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柯南·道爾
一八九四年的春天,整個倫敦對可敬的羅納德·艾德爾不尋常而神秘的謀殺事件極其關(guān)切,民眾不知道案件詳情,始終處在惶恐之中。當(dāng)時有許多內(nèi)情隱而不宣,因此這案子吊足民眾胃口。一直到十年后的今天,我才被允許將整串事情的一些重要環(huán)節(jié)說出來。罪案的本身已經(jīng)夠令人震驚,經(jīng)過了那么久的時間,我一想到這些事仍震顫不已,同時心底會涌起歡愉、驚嘆與難以置信。我得說,請不要責(zé)怪我不與大家分享我所知道的事情,因為這個人親口絕對禁止我說出來,而禁令一直到上個月三日才撤銷。
可想而知我與福爾摩斯的親近關(guān)系使我對罪案深感興趣,而他失蹤之后,我也從來沒有遺漏地仔細(xì)閱讀每一個公開給大眾知曉的案件。甚至不止一次,為了滿足我自己的好奇心,我將他的方法用于解決這些案子,但始終也毫無頭緒。
羅納德·艾德爾是梅努斯伯爵的次子,伯爵當(dāng)時是澳洲某一殖民地的總督。艾德爾的母親因白內(nèi)障由澳洲回來開刀,她和兒子朗諾、女兒修達一起住在公園路四二七號。這個年輕人加入了上流的社交圈——截至目前為止,據(jù)悉他沒有仇人也沒有特別的惡習(xí)。然而就是這么一個隨和的年輕貴族,在一八九四年三月三十日晚上十點至十一點二十分之間,招致了十分奇特且始料未及的死亡。
羅納德·艾德爾十分喜歡玩紙牌——經(jīng)常玩,但從來沒有到會傷害自己的地步。他是博溫、卡文迪希及貝格特爾三個紙牌俱樂部的會員。據(jù)知,他死亡那天晚餐之后,曾在貝格特爾俱樂部玩了三盤惠斯特牌戲,他下午也曾在那兒玩過。由與他一起玩牌的人——莫瑞先生、約翰·哈弟爵士和莫蘭上校一一證實,大家牌運都差不多,艾德爾可能輸了五鎊左右,但不會超過這個數(shù)字。他的財富相當(dāng)可觀,因此輸?shù)暨@點小數(shù)目不可能對他有何影響。他幾乎每天都在不同的俱樂部玩,由于很謹(jǐn)慎,通常都是贏家。由可靠的證據(jù)顯示,幾星期前,他曾在一局牌戲中與莫蘭上校搭檔,從葛佛瑞·米勒及巴莫若爵士那邊贏了四百二十英鎊。這些近況系由偵訊中得知。
罪案發(fā)生的當(dāng)天晚上,他十點正由俱樂部回家,他的母親及妹妹該晚去了一位親戚家里。仆人發(fā)誓聽到他進入二樓前房,那個房間通常作為他的起居間。他在房中生了火,由于有煙冒出,所以他開了窗。直到十一點二十分梅努斯夫人及她女兒回來,房中都沒有傳出過任何聲音。由于想跟兒子道聲晚安,梅努斯夫人想進入兒子房間,但門被反鎖,不論她如何敲打和叫喊都得不到回音,于是她找人幫忙強行撬開房門。一進門便發(fā)現(xiàn):他的頭部被左輪槍子彈嚴(yán)重?fù)魝?,桌上有兩張十英鎊的紙幣及十七英鎊十先令的金銀幣,那些錢被堆成數(shù)小堆,每堆金額不同,同時旁邊一張紙上記著一些數(shù)字,每個數(shù)字旁邊都有一些俱樂部朋友的名字。根據(jù)這個推測,他死前在認(rèn)真計算他玩牌的輸贏。
詳細(xì)調(diào)查周圍的環(huán)境使案情更加復(fù)雜。首先,找不出理由為什么這個年輕人要把房門由里鎖上,有可能是兇手所為,事后由窗口逃走。然而,窗口離地至少有二十英尺,下面是一個盛開著香紅花的花圃,花及泥地都沒任何踐踏的痕跡,分隔房子與馬路的一小塊草地也沒有任何痕跡。因此,很顯然是年輕人自己鎖的。但他怎么死的呢?窗口沒有痕跡,周圍沒有人聽到槍聲。然而死者就像一般軟頭子彈那樣進口小、出口大的由傷處穿出的左輪子彈一顆,所造成的傷必定導(dǎo)致立即死亡。再加上完全找不出謀殺動機,使得案情更趨復(fù)雜,而且房內(nèi)的金錢及值錢的物品也沒被移動過。
