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戴小蠻

任哲 藝術(shù)家是能量傳遞者

文|戴小蠻

一直以來，藝術(shù)著力于社會現(xiàn)實、時代文化的碰撞與交融，而如何突破并且讓藝術(shù)品作為一種精神為大眾所理解與接受卻是一道難題。而在僑福芳草地大廈，從大廈內(nèi)的中央天井向下看，4個武士雕塑正威嚴地立在四方。任哲的武士雕塑似乎早已解決了這道難題，因為在藝術(shù)品林立的這里，他的作品也有專屬于任哲印記的靜默力量。

任哲的雕塑作品帶有難以名狀的時代感，滿載著20世紀80年代人在自己成長過程中所遇到的東西方文化的碰撞與交融。他的武士雕塑既有史詩般的美感，而這種美感又非古典或?qū)憣嵵髁x的宏大敘事風(fēng)格，武士皆取自中國傳統(tǒng)人物的形象，卻并不盲從，有著東方武士深沉內(nèi)斂的風(fēng)骨，又將其氣韻熔鑄在西方雕塑的結(jié)構(gòu)上，夸張的技巧讓作品從東西方文化中抽離出來，將人物的情感與氣韻納于其中，自具靈性，成就了人物雕塑作為一種精神容器的存在。

3月中旬的一天，我們與任哲聚集在陳漫上海工作室。陳漫是這次人物拍攝的掌舵者，與會讓作品有自我表達的陳漫一樣，任哲的作品生命力勃發(fā)。他亦對英雄主義情有獨鐘，他會長久地思考它在歷史中的演變和價值，“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是一直有一種對英雄主義的敬仰與倡導(dǎo)，而在當下人人皆喧嘩，享樂主義盛行而道德力量低迷?！?/p>

回想起任哲的作品“浩氣凜然”、“揮云”、“臨風(fēng)”、“鐵衣冷”、“望龍庭”，他的創(chuàng)作中充滿著為中國人所敬仰的英雄的正能量—他們充滿力量與擔(dān)當，面向天下豪邁站立。而這，恰恰是當下人內(nèi)心所渴求的，這也并不難解釋，在僑福芳草地這樣的擁有無數(shù)藝術(shù)品的場所，緣何大家紛紛為那4尊武士塑像駐足。任哲認為，藝術(shù)家不是一種職業(yè)身份，而是一種人生選擇，“像是冥冥之中被選擇了，我們的作品是精神的容器，傳遞的是我們在宇宙和世界中感知到、汲取到的能量，至于為什么選擇雕塑，因為它可以雙手直接接觸泥巴，是最直接的創(chuàng)作方式和形態(tài)。可能……我更喜歡這樣的能量傳遞方式?！?/p>

任哲屬于有靈氣并長期堅持個人探索方向的藝術(shù)家。這似乎是一個聽上去挺驕傲的選擇，我們好奇，在這樣人人喧嘩的時代他如何保持自己的能量不被打擾。他說，自己挺相信一句話，“獨行者最速?！?/p>

任哲自小受爺爺奶奶影響，通過練書法、詩詞接觸中國傳統(tǒng)文化。但當時年幼，對傳統(tǒng)文化并不能很好理解，自然也比較排斥。而后，在他青春時期時，正值中國的改革開放，西方流行文化自然更容易進入年輕人的視野。

在之后的大學(xué)時期，任哲所接受的藝術(shù)培訓(xùn)，包括素描、色彩、造型多為西方流傳過來，“這些東西充斥著你，你就會喜歡很多西方的大師，那個時期一直覺得東方的東西可能跟西方的東西沒法比?！?/p>

大三時，任哲去山西平遙的雙林寺做臨摹。歷經(jīng)1400多個春秋的雙林寺內(nèi)有2000多尊彩繪泥塑，每一個都各具情態(tài)。當時給他最大震撼的，是天王殿廊檐下的四大金剛，體量大，每尊約高3米，4座塑像一字排開。而這些佛的護法力士形象早已突破一般金剛兇惡可怖的造型，令人感到他們具有人間武士的親近，也有“力拔山兮氣蓋世”的英雄氣魄。

那一次，任哲從早晨臨摹到夕陽西下，每天對著那些塑像。20天后，他逐漸意識到，一直以來，在中國傳統(tǒng)雕塑中有很多精髓被大家忽略掉，而雙林寺的四大金剛給予他那種武士氣韻的震撼，尤其是塑像本身或利落或優(yōu)美的線條，塑造出的精氣神，是他從未關(guān)注過的。

之后幾年，他又去了幾次雙林寺，每次從那些塑像中看到的感受到的又都不一樣，“慢慢地，我從它們的沉靜中感受它的氣魄，相反，也能從那種極具氣場的氣魄中感受到某種沉靜的東西。東方講的精氣神，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東西，它不僅僅停留在外在形體本身，更重要的是一種精神氣質(zhì)和自我修養(yǎng)的流露?！彼庾R到，這對于一個人而言，可能是需要不斷自我修煉才能達到的方向。

