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正
歸去來兮
□阿 正
我要離開這家公司了,我要回家了。工作已經(jīng)交接完畢,中午,同事們以及我的老板林達一起請我吃飯。
滿滿一桌子菜,大家輪番向我敬酒。敬完酒就開始懷念過往,有歡笑,也有淚水。不知不覺地就喝多了,最后大家架著我出了酒店。
這家公司很小,老板林達也只是小老板,沒多少錢,吃、喝、睡、玩都和我們一起。不管上班還是下班,我們都稱兄道弟的,就跟一家人似的。
回公司宿舍路上,林達握著我的手,一百個不舍,說:“你是咱們公司的臺柱子,你這一走,我的左膀右臂就缺了。不過,你父母年紀大了,你不該繼續(xù)做北漂了,回家好好陪陪兩位老人家?!?/p>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不住地點頭。
大家半拖著我回到了公司。宿舍里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幾個箱子、幾個袋子。其中一個箱子里放著兩瓶茅臺,是老板給的,讓我?guī)Щ丶医o我父親喝。
同事們有的拖箱子,有的扛袋子,把我往外送。路邊早有同事給我叫了車,有兩個同事把我的行李往后備箱里裝。我開始和他們挨個兒擁抱,有的同事說:“有空來北京玩兒。你這一走,以后打籃球人手都不夠了。”有的說:“我們會想念你的,還有紅燒茄子—你的拿手菜?!闭f著還淚水漣漣的。最后,我跟林達擁抱的時候,他使勁拍著我的后背說:“不管在哪里,你都是我的好兄弟?!?/p>
兩個同事想上出租車,說要送我去火車站,要把我送到火車上。
一聽到“火車站”三個字,醉醺醺的我突然就有點清醒了,趕緊攔著那兩位同事說:“不……不……不用,我自己走就行?!?/p>
兩位同事看著站都站不穩(wěn)的我,很懷疑地說:“能行嗎?”
我趕緊強迫自己站穩(wěn)腳跟說:“能……能行,你們放心吧。”
但是,他們顯然還是不放心,非送不可。他們往車后座上擠,我往外推,僵持了有五六分鐘。最后出租車司機不干了,說:“到底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p>
最后我也沒有把那倆同事推出去,司機問我:“去哪里?”我很無奈地說:“去西站!”
我還在沖老板林達揮手的時候,出租車就飛了出去。因為等得太久,司機有點不耐煩了。
一路飛馳,到了北京西站。我酒差不多醒了,使勁把兩位同事往回推,說:“就送到這里吧,千里相送,終有一別。”
兩位同事不肯,買了站臺票,幫我提著行李往站里走。我一看沒辦法了,就開始找火車票,但渾身上下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票,最后只得“又”去買了一張。
然后兩位同事一路送我上了火車,替我把行李挨個兒放在了行李架上。他們微笑著在車窗外面沖我揮手,我也趕緊在臉上掛上微笑,沖他們揮手。
就這樣,火車徐徐開動了,一直到出了那倆同事的視線,我才懊惱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長嘆了一聲。
兩個小時后,我?guī)е蟀“殖霈F(xiàn)在了北京西站的南廣場上。
其實,我并不想離開北京,北京的薪水高,北京的機會多,我還想好好奮斗一番。只不過,我買了房子,辦了貸款,還找了個女朋友,經(jīng)濟壓力很大,我必須換家公司,好獲得更多的薪水。其實,我也不想離開這家公司,但迫于生活,只好撒個謊,讓自己從他的眼前消失。我內心糾結了很久才作出這個決定,從小到大我也沒撒過幾次謊,看著公司那些好哥們兒依依不舍的樣子,我有很大的負罪感,痛恨自己,但又不得不這樣做。
如果我跟老板說:“我要辭職了,有家公司給我更高的薪水,是你這里的兩倍?!蹦蔷完耍瑥氐佐[翻了,我真心不想鬧得不歡而散。
“員工不應該和老板之間產(chǎn)生友誼”,以前在一本雜志上看的這句話,現(xiàn)在忽然覺得非常有道理。如果沒有友誼,我就可以毫不猶豫地辭職,也不用編謊話。
這就是真相。
我打了輛車,去了事先租好的房子。把東西收拾好的時候,已經(jīng)夜里十點多了。我匆匆沖了個澡,準備休息。
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我一看是山東老家的父親打來的。
“睡了嗎?”
“剛躺下。”
“最近工作忙不忙?”
“還行?!?/p>
“我打電話是想跟你說個事,這幾天你媽的老胃病又犯了,打了好幾天吊瓶了,今天忽然跟我說想你了。抽個空,回來看看你媽吧?!?/p>
我握著手機,突然就泣不成聲了……
(原載《小小說月刊》2014年第21期 河南牛萍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