傍晚時分,我漫步穿過公園,大約六點左右來到公園路頂端的牛津街。有一堆閑人散在路邊,都盯著同一個窗口張望,使我知道那就是我來察看的房子。一個高瘦的人戴著墨鏡,我非常懷疑他是便衣偵探,他正在述說他自己的推論,一堆人圍在他身邊聽著。我盡可能靠近他,但是他的論點在我看來很荒謬,因此我不屑地退開了。就在這時我撞落了他手中拿著的幾本書。我極力為這意外向他道歉,但是很顯然在他眼中這些被我撞落的書十分寶貴,他口中輕蔑地怒罵著,轉(zhuǎn)過身去,然后我看著他屈曲的背及白色的胡須消失在人群之中。
我對公園路四二七號的觀察并不能解答我心中深感興趣的這個難題。帶著比之前更深的困惑,我折回肯辛頓家中。我在書房還不到五分鐘,女仆進來說有個人想見我。讓我大吃一驚的是,那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古怪的藏書老者。他那尖瘦枯槁的臉被滿頭的白發(fā)擋住一大半,而他至少有一打?qū)氊悤畡t牢牢夾在他的右肩下。
“先生,你看到我必定大吃一驚吧?!彼云婀侄鴰е粏〉穆曇粽f道。我承認(rèn)我的確如此。
“呃,先生,當(dāng)我蹣跚地走在你后面,正巧看到你走進這屋子時,我心中有些不安。我對自己說,我還是進去見見這位仁慈的先生吧,告訴他如果我剛才的態(tài)度有些粗暴,并無惡意,他替我撿起書來,我該向他道謝。”
“你對這小事太客氣了,”我說,“我能問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誰的嗎?”
“是這樣的,先生,如果不是太冒昧的話,我很高興能見到你。可能你也收藏書籍吧,先生。這里有《英國鳥類》《加塔拉斯》及《宗教戰(zhàn)爭》——每一本都是減價書,再加五本書,正好可填滿你書架第二層的空隙?,F(xiàn)在那上面看起來不太整齊,不是嗎?先生?!?/p>
我轉(zhuǎn)頭看了一下身后的書柜。當(dāng)我再轉(zhuǎn)回來時,福爾摩斯正隔著書桌站著對我微笑。我跳起身來,完全不敢相信地對他凝視了好幾秒鐘,然后我暈倒了,這是我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暈倒。我眼前的確是旋繞起一陣灰霧,當(dāng)我清醒時,我的領(lǐng)口被解開了,唇上有著白蘭地留下的辛辣余味。福爾摩斯俯身在我的椅上,手中握著他的細(xì)頸酒瓶。
“親愛的華生,”他以我極端熟悉的記憶中的聲音說,“我要向你致以十二萬分的歉意。我沒想到你會如此激動?!蔽揖o抓著他的雙臂。
“福爾摩斯!”我叫道,“真的是你?你真的還活著?你成功地爬出那恐怖的深淵,真的嗎?”
“等一等,”他說道,“你確定你身體吃得消談這些事嗎?我戲劇性地出現(xiàn)給了你嚴(yán)重的刺激?!?/p>
“我沒問題了。但是,真的,福爾摩斯,我?guī)缀醪桓蚁嘈抛约旱难劬?。上帝!真沒想到是你——全世界的人,除了你——會站在我的書房中!”我再一次地抓住他的袖子,感覺下面削瘦而有力的臂膀?!鞍?,不管怎樣,你不是鬼魂,”我說:“老朋友,看到你我是興奮過度了。坐下,告訴我你是怎么由那恐怖的深壑中活著出來的?!?/p>
他在我對面坐下,以他原來那種冷漠的態(tài)度點了一支煙。他身穿著書商所穿那種襤褸及膝的長外衣,其他那堆白發(fā)和幾本舊書都已放在桌上。福爾摩斯比以前看起來還要消瘦,依然敏銳,但在他鷹鉤形的臉上有著一層蒼白的顏色,使我知道他最近的生活并不健康。
“我真高興能伸伸腿,華生?!彼f,“要一個高個子連著幾小時把身高縮短一英尺實在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嗯,老兄,至于對那些事情的解釋,我可能需要你的合作,我們面前還有一晚艱巨的工作。或許等工作完成以后再跟你把整個情況解釋清楚比較好。”
“我好奇極了。我真希望現(xiàn)在就聽你講?!?/p>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行動?”
“不論何時何地,悉聽尊便?!?/p>
“這樣實在跟以前一樣了。在我們走之前我們還有時間飽餐一頓。至于有關(guān)那個深壑,我的理由很簡單,我根本沒有跌進去?!?/p>
“你根本沒有跌進去?”
