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男兒,入學黃埔求報國
——民革抗戰(zhàn)老兵口述歷史之二
魏愉同
魏愉同,1923年生,浙江嵊州人,黃埔軍校十六期步兵科畢業(yè),曾隨軍駐守潼關。后到重慶的軍事機關工作。1944年,隨軍進駐獨山,阻擊從廣西南丹進犯的日軍。
據魏愉同回憶,進駐獨山后,部隊接到急令,要求急行軍至廣西南丹以北高地,封鎖公路,阻擊進犯日軍72個小時。魏愉同當時是參謀,師部派他到496團當聯(lián)絡官,帶人趕赴一線,保證工作堅持72小時。日軍在中國軍隊的嚴守下進軍未能得逞。成功堅守72小時之后中國守軍開始撤退。魏愉同說他自己也是后來才知道上級要求他們堅持72個小時的原因。因為中國軍隊準備在獨山殲敵,獨山地勢平坦,四邊是山,有利于圍而殲之。在南丹進行阻擊,就是為了爭取時間、遷出獨山民眾財產。待中國軍隊成功撤退到獨山一帶時,當?shù)乩习傩找讶砍饭?,就等日軍到來了?/p>
回憶自己當年就讀黃埔軍校時,魏愉同說,他是在浙江報名參加軍校的,但為了避開日軍轟炸,他和他的同學不得不著單衣、穿草鞋,從浙江金華步行千里,走到陜西西安參加軍校學習:
“1939年的時候,我高中一年級,日本鬼子的飛機已經炸到我們縣城來了,那時(國家)困難當頭,特別是學生(都愿意為國出力)。過去有個畢業(yè)歌,(內容就是)“同學們大家起來,擔負起國家的興旺?!贝蠹揖透吒璩?。正好那個時候軍校,就是黃埔軍校在東陽招生,我們很多朋友同學一起去報考了,錄取后,我們所有同學一起到金華報到,浙江金華。我爸陪送我去的,報到后,聽說要上西安,西安是軍校七分校,主任叫胡宗南,是黃埔一期的。當時我們還不太懂,但是一進金華報到以后,有隊長、有區(qū)隊長,都是派來帶我們的,叫我們換裝,換上一身單軍裝,那是夏天。那個時候穿的鞋子,因為學生的情況不一樣,有的是20來歲的,有的是十七八歲的,有的穿皮鞋,有的穿布鞋,有的穿球鞋。大家都換上草鞋,是布草鞋,用布打起來的草鞋,沒有襪子,當天就這么上路了。
“頭一晚上坐上那個鐵皮車子到江西鷹潭,第二天早晨就碰到日本鬼子來炸車。以后我們全部都是步行。江西這個地方,大部分是丘陵地帶和山丘,上上下下都是坡,原來規(guī)定每天走30里,有的還趕不上,因為這些學生沒有跑過那么長的路,多少都會有人掉隊,以后逐步逐步都能走了。(大家)走到樟樹,走到吉安,又走到萍鄉(xiāng),進入湖南走醴陵、到長沙,從長沙坐上船,穿過洞庭湖到湖北沙市,沙市又走到老漢口,進入河南,走到內鄉(xiāng),翻過秦嶺,就進入陜西,到蘭田后西安在望了,一共走了幾千里路。走了三個多月,不到四個月。從夏天一直走到冬天,已經10月份了,我們都是單衣裳,一條毯子,到了晚上誰知道下了個大雪,凍得是第二天沒辦法上路,就在大隊燒點牛肉湯,放了很多辣椒當早餐,把毯子披起來,像個披風一樣的穿著,就往山下跑,一天跑了七八十里路,到了蘭田。下了山,氣溫就好一些。那個山上受了一晚上的寒凍,幸虧那個時候非常年輕,也無所謂。
“到了軍校是編到十五總隊十六期步兵科,就成為正式的學生。我編在五總隊一大隊二隊,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隊長是六期的叫田濟民(音名——編者注),是個山西人。西安夏天非常炎熱,軍校生活因為戰(zhàn)時很艱苦。我們是從1939年底開始,到了1941年2月成績合格就畢業(yè)了,大概一年多時間。學的課程不少,但都是教了幾課就一本書了,主要是時間不夠。術科,打野外的多,操場的多,春夏秋冬不分學科,坐教室里面時間少。上課的時候室外多,一塊閣板,一個小凳子,紅藍鉛筆,都是鉛筆,沒有圓珠筆,不用什么鋼筆,鋼筆沒有墨水。反正是戰(zhàn)時化的時候,有時候也拉到野外(訓練),特別的嚴格。我們有終身受益的一點,黃埔軍校的學生,就是立正。立正是個基本功,一開始的時候一站就叫你(站)半小時,如果姿勢不好,罰站一小時。所以現(xiàn)在我們才有這個身體條件姿勢,同志們開會都說,走到哪里去開會都要搬凳子聽去,1941年畢業(yè)以后,我分配到第一軍一六七師,(駐守)潼關,陜西潼關?!?/p>
