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閃
那年冬天,我輾轉(zhuǎn)到了安徽淮北,寄居在大學(xué)同學(xué)家閑置著的小屋里。
每天破曉時分和晚上子時后,我的耳畔總是準(zhǔn)時傳來輕輕的木魚聲,每次都要持續(xù)一個多小時。那木魚聲雖然不斷地響一個多小時,但并不鼓噪人的耳朵,而是像清泉流水,更像一個母親用手撫摸兒子的面龐那樣輕柔。
我很奇怪,這里是居民區(qū),四面沒有禪寺,哪來的木魚聲?直到有一晚,我才無意間發(fā)現(xiàn)木魚聲就是對面的住戶家發(fā)出的。
那是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早已不能下床,生活起居都靠老伴料理。而她終日能做的,除了吃喝拉撒和睡覺之外,就是敲擊木魚。我問朋友,她禮佛?朋友搖頭,說她小兒子前不久車禍離世,才四十多歲。老太太聽說后,當(dāng)時就暈死過去,好不容易醒了過來。從那后,老太太就朝九晚五地敲擊木魚——不為禮佛,不為靜心修身,只為死去的小兒子,祈禱他在另一個世界能過得好一點(diǎn)!
我突然感動得要哭。我不想考慮是否有另一個世界之說,亦不想考慮她小兒子是否地下有知,我只覺得這木魚聲聲全然是一個母親對已故兒子泣血的思念。
我在淮北住了整整三年,而那個老太太在第二年夏季離開了人世。我本以為,再也聽不到那暖我心頭、使我感動的木魚聲了。但老太太的后事剛辦完,當(dāng)日晚上,我的耳畔突然又傳來了輕輕的熟悉的木魚聲。我一個激靈,跑到窗前朝對面一看,瞬間眼淚就嘩嘩直流。對面的那問小房里,那個老太太的老伴手拿木魚槌,正認(rèn)真地一下又一下敲擊著木魚。他臉上鄭重的模樣,像是一個虔誠的朝圣者,莊嚴(yán)得讓人不敢直視。我知道,老太太臨死前,一定有這樣囑托——為了小兒子,你得為我繼續(xù)為他祝福祈禱!
這世間還有哪種愛能讓一個人一生掛念,而且是“死而不已”地掛念?除了母愛,我很難找到其他答案。
(云開霧散摘自《新安晚報》2015年3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