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燭
倉央嘉措心史(節(jié)選)
︳洪 燭
花沒亂,是我的眼神亂了。把一朵花看成了一百朵花?;]亂,是我的心亂了,把一百朵花想成了一朵花。
花沒亂,是我手忙腳亂,剛拾起這一朵,那一朵又落下。其實那一朵不過是這一朵的影子啊。花沒亂,是這世道亂了,在亂世里是做一朵亂花呢,還是屏住呼吸,就是不開放?
你就說我是花心吧??赡阏娴囊娺^我的心花嗎?有數(shù)不清的花瓣?你就說我是亂花吧。可你哪里想得到:我也可以坐懷不亂。
看你的時候眼花繚亂,想你的時候心亂如麻,理還亂全因為剪不斷。我怎么就是下不了手呢?對你心軟也就罷了,對自己總該狠一點啊。明明轉身走了,干嘛還要偷偷回頭望?好不容易忘掉
你的臉,一眨眼,又想起你說過的話。
花沒亂,是我胡思亂想,從你身上聞到花的香,又把花看成你的模樣。
我低頭對著佛像祈禱,佛聽見我的低語,卻不見得知道我心中所想。他以為我和所有人一樣乞求幸福,其實我只希望:不幸少之又少。
我默默對著瑪尼堆祈禱,路人看見我的表情,卻猜不出我的需要。人們以為我尋找一條金光大道,其實我在企求:錯誤的選擇越來越少。
我終于可以面對你微笑,你讀懂我的眼神,卻讀不懂我的欲言又止。你以為我想表達自己的愛慕,其實我在為你祈禱:明天只會更好。
很久以后,我還會對著雪山祈禱。過來人的一副熱心腸,雪山哪里知道?正在轉山的人以為我走不動了,其實我想得更遠:唉,愿天下有情人都能白頭到老。
別人只關心我們見與不見。我卻弄不懂自己:想見還是怕見?別人問我見了還是沒見。我問自己:因為太想了才怕,還是有點怕才更想?
別人打聽我和你見過多少次面。我也想問:是否該瞞著佛跟你相見?別人奇怪有什么可怕的?我也搞不清啊:怕失去佛呢,還是怕失去你?
你能否記得這是我們第幾次見面?能否看出我越來越膽怯?唉,我是怕純潔而脆弱的情感引來謠言,還是怕見面的次數(shù)有限,見一面少一面?
你問我為什么想見又躲著不見,見了又只望著藍天?我也問自己?。簽槭裁床桓铱茨愕哪槪?/p>
佛因為我的怕原諒了我的想,能否再多原諒一點:我因為太想了才豁出去跟你見面。佛是瞞不住的。不用審問就知道我們幽會的時間地點。他是否還知道:我和你多少次在夢中相約?佛是瞞不住的。對我們約會的次數(shù)記得清清楚楚。我想請佛恩賜的,是多給我?guī)状魏湍阋娒娴臋C緣。
換一雙鞋子,就能把道路一同換掉嗎?就能改變路邊的風景嗎?就能遇見想遇見的人嗎?彌補昨天的錯過,有那么容易嗎?
換一頂帽子,就能把頭頂?shù)奶炜論Q掉嗎?就能讓雨停下來嗎?天各一方的親人,就能重逢嗎?讓異鄉(xiāng)變成故鄉(xiāng),有那么容易嗎?
換一處房子,就能換掉周圍的鄰居。換不掉的是自己的心情。即使搬到布達拉宮,就能真的快樂一點嗎?換一個環(huán)境,像換一件衣服那么容易嗎?換一張床,就能做不同的夢嗎?夢里就能開滿蓮花嗎?就能夢見不同的人嗎?分辨是夢還是醒,有那么容易嗎?
換一個名字,就能變成另一個人嗎?就能做得更好嗎?就能忘掉自己是誰嗎?彌補前世的遺憾,有那么容易嗎?換一種活法,就能少受傷害嗎?就能避免傷害別人嗎?就能把愈合的傷疤,當成來歷不明的胎記嗎?開始一次新生,有那么容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