夏定夷,筆號余生,1924年出生于湖南南縣。1942年,進黃埔軍校19期炮科學習,1944年畢業(yè),又在昆明接受美國炮兵學校的培訓,之后參加了湘西會戰(zhàn)。
湘西會戰(zhàn)發(fā)生于1945年4月9日。為占領湖南芷江空軍基地,日軍發(fā)動進攻,因此又稱作“芷江作戰(zhàn)”。中日雙方參戰(zhàn)
總兵力28萬余人,戰(zhàn)線長達200余公里。戰(zhàn)斗于6月7日結束,中國軍隊取得大捷,殲敵3萬余人。從此,中國軍隊正面戰(zhàn)場從防御轉向反攻。
當時,夏定夷在炮兵訓練班學習,為阻擊日軍,總指揮何應欽下令將炮兵營空運或汽車運到芷江參加戰(zhàn)斗。美國飛虎隊也參加到這次戰(zhàn)斗中,負責攔擊日本空軍,爭奪制空權。美國在炮兵連安排了聯(lián)絡官,夏定夷擔任中方炮兵的指揮聯(lián)絡參謀,負責與美國聯(lián)絡官通報戰(zhàn)場情況,協(xié)調戰(zhàn)場步兵、炮兵、空軍出戰(zhàn)事宜。據夏定夷總結,此次戰(zhàn)斗,中方軍隊能夠取得大捷,原因有二。一是裝備了優(yōu)良的美式武器。參加戰(zhàn)斗的中國軍隊幾乎都是主力部隊,配有美式裝備,戰(zhàn)斗力大大提升。美國飛虎隊又對日軍空軍進行了頑強阻擊、一直掌握著制空權。二是戰(zhàn)士的士氣旺盛。由于武器裝備好,士兵出擊有力、戰(zhàn)斗勇猛。當時,參加戰(zhàn)斗的11師師長楊伯濤(音名——編者注)是芷江人,親自拿著機槍掃射日軍,士兵深受鼓舞,大聲高喊:“保衛(wèi)師長的家鄉(xiāng)芷江!保衛(wèi)芷江!”戰(zhàn)斗結束后,11師四百余人戰(zhàn)死,楊師長專門修建了一個牌坊作為永久紀念,哀悼陣亡戰(zhàn)士。
抗戰(zhàn)時期,夏定夷在黃埔軍校學習炮科,此后又接受了美國教官的培訓,他對此段經歷進行了回憶:
“我是1942年的夏天從南縣乘船到三斗坪,再由三斗坪乘船到達重慶,之后由重慶坐車到達成都,當時19區(qū)正在招生,在各個省市陸續(xù)招了一些學生,當時要求的文化程度高中畢業(yè),我是以廣雅高中畢業(yè)的文憑報考的。當時錄取以后,經過了三個月的新兵訓練。在抗戰(zhàn)以前,各期的軍校學生要送到部隊里面去當兵三個月。由于抗戰(zhàn)時期,部隊都在前線,所以我們學生就在學校里面當兵,培訓三個月。首先進去是當兵三個月,剃光頭,穿草鞋。三餐早餐是稀飯,兩餐干飯是糙米飯。一個隊一百多人,只有一斤菜油,生活是相當?shù)钠D苦,我們學生自己種菜。
“入伍三個月后就分科。當時本校兵科比較多,分校就只有一個步兵科。我們本校有哪幾科呢?步兵,騎兵,炮兵,工兵,輜重兵——開汽車的,還有一個是開坦克車的,有這么幾個兵科。我三個月入伍期滿以后呢,經過考試,就分科。我就分在炮兵科。當時分科,怎么排隊呢?數(shù)學好的分炮兵科,英語好的分到通訊科,身體好的、短小精干的,分騎兵科。騎馬,天天騎在馬背上,那就得短小精干的,那要膝蓋特別好。步兵最多,當時分配的時候占了一個總隊,有一千多人。其他炮兵一大隊三百多人,騎兵有兩個隊,工兵有兩個隊,通訊一個隊。經過入伍、分科、軍官培訓,(學習時間)連續(xù)起來將近三年。本校要求比較嚴格,分校時間短些,一般是一年半到兩年就畢業(yè)了。本校一般是要三年,兩年半到三年。我們炮兵一個大隊有三百多人,每個隊有一百多人。當時的炮啊,有哪些國家(制造)的呢?有俄國的、德國的、日本的、美國的、英國的、法國的,就是沒有中國(制造)的炮,都是舶來品,都是進口的,都是外國(制造)的炮。當時在軍校,炮的種類還是多,但是不太先進。在當時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呢,(那些炮)還算一般子的火炮。等到抗戰(zhàn)時間,到昆明接受美國炮兵學校的培訓,那就是先進的火炮彈、榴彈炮,可以打到十多公里。那種山炮可以分解,用人工、獸力可以包運上山,是比較先進的武器,這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以后。
