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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與抗爭是四月的檸檬

      2015-10-07 23:15:50霍俊明
      滇池 2015年8期
      關鍵詞:長詩穆旦詩人

      那刻骨的饑餓,那山洪的沖擊,那毒蟲的嚙咬和痛楚的夜晚,你們受不了要向人講述,如今卻是欣欣的樹木把一切遺忘。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干而滋生。

      ——穆旦:《森林之魅—— 祭胡康河上的白骨》

      第一次完整閱讀桑子的詩是在詩刊社第 29屆青春詩會的評審會上,那時北京正處于空前的酷暑當中。當 2013年秋天紹興迷蒙煙雨中這些青年詩人相聚在一起的時候,二十一世紀的江南似乎又有了些許古代江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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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看來,因為桑子除了詩歌寫作之外一直在寫長篇歷史和戰(zhàn)爭小說以及懸疑偵探小說,她整體構架能力要比之其他同時代的女性詩人更為突出。而這種構架能力轉換為詩歌尤其是長詩的時候就有了很

      大的優(yōu)勢。而近年來,桑子的長詩和組詩不僅具有自己女性幽微而真切的觸角,而且比之其他女詩人又有著罕見的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比如長詩、組詩《水的情史》《錢江書》《詩說吳越春秋、魏晉治亂》《應航五十年》《釀春》。對于女性詩歌而言,“閣樓”和“后花園”空間對于女性寫作者既是一種精神遠方的“眺望”又是當下日常生活的“困守”。這一高一低,一遠一近,一暗一明的關系恰好就是詩人的位置——深處現(xiàn)實又要適度剝離出來。反過來,如果只沉溺其一,其產生的詩就很容易走向極端——極端日常無聊,極端精神幻想。很多女性詩人往往在凸顯自我和精神性的同時形成精神潔癖的癥候。也就是往往她們的詩歌更具有自我的排他性,甚至很多女性詩人通過詩歌語言將自己扮演成種種角色——或干凈圣潔,或自白的歇斯底里與尋釁。由女性詩歌我們很容易形成的刻板印象就是女性寫作盡管幽微敏銳精細,但是更容易在情感沉溺和自我幻想中形成封閉性的空間與自我限囿。對于寫作來說空間的狹促和精神指向之間并非就一定是矛盾的,但是如果我們從詩人的打開度以及詩歌的開放性程度和介入擔當來說女性寫作又似乎有某種天然的不足。而我所說的這種不足并不是建立于男性化的倫理道德和社會學判斷,而更多是來自于詩歌美學自身。因為歷史已經證明,優(yōu)秀和偉大的女性詩人從來都是同時建立起自我和歷史的雙重形象的。而我對一個詩人的判斷不僅是美學上的,又是歷史學層面的。也就是當我們從整體性的女性寫作景觀和精神譜系來談論桑子,那么她的詩歌以及由此生發(fā)的相關評價和判斷就不僅與她個人有關,而且也與女性寫作的整體性精神狀貌和寫作生態(tài)相關。

      而桑子新近完成的遠征軍抗戰(zhàn)的長詩《兀自東流去》并非是應景應時之作,而是多年充足準備的結果。比如她六年來一直在寫作的長達 60萬字的戰(zhàn)爭小說《德克薩斯》。與此同時,是桑子的這首長詩打消了多年來我對女性寫作長詩尤其是關于歷史長詩的種種疑慮甚至不滿。因為女性寫作就起精神結構、感受方式和詩歌話語特征而言往往并不具備寫作長詩和大詩的天然能力,盡管有女性詩人通過艱苦的實踐打造了為數不多的相關文本。

      接下來,我一直在想對于一個江南女性來說,是什么力量支撐她在虛構和歷史中痛苦地往返,去直面那么多實有虛無的宏大歷史的殘酷、罪惡、死亡以及個體的痛苦、悲傷和無助的?而在讀完她的長詩《兀自東流去》之后我終于找到了答案。