“沒有,華生。我留給你的短箋是真的。當(dāng)我看到莫里亞蒂教授那可怖的身影擋在通往安全的小徑時,我?guī)缀蹩梢钥隙ㄟ@將是我偵探生涯的結(jié)束。我由他灰色的眼中可以看到他殘酷的意圖。因此,我與他談了幾句取得他的允諾,讓我寫了那封你后來看到的短箋。我將短箋與他的香煙盒及登山手杖一起留下,然后沿著小徑走下去,莫里亞蒂仍然緊緊跟著我。當(dāng)我走到小徑的盡頭時,我站在深壑邊緣。他并沒有掏出武器,但他向我沖過來,伸出他的長臂抱住我。他知道他自己已經(jīng)沒戲可唱了,只是急于拼死向我報復(fù)。我們在瀑布邊緣蹣跚地扭打,但是我懂一點日本柔道,這不止一次幫助過我。我掙脫了他的緊抱,他恐怖地發(fā)出一聲尖叫,雙手向空中猛抓,但他無法保持平衡而摔了下去。我將臉伸出邊緣向下望去,只見他落了很長一段距離,撞上一塊巖石,彈了出去,摔入水中?!?/p>
福爾摩斯邊吐著煙圈邊敘述著,我驚奇地聽著他的解釋。
“但是那些足跡!”我叫道?!拔矣H眼見到兩行走往小徑盡頭的足跡,但沒有走回來的?!?/p>
“是這樣的。我知道莫里亞蒂不是唯一發(fā)誓要殺死我的人,至少還有其他三個人,而他們想向我報仇的心理只會因為他們首領(lǐng)的死。但是如果全世界的人都深信我已經(jīng)死了,那么他們就會自由行動,很快地就會露面,我就可以毀滅他們了,到那時候我可以宣布我還活著。這些念頭在我腦中迅速轉(zhuǎn)動著。
“我站起身來,環(huán)視著背后的巖壁。那巖壁太高,很顯然不可能爬上去,但要走出那潮濕的小徑而不留下足跡也同樣不可能。事實上,我也想過倒著走出來,就像我以前曾在類似的情形下做過的那樣,但三行同一個方向的足跡很明顯可以看出是個詭計。因此,為了萬全之計,我最好還是冒險爬上去。華生,你知道我不是個富于幻想的人,但我發(fā)誓我似乎聽到莫里亞蒂的聲音由深淵中傳來對著我尖叫。任何失誤就是死亡。不止一次,我手中抓著的草叢滑脫了,或者腳滑出了潮濕的巖石凹痕,我以為我就此摔死了,但我掙扎著向上,終于抵達一條幾英尺深、覆蓋著柔軟青苔的狹長巖壁突出處,我在那里可以很舒適地躺著不被看見。華生,當(dāng)你以及與你同來的人在以最憐憫但不甚正確的方法檢視我死亡現(xiàn)場時,我就躺在那上面。
“我以為我的整個歷險就此結(jié)束,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顯示出仍有一些會令我吃驚的事在等著我。一塊巨大的巖石由上面落下來,轟然經(jīng)過我身旁,擊中小徑,又彈入深壑中。我以為這只是巧合,但是頃刻之后,當(dāng)我抬頭向上望去時,看見一個人的腦袋露了出來,他的背后是逐漸暗去的天空,緊接著又一塊巖石落下?lián)糁形姨芍莫M窄巖石突出處,離我腦袋不到一英尺。當(dāng)然,這動機很明顯了,莫里亞蒂不是一個人來的,有個同謀——即使只看到一眼,我就知道這個同謀是個多危險的人物了——在莫里亞蒂攻擊我時替他把風(fēng),他們要確保我已經(jīng)死亡。
“華生,我沒花太多的時間思考這一切。我再一次地看到那冷酷的臉由巖壁頂端露出,我知道接著又會有一塊石頭砸下來。我匆忙地爬落到小徑上,立刻拔腳逃走,在黑暗的山中走了十英里。一個星期后我到了佛羅倫薩,確定世界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我的下落。
“我只有一個能信任的人——我的哥哥麥考夫。親愛的華生,我要向你致十二萬分的歉意,但是我必須讓人們認(rèn)為我已死了,這十分重要。如果不讓你也相信我已死亡,你是不會那么深刻地寫出我悲慘的結(jié)局。在過去的三年里,我有好幾次忍不住要提筆寫信給你,但每次都擔(dān)心由于你對我的摯愛,會使你做出不謹(jǐn)慎的舉動從而泄漏了我的秘密。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使我在今天傍晚當(dāng)你撞落我的書時,我轉(zhuǎn)身走了,因為那時我正處于危險之中,而只要你略露驚訝及激動,就會暴露我的身份并導(dǎo)致無法挽回的致命結(jié)果。