“分科后,進行軍官訓練教育,結束之后就分配工作。當時是1942年到1944年階段,正是長沙會戰(zhàn)和衡陽會戰(zhàn)打得最猛烈的時候,我們在那時培訓,(因此)炮兵大隊提前畢業(yè)。那個時候步兵一個總隊有一千多人,他們是到1945年4月14日畢業(yè),我們炮兵大隊是提早畢業(yè)。后從成都空運到昆明,參加由美國人舉辦的炮兵訓練班,英語的名稱簡稱為FATEC,就是簡稱美國炮兵訓練班,當時的教
官是西點軍校派來的的學生,翻譯是昆明西南聯(lián)大的英語系學生擔任翻譯,他們享受少校待遇,擔任我們的翻譯。我們同學里面能夠當翻譯的也有人。當時講課的是美國教官,都是按照西點軍校的教程步驟進行的,訓練時間短促,抓得很緊。因為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美國的榴彈炮算是先進武器,等于現(xiàn)在的導彈一樣,非常先進的在當時來講。它的口徑有105mm、155mm等幾種類型的炮型。這些教官,西點軍校來的學生,比較驕傲,態(tài)度魯莽,我們不能夠計較,我們要靠他們來培訓,所以有時候他們教官發(fā)脾氣,我們忍氣吞聲,沒辦法。那個榴彈炮是由汽車牽引的,我們一邊學炮操,另外還要學駕駛,教駕駛的教官也是美國人,所有器材、所有汽車設備通通是由美國提供。那個時候昆明每分鐘在空中有三架飛機盤旋,運送武器、兵員到印度緬甸,(運送)回國的遠征軍。經常有三架飛機在我們腦袋上面盤旋,等待降落,可見那個時候空運很繁忙。中印、中緬公路打通后,汽油源源不斷輸送到昆明。所以部隊的武器彈藥,通通要空運。
“后來湘西發(fā)生會戰(zhàn)之前,湖南的芷江修了一個飛機場,那也是我們補充美國裝備的一個運輸基地。為什么會發(fā)生湘西會戰(zhàn)呢,就是日本從武漢調過來六個軍,攻打芷江飛機場,要破壞美國運輸?shù)难b備武器,他曉得我們中國要開始反攻了。從昆明源源不斷空運的武器裝備都到了芷江,所以日本組織了六七個兵的軍力猛攻芷江。當時我在炮兵訓練班的練習炮兵營里,馬上由軍委下令,通通由何應欽總指揮,下令讓我們炮兵營空運或汽車日夜運到芷江。因為新六軍新一軍正好從印度緬甸已經回國了,正好(可以)參加湘西會戰(zhàn),(因此)通通空運到芷江飛機場。本來我們炮兵營是要坐飛機運輸?shù)杰平サ?。因為我們帶著山炮,有騾馬駝背的,都是些馬匹騾子。加之新六軍新一軍要回國,得首先把步兵運走,我們就由美國汽車部隊日夜送我們到芷江,參加湘西會戰(zhàn)?!?/p>
蘇賡泉
蘇賡泉,1917年8月出生,寧夏中衛(wèi)縣城人。年少時曾參加寧夏旅平學生會,在京讀書,經歷過抗日同盟軍活動、“一二·九”運動,后回到寧夏。1938年2月至1940年1月進入黃埔軍校第七分校(西安分校)學習,畢業(yè)后,分配到國民黨軍隊42軍預備第7師21團任排長、連長等職。1941年重回第七分校,參加戰(zhàn)術研究班第二期學習。之后到42軍新41師任職。1944年,隨軍隊到陜西韓城一帶阻擊日軍。
據蘇賡泉回憶,在接到赴陜的任務后,他所在的42軍新41師被改編為暫編26師第2團。得知能夠上前線抗日,全團官兵非常興奮,說是國家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在抗戰(zhàn)末期,能夠參加到抗戰(zhàn)中,這對他們而言是莫大的榮耀。登上赴陜火車以后,全團戰(zhàn)士一路高唱“大刀向鬼子們的頭上砍去”,歌聲不斷,響徹整列列車。到達韓城后,蘇賡泉擔任第二連的連長,隨營部駐扎在下陽村,負責防務。從3月份守到5月份,將近兩個多月時間。后蘇賡泉隨部隊到達河南,負責西峽口附近招收新兵。有一次,蘇賡泉隨軍出發(fā)招收新兵之時,遇到日軍將領岡村寧次領導的一個師團,雙方交戰(zhàn)。戰(zhàn)斗中,蘇賡泉被炮彈碎片擊傷,由醫(yī)護兵包扎搶救,送到后方進行休養(yǎng)。