      實際上多年來關于遠征軍抗戰(zhàn)的詩歌抒寫正在逐漸建立起精神譜系和美學脈絡。說到遠征軍抗戰(zhàn)從目前的非虛構寫作來說已經進入到如火如荼的時期,尤其是在關于抗戰(zhàn)史和西南聯(lián)大史的敘說中已經成為繞不開的重要話題和思想場域了。但是對于詩歌而言,能夠處理這一歷史題材在表達歷史之真的同時能夠做在詩歌本體的創(chuàng)造性則是非常艱難的事情,因為對于詩歌來說,其敘事性和戲劇性因素比之其他敘述體文學有著本質的不同。

      關于遠征軍的抗戰(zhàn)詩篇我一度想到的是兩個詩人——穆旦和海男。如今又增加了一個更年輕的詩人——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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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清華大學以及北京大學校舍被日本兵占為馬廄和傷病醫(yī)院,而南開大學則幾乎被日軍飛機夷為平地和焦土。迫于極其嚴峻的抗戰(zhàn)局勢,1937年 9月 10日國民政府頒發(fā) 16696號令,宣布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和南開大學以及中央研究院即刻組建國立長沙臨時大學(中央研究院后來因故未參加)。在大半年的時間里,穆旦(1918~1977)隨著學校從北京到長沙(長沙臨時大學),又從長沙到昆明(西南聯(lián)合大學),其間經歷了數千里難以想象的長途跋涉。期間步行路程 1300多公里。1942年 2月杜聿明率軍入緬甸作戰(zhàn)并向西南聯(lián)大致函征求會英文的教師從軍。3月穆旦即辭去西南聯(lián)大教職參加了中國遠征軍。穆旦任隨軍翻譯出征緬甸抗日戰(zhàn)場。當時吳宓曾陪同穆旦去第五軍辦公處體檢。3月 3日吳宓請穆旦和文林吃午飯,共花費 18元,“餞其從軍赴緬”。穆旦跟隨杜聿明的中路遠征軍第五軍新編第 22師。部隊進入緬甸野人山區(qū)一度迷失方向,最終是國軍派飛機空投地圖和物資才得以九死一生走出雨季的叢林。軍隊入緬作戰(zhàn)半年,當時正值東南亞雨季來臨,致使軍中因疫病流行和饑餓難耐而損傷大半。野人山和胡康河谷(緬甸語為魔鬼居住的地方)給穆旦留下了極其恐怖的夢魘般的記憶。尤其是六七月間緬甸幾乎整日傾盆大雨,穆旦所在部隊當時正身處原始森林之中。螞蝗、蚊蟲以及千奇百怪的熱帶小蟲數不勝數。因此瘧疾、痢疾、回歸熱等傳染病幾乎不可控制,尤其令人恐怖的吸血螞蝗和螞蟻。杜聿明將軍曾將慘不忍睹的場景予以痛心記述,“一個發(fā)高燒的人一經昏迷不醒,加上螞蝗吸血,螞蟻侵蝕,大雨沖洗,數小時內就變成白骨。官兵死亡累累,前后相繼,沿途尸骨遍野,慘絕人寰?!保ā吨袊h征軍入緬對日作戰(zhàn)述略》)沿途留下的是觸目驚心的一地白骨,仿佛是活脫脫的難以置信的人間地獄。當時穆旦的戰(zhàn)馬死了,傳令兵也死了。穆旦拖著腫脹的腿在死人堆里艱難行進,有時近乎爬行。除了戰(zhàn)爭以及雨季和疾病的考驗,最讓穆旦等將士們難以忍受的則是饑餓,其中最長的一次挨餓時間是 14天。穆旦和其他士兵不得不發(fā)了瘋似的在山中和森林里尋找一切可以入嘴的東西,比如野果、蘑菇、芭蕉、老鼠、蛇、青蛙、螞蝗、螞蟻。甚至有饑餓的士兵竟然吞食動物的糞便。穆旦隨軍在森林中步行四個月終于九死一生到達印度。1943年初,穆旦從印度輾轉歸國。1月 25日穆旦終于再次遇到了老師吳宓,“晚 6—12偕寧赴呂泳、張允宜夫婦請宴于其寓,陪查良錚。錚述從軍見聞經歷之說情,驚心動魄,可泣可歌”。1945年的秋天,穆旦將入緬作戰(zhàn)的痛苦經歷寫進了長詩《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此后,1947年 8月穆旦又在痛苦、救贖和隱忍與堅強中完成了另一首長詩《隱現(xiàn)》,“為什么一切發(fā)光的領我來到絕頂的黑暗 /坐在山岡上讓我靜靜地哭泣。”這是祈禱、祭奠、挽歌、圣歌、時代檔案和自我靈魂的結合體。在人與熱帶森林和饑餓死亡的對話中,我們不僅目睹了生命在自然和戰(zhàn)爭面前遭受到的難以想見的危險,而且人在歷史的節(jié)點和轉捩點上必須用血肉和靈魂為一個國家建立起血肉和文字的紀念碑。當黑色的死亡,冰冷的白骨和溫紅的熱血摻雜在一個詩人身上和內心深處,那么這些滾燙寒冷的詩句不僅來自于真切的生命體驗和隱憂而高貴的靈魂,而且還在瞬間中以長久的精神膂力抵達了歷史真實。歷史幻象、歷史真實與個體主體性的自我之間彼此打開、相互照徹。在詩人與歷史的關系上正如布羅茨基所說的,詩歌是對人類記憶的表達。這必然是對殘酷遺忘性的拒絕和抗爭。

