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羽
(百色學院外語系,廣西百色 533000)
愛情劇本的典型結(jié)構(gòu)
——中國壯族民歌與英國民歌認知模型比較研究
張 羽
(百色學院外語系,廣西百色 533000)
讀者對愛情的理解根植于他們頭腦中和愛情有關(guān)的認知結(jié)構(gòu),而這種認知結(jié)構(gòu)又依賴于現(xiàn)實生活中發(fā)生的愛情故事。這些故事被記錄在民歌等文本中,世代相傳。分析中國壯族民歌和英國民歌中愛情主題的典型要素差異及其文化根源,有助于人們更好地理解兩種文化中獨特的認知思維特征。
愛情劇本;民歌;典型;腳本
認知詩學作為一個跨越語言學、文學、心理學的交叉學科理論,其發(fā)展深刻地影響了人們對認識文學、翻譯學等學科的視角。認知模型的建構(gòu)和應用可以追述到上個世紀80年代,1987年喬治·萊考夫(George Lakoff)論述了認知模型的構(gòu)建原則,并將認知模型分為命題式模型、意象圖示模型、隱喻模型和轉(zhuǎn)喻模型四類。[1]2003年杰拉德·斯蒂恩(Gerard Steen) 在《認識詩學批評實踐》(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中建構(gòu)了一個具有普遍意義的愛情劇本(love scenario),并分析其在不同文體中的認知特征。[2]2011年藍純運用認知語言學的角色/背景分離理論和腳本理論分析唐代詩人王維及宋朝詞人秦觀、柳永和晏幾道的詩詞,并提出了由初遇→鐘情→歡會→分別→相思等五個基本步驟構(gòu)成的中國古典愛情劇本。[3]
然而,從認知詩學視角關(guān)注少數(shù)民族文學的研究還不多見,本文將以愛情主題為切入點,應用喬治·萊考夫的認知模型理論建構(gòu)適合于中國壯族民歌與英國民歌的愛情認知模型,并比較分析兩者典型要素構(gòu)成的異同及其文化根源。
認知模型(CM)是人們在認識事體、理解世界過程中所形成的一種相對定型的心智結(jié)構(gòu),是組織和表征知識的模式,由概念及其間的相對固定的聯(lián)系構(gòu)成。[4]理想化認知模型(ICM)是指特定文化背景中說話人對某領域中的經(jīng)驗和知識所做出的抽象的,統(tǒng)一的,理想化的理解,由許多認知模型集合而成,具有完型整體性。[5]
這種心智結(jié)構(gòu)能夠幫助讀者理解文本或是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反復發(fā)生的愛情故事。這些愛情故事可以動態(tài)地外化為劇本。劇本是由一系列動作、行為概念組成的,描述反復發(fā)生的、具有特定目的的某種情景的復雜結(jié)構(gòu)。正如斯托克維爾提出的“餐館”劇本的目的是吃飯,“愛情”劇本的目的是擁有對方。但是,中國壯族和英國古典愛情劇本在典型要素構(gòu)成方面各具特色。
(一)壯族古典愛情劇本
無論是創(chuàng)世史詩《布洛陀經(jīng)詩》(以下簡稱《布洛陀》)還是民間長歌《平果壯族嘹歌》(以下簡稱《嘹歌》)都采用歌唱的形式講述創(chuàng)世故事和表達情意。其中,對歌幾乎成為一切社會交往活動的媒介。封建社會時期,雖然受到漢族封建道德的影響,但是中國壯族社會的婚戀習俗自由度較高。主要有兩種婚戀方式:一種是壯族特有的“倚歌擇偶”,它強調(diào)在歌圩或是勞動場所等地青年男女通過對歌方式自發(fā)地產(chǎn)生戀情。對歌的內(nèi)容以愛情為主線,涉及自然變化、社會生產(chǎn)生活的各個方面,甚至可以含有性暗示;另一種是受漢族婚戀道德影響而產(chǎn)生的包辦婚姻,這種包辦婚姻強調(diào)父母雇傭媒人,即師公或是道公以核算“八字”的方式來決定雙方子女的婚事。但是與漢族的包辦婚姻不同的是,壯族的婚戀道德容許喪偶的女性再婚,并自由選擇伴侶;同時贊揚敢于突破包辦婚姻枷鎖追求自由戀愛的行為。這兩種婚戀習俗在《嘹歌》中普遍存在。以《嘹歌》為例,壯族民歌的愛情劇本及其相關(guān)概念如圖1所示,其中對歌既是戀情的開始環(huán)節(jié)也是貫穿整個婚戀過程的交流手段:
