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畔陽
有通過收費站經(jīng)歷的人都明白,你和收費員之間是最疏遠的人際關(guān)系,經(jīng)常相逢卻不相識:把錢遞過去,偶爾接過找回的零錢,然后絕塵而去。因為天天上下班的原因,我?guī)浊Т谓?jīng)過舊金山海灣大橋17個收費站的每一個,卻從未和里面的任何人有過值得記憶的交談。
一個很平常的周日上午,接近一個收費亭的時候,我聽到很大的音樂聲,好像是聚會或邁克爾·杰克遜的音樂會。四下打量,其他車的車窗都沒有打開。向收費亭里面看,只有一個人在跳舞。
“你在干什么?”我好奇地問。
“我在開晚會?!彼f。
“其他人呢?”我看著其他收費亭,都是靜悄悄的。
“我沒有邀請他們?!?/p>
我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可后面的司機不停地按喇叭,我只好連忙開走。但是我心里暗想,一定要再次找到這個人,他的眼神告訴我,這個收費亭里一定有著不平凡的事情。
幾個月后,又是一個周末的早晨,車很少,我終于再次發(fā)現(xiàn)了他,還是那么響亮的音樂,還是在開晚會。
“你在干什么?”我再次問道。
“自從上次我就記住了你,我還是在跳舞,還是在開晚會。”他回答。
“就你一個人?其他人呢?”
“打住打住,其他人與你有什么關(guān)系?”他用手指著一字排開的收費亭,“它們看上去像什么?”
“收費亭啊?!蔽一貞?yīng)。
“缺乏想象力!”他嘟囔道。
“好啦好啦,沒工夫和你兜圈子,那么你說像什么?”我問。
“豎起來的棺材?!?/p>
“說什么呢?”
“我可以證明。每天早晨8點30分,活人進來,在里面死上8個小時,到了下午4點30分,又起死回生從里面鉆出來回家。8小時里大腦麻木,手上收錢、找錢,毫無情感可言?!?/p>
我覺得挺有意思,這個家伙倒是開發(fā)了一種哲學(xué),關(guān)于這份工作的說法,我情不自禁地問了下一個問題:“為什么你卻不一樣?好像過得挺開心啊?!?/p>
他打量著我:“就知道你會問這個問題。我嗎,總有一天要成為舞蹈家。”他指著行政樓,“并且老板就在里面,為我的訓(xùn)練付費?!?/p>
16個人正死在這個崗位上,可第17個,也是在同樣的崗位上,卻在思考著一種新活法。
“非常沒道理!”他接著說,“我不明白為什么人們認為這個工作枯燥而乏味,我自己卻覺得像是坐在四面都是玻璃的辦公室里,從這里可以眺望金門大橋、伯克利群山。無數(shù)的人們從四面八方花錢來這里度假,而我卻可以每天輕而易舉地走進來,還可以抽時間練習(xí)跳舞。”
看著他開心的樣子,我想起林肯的一句話:“就大多數(shù)人而言,想要多快樂,就可以多快樂?!贝藭r、此刻、此地的我,深有同感。
想象走進某人的房間,客廳里擺放著一架精美的鋼琴,你請主人演奏一曲,他卻說不會。你用手撫摸著高貴樂器光滑的表面,心里暗暗思忖:“多么悲哀……”
我們就很像這架鋼琴——能夠創(chuàng)作出優(yōu)美樂章,能力卻得不到展示,過著“暗暗著急”的生活,常常以“要是……該多好”自我安慰:要是有莫扎特的天賦、愛迪生的智慧、愛因斯坦的大腦……該多好!我不是說想做大事有什么不對,但小事不想做,大事又做不來就絕對是一種悲哀。至少,我們可以遠離負面思維,想想什么是可以做到的,心情就會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