至于麥考夫,我必須告以秘密,因為我必須從他那兒取得我需要的金錢。在倫敦這方面事情的進展并不如我預(yù)期的那樣順利,莫里亞蒂那幫匪徒中有兩個最危險的分子,也是對我本人最欲報復(fù)的敵人,仍逍遙法外。后來得知我的敵人只有一個留在倫敦之后,我已準(zhǔn)備回來,而公園路的這件神秘案子加速了我的行動,因為不只案子本身引起我的興趣,而且似乎給了我一個十分特別的機會。我立刻回到倫敦,親自去了貝克街,把赫森太太弄得歇斯底里,并且發(fā)現(xiàn)麥考夫仍保留了我的房間并將所有東西都保持原樣。就是這樣,華生,今天下午兩點鐘我又坐在我原來房間的扶手椅中了,只希望我的老友華生能與往常一樣坐在另一張椅子中?!?/p>
這就是在那四月的傍晚我所聽到的奇異敘述——如果不是實實在在看到了我以為再也不會看到了的高瘦身形及敏銳熱切的臉,我是完全不會相信這個敘述的。不知用什么方法,他得知了我喪妻之痛,他以態(tài)度而非言語表達了他的慰問之意?!坝H愛的華生,工作是憂傷最好的解藥。今晚我有一份工作給我們兩人做,如果我們能成功,那么這世界上有一個人的生命就可以討得公道?!?/p>
時間到了,我們的確就像過去一樣,我與他一起坐在同一輛馬車上,我的左輪槍在衣袋中,心中充滿著冒險的激動與興奮。福爾摩斯冷靜、嚴(yán)厲而沉默,街燈微弱的光芒照在他嚴(yán)峻的面容上,我看見他眉毛深鎖著正在沉思,瘦薄的嘴唇緊抿著。我不知道我們將在這罪惡叢生的倫敦捕捉什么樣的猛獸,但由這位捕獵神手的神態(tài)中,我很肯定這是趟十分危險的行動——而從他苦行僧似的陰沉臉上偶爾發(fā)出的譏刺笑容,可以預(yù)知我們捕捉的對象兇多吉少。
我以為我們是去貝克街,然而福爾摩斯要馬車停在卡文迪西廣場。我看到他跨出馬車時,十分警覺地向左右發(fā)出了搜索的眼光,而后,在每個街角,他都十分小心地確定沒人跟蹤。我們走的路徑十分奇怪,快速穿過一些我從來不知道它們存在的隱僻處所及馬廄,最后終于來到一條兩旁是老舊陰沉房舍的小路,由此到曼徹斯特街,再到布蘭福德街。然后他很快轉(zhuǎn)入一條狹窄的過道,再穿過一個荒院的木門,用鑰匙打開房子后門,我們一起進入,他關(guān)上門。
這地方完全漆黑,但我很明顯可以知道這是一所空屋。我們的腳在咯吱作響的地板上走過,我伸出的手可以摸著一道墻,墻紙一條條剝落在地上。福爾摩斯冷瘦的手指握著我的手腕,帶領(lǐng)我走過一條長廊,直到我模糊看到一扇門上隱約的氣窗。到這里福爾摩斯突然向右轉(zhuǎn),我們就進入了一間大而空曠的方形房間。房間的角落是烏黑的陰影,中間則有外面街燈照射進來的微弱光線。街燈離房子有段距離,而窗上又有很厚的灰塵,因此我們只能勉強辨識彼此的身形。我的同伴將手放在我的肩上,嘴貼近我耳朵。
“你知道我們在哪里嗎?”他悄聲說道?!爱?dāng)然,那里是貝克街?!蔽业芍璋档拇盎卮?。
“一點也不錯。我們在康登大屋,就在我們舊居的正對面?!?/p>
“我們?yōu)槭裁匆竭@里來呢?”
“因為從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面那幢建筑物的一切狀況。華生,可以請你靠近窗口一點嗎?不過小心不要暴露了自己,然后看看我們的舊居,來看看我離開的這三年是否把我使你驚奇的能力也帶走了?!?/p>
“太不可思議了。”我緩緩向前靠去,向那熟悉的窗口望去。視線落到那上面時,我倒抽了一口氣,發(fā)出了一聲驚呼。窗簾是拉下的,里面點著明亮的燈,一個坐在椅中的身影很清楚地投射在透著光的窗簾上。那頭部的姿勢、方方的肩膀及清楚的臉部輪廓是絕對錯不了的。面部轉(zhuǎn)成了側(cè)面,那完完全全是福爾摩斯的復(fù)制像。那形象真確到令我驚訝得不得不伸出手確認(rèn)他本人真的就站我身旁。他悶聲笑得身子不停顫動。
“如何?”他說。
“上帝!”我叫道?!疤豢伤甲h了?!?/p>
“我相信年齡及習(xí)慣都沒有使我層出不窮的變化手法衰退,”他說,我可以由他聲音中聽出一個藝術(shù)家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所有的那份喜悅與驕傲,“真的很像我吧,不是嗎?”