圖1 壯族古典愛情劇本
(二)英國傳統(tǒng)愛情劇本
杰拉德·斯坦恩在總結(jié)了從經(jīng)典詩人,如莎士比亞、羅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霍斯曼(A. E. Housman)到當代搖滾和流行音樂中的愛情詩歌和歌曲后提出了一個具有普適性的愛情劇本,它既適用于英國傳統(tǒng)愛情也適用于現(xiàn)代愛情,其結(jié)構(gòu)和相關(guān)概念如圖2所示:
圖2 英國傳統(tǒng)愛情劇本
圖中戀愛過程分為3個階段:產(chǎn)生愛欲、得到彼此、擁有彼此,X通常為男性。英國傳統(tǒng)婚戀習俗存在“半包辦”婚姻性質(zhì),女性婚戀部分取決于父母的意愿,部分取決于男性追求者的意志,沒有擇偶的自由。違背這種婚戀道德規(guī)范的女性會遭受來自家庭、社會的嚴厲處罰。這一特征在維多利亞時期尤為明顯。
人們認識事物的過程始于范疇化,而認識典型(Prototype)要素則是這一過程的重要一環(huán)。典型要素具有某一認知范疇中多數(shù)成員共有的屬性,擁有這些屬性的成員就是該范疇內(nèi)的典型成員,反之就是非典型成員。[7]而由于人們生存的環(huán)境、地域不同,這種典型判斷因文化語境和社會語境不同而不同。例如,在回答你生活中典型的主食這個問題時,尼日利亞人會回答玉米或是木薯,美國人回答面包,中國人會回答稻米。這一認知規(guī)律同樣可以運用到詩歌解讀中。在中國壯族和英國民歌中都存在有關(guān)本民族特有的概念典型、情境典型和經(jīng)歷典型的描寫。這些典型特征是構(gòu)成人們頭腦中認知模型的基礎要素。
中國壯族民歌與英國民歌的愛情劇本中最具代表性的典型情境是對歌與約會,最具文化典型意義的經(jīng)歷是放蠱符與詛咒。它們所發(fā)生的背景、目的相似,但是形式和文化內(nèi)涵卻有較大差異。
(一)對歌與約會
對歌是中國壯族青年男女間交往的傳統(tǒng)形式,并且一直沿襲到今天。人們可以在壯族人文始祖的發(fā)源地,即今天廣西壯族自治區(qū)百色市田陽縣敢壯山-布洛陀文化節(jié)和平果、田東、馬山、大化等縣的歌圩欣賞到壯族民眾自發(fā)結(jié)伴對歌的盛況。在對歌前,青年男女各自結(jié)伴根據(jù)所選長歌的種類和內(nèi)容選擇對唱的時間、地點和場合,他們或是到田間、山間、對方家中或是到歌圩等地進行雙聲部對歌。例如,《賊歌》是講訴戰(zhàn)亂內(nèi)容的歌,因此不能在發(fā)生了證兵、陣亡或是意外傷亡等情況的村落中對唱?!多诟琛返那{(diào)主要有:哈嘹、迪咯嘹、那海嘹、嘶咯嘹、長嘹、喲咿嘹六種。對歌所選用的曲調(diào)雖然可以根據(jù)歌者個人喜好選擇,但是遇到某些章節(jié)時男女歌者要統(tǒng)一使用一個特定的曲調(diào)。例如,《路歌》中對唱到“過渡”這一段時要從原來的“哈嘹”或是“迪咯嘹”轉(zhuǎn)為“嘶咯嘹”來對唱。在對歌的開始階段,男女雙方人數(shù)較多,但是在對唱的過程中那些對唱技巧不熟練、不能機智幽默地應答的歌者就會失去對對方的吸引力,而被忽視。因此,經(jīng)過幾輪淘汰之后,始終在一起對唱的男女就會成為一對情侶。而接下來情侶們?nèi)匀灰詫Τ姆绞?,在做游戲或是勞作等活動中增進對彼此的了解,并試探對方是否對自己有真意,然后決定是否選擇對方作為終身伴侶。但這一過程也不一定是一帆風順的,也可能遇到來自家庭、社會或是戰(zhàn)爭等障礙?!多诟琛分械膶Ω枘_本如表1所示,表中的斜體字部分表示偶然性事件。
表1 對歌腳本(Script)