      海男的詩集《憂傷的黑麋鹿》在 2014年獲得第六屆魯迅文學獎。而以海男為代表的女性寫作,不僅對 1980年代以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女性寫作和女權主義立場予以更具寬闊性的融合,而且其 2012年完成的抗戰(zhàn)長詩《中國遠征軍第一次出緬記》,在立足于細膩深刻的女性體驗和愛情想象的基礎上對宏大的抗戰(zhàn)歷史題材的深入開掘令人耳目一新。尤其是海男為代表的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與幽微的女性意識結合所凸顯的詩學新景觀突破以往女性寫作的狹小格局。這無疑是新世紀以來尤其是近年女性寫作的收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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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該談談青年詩人桑子的長詩《兀自東流去》了。

      一個女人,在黑暗和光線斑駁中坐下來和你敘說那一場黑色的夢幻和殘酷的戰(zhàn)爭歷史。那時,窗外是暴雨如瀑。沿著窗外的雨,我們的視線被拉向遙遠的西南。那里是狂躁喧囂又布滿了血液和恐懼的怒江、獨龍江、伊洛瓦底江、孟拱河、南高江……這些流淌的江河已經遠非自然物態(tài)和政治地理的歷史見證,而是一個個亡靈與黑暗的詞語之間瓷器炸裂一樣的慘厲碰撞。

      更多的時候,我在桑子的長詩《兀自東流去》中被感染的是那種特有的精神氛圍、敘說空間、言說的各種各樣的聲音以及那些瞬間被照亮、放大的痛徹性的細節(jié)和場景。這種細小卻打通了龐大場域的詩歌抒寫方式確實讓我興奮。而女性對于歷史的訴說,首先是女性在言說,其次才是女性、生命、情感與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之間的摩擦、齟齬和對話以及自我盤詰和白日幻夢。

      《兀自東流去》這首長詩充滿了各種聲音,是真正意義上聲音復調性的代表。

      具體到整首詩而言,有時候是女性耳語低沉緩慢的,有時是尖厲碰撞相互撕扯咬嚙的,有時是剛性的雄壯高亢的,有時又是沉默失聲的。當它們纏繞在一起,江水聲,雨聲,死亡的恐懼聲,病痛的呻吟聲和亡靈的聲音所一起構成的正是歷史與亡靈的河流。它們流淌、滲入、蒸發(fā),直至最后我們看到的只有歷史檔案里殘缺的照片,歷史河床里裸露干硬的卵石,還有精神記憶里的一個個碎片。這就足夠了。詩人和歷史學家面對的都是挖掘、發(fā)現(xiàn)、田野考察,只不過詩人這里所攜帶的精神勢能和情感空間要遠超那些枯燥的歷史學者。

