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卓

一名80后小軍嫂，為愛而走天涯。因在先生的駐地遲遲找不到心儀的工作，于是，在婚后的第二年，孤身一人來到了距先生駐地300多千米的省會城市就職。每個周末和先生一來一返演繹著現(xiàn)實版“雙城記”的虐心故事。

我中槍了！

一向正點的“大姨媽”突然晚了一個多星期，我心里不免有點毛毛的。我心口狂跳地將試紙一端浸入裝著尿液的紙杯中，保持10秒后我將取出來的試紙橫放在杯口，心也跟著忐忑起來。我祈禱了半天卻還是沒能阻止第二道紅杠漸露，繼而顏色加深……

我被這一幕驚詫到，感覺心臟都要從喉嚨口活生生地蹦出來了。

那一刻，也許是還沒做好初為人母的準備，我居然鎮(zhèn)定到并未像電影橋段里演繹的那般，激動地想哭、想跳、想笑、想大叫！生命就像一場旅程，誰遇見誰都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在深吸了一口氣后，我迫不及待地撥通先生的手機，語無倫次地告訴他這個令人振奮的消息……我清晰地感覺到電話那端，先生掩飾不住的小激動，估計他恨不得立馬踩著風(fēng)火輪飛奔過來……

許是得知肚子里已有了小生命，那與生俱來的母愛，讓原本粗線條的我真正體會到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真切的關(guān)愛和無私的付出。因為寶寶的到來，我將任何對寶寶帶來一絲傷害的可能都拒之門外。

我不時地問自己：有能力照顧這個小生命嗎？能保證帶給寶寶一個快樂的世界嗎？自己會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嗎？每天驚喜又擔憂著……神經(jīng)大條的小妞第一次深深感受到一種叫作“壓力”的東西。

為了確定寶寶的預(yù)產(chǎn)期，我特意找了一家頗具規(guī)模的婦產(chǎn)醫(yī)院做孕檢。

“你確定懷孕了嗎？”B超醫(yī)生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內(nèi)心松懈的我打心底竄上一口涼氣。

醫(yī)生再一次將握在手里的探頭，狠狠地朝我軟綿綿的肚子壓去，依稀可見的贅肉如波浪線般時隱時現(xiàn)。特別是她的每一次用力，都讓我的膀胱括約肌條件反射似的跟著收緊，真擔心她會將我憋足了勁的尿液擠出來。

“怎，怎么啦？”B超醫(yī)生的話像一顆剛爆炸的原子彈，炸散了我之前華麗麗的心情。

“你還是問問醫(yī)生吧，下一個?！?/p>

我那不爭氣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撲哧哧地滾落面頰，頂著悲傷朝診室走去。那離診室僅有100米的距離，卻讓我挪了好久。孕媽我剛沾上“孕”字邊，馬上就成了風(fēng)聲鶴唳的神經(jīng)質(zhì)了……

“B超沒見孕囊，懷疑可能是宮外孕，也可能先兆流產(chǎn)?！币蚰侨赵诰驮\時已接近日落黃昏，接診的東北女醫(yī)生忙不迭地換下工裝，果斷地給我下了診斷。

“怎么會？您確定不是誤診？”沉浸在悲痛中無法自拔的我，煽動了一下鼻翼，顫聲地問。在詢問了我末次月經(jīng)日期、有無流產(chǎn)史等一連串問題后，東北女醫(yī)生肯定了自己的說法。

我斜倚在門框上，喃喃地哀怨道：“做媽媽怎么就這么難？”此時，我寧愿相信如上“診斷”是醫(yī)生著急下班、敷衍患者的結(jié)果。

“要么你過三天再做個超聲看看。”就在我目光呆滯地將要走出診室的那一刻，卻被東北女醫(yī)生高亢的聲音叫住了。這一聲呼喚像黑暗里瞬間燃起的火把，照亮我心底的最后一絲希望。

等待復(fù)查的那幾天，我像是在等待一個關(guān)乎生死的“判決書”，心急如焚。我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目光呆滯，我用雙手撫摸著肚子入睡，可每晚我都是哭著入睡再被夢魘驚醒……

三天后，愁苦不堪的我再次忐忑不安地爬上了B超室的那張診療床，還是上次做B超的那個醫(yī)生。

在那張鋪著白色床單的診療床上，我眼角含著淚，緊抿著嘴唇，雙手死死地抓著衣襟……

“孕囊還是很小，不符合你的天數(shù)?！痹俅谓釉\的東北女醫(yī)生淡定地看著超聲單，言語中沒有了那日歸家似箭的浮躁情緒，心平氣和的口吻徹底擊潰了我的玻璃心。

“你是說孩子保不住了嗎？”急得坐在醫(yī)生對面的我直跳腳，抑制不住的淚水如泉涌般唰唰地流個沒完，我也全然顧不得周圍的人投來的異樣目光。

“姑娘你別哭啊，先抽血看看孕酮值，如果HCG（絨毛膜促性腺激素）翻倍長就表示胎兒發(fā)育良好?！笨磥頄|北人粗獷的嗓音體現(xiàn)的不僅是性格上的豪邁，更是“鎮(zhèn)壓”我此刻焦慮情緒的一種大氣。