約會是英國民歌婚戀行為的典型情境。它以一對青年男女的邂逅為前提,一方對另一方或是雙方都產(chǎn)生好感。然后一方,男方或是女方采取主動展開對另一方的追求。最后,有兩種結(jié)果:一種是求愛成功,雙方兩情相悅步入婚姻殿堂;一種是求愛失敗,個人憂愁苦悶。這一過程中可能遇到來自第三者介入、家庭、社會、戰(zhàn)爭等阻礙。約會腳本如表2所示,表中的斜體字部分表示偶然性事件。
表2 約會腳本
從上述分析可知,中國壯族古典愛情以對歌方式擇偶,眾人一起對唱彼此篩選,其過程從人數(shù)上看如同一個“倒金字塔”形;英國傳統(tǒng)愛情擇偶是從一對一邂逅開始的,是一種“點對點”的線性或是網(wǎng)狀的擇偶形式(如第三者介入、多角戀情)。
(二)蠱符與詛咒
根據(jù)《三月歌》中對蠱符的敘述,壯語“dwk baen laenh”譯為“放蠱”,原意是使愛人背后生瘡;“dwk fouz ndiep”譯為“打愛符”,原意是施愛情咒語,即通過念咒語而使愛人生疾。通常人們通過專門從事巫術(shù)的蠱婦給他人施蠱或是符咒,被施蠱或是愛符的情侶彼此之前不僅不會怨恨對方,相反把這種使用巫術(shù)的行為視為對方對自己鐘情的表現(xiàn)。在封建社會,由于生產(chǎn)力水平低、生存環(huán)境惡劣,壯族先民長期處于極端貧困的生存狀態(tài)。這種嚴酷的生存條件是對愛情的極大考驗。女性或男性通常為求生計而遠走他鄉(xiāng),為確保彼此忠誠于愛情,女性會給自己的愛人或是丈夫施蠱,男性會對自己的情侶或是妻子下符咒。蠱符腳本如表3所示。
表3 蠱符腳本
與此類似,英國民歌中存在“詛咒模型”,即違背婚戀道德的女性要遭受懲罰(如:死亡詛咒、家庭和社會的驅(qū)逐等)”。不同的是,這個命題型模型以英國封建社會婚戀道德為基礎,并對所有的已婚、未婚女性都有約束力:即女性在婚戀行為中沒有自主權(quán),只能被動等待家庭的包辦或是男性的挑選,如果有女性敢于追求自由戀愛就會遭受嚴酷的懲罰,甚至是死亡的詛咒。阿爾弗雷德·丁尼生(Alfred Tennyson)的《夏洛特女郎》(The Lady of Shalott)最能體現(xiàn)這一模型。這是一首頗具歐洲中世紀宮廷愛情(Courtly Love)傳統(tǒng)的詩歌。傳說美麗的夏洛特女郎被仙女囚禁在位于亞瑟王卡米洛特宮殿上游孤島的古堡里,仙女告訴她王宮里有個魔咒要降臨到她身上,為了不遭受厄運她必須每天編織掛毯,而且她只能通過墻上鏡子的反射而不能直接透過窗口看到外面的世界。很明顯,這種情節(jié)是對她身心受到禁錮的隱喻,這在她與騎士蘭斯洛特(Lancelot)的愛情故事上表現(xiàn)的更加明顯。一天英武的蘭斯洛特騎士從古堡下經(jīng)過,夏洛特看到了他在鏡子中的影像,并愛上了這位騎士。在不知道具體的魔咒內(nèi)容的前提下,夏洛特轉(zhuǎn)頭望向窗外,頃刻間墻上的鏡子碎落到地上,觸發(fā)了魔咒。她雖然走出了古堡,卻死在了追尋心儀騎士的路上。
與這個死亡魔咒不同,克里斯蒂娜·羅塞蒂(Christina Rossetti)的《王子的歷程》(“The Prince’s Progress”)暗示了婚戀中女性的被動等待可能是死亡的前奏。詩歌描述了王子尋找公主的真愛探索之旅,但是王子從一開始就抱著公主唾手可得的心態(tài),一路上被牛奶女工、長生藥等各種誘惑所吸引,行程一再延誤,最后王子到達公主城堡之時,公主已經(jīng)死于漫長無望的等待中了。
在民歌產(chǎn)生和發(fā)展的過程中,其主題很自然地被烙上了時代的印記。閱讀這些文本讀者會被其中記錄的獨特的“對歌”、“約會”、“蠱咒”等典型要素所吸引,頭腦中原有的認知結(jié)構(gòu)也可能被刷新、修改、增補,從而形成新的認知結(jié)構(gòu)。就愛情主題而言,中國壯族民歌記錄了兩種婚戀形式:“倚歌擇偶”和“包辦婚姻”,擇偶過程多呈現(xiàn)倒金字塔型,且自由度較高。英國民歌的發(fā)展過程中,先后出現(xiàn)了“宮廷愛情”、“半包辦婚姻”等婚戀形式,擇偶過程呈現(xiàn)“點對點”的線性或是網(wǎng)狀形態(tài)。然而,愛的主題對于女性來說卻一直是個禁忌的話題,男性始終是愛情的主宰,這與壯族“情妹、情哥”對唱情歌的情景大相徑庭。除了上述列舉的典型結(jié)構(gòu),兩種民歌中還存在大量的文化特征等待學者們?nèi)ヌ接憽?/p>