“我?guī)缀跻l(fā)誓那就是你?!?/p>
“實地動手去做的功勞該歸于格勒諾布爾(注:法國東南部的一個城市)的奧斯卡·穆君埃先生,他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做模子。那是個蠟像,其他的則是我今天下午到貝克街時自己布置的?!?/p>
“但這么做是為什么呢。”
“因為,親愛的華生,我有很強烈的理由希望某些人認(rèn)為我在那房間里,而我實際上卻在別處?!?/p>
“你認(rèn)為有人在監(jiān)視你的房間?”
“確實有人在監(jiān)視?!?/p>
“是誰?”
“我的舊敵,華生。是那個他們的首領(lǐng)葬身在萊辛巴赫瀑布那個集團的人。你必須知道,只有他們知道我還活著,他們相信我遲早會回到我原來的住處。他們沒有中斷監(jiān)視過,而今天早晨他們看到我抵達了。”
“你怎么會知道?”
“因為我向窗外瀏覽時認(rèn)出了盯梢的人,這人叫派克爾,對我不足威脅,他是個以殺人搶劫為生的人,擅長演奏口弦琴。我并不在乎他,但我在乎他背后那個更殘酷的人,那個莫里亞蒂的心腹,就是他由巖壁上扔石頭下來,倫敦目前最奸詐、最危險的人物。今晚追捕我的正是他,華生,但他還不知道我也在追捕他?!?/p>
我朋友的計劃漸漸顯露出來了。從這個隱密的處所,盯梢的人反被盯了,跟蹤的人反被跟蹤。對面那個削瘦的影子是誘餌,我們則是獵人。我們沉默地一起站在黑暗中看著匆忙的身影由我們面前一次又一次經(jīng)過,福爾摩斯不說話也沒動作;但是我可以看出他十分警覺,他的眼睛緊盯著川流不息走過我們面前的人們。這是一個寒冷而喧鬧的夜晚,風(fēng)由長街尖銳呼嘯而過,許多人來來去去走過,他們大部分都包在大衣圍巾里。有一兩次我似乎見到曾經(jīng)見過的同一個人,而且我特別注意到有兩個人在街頭不遠(yuǎn)處的一個屋子前門廊處避風(fēng),我試著要我的同伴注意這兩個人,但他略為不耐煩地咕嚕了一聲,又繼續(xù)地盯著街道。終于在接近午夜時,街道漸趨冷清,我正預(yù)備跟他說話,但當(dāng)我抬眼看到對面亮著的窗口時,我再一次大吃一驚,我緊抓住福爾摩斯的臂膀,向上指著。
“那影子移動了!”我叫道。影子的確不再是側(cè)影,而改成背面正對著我們。
三年的時光顯然并沒有使他粗暴的脾氣有所改善,也沒有改變他那對一個不如他聰明的人的不耐煩態(tài)度。
“當(dāng)然影子會移動?!彼f,“華生,難道我是個會使人發(fā)笑的大笨蛋,只會豎個讓人一眼就看穿的假人,來騙全歐洲最聰明的人嗎?我們在這房間已經(jīng)待了整整兩小時了,赫森太太也已將那假人動了八次位置,可以說每一刻鐘左右移動一次,她由前面移動,因此她的影子不會被看見。呵!”他激動地倒抽了一口氣,發(fā)出了噓噓的聲音?;璋档臒艄庀拢铱匆娝念^朝前伸出,整個人因集中注意而僵立不動。外面街上此時已空無一人,那兩個人也許還躲在門廊里,但我已看不見他們了。一切靜止而黑暗,除了我們對面那扇明亮的黃色窗簾及上面的黑色身影。頃刻之后,他把我拖回屋子最暗的角落,我可以感覺他手按在我唇上的警告,他抓著我的手指在顫抖。我從沒有看見他如此激動過,而那黑暗的街道仍孤寂靜止地橫在我們面前。
他彎身蹲到窗戶開著的高度。
但突然地,我察覺到他敏銳的感覺已經(jīng)警覺到的東西。一個低沉而窸窣的聲音傳入我的耳中,那不是來自貝克街,而就來自我們隱身的這所房子后面。一扇門被打開而后又關(guān)上,接著立刻響起了穿過走廊的腳步聲——腳步放得很輕,但被空屋造成了低啞的回聲。福爾摩斯緊貼著墻站著,我也照著做,同時我的手握住了左輪槍柄。由昏暗中望去,我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比黑暗中開著的門還黑。他站定了一會兒,然后彎著身子戒備著慢慢進入屋中。他兇惡的身形離我們不到三碼,我鼓起勇氣預(yù)備面對他的撲擊,才知道他并沒有察覺我們的存在。他由我們面前經(jīng)過,躡手躡腳走到窗邊,將窗無聲無息地向上拉開約半英尺。當(dāng)他彎身蹲到窗戶開著的高度時,那不再被布滿灰塵的玻璃阻擋住的街燈光線正好照在他的臉上。這人似乎興奮得無法控制,他的雙眼像兩顆星星般透著光亮,面部肌肉不停地抽搐跳動。這是個上了年紀(jì)的人,有著削瘦而高聳的鼻子、高而光禿的前額,以及一臉花白大胡子。