真是心急多忘事，同樣在婦科做過兩年工作的我怎么把這事給忘了，我突然拍著腦袋，如醍醐灌頂一般。

由于要取兩次實驗室數(shù)據(jù)進行比對，心快碎得拼不起來的我只好在無比煎熬的等待中抽了兩次血，然后度日如年地等待結(jié)果。那幾天我不停地用電話、短信聯(lián)系著各方“過來”的朋友和一個整日奮斗在產(chǎn)房一線的阿姨。

“實在不行就流掉吧，養(yǎng)好身子咱們從頭再來?！?/p>

這是阿姨在電話里叮囑我N遍的話。想起我也曾以同樣的口吻安慰過有類似經(jīng)歷的患者，可是當今天的主角換成了自己時，方才真正體會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忍告訴先生現(xiàn)在的情況，覺得對不起他剛剛建立起的幸福感。

看似簡單的懷孕怎么到我這里就這么難？

來自周邊的建議都是勸我別保這胎了。取最后一次化驗結(jié)果的那天早上，我傷心地把手放在小腹，突然感覺肚子里的小生命在跳動。我知道這是幻覺，但在那一刻我的想法卻不再動搖了，我決定全力以赴地保住肚子里的這個“小怪物”，哪怕只有一線生機。

懷孕的“水”太深了，胎寶寶才剛剛在我的身體里“入住”一個多月，就已經(jīng)把我的生活搞得水深火熱了。拿到結(jié)果后，我木訥地朝著診室走去，我不敢想象最壞的結(jié)果是什么，我只希望寶寶可以一直和我堅強地走下去……

或許是上天眷顧我，這個小生命能暫時安全地“寄存”在我的身體里了。那幾天，我仿佛在人間和地獄中不停地游走，我不斷捶胸自問：看似簡單的懷孕怎么到我這里就這么難？

我不記得血HCG的具體化驗數(shù)值是多少了，當那位東北女醫(yī)生激動地對我說：“你的數(shù)值翻倍在長哦，寶寶目前發(fā)育良好”時，眼淚噴涌，心終于歸位了。

那一刻，我像只在籠子里困了很久的小鳥一樣，我滿臉淚花地跑出了醫(yī)院，突然發(fā)現(xiàn)海南的天空是那么的藍。

不一會兒，我接到了先生的電話，這對跟著我寢食難安的他來說也是一劑治療神經(jīng)崩潰的猛藥。

從那時起，我就每天幻想著肚子里這個小東西將來會怎樣哭，怎樣鬧，怎樣與他爸爭我的寵……

我和先生兩地分居，且雙方又沒有老人幫忙照顧，一場“兩個80后和一個00后的混亂生活”大戰(zhàn)，已迫在眉睫。

那是個秋高氣爽的午后，我正慵懶地坐在辦公室里舒展著筋骨，突感小腹有絲絲陣痛。起初沒在意，直到發(fā)現(xiàn)“見紅”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果不其然，再次被東北女醫(yī)生鏗鏘有力地診斷為“先兆流產(chǎn)”。

“你是不是想把她得瑟掉了才算完事?。俊?/p>

這是“工作狂”忘乎所以的操勞所致，聽了東北女醫(yī)生劈頭蓋臉的批評，我感覺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嚇飛了。

不作死就不會死！在等待取藥的間隙，我對著藥房玻璃反射過來的影子，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已驚到煞白的臉。我悻悻地接過保胎用的黃體酮和維生素E膠丸，手篩糖似地抖，來不及找水我便急不可耐地撕開鋁箔紙，一口吞下了幾顆藥丸。即便我使勁吞咽著口水，被卡在食管的藥丸依舊讓我堵得慌，難受至極。

難道我和寶寶真的就沒有母女緣分么？我哭泣，我自責，是不是寶寶在用另一種方式讓我注意她的存在。我再次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先生，他這個行動派終于按捺不住，當晚便從三亞火速趕到海口。

看著我頹靡的樣子，先生說他的心如同被開水汆燙過的生蠔，抽筋似地疼，他緊緊地握住我冰冷的手，連聲安慰道：“咱們辭職吧，跟老公回家。”

我進行了很久的思想斗爭，在下定決心辭職的那一刻才恍然覺知，自己也不過是個肉體凡胎的小女人，這一刻還是覺得家庭比事業(yè)更重要，家庭幸福比個人的成功更誘人！

保胎的日子是最辛苦的，不僅一天24小時被囚禁在床上動彈不得，還要整日被各種“胡思亂想”糾纏著。

不敢想象真正失去了孩子的我到底會變成什么樣，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按住了我的胸口。那些日子，來自各方關(guān)注的電話我都沒有勇氣接，怕自己失態(tài)，怕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悲傷。后來在先生的開導(dǎo)下我的情緒才算基本平靜了，保不住就不硬撐了。

沒想到在他悉心的照顧下，第四天腹痛流血的現(xiàn)象就沒有了，只有輕度的腰酸。

我來到醫(yī)院，又一次抽血的數(shù)據(jù)表明我的頭胎算是保住了，聽到這里我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由得佩服自己從始至終的堅持。我拉著先生找了一家“高大上”的餐廳，吃了近10天來真正的一次飽飯。

在服務(wù)員小碎步跑來的那一刻，先生凝視著菜單，像倒豆子般一氣呵成：臘魚尾、水晶粉絲、干煸大腸……

而他哪里料想到，裝著像沒事人似的我，卻在吃飯的間隙又萌生了一個新計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