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凌晨

1 南極大陸·羅斯陸緣冰

惠靈頓時間19點，史蒂夫·阿奇又打開了通訊機。耳機中，所有既定的波段上都是一片噪音。他立刻關(guān)掉機器，以免消耗電力。

“我也需要斷電嗎？”機器狗PT問。

“不，你不需要。你得一直跟著我。”史蒂夫說，“你能找到方向?！?/p>

“是的?！盤T舉起前爪，“這個方向，距離37.56千米，是中國維多利亞地科學考察站，全年站，目前有35個人在站內(nèi)工作，包括一個7人的后勤保障小組，您在那里能得到很好的醫(yī)療救助?！盤T的前爪轉(zhuǎn)動，指向另一個地方，“那里，距離48.91千米，是中國峨嵋科學考察站，夏季站，他們有一個機器醫(yī)生。”PT的聲模擬器發(fā)出類似干笑的“呵呵”聲，繼續(xù)說：“多功能全科機器自動治療站Ⅳ型，我覺得對您來說足夠了，它還有專業(yè)技師5級按摩推拿功能?！?/p>

史蒂夫的目光順著PT的爪子在空中劃了一個半圓，晶瑩璀璨的藍天之下，陽光籠罩的大地上除了白茫茫的雪就是白茫茫的雪，這里和那里，沒有任何可以標示的區(qū)別。

“麥克默多站在哪里？”史蒂夫問，強調(diào)：“我們美國的麥克默多站，那可是南極最大的科考站！”

“在147千米外?！盤T說，“太遠了?！?/p>

史蒂夫明白PT的意思，對于PT，把他拖上這冰原并走了這么遠，已經(jīng)是能力的極限了。畢竟PT只是機器伴侶狗，除了能幫他背個挎包，找找路外，什么正經(jīng)事也干不了，說個笑話唱個小曲倒是在行。史蒂夫看看自己被急救包包裹的受傷的腿，微微嘆息：“我不能去找中國人?！?/p>

PT跺腳，這個仿生機械的危機處理系統(tǒng)面對史蒂夫的固執(zhí)，找不到任何應對方法。

“得了，”史蒂夫拍拍PT的脊背，“不關(guān)你的事。飛機墜海又不是你的錯。我不討厭中國人。但是，”他遲疑，即便面對的是一個機器，有些話還是希望爛在肚子里。史蒂夫閉上嘴，回頭看。雪地上清晰的兩行腳印，一個人和一條狗，延續(xù)到他目力所及的盡頭……在那足足有9千米遠的地方，冰冷的海水已經(jīng)吞沒了他的飛機以及他的助手和飛行員。為了追蹤神秘的鯨的叫聲“鯨歌52”，他的飛機在雪霧之中進入了地圖上沒有的海灣，然后就一頭撞上足有6層樓高的冰崖。他能僥幸逃生全靠PT，它在飛機墜落的瞬間打開機門，奮力將他推出飛機。

“都怪那頭鯨！”PT說，作為伴侶機器狗，它的心理干預系統(tǒng)對史蒂夫的理解只能到這種程度了。

史蒂夫沒說話。智能機器最大的缺陷就是缺乏聯(lián)想性。不能去中國站，是因為他追蹤的“鯨歌52”中國人也在追蹤，這是一項絕密的研究計劃。

一般鯨的聲音頻率在1至25赫茲，但有一頭鯨的聲音卻達到了52赫茲，由于這個聲音頻率不在任何已知鯨類的聲音譜系之中，研究者們不知道如何給它分類。50年前研究者就監(jiān)聽到了這頭鯨的異常聲音，稱它為“鯨歌52”，但卻一直找不到它的行蹤，斷斷續(xù)續(xù)監(jiān)聽了30年后，這個聲音在大洋中消失了，人們再也聽不到了。按照一般鯨類45歲的壽命來計算，這頭鯨應該已經(jīng)死亡或者被人類捕殺了。但在去年，就在舊金山水母事件發(fā)生的時候，美國海軍又意外監(jiān)聽到了“鯨歌52”的聲音。從那時起到現(xiàn)在，“鯨歌52”會出現(xiàn)在每一個異常海洋事件的現(xiàn)場。

史蒂夫擰開電子煙，深吸一口。巧克力味的尼古丁煙霧在他口腔中蔓延，讓他的心情輕松了一些。每一個異常海洋事件的地點各不相同，時間上卻從來沒有重疊，所以每一個事件要都在場，并非不可能，但一頭鯨出現(xiàn)的地方都會發(fā)生異常事件，這無論如何不尋常。

“那頭鯨，應該有70歲了。”PT忽然說。

史蒂夫難得地笑了，關(guān)掉電子煙，說：“不知道。也許吧。我的一些同事不相信它真是一頭鯨?！笔堑?，海軍中有人懷疑那是敵對勢力，甚至拿出當年納粹跑南極建立秘密基地這樣的傳言，于是他就被海軍派來追蹤“鯨歌52”，找到“鯨歌52”的吟唱者，或者發(fā)出“鯨歌52”的那個東西。那東西也許是這場該死戰(zhàn)爭的關(guān)鍵。

