出。歐陽修校閱完成,宋祁具體編撰的《新唐書》“列女傳”,相對于《舊唐書》,增補了諸多女子的傳記,其中大量借鑒了小說中的內容(32)。

      一如“李畬母”,改編自《朝野僉載》卷三“監(jiān)察御史李畬母”。內容為:“李畬母者,失其氏。有淵識。畬為監(jiān)察御史,得稟米,量之三斛而贏,問於史,曰:‘御史米,不概也。’又問車庸有幾,曰:‘御史不償也?!概窔w馀米,償其庸,因切責畬。畬劾倉官,自言狀,諸御史聞之,有慚色?!?33)寫的也是深明大義的母親。

      再如“堅貞節(jié)婦李”,改編自《朝野僉載》卷三“滄州弓高鄧廉妻李氏女”,只是隱去了故事的發(fā)生地“滄州弓高”四字。其曰:“堅貞節(jié)婦李者,年十七,嫁為鄭廉妻。未逾年,廉死,常布衣蔬食。夜忽夢男子求為妻,初不許,后數數夢之。李自疑容貌未衰丑所召也,即截發(fā),麻衣,不薰飾,垢面塵膚,自是不復夢。刺史白大威欽其操,號堅貞節(jié)婦,表旌門闕,名所居曰節(jié)婦里?!?34)寫的是一個自污形貌,以示堅決不嫁的決心。不過,又加入了一點離奇的情節(jié),追求的她的不是現實中的人,而是夢中的一個男子。

      最后,還要提到的是《新唐書》“列女傳”之“段居貞妻謝(氏)”傳,縮編自著名的唐傳奇李公佐之《謝小娥傳》。其曰:“段居貞妻謝,字小娥,洪州豫章人。居貞本歷陽俠少年,重氣決,娶歲余,與謝父同賈江湖上,并為盜所殺。小娥赴江流,傷腦折足,人救以免。轉側丐食至上元,夢父及夫告所殺主名,離析其文為十二言,持問內外姻,莫能曉。隴西李公佐隱占得其意,曰:‘殺若父者必申蘭,若夫必申春,試以是求之?!《鹌x。諸申,乃名盜亡命者也。小娥詭服為男子,與傭保雜。物色歲余,得蘭于江州,春于獨樹浦。蘭與春,從兄弟也。小娥托傭蘭家,日以謹信自效,蘭浸倚之,雖包苴無不委。小娥見所盜段、謝服用故在,益知所夢不疑。出入二萁,伺其便。它日蘭盡集群偷釃酒,蘭與春醉,臥廬。小娥閉戶,拔佩刀斬蘭首,因大呼捕賊。鄉(xiāng)人墻救,禽春,得贓千萬,其黨數十。小娥悉疏其人上之官,皆抵死,乃始自言狀。刺史張錫嘉其烈,白觀察使,使不為請。還豫章,人爭娉之,不許。祝發(fā)事浮屠道,垢衣糲飯終身?!?35)說的是謝小娥的父親和丈夫被盜賊所殺,謝小娥通過占卜獲知仇人的姓名,然后設計除掉盜賊,為他們報了仇。后來很多人要爭相迎娶她,謝小娥卻身遁空門,以了余生。《新唐書》的編撰者沒有看出,所謂李公佐占夢云云,是地地道道的“小說家”之言。

      中國文學有著悠久的敘事傳統,在其形成與發(fā)展過程中,文學與史學因子互滲互融,相扶相益。這一點,較早的體現于《左傳》等歷史散文中。在針對介子推逃亡前母子對話、“鉏麑觸槐”刺客自殺前的喃喃自語,錢鐘書曾談到文史之間的關聯,其曰:

      如僖公二十四年介之推與母偕逃前之問答,宣公二年鉏麑自殺前之慨嘆,皆生無傍證、死無對證者。注家雖曲意彌縫,而讀者終不饜心息喙?!w非記言也,乃代言也。如后世小說、劇本之對話獨白也。左氏設身處地,依傍性格身份,假之喉舌,想當然耳(36)

      小說和史著,除了錢先生提到的人物語言“對話獨白”與“假之喉舌”的共同點外,我們認為在中國文學敘事傳統中,文史互滲表象下還有一個求其“雅正”的內在理路。這是中國史著編撰和小說創(chuàng)作所共有的一個重要特點。劉知幾較早論述了這一點。無論小說創(chuàng)作,還是史著的編撰,劉知幾都明確言明對雅正的追求。他同時要求史家在采錄小說作品材料而入史著時,也要堅持雅正的篩選標準?!缎绿茣ち信畟鳌匪鲅a《舊唐書》的內容,是和劉知幾的提倡彼此呼應的。

      《新唐書》劉知幾本傳云:“(劉氏)自以為見用于時而志不遂,乃著《史通》,譏評今古。徐堅讀之,嘆曰:“為史氏者宜置此坐右也。”(37)徐堅之語,并非虛譽。作為《新唐書》主要修撰人之一的歐陽修,其在《新唐書》、《歸田錄》等文史之著的具體創(chuàng)作中,即多以劉知幾觀點為參照。劉知幾《史通》對歐陽修等后世史家,在小說觀念、小說創(chuàng)作及采小說以補史求其“雅正”之高標等多方面,都有著較為重要的影響。

      【作者單位: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200241);鹽城師范學院文學院(224002)】

      ①錢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上海書店出版社2011年版,第256頁。

      ②傅振倫《劉知幾年譜》,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146頁。

      ③蕭統《文選》,中華書局1977年版,第444頁。

      ④桓譚《新輯本桓譚新論》,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1頁。

      ⑤余嘉錫《余嘉錫論學雜著》,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271頁。

      ⑥班固《漢書》,中華書局1962年版,第1702頁。

      ⑦段玉裁《說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78頁。

      ⑧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11頁。

      ⑨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頁。

      ⑩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12頁。

      ?本文所涉《史通》引文全部出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版《史通通釋》。限于篇幅,不再一一注明。劉氏小說以“敘事為宗”之觀點,詳另可參譚帆《中國分體文學學史?小說學卷》“‘敘事為宗’:子、史的共性與小說學”一節(jié),山西教育出版社,2013年,第57-62頁。

      ?魏征《隋書》,中華書局1973年版,第1011頁。

      ?《二十五史補編》,中華書局1955年版,第5537頁。

      ?李延壽《北史》,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3345頁。

      ?《舊唐書》“出版說明”,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2頁。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3頁。

      ?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4220頁。

      ?《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19頁。

      ??《唐五代筆記小說大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第92、158頁。

      ?周勛初《唐代筆記小說敘錄》,鳳凰出版社2008年版,第34頁。

      ??歐陽修《歸田錄》,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7、30頁。

      ??永瑢《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中華書局1965年版,第1190、1190頁。

      ?譚帆《中國古代小說文體文法術語考釋》,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2頁。

      ??司馬遷《史記》,中華書局2009年版,第4、6頁。

      ??(31)李昉《太平御覽》,中華書局1960年版,第1949、2031、2031頁。

      (32)詳可另參李斌城主編《唐代文化》第八編“史學篇”,第八章“兩部《唐書》的取材與思想”,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531-1563頁。

      (33)(34)(35)(37)歐陽修《新唐書》,中華書局1975年版,第5821、5822、5828、4521頁。

      (36)錢鐘書《管錐編》,三聯書店2008年版,第271頁。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資助一般項目“《史通》文論研究”(編號:14BZW010)階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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