一頂歌劇似的帽子推到后腦勺上,夜禮服的襯衫前襟由打開的外衣里露了出來。他的面容極瘦而黝黑,布滿了兇殘的深紋,手中拿著一根短棒狀的東西,但當(dāng)他將它放在地板上時,卻發(fā)出了金屬的響聲。然后他由外衣口袋中拿出一件頗大的東西,埋首工作著,最后那對象發(fā)出了一聲清楚的咔噠聲,像是彈簧或螺絲釘扣上的聲音。他仍跪在地上彎著身全力拉開一個杠桿樣的東西,一陣長而尖銳的摩擦響聲后,最后是一聲強烈的咔噠聲。然后他站起身來,我看見他手中拿著的是一把槍,只是槍托十分怪異。他蹲下身來,將槍管架在開著的窗框上,我看見他的長胡子蓋到槍托上,眼睛在瞄準(zhǔn)時發(fā)出了閃閃的亮光。他把槍托頂入肩窩時,我聽到一聲滿足的嘆息,同時看到對面黃窗中的黑色人影——那個奇妙的目標(biāo)正對著他瞄準(zhǔn)的視線。有一瞬間,他是完全僵直不動的,然后他的手指扣上了扳機,一聲奇怪尖銳的嗖嗖聲及一串清脆的玻璃破碎聲響起了。就在這當(dāng)兒,福爾摩斯像只猛虎般跳上了那個神槍手的后背,將他面朝下壓在地上,但他馬上又翻身站了起來,而且以巨大的力氣掐住福爾摩斯的喉嚨,但我馬上用左輪槍的槍托擊打他的腦袋,于是他又再度摔到地上,我也跟著跌到他身上。我壓在他身上時,我的同伴吹了一聲尖銳的哨子,立刻,路邊響起了一串奔跑的腳步聲,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及一個便衣警探由前門沖進了房間。
“是你嗎,雷斯垂德?”福爾摩斯說。
“是的,福爾摩斯先生,我親自負(fù)責(zé)這件事。真高興見到你回到倫敦來,先生?!?/p>
“我相信你需要一些非官方的協(xié)助。一年有三件未破的兇殺案是不行的,雷斯垂德。但你偵破莫里士的神秘案子倒是比平時快——那案子你辦得不錯?!?/p>
我們終于都站起身來了,犯人氣喘噓噓的,他的兩邊各站了一個強壯的警察。街上已經(jīng)開始有不少閑人聚攏過來了。福爾摩斯走到窗前,將窗關(guān)上并拉下窗簾,雷斯垂德點燃了兩支蠟燭,警察也打開了他們的油燈,這樣我總算才能夠清楚地看到我們的犯人。
面對著我們的是一張極為剛勁但殘酷的臉,上半部有著哲學(xué)家的眉,而下半部則有著享樂派的下巴,這個人有大善或大惡的天賦才能。但是沒有人在看到他兇殘的藍眼睛、下垂猜疑的眼瞼、或者狂暴的鼻頭及威脅迫人的濃眉時,會看不出這是如此明顯的天生危險征兆。他完全不去注意我們?nèi)魏纹渌?,只把眼光空茫地盯在福爾摩斯的臉上,眼神中有著深切的恨意與驚詫?!澳氵@惡魔!”他不停地喃喃說道,“你這聰明得跟鬼一樣的惡魔!”
“啊,上校!”福爾摩斯一邊理著弄亂的衣領(lǐng)一邊說,“就如老戲中說的‘冤家碰頭了,旅程也就結(jié)束了。自從我躺在萊辛巴赫瀑布的突巖上,你賜給我那些關(guān)照之后,我就沒有榮幸再見到你。”
上校仍失神地瞪著我的朋友?!澳氵@奸詐狡猾的惡魔!”這是他唯一能說的話。
“我還沒有替你們介紹,”福爾摩斯說,“這位先生是塞巴斯蒂恩·莫蘭上校,一度服役于皇家印度軍團,也是我們東方帝國造就的最佳射獵手。上校,我相信如果我說你獵虎的成績?nèi)詿o人能比,應(yīng)該不會有錯吧?”兩旁的警察將他拉了回來。
這個狂暴的老人沒說什么,但仍瞪著我的同伴。他那野蠻的眼神及怒豎的胡子使他本身看來真像只猛虎。
“我很奇怪我簡單的計謀居然能唬過你這獵場老手,”福爾摩斯說,“這方法你必定很熟悉了。你難道不曾將個孩子綁在樹下,自己拿槍等在樹上,等你的餌將老虎誘來嗎?這座空房子是我的樹,你是我的老虎?!?/p>
莫蘭上校暴怒地發(fā)出一聲吼叫并向前跳了一步,但兩旁的警察將他拉了回來。他那臉上的狂怒神色光看一眼就夠令人不寒而栗。
“我承認(rèn)你使我小吃了一驚,”福爾摩斯說,“我沒有料到你會來利用這所空屋及這扇極為方便的前窗。我以為你會由街上行動,而我的朋友雷斯垂德及他的得意部下就在那里等你。除了這點意外,一切皆如我所料。”
莫蘭上校轉(zhuǎn)向警探。
“你也許有理由或沒理由地逮捕了我,”他說,“但至少我沒有理由要站在這兒受這個人的嘲笑。如果我要被法律制裁,那么就一切依法辦理吧?!?/p>
“嗯,這話還算合理,”雷斯垂德說道,“在我們走之前,福爾摩斯先生,你沒有別的事要說了吧?”