蘇賡泉詳細講述了他先后兩次在軍校學習的情況:
“經過考試,我就考了中央軍校第七分校。我入隊以后,在蘭州,當時的隊名是中央軍校第七分校第三總隊第五大隊,大隊長楊德
亮(音名——編者注),191師的師長代理,第三總隊的總隊長也是楊德亮。所以我們就在蘭州整整訓練了一年多時間。軍校的生活非???,步兵訓練、戰(zhàn)術訓練、夜戰(zhàn)訓練,由士兵練習當班長、當排長??箲?zhàn)時期的生活非常艱苦,我記得這時(學生)穿的是麻布袋,腳上穿的是草鞋,手中拿的是七九步槍,身上背著200發(fā)子彈和背包,天天早上起來就從營房一直跑到蘭州的中心,得20里路,要跑過去跑回來,等到回來時滿身是汗。有時候是爬(皋蘭山),沒有道路,就是徒手爬。(1939年)9月份我就分配工作了。當時我分配到42軍預備第7師21團當見習排長?!?/p>
“當了排長一個時期,師上下來一個命令叫我和20團一個副營長陳建春(音名——編者注)兩個人到第七分校戰(zhàn)術研究班去深造。所以后來我就在1941年的春天,到了第七分校戰(zhàn)術研究班第二期去報到上學去了。戰(zhàn)術研究班是胡宗南專門成立的一個在下級軍官(中)培養(yǎng)中級軍官的一個訓練班,它的學習教程就是陸軍大學的學習教程。首先學習的就是古代戰(zhàn)術、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戰(zhàn)術、拿破侖戰(zhàn)術、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英軍敦克爾克的撤退戰(zhàn)術,另外就是營、團、旅、師、軍戰(zhàn)術,包括步、跑、攻、輜的指揮運用,指的是運動戰(zhàn)、防御戰(zhàn)、攻擊戰(zhàn)、迂回戰(zhàn),這些都學過。當時我們的班主任名叫王星一(音名——編者注),他是國軍中將,(曾經是)是軍閥孫傳芳的參謀長,云南講武堂畢業(yè),是陸軍大學高教官第二期畢業(yè)的學員,這個人是安徽人,是個老頭子,對我們同學非常好,如是自己的親生子女一樣對待。我們的教官一般都是保定軍校畢業(yè)的一些老教官。
“在戰(zhàn)術研究班學習完了以后,最后就是實地演習,搞測繪,從長安縣一直向東沿著臨潼到華縣一直到潼關這一帶的山路上去測繪土地,出題目叫士兵圖上演習,這個演習完了以后回來就進行畢業(yè)。當時我找到參謀處我們的(黃埔)十五期的同學,談這個問題,(他)說現(xiàn)在42軍在陜西新成立一個新41師,在陜西興平縣城里,我們20團的副團長鄭殿異(音名——編者注)調到新41師去當團長,不(如)你隨鄭殿異到41師去干吧。我說那也好呀,到后方去參加抗日。所以,別人寫了牌令(給)我。鄭殿異已經離開河西走廊,所以我買了張汽車票一直就坐上(車)到了陜西興平找到鄭殿異。找到鄭殿異以后,(由于)他的帶兵官名字已經確定了,(他)說你來遲了,最后給我個副營長的頭銜,我就到了41師。41師的師長叫褚靜亞(音名——編者注),褚靜亞(曾)在胡宗南的第一師當過參謀長,黃埔六期的學生,陜西山原人,就召集我們這些人開了一個會、講了話,就派我們這一個團到陜南山陽縣、商縣、商南縣招收新兵去了。所以這一年的年底我們在山陽縣招收新兵,到了第二年的秋天以后,我們(征)兵任務完成以后就開到興平縣集中訓練。到了1943年就開到平涼集中訓練,訓練保護西蘭公路,這個時候調我到第二連當連長。1944年的8月份,我們這個團接到命令,說新41師開到陜西韓城,暫編26師的建制。我們在平涼非常地興奮,有機會能夠參加抗日了?!?/p>
(以上資料分別由民革江蘇省委會、民革湖南省委會、民革寧夏省委會提供/責編 金綺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