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剛
那一年,我中學(xué)還沒畢業(yè)便到省城去打工。其實我并不想離開學(xué)校,但拮據(jù)的家庭條件讓我必須早早地去掙錢,分擔(dān)家里的困難。我背著行李在寒冷的車站廣場上凍得渾身發(fā)抖,最后,父親以前的工友把我介紹到了一個鋁合金加工廠。
老板的冰冷自然不用說,但給的待遇還可以,每月除了定時發(fā)工資還管吃管住,這對一個學(xué)徒工來說,已是很好,我便心懷感激地留在了這里。
其實,老板并不愿意留我這種剛出校門又笨手笨腳的人,只是不好意思抹朋友的面子罷了。
我的宿舍就是加工廠一個破舊的小倉庫。第一個晚上,我?guī)状伪粌鲂?。后來我干脆不睡了,聽著外面呼嘯的寒風(fēng),淚流不止。
我告訴自己,必須堅持,沒人能幫我。門口本來有一個小地爐。我很想用它生火,溫暖一下房間,但老板很明確地說了,給我這么高的工資,又給我找住的地方已經(jīng)很不錯了,過冬取暖的問題自己解決。
城市里煤那么貴,我的這點工資還要補貼家里,根本無力購買,要是在農(nóng)村還可以到野外撿點干樹枝什么的,可在城里只能用錢買柴火,我同樣舍不得花錢。所以,房間只能這樣冰冷著。
在廠子西北墻角就有煤和柴,但這是給打更大爺?shù)?,并不是給我的。好多次,我都想偷偷地趁大爺中午不在的時候燒一點,可最后我還是克制住了。
隔壁打更的大爺七十多歲了,他的屋子很溫暖。他是老板的舅舅,白天不在這里,晚上才過來。晚上,我下班之后沒地方去,便去找大爺聊天,順便也在大爺?shù)姆块g里暖和一會兒。
不知不覺,我和大爺成了忘年交。極寒的天氣里,大爺每天都拉著我聊得很晚,我知道大爺在照顧我,我的心里充滿感激,我也把大爺晚上巡視廠房的活全都攬了過來……
一天中午,大爺和一個瓦匠模樣的人開著一輛裝滿磚的三輪車來到廠里。我忙問大爺這是要做什么。大爺說屋里爐子總回?zé)?,把煙道收拾一下。我“嗯”了一聲,沒有說什么,幫著大爺卸完磚就走了。下午,老板帶著我們到外地去干活了,兩天后才回來。
回來的那天晚上很冷,想著我那冰冷的小倉庫,我就有點打怵。可令我吃驚的是,剛一開門,突然一陣熱氣迎面撲來,與大爺房間相隔的那面墻滿是水珠,用手一摸竟是熱的。我立即來到大爺?shù)姆块g,他正在收拾屋子,在靠近我房間的那一邊,新砌了一個排煙道。剎那間我明白了一切,淚水流了出來。
大爺笑了,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輕聲對我說:“孩子,你老板是我親外甥,有些事我不好說,但砌個煙道我還可以做主……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做嗎?”我搖頭?!昂⒆樱@都快三個月了,你的屋里也有爐子,天這么冷,但墻角的劈柴和煤從來沒少過……你是個好孩子……”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別香,沒有被凍醒,因為那面火墻一直釋放著溫暖。那是從未有過的溫暖,漸漸地沸騰了我的心,讓我更有信心堅強地在城市里扎根、發(fā)芽、成長……
(發(fā)稿編輯/蘇 ? 朝 ? 插圖/盧仲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