      由詩歌的聲音,具體到桑子的這首長詩需要注意的是抒情主體的位置和相應的詩歌聲帶——有時候是女性自我的抒情主體的聲音,有時則根據構架和肌質的需要而調整和轉換為不同視角的聲音,如相關實有性人物和想象性人物的(比如《一次進攻》《去收拾他們吧!》《檸檬樹》《不會講這個,也永遠不會講》),對象性、精神性、自然性的各種各樣的聲音,甚至還有戲劇性的畫外音處理。有時候抒情主體與言說對象是近距離的甚至融為一體的,有時候又是遠距離的旁觀、清醒、梳理和超拔的聲音。介入與疏離的結合與平衡恰好是詩歌的聲音和姿態(tài)的最準確位置——可惜很多詩人尤其是女性詩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而從文體學的意義上而言,桑子在長詩中又并置了小說語言、戲劇語言和散文語言與詩歌語言之間的“聲音混響”甚至對話性碰撞。這些不同的聲調(文體學意義上的)與聲音(不同抒情位置發(fā)出的)與自然聲響之間恰恰就疊加出來綜合性的聲音詩學。而尤其是“非詩聲音”的出現(xiàn)不僅平衡了一味抒情和想象可能帶來的架空性后果,而且還以特殊的方式支撐了長詩的整體性結構。尤其是那些帶有還原性和重返性的客觀化聲音則讓詩人和讀者在幾十年后重新與慘厲的戰(zhàn)爭和歷史境遇狹路相逢,“‘駝峰航線途徑高山雪峰、峽谷冰川和熱帶叢林、寒帶原始森林、以及日軍占領區(qū);加之這一地區(qū)氣候十分惡劣,強氣流、低氣壓和冰雹、霜凍,飛機失事率高得驚人。有飛行員回憶:在天氣晴朗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沿著戰(zhàn)友墜機碎片的反光飛行。他們給這條撒著戰(zhàn)友飛機殘骸的山谷取了個金屬般冰冷的名字‘鋁谷。因此,‘駝峰航線又稱為‘死亡航線?!睂嶋H上幾多年前我應《長江文藝》之約于“浮世繪”欄目在給穆旦寫作評傳的時候,也是在詩歌的情感性想象性聲音以及歷史性構造的還原聲音之中與當年的歷史和戰(zhàn)爭不幸遭遇。那種痛徹、寒冷、恐懼、驚悸、夢魘、救贖仍然揮之不去——“在路的兩旁,有些士兵身上爬滿了螞蝗,數以萬計的圍著在那兒啃食他們的尸體,其中有一位士兵眼睛、嘴巴還能動,他說:‘軍長,參謀長,救救我吧!但是我們也無計可施,誰能趕得走那么多的螞蝗,而把他救起呢!”(朱浤源等:《羅又倫先生訪問記錄》)“胡康河谷的森林的陰暗和死寂一天比一天沉重了,更不能支持了,帶著一種致命性的痢疾,讓螞蝗和大得可怕的蚊子咬著。而在這一切之上,是叫人發(fā)瘋的饑餓。他曾經一次斷糧到八日之久”(王佐良:《一個中國詩人》)。由此,虛構的聲音、自然的聲音、死亡的聲音、女性的生音、歷史的聲音就交織成立體和多層次性的詩歌網狀聲帶,從而有力和有效地避免了女性寫作過于強烈甚至單一執(zhí)拗偏狹的“自我抒情”的一維化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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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歷史性的長詩我們必須面對和應該明曉的就是修辭、想象和抒情主體與歷史之間的關系。盡管我們可以通過各種方式來接近歷史,但是永遠不能真正抵達歷史。而作為詩歌而言,歷史必然是修辭化和想象性的,如果既能夠揭示出歷史的一些地層又能夠在情感、知性和想象力以及情懷的作用下以普世性的方式超越歷史,那么詩人就成功了。歷史是一個文字和圖像化的鏡像式表述,但這也是一種真實——修辭化的真實、人性的真實、情感的真實以及語言的真實。而在詩歌所呈現(xiàn)的“歷史之真”的過程中所需要的是詩人必須具備“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和“求真意志”。這無疑就是精神對位的過程了。