[1]Lakoff, George. Women, Fair and Dangerous Things [M]. London: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7: 130.
[2]Gavins, J. and G. Steen., ed. 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 [M]. London: Routledge, 2003: 67-82.
[3]藍純. 從認知詩學的角度解讀唐詩宋詞[J].外國語文.2011,27(1): 39.
[4]王寅. 認知語言學[M]. 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2001: 92.
[5]王寅. 認知語言學探索[M]. 重慶: 重慶出版社,2005: 140.
[6]Gavins, Joanna and Steen, Gerard. 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M]. London: Routledge, 2003: 69.
[7]UNGERER F. & Schmid H.-J. An Introduction to Cognitive Linguistics [M]. Beijing: 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 2008: 32.
[責任編輯 自正發(fā)]
Prototypical Structure in Love Scenarios: A Comparison on Cognitive Models between Chinese Zhuang Ballads and English Ballads
ZHANG Yu
(Foreign Language Department, Baise University, Baise Guangxi 533000,China)
The related cognitive structure determines readers’ understanding of love. However, that structure is shaped by real love stories in reality, recorded and passed down through texts, such as ballads. It is helpful to study the form and cause of prototypical elements on love in Chinese Zhuang ballads and English ballads in view of gaining a better understanding of the cognitive thinking in those two cultures.
love scenarios;ballads;prototype;scripts
I106.2
A
1008-9128(2015)01-0052-03
2014-04-24
廣西高等學校科研項目:壯英民歌認知模型對比研究(201204LX431)
張羽(1982—),女,遼寧葫蘆島人,講師,研究方向:英美文學和比較文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