他也逐漸發(fā)現(xiàn)，其實所謂東西方文化并非矛盾，美學(xué)的高度最終是要回歸到人身上，人性中最基本的善良、真誠，才是人類最基本的訴求，其次才是民族性、地位身份與技法的表達。而好的作品不論對東方人還是西方人都能產(chǎn)生共鳴。于是，他開始尋找自己的語言：足以突破國界、地域的概念，或者說是民族性的概念，去創(chuàng)造一種有自我的風(fēng)格和表達方式的雕塑作品。

2005年，他開始嘗試塑造武士形象，在不斷探索中摸索人與雕塑之間的關(guān)系，也不斷將自己在不同人生階段的感悟注入。“藝術(shù)家的創(chuàng)作需要人生經(jīng)歷的積淀，在不同時期中，他的作品會有蛻變?？赡?，同樣的題材在不同的時期，所反映出來的精神氣質(zhì)是不一樣的。而他更喜歡將自己的雕塑稱為“精神的容器”，“在這個容器里盛載的是藝術(shù)家自己所體會到的情感與精神，作品是他的表達，也是他的分享。”

任哲為什么喜歡東方的武士精神，“東方武士更多講究內(nèi)修。因為東方人性格含蓄，不隨意殺戮、征服，他們修煉的更多是自己內(nèi)力上的修煉以及不斷超越自我的正能量?！彼醒?，每一個人到某個程度，都會面臨如何突破自己、超越自己?！斑@就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所講究的自強不息，這也是我恒久表達的觀點?！?/p>

所謂英雄，他緣何能有持續(xù)的能量，就在于他能拒絕其他誘惑與影響，不斷修煉自己內(nèi)心，不斷超越自己，不斷能優(yōu)化自己。在當代社會里，這種不斷向上的內(nèi)省力才是人們最需要的正能量。之所以有這樣的理解，也與任哲的那句“獨行者最速”有關(guān)。每一個行業(yè)都有一個圈子，但任哲并不愿意將自己的能量消耗在維系圈子關(guān)系中，“這類行為有些用，但也并不是一定要有，你最重要的責(zé)任還是強化自身，不斷修煉自己?！倍^托物言志，任哲也是將武士作為一個載體，將他內(nèi)心對力量、對人生的感悟都表達在這個作品里。他作品的收藏者都有個共有氣質(zhì)—獨特與執(zhí)著，“他們忠于自我完善的體系，他們不太會走尋常路，一直在自己的方向堅定行走，不斷修煉自身，他們在各自的領(lǐng)域里都是英雄?！蓖诖藭r，任哲有一種如遇知己的開心。

《人物》：作為一名藝術(shù)家，你如何保持你的靈感？

任哲：靈感的來源是基于一個長期的積淀過程。突然有一天，某一個感覺出現(xiàn)在你面前，其實它是與你長期正潛心準備的東西相吻合的，這時，你可能就會誕生出來一個作品。所以，我相信保持靈感，與不停耕耘是不可分開的。

《人物》：這好比一直在辛勤耕耘的人，他并不清楚自己收成會什么時候來？

任哲：對，他不知道，靈感是沒有可控性的，可控的是你的心。當你的心平靜的時候，你什么時候都有收成；當你的心有波瀾時，比較急躁時，可能你一直沒有收成。即使偶爾有了，也不會是最完美的作品，藝術(shù)品就是這樣，99等于0，只有完美的東西才能稱之為藝術(shù)品。

《人物》：在這樣一個節(jié)奏很快的社會里，怎么保持你的心是平靜的？

任哲：最重要的是把你自己的心無限放大，第一要大過那些瑣事。所有的事情進來以后，沒關(guān)系，化掉它，將它們變成一種積極的動力，再以你的創(chuàng)作語言表達出來。另一個則是盡量地向內(nèi)求，靜能生定，定能生慧。如果要靜下來，首先你必須自己足夠強大，當你把自己修煉得非常強大時，你不會輕易為外界所動，你就安靜了，之后你獲得的就是自由。其實，強大的內(nèi)心與作品創(chuàng)作的過程也是一種能量的彼此給予。所以，我更愿意做一個能量的傳播者，而不要做一個能量的索取者，這是我做人的方向。

《人物》：“帥”是你的關(guān)鍵詞嗎？

任哲：其實我很欣賞帥這個字，它是一種內(nèi)在氣質(zhì)的外漾，一定是內(nèi)在積蓄足夠了，能量足夠了才能承載出、表現(xiàn)出這樣的一種帥。剛好現(xiàn)在這個時代也是鼓勵帥的時代，讓自己帥起來吧，先修心，后言帥。

《人物》：聽說你最喜歡的是朱雀、玄武、青龍、白虎這4個作品呢，當它們聚集在一起時，好像象征著一種完滿能量場的感覺？

任哲：萬物皆有靈，每一個物件都有它自己的生命，它在一個地方待的時間長了，會慢慢吸收它周圍的東西。有時，這4件作品巡展一圈回來后，我就會覺得它們身上的火氣沒了，變得很沉靜了，也更有底蘊。我會站在它們面前看著它們，感覺它們好像在向你娓娓道來，與你有所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