福爾摩斯已由地板上拾起了那把強力的氣槍,并且檢視了它的機械裝置。
“一件令人嘆為觀止而且獨特的武器,”他說,“既無響聲,又極具火力。我知道赫德先生,他是一位盲眼的德國機械師,他遵照已故的莫里亞蒂教授設(shè)計制成了這把槍。我知道它的存在已有多年,但從沒機會摸過它。我要你特別注意這東西,雷斯垂德,以及這把槍使用的子彈。”
“這件事你放心交給我們,我們一定特別留意,福爾摩斯先生。”雷斯垂德說,一邊隨著眾人走向門口,“還有別的事嗎?”
“我只想知道你會以什么罪控告他?”
“什么罪?先生,那還有什么疑問,當(dāng)然是企圖謀殺福爾摩斯先生。”
“不對,雷斯垂德,恭喜你,你以你一慣的機智與勇猛逮到了那個人?!?/p>
“逮到了那個人!逮到了誰?福爾摩斯先生?!?/p>
“那個警方全力搜捕卻無結(jié)果的人——殺死羅納德·艾德爾的塞巴斯蒂恩·莫蘭上校,他在上個月三十號以氣槍的擴張彈由公園路四二七號前面樓上的窗口射入,這才是被控的真正罪名。雷斯垂德,就這樣。華生,如果你能忍受由破窗中吹進來的冷風(fēng),那么我們一起到我書房抽根煙、坐半個鐘頭,會帶給你一些有益的消遣。”
我們的舊房間由于麥考夫的關(guān)照及赫森太太的精心管理,仍然維持老樣子。我進去時,看見那確實是有些不太習(xí)慣的干凈,不過舊時的痕跡都還在。做化學(xué)實驗的角落,有著酸浸蝕痕跡的松木桌子也還在。書架上是一排札記本及參考資料,還有圖表、提琴盒、煙斗架。房間里有兩個人——一個是赫森太太,她在我們一進去時就展開了笑顏——另一個是個奇怪的假人,它在今晚的歷險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它立在一個座架上,上面披了一件福爾摩斯的舊晨袍,由街上看來的確是一個完全真實的影像。
“我希望你遵照了所有的預(yù)防措施進行,赫森太太。”福爾摩斯說。
“先生,我完全照你的指示爬著過去。”
“好極了,你做得很好。你看到子彈射中哪里嗎?”
“是的,先生,我怕你的蠟像被毀壞了。它由頭部穿過,打到墻上扁掉了。我在地毯上撿到它。這里!”
福爾摩斯拿給我看?!叭A生,你可看到,是一粒左輪槍的軟殼彈。真是天才,誰會想到氣槍中會發(fā)射出這樣的子彈?赫森太太,我十分感激你的幫助?,F(xiàn)在,華生坐到你的舊椅子中,我還有幾件事想跟你談?wù)?。?/p>
他已脫去了破舊的外衣,又恢復(fù)了昔時福爾摩斯的模樣,穿著由蠟像上取下來的鼠灰色晨袍。
“那老獵人的神經(jīng)還沒有失去它的穩(wěn)定,他的眼力也沒有減弱。”他一面檢視著前額破碎了的蠟像,一面笑著說。
“子彈由腦后正中穿入,將腦子擊得稀爛。他在印度時是最好的神槍手,我想在倫敦也沒有幾個人比他更好。你聽過他的名字嗎?”