      從個人化的歷史想象力和求真意志出發(fā),詩人所要做到的就是通過什么來與歷史對話呢?尤其是對于那些沒有親歷身份的敘述者和旁觀者來說更是如此。桑子就此是一個非常自覺的詩人。她自己的追問也是建立于個人、修辭與歷史三者之間的關系上——“我以什么與你同在”?是的,我們通過什么途徑才能打通那條個人與歷史之間的隧道?

      而關于歷史的抒寫,個體主體性的言說角度和抒情位置以及介入姿態(tài)是非常重要而又難以有效平衡的。

      由此,詩歌的時間性就成為最為關鍵的所在。

      這一時間不僅是歷史的過去時態(tài)的時間,而且是個體的生命時間以及現(xiàn)在時態(tài)的生存時間與社會實踐,也是深層次的想象性的白日夢的心理時間。尤其對于女性來說,自身生命的時間性焦灼與歷史性的時間纏繞在一起的時候就必然生發(fā)出特殊的精神氣息——細膩、微小,但是足以讓你陣痛甚至驚悸和顫栗。比如長詩《兀自東流去》中反復出現(xiàn)的盛開的四月與無時不在的寂靜以及死亡之間的對立性關系。其中代表性的是《那就成全你》《四月的孟拱河谷》。殘忍冷酷血腥從來都不會因為自然空間的美麗而有片刻推遲或更改,所以詩人會說二月的墨水足夠用來痛苦,四月是殘酷的季節(jié),詩人會說“丁香空結雨中愁”。而桑子說出的是水滴一樣的時間聲音,一滴滴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一切寒冷凝聚出來,“沒有秘密的人/在如此干凈體面略微莊嚴的四月里”,“許多人最初沒有把這兒當成歸屬地 /孟拱河谷陽光在寬闊的地方停留 /小舢板泊在岸邊當東風吹來 /空氣中就有檸檬的香味 /薄荷的香味 /假如風從西邊吹來/就是溫暖的蟄氣”。這必然是無奈的贊美、反諷的抗爭、悖論的存在瞬間,原來鮮花的綻放和子彈的炸裂并不沖突,死亡和抗爭原來就是檸檬的味道。而這就像是深夜里的一根細小的銀針掉落在你的臉頰——無聲無息卻是捶心的疼痛。

      在對歷史時間和女性自我時間的容留、探問和盤詰的抒寫中,《24小時》最具代表性——“他試著讓一只缺乏穩(wěn)定性的動物站穩(wěn) /在他的飯盒中有一只雛燕 /它24小時前從樹上掉下來 /一些柔軟的葉子鋪在它身子底下 /他越過警界線去摘一些好看的果子 /又弄了一些蚜蟲來喂養(yǎng)它 /他一定在它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種美德 /活著 //24小時后,他被一枚榴霰彈擊中 /雛燕從飯盒中掉了出來 /用嘴不停地啄他的衣領 /它在他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種有害的東西 /譬如死亡”。首先值得注意的是,時間是投射在那些細節(jié)和細小之物上的(此外還有在長詩中出現(xiàn)的諸多弱小動物來作為情感的戰(zhàn)爭地理生態(tài)和客觀對應物,比如小狗、雛燕、螞蟻、蜜蜂、蝴蝶、蚊子、蚱蜢、貓頭鷹、松樹等等),而戰(zhàn)士與雛燕的生命比照更是投放出情感的榴霰彈。你必然被這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痛感所擊中。這種特殊的“輕”、“細”、“小”又恰恰是女性詩歌傳統(tǒng)的重要組成部分——“一只蚊子從細微處學會了創(chuàng)造”。而對于多年來的詩歌閱讀經驗和趣味而言,我更認可這種具體而微的寫作方式——通過事物、細節(jié)、場景來說話來暗示來發(fā)現(xiàn)。而桑子的詩歌盡管不乏女性特有的冥想成分,但是她基本上是我所說的這種具體而微的寫作。而具體而微所要達到的旨歸就是超越性和普適性,那些細小的事物與強大持久的精神膂力恰恰不是沖突的,而是能夠彼此抵達的。也就是說,詩歌由此才能做到少即是多,輕即是重,疏離即是深入,具體即是抽象,所見的即是不可見的,及時即是永恒。而要做到這一點是非常難的,這也是對女性詩人的巨大考驗。

