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
也許當時有人為我擔心
一個孩子家為啥甘冒戰(zhàn)爭風險
而我,卻感到是一種幸運
總算趕上了八年抗戰(zhàn)的尾巴
是大人們指派我去的:為了
家鄉(xiāng)港城的解放擬寫標語和傳單
港城雖小,戰(zhàn)略地位重要
《毛選》第四卷赫然有名:龍口
兩晝夜“鞭炮”齊鳴,卻不是過年
困獸頑抗,不顧“天皇”已降詔投降
將“武士道”精神化作九二重機槍火舌
碉堡的扇形射擊孔,最后一次傾瀉瘋狂
對我地方部隊而言,堪稱畢業(yè)考試
攻堅經(jīng)驗和武器裝備似乎都占下風
但還是最后一次機會,時間系在雷管上
僅憑炸藥和手榴彈,也要給“抗戰(zhàn)”畫好句號
在上千響的槍擊聲中,我方只消耗三發(fā)子彈
在上百響炮聲中,我方只有一聲巨響
這巨響,是一噸炸藥對大碉堡的酷吻
一小隊鬼子坐上“土造飛機”,魂游神州
渡邊中佐迫令官兵、眷屬集體投海
盡多攜帶槍彈,由淺入深漸隱
海面上漂浮朵朵“皇軍之花”;我軍
基于人道主義精神未開槍助其“玉碎”
事后,水性好的戰(zhàn)士躍入大海
搜尋日寇武器彈藥,大獲豐收
三八大蓋替換了漢陽造和老套筒
子彈帶鼓起,告別了每人三發(fā)子彈的尷尬
但這也不是結(jié)束,而是又一個開始
聽,美造榴彈炮在遠方“小試鋒芒”
這將是一場迫我接招的新的戰(zhàn)爭
好在此刻歪把子機槍和八二迫擊炮
都姓了人民,客既來不會白等
一個對一千個
太平洋戰(zhàn)局吃緊,鬼子捉襟見肘
急需從華北、華中調(diào)兵增援
我縣縣城原駐日軍一個大隊,隨后
只剩一個中隊,再剩一個小隊,又隨后
只留下一名少佐“指導官”掌控
偽保安大隊千余個扭曲麻木的靈魂
我見過這個“指導官”,在縣城大街
樹墩身形,跨洋刀,仁丹胡,頤指氣使
一個對一千個,按說力量對比懸殊
但至少在兩年中,天平?jīng)]有傾斜
在中國的土地上,一個倭寇的遺種
憑借指揮刀,就能放牧一群肉體陀螺
難道千人中無一人愧疚汗顏
偽大隊長林某身高一米八二,他
無法削足適應,只能無休止的躬身
奴性使其不敢正視“自尊”二字,但據(jù)說
深夜獨處時也曾抽過自己嘴巴
面對“八路”的策反書信,也曾
猶豫不決,輾轉(zhuǎn)反側(cè),徹夜吸煙
直到親耳聽到日本“天皇”降表收音機“放送”
才捻熄最后一支煙,糾合親信
撲向“指揮官”臥室,揮刀痛快淋漓
總算實現(xiàn)了一千個對一個的回轉(zhuǎn)
舒了一口做“人”的長氣,也算“完勝”
報紙上登出保安大隊“反正”的消息
定位是“投誠”,林大隊長率部出城
是夜半輪皎月掛在天空,他問我軍代表
今天是幾號?后半句沒說,有人猜想是
“活了半生,渾了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