是的，戰(zhàn)爭，史蒂夫疲憊地站起身，在海洋中，和看不見的敵人進行的完全不能預測未來的戰(zhàn)爭。處在極晝階段的南極令他煩躁，太陽正向地平線靠近，卻還要有三個月才會落下。史蒂夫看看綜合儀，地面溫度在降低，一場風雪40分鐘后就將降臨。他最好能盡早和總部取得聯(lián)絡，哪怕是找到一個補給站的備用通訊機都可以。時間消耗不起，也許戰(zhàn)爭的勝負就決定于他的報告——在南極羅斯灣，“鯨歌52”的聲音信號穩(wěn)定、清晰，而且近在咫尺。

2 肯尼亞內(nèi)羅畢·聯(lián)合國總部

內(nèi)羅畢時間11點35分。聯(lián)合國的這次專題會議，已經(jīng)進行了三個小時，在一系列用漢語、英語、法語、俄語、阿拉伯語與西班牙語發(fā)言進行的冗長報告之后，與會者都產(chǎn)生了強烈的饑餓感。及時送來的午餐分西式和中式兩種。西式是章魚狀面包，腌鮭魚搭海藻醬；中式則是醬爆鮭魚蓋澆飯，配涼拌海蜇和海藻湯。無論哪種都令人生厭，毫無食欲。

美國代表最先提意見：“內(nèi)羅畢離最近的港口也有400千米，我不認為海產(chǎn)品會是這地方的主食！”

會議主席來自尼日爾，他對美國人的抱怨嗤之以鼻，反駁：“尼亞美都以海鮮為主食了。難道您不知道，海產(chǎn)品養(yǎng)活了整個非洲嗎？”

法國人打著哈欠，懶懶地對美國人的意見表示贊同：“我們不指望工作便餐上烤肉大菜，但起碼應該有開胃沙拉、甜土豆和魚香肉絲吧。”

俄羅斯人點頭附和：“哪怕是酸黃瓜也好哇?！?/p>

尼日爾人不耐煩地回答：“這些海產(chǎn)品，味道不錯的。我不明白，有什么不對嗎？”

美國人很郁悶，喊道：“有什么不對？我們一上午在干什么！在討論我們可能受到了海洋的攻擊！是整個海洋，都在與我們?yōu)閿?！你明白嗎？?/p>

尼日爾人滿臉“你們在說什么”的奇怪表情，他說：“如果海洋與我們?yōu)閿常覀兂缘粑覀兊臄橙?，不正是最應該的行為嗎？有什么問題嗎？”

在場一眾各國代表都被尼日爾人的耿直噎住了，說不出反對的理由。

尼日爾人憨厚地笑了，繼續(xù)說：“非洲一直在遭受糧食短缺的折磨，成千上萬的兒童營養(yǎng)不良甚至夭折。但我們有了海洋農(nóng)場之后，豐盛的海產(chǎn)品使我們遠離了饑餓。”說到這里，他向中國代表豎起大拇指，“這還要感謝中國朋友的幫助。”

中國人擺手，將話題從食物上轉(zhuǎn)移開，他說：“我想大家的情緒可以理解，畢竟這大半年我們都吃了太多海產(chǎn)品?！?/p>

“是的，”美國人沮喪，“我們一直在吃海蜇。從舊金山到西雅圖，20億只越前水母！”

“我們在吃鯨?！比毡救苏f，“除了鯨我們什么漁獲都沒有?！?/p>

尼日爾人臉上奇怪的表情又出現(xiàn)了，他說：“我其實不明白，海洋給了我們那么多豐盛的食物，可你們卻說它是敵人，怎么解釋？”

美國人火冒三丈，指著中國人：“這個你要問他！問問一向愛好和平的中國人在干什么！”

中國人不慌不忙地反駁：“諸位，一個上午我們都在聽各位海洋專家的報告，關(guān)于海洋的種種異常，沒有任何一個數(shù)據(jù)能證明是中國所為?！?/p>

美國人怒氣沖沖叫嚷：“難道是我們美國干的！整個太平洋都不對勁！海洋動物們的行為越來越不能理解，就像你們自己的專家說的，”他忽然用蹩腳的中文說：“海洋動物都成了神經(jīng)病。”

俄羅斯人勸：“二位，二位，整個上午我們坐在這里打瞌睡了嗎？那些專家的報告，到底誰聽懂了他們在說什么！”

法國人拿起面包蘸了一塊醬，使勁兒咬了一口，才慢吞吞地回答道：“他們說，這場混亂，水母攻擊海灘，海蛇咬壞海底光纜，海豚不再救人反而任人溺死……這一切，都是因為，”法國人停頓了幾秒鐘，欣然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耙驗楹Ｑ蟑偭耍呛Ｑ笤诠粑覀?。”

俄羅斯人看看中國人，再看看美國人：“是海洋生物集體無意識？還是它們有一個領(lǐng)袖？誰知道是怎么回事？”

美國人忽然精神起來，認真而得意地說：“我們很快就會搞明白，得出一個結(jié)論，真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