      植物是女性天然親近的宗教,尤其是對于女性詩人來說更是如此。在我所接觸的詩人中路也和安歌幾乎通曉所有的植物。在這部長詩中,桑子通過各種植物(有的是實寫,有的是想象性寄托)來對應自我和歷史的精神氣息,比如叢林、棕櫚、荊棘、雜草、草叢、蘆草、稻田、檸檬、蛇芯子、龍舌蘭、玫瑰、向日葵、紫色的芒草、紅色的漿果、百合花……。這樣的植物抒寫顯然是強化了不同場景和細節(jié)的精神性氛圍,也凸顯了女性寫作獨特的感受性和想象方式。主觀情感和心理對外在世界的投射必然是選擇性和放大性的。這也使得詩歌的抒情性空間得以拓展。

      而對于任何一首長詩的寫作而言,必然因為題材的影響和所涉及到的歷史自身因素而不可避免地帶有敘事性和戲劇化元素。也就是對于長詩寫作而言,一個最大的難度不僅來自于空間和時間、來自于抒情主體的聲音,來自于對歷史的個人化想象能力,而且還在于抒情性和敘事性之間的平衡和側重。二者任何一個過于放大或倚重都會給長詩的整體性、完成度以及重要性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而對于一般女性寫作而言,則往往是情感壓制了理性,碎片化的感知強于整體性的構架,抒情的精神性強于敘事的把控能力。而桑子卻恰恰因為寫作長篇小說的訓練而使得女性寫作長詩的短板得以了彌補。正因如此,除了上文我強調的桑子長詩的細節(jié)和“輕”“小”“細”的觀照能力和抒情聲音的多個聲部之外,她在長詩中的構架能力和敘事以及戲劇性的把握是比較突出的。

      桑子在這首長詩《兀自東流去》中抒寫了對歷史的追挽和紀念碑一樣的銘記。那滔滔遠逝的流水是歷史之河也是生命之河。而這一語言打造成的紀念碑對于那些高山叢林和堆積的白骨甚至歷史卷宗而言并不顯得高大,但是它尖形的碑頂正對的是歷史、民族和人性的中心。它會一直以疼痛和尖利的方式存在著。桑子在詩中引用了柏拉圖的話——“只有死者看到過戰(zhàn)爭的終結”。這句黑暗的無望的話出自一個哲人,但是對于一個詩人來說無論戰(zhàn)爭如何殘酷以及何時徹底終結,他的責任就是語言的擔當。他必然是一個親歷者和終結者,因為他同樣創(chuàng)造的是一個特殊的歷史空間。

      兀自東流去,不可追挽但卻永遠銘記——不僅是歷史,是人性,愛情也是如此。當一個女性將死亡和恐懼與四月的檸檬氣味放置在一起,我們應該懂得這就是詩歌特有的力量。一首詩歌不能阻止坦克的前進,但是它可以讓真和善和美在歷史紀念碑上不斷生長、纏繞、蔓延……

      霍俊明,河北豐潤人,北京師范大學文學博士后,現(xiàn)任職于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研部。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首屆客座研究員,首都師大中國詩歌中心兼職研究員,臺灣屏東教育大學客座教授。著有專著《尷尬的一代:中國 70后先鋒詩歌》《變動、修辭與想象》《無能的右手》《新世紀詩歌精神考察》《從“廣場”到“地方”》(臺灣版)《一個人的和聲》等。

      編選《無端淚涌——陳超詩選》,主編《青春詩會三十年詩選》《詩壇的引渡者》《百年新詩大典》《年度中國詩歌精選》《年度中國詩論精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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