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虔

陳志 澤 主持

城市：沒有圍墻的樂章（選章）

劉 虔

一

在清晨，在每一個需要生命行動的時刻，醒來！

騷動著。而后一躍而起。大樹上的葉子抖出滿地晨曦，醒來。

最早醒來的是我們城市的打工者……

從鐵皮屋的工棚走出，扛著昨夜夢回鄉(xiāng)野的星光，醒來。

從地下室的窩居起身，踏過潮濕的臺階，醒來。

頭戴柳藤帽，登上腳手架，迎風一聲長嘯，他們，醒來。

醒來。在這樣的時刻，小草也會緊握住根脈。

醒來。血液里是江河遠去的節(jié)拍。

日日擊水三千里，挽著城市的天際線，一路扶搖上云臺……

二

他把自己生存與生活的全部都放在自己的兩行腳印里，流浪……

枕著背囊。此刻還躺臥在三亞河畔的露天長廊上。

因為寒涼，赤裸的雙腿蜷伏著。

直到清晨，陽光鍍亮了他一身的疲憊。

直到黃昏，他依舊蜷伏在昨夜的夢里，流浪。

他是假寐的一段故事嗎？

更像一截被沿街行人遺落路邊無力醒來的長嘆……

流浪者蜷伏著，在城市的一角，流淚，不流汗！

(選自《湖州晚報》2015年3月29日)

[陳志澤 賞析]

著名散文詩作家劉虔先生的散文詩, 激情澎湃，氣勢恢弘，意象紛呈。他的散文詩主體意識濃厚，敘事中融入深刻議論（有的還具有政論的色彩）而保持詩美。他的散文詩大多較長，情感、形象和思想的光芒如同江河一瀉千里，限于篇幅這里選出的是他的短散文詩——他的許多短章同樣可以領略作家的個性風采。

“大樹上的葉子抖出滿地晨曦，醒來。”這樣詩意地寫城市的早晨可謂別開生面。在它的前面還有詩意的鋪墊，把葉子的醒來放置于一個特定的“在每一個需要生命行動的時刻”，對于醒來的情狀也有獨特的想象：“騷動著。而后一躍而起”。這樣的大手筆，既是大樹上的葉子意象的創(chuàng)造，更有作者預設的象征城市最早醒來的我們的打工者的深意。

接下來是一系列打工者“醒來”的描寫，也是劉虔先生最拿手的排比手法的靈活運用。值得注意的是作者的詩意描繪與情感的抒發(fā)的精彩，他把最濃郁的詩美獻給“我們的”打工者。

我們來讀讀這些描寫他們“醒來”的句子：

“從鐵皮屋的工棚走出，扛著昨夜夢回鄉(xiāng)野的星光，醒來”，“從地下室的蝸居起身，踏過潮濕的臺階，醒來”，“頭戴柳藤帽，登上腳手架，迎風一聲長嘯，醒來”，他們的艱苦，他們的豪情，他們的精神風貌，他們創(chuàng)造的詩意，都躍然紙上了。作者意猶未盡，還遞補了這樣的描寫：“在這樣的時刻，小草也會緊握住根脈”，“血液里是冮河遠去的節(jié)拍”。這樣“以實為虛”的描寫，涵蓋量更大、思想更豐富，更富藝術想象力。

將鋪陳與排比相結(jié)合（如開頭與幾個“醒來”的復沓），將一連串內(nèi)容緊密關聯(lián)的客體組成一組結(jié)構基本相同、語氣基本一致的句群（如中間描寫打工者“醒來”的三句），從而產(chǎn)生一種痛快淋漓的思想與情感的獨特表達。這是作者既吸取漢賦富麗華美的特點，又加以自己的靈活創(chuàng)造的出色表現(xiàn)。

第二段是關于打工者的進一步的描寫，與第一段稍有不同的是更偏重于概括。作者用宏觀的角度來看打工者?！八炎约荷媾c生活的全部都放在自己的兩行腳印里，流浪”，這是作品飽含著敏銳發(fā)現(xiàn)的想象與總結(jié)。“腳印”是作者創(chuàng)造的一個意象，概括了許多打工者的生活。

在打工者的艱苦乃至心酸的打工生涯的形象描寫之后，又是一句高度的概括：“更像一截被沿街行人遺落路邊無力醒來的長嘆……”，“流浪者踡伏著”竟然像一個“長嘆”，這樣虛化的比喻更動人心弦。而“流淚，不流汗”則更是他們流浪的痛苦與無奈的精辟觀察與發(fā)現(xiàn)。

作品極其精練，體現(xiàn)出散文詩的惜墨如金、極其緊縮的語言特點。

作者這樣關注當今的一種社會現(xiàn)象——“打工者”這個特殊群體的出現(xiàn)，關注他們甜酸苦辣的生活、貫注深情與關切以及強烈的社會擔當?shù)呢熑闻c思考，這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別林斯基說過：“從平凡的生活中汲取詩意，用對生活的真實描繪來震撼心靈”，我想用來評價劉虔先生這一類反映現(xiàn)實生活的散文詩滿適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