“不,沒有?!?/p>
“哼,這么個名人。把架上我那本人名記錄索引拿給我吧?!彼麘袘械胤鴥皂?,一邊靠在椅背上吐著煙云。
“我收集在M字母里的資料可真不少,”他說,“莫里亞蒂本身就足以使任何字母出色,而這里還有毒物能手莫根、使人憎惡的麥瑞度,以及那個在查林十字廣場候診室里把我左邊犬齒打掉的麥修,最后就是我們今晚的朋友了?!?/p>
他將本子遞給我,我看道:塞巴斯蒂恩·莫蘭上校,無業(yè)。前屬班加羅爾工兵第一團。1840年生于倫敦,系前英國駐波斯公使奧加斯特斯·莫蘭公爵之子,曾就讀于愛頓及牛津大學(xué)。服役期間參加過喬瓦基戰(zhàn)役、阿富汗戰(zhàn)役,并到過查拉斯布(派遣)、舍普爾及喀布爾。著有《西喜馬拉雅山狩獵》(一八八一年)及《叢林三月記》(一八八四年)。住址:康達特街。俱樂部:英印俱樂部、坦克維爾俱樂部及巴格特爾紙牌俱樂部。
邊上另有一行福爾摩斯的筆跡:倫敦第二號危險人物。
“真是令人吃驚?!蔽覍⒈咀舆€回去時說道。
“不錯,”福爾摩斯回答?!澳硞€程度而言他做得不錯。他一直有鋼鐵般的意志,在印度仍流傳著他如何由水溝中爬行追獵一只受傷食人老虎的故事。華生,我有一個理論,我認(rèn)為一個人在發(fā)展中的表現(xiàn)代表了他祖先的整個演變過程,而像這種突然變得大善或大惡的情形必定有著某種強烈的影響進入了他的血液。”
“這種說法很玄。”
“嗯,不管是什么原因,莫蘭上校開始走上了歧途。雖然在印度他沒有什么公開的丑聞,他退休回到了倫敦,又弄得惡名昭彰。就在那時候,莫里亞蒂教授找上了他,大方地提供他金錢,而只在作一般罪犯無法執(zhí)行的一兩件極高水平的案子時用他。你或許還記得1887年勞得爾的斯圖爾特太太的死亡案子,我很肯定是莫蘭主謀的,但沒有任何證據(jù)能證明。上校十分聰明地隱匿他的惡跡,以至于莫里亞蒂集團被破獲時,我們都無法找到罪名控告他。你記得我去找你的那一天,我是如何小心地將窗板關(guān)上,生怕會有氣槍射進來嗎?你一定覺得我是幻想過度了。事實上我完全知道我在做什么,因為我知道有這么一把槍存在,而且也知道槍的主人是世界第一流的神槍手。我們在瑞士時,他與莫里亞蒂一起追蹤我們,而且也毫無疑問,他就是在萊辛巴赫突巖上賜給我那要命五分鐘的人。
“你可能想到我在法國逗留期間,很注意地看報以便找機會逮捕他。只要他人還自由地待在倫敦,我就沒有活下去的價值。日日夜夜他的陰影都籠罩著我,遲早他的機會會到來的。羅納德·艾德爾的死亡案子發(fā)生了,我的機會終于來了。他跟那年輕人一起玩牌,然后由俱樂部跟蹤他回家,再由打開的窗口射殺了他,這一點疑問也沒有,光是那顆子彈就足以使他陷入羅網(wǎng)。于是我立刻趕回來,他底下盯梢的人看到了我,我知道他們會報告上校。我很肯定他會‘立刻想辦法將我除去。我留了一個極好的目標(biāo)在窗口給他,并通知警方可能需要用到他們——順便告訴你,華生,你看到在門廊里的人是警方的人完全沒錯——我選了那個在我看來十全十美的地點來觀察整個過程,但做夢也沒想到他會選同一個地方來發(fā)動攻擊。現(xiàn)在,華生,還有要我解釋的地方嗎?”
“有?!蔽艺f?!澳氵€沒有說明莫蘭上校殺羅納德·艾德爾的動機是什么?”
“噢!親愛的華生,我認(rèn)為事實并不難解釋。證據(jù)顯示莫蘭上校與年輕的艾德爾一起贏了相當(dāng)大一筆數(shù)目的金錢,而莫蘭毫無疑問地是靠著作弊的手法,我相信在兇案發(fā)生的那天,艾德爾發(fā)現(xiàn)莫蘭作弊。很可能他私下與他談過,要他自動退出俱樂部并答應(yīng)永不再玩紙牌,否則就要揭發(fā)他。但要莫蘭退出俱樂部等于是毀了他,因為他是依賴欺騙手段玩牌贏錢維生的。因此他殺了艾德爾。艾德爾當(dāng)時正在算他自己該退還多少錢,因為他不愿因他的搭檔作弊而得利。他鎖上門是因為怕他母親與妹妹闖進來看到,堅持要他說出這些名字及數(shù)字是干什么的。這個解釋你認(rèn)為通嗎?”
“我毫不懷疑你正中事實?!?/p>
“在審訊時可以證實或推翻它。不過,不管怎樣,莫蘭上校不會再來騷擾我們了。赫德先生有名的氣槍也將成為蘇格蘭場博物館的裝飾,而福爾摩斯先生也將再一次可以自由獻身于研究調(diào)查復(fù)雜的倫敦生活中所充滿的有趣小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