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笑忠
我有兩個祖國:古巴和黑夜
——何賽·馬蒂
無論飲用什么,我偏愛透明的杯子
無論深淺,一望而知
但是,在這一口和下一口之間
可以有漫長的停頓
我在這停頓中
杯中物,也在停頓中
擱在舊報(bào)紙上的幾塊明礬
一次次讓報(bào)紙濕透
像沉默的見證者,慢慢磨損著自身
我在這黑夜中
我尾隨一個哭泣的人而忘卻自己
也曾哭泣
像古月、星光尾隨著太陽
而在蝕骨的寒冷中呵斥
流云
桌布之下,是平穩(wěn)的木頭,木頭桌子
你盡可以忽略它的腿腳
盤中是新鮮的菜肴、水果
你一一列舉它們的名字,仿佛它們
是你遙遠(yuǎn)的信徒
起風(fēng)了,有時你難以分辨
落在你臉上的,是細(xì)小的沙塵
還是遙遠(yuǎn)噴泉的
小小水珠
我不喜歡餐叉,它看起來
像一把兇器
比它的另一個兄弟
更像!無論食客
多么輕巧地?cái)[弄它,甚至
無聲無息
不喜歡它張牙舞爪的樣子
一如不喜歡煽情的農(nóng)夫文學(xué)
不喜歡在地窖里待得太久的人
可憐他吧,他有揮之不去的霉味和濕氣
如果,他憑卑微的辛酸史擠進(jìn)你身邊
揮舞著餐叉,朝你指指點(diǎn)點(diǎn)
你只管
把他轟出去
整整一個月,每天早晨我路過那里
首先看到的是枝頭鮮艷的石榴花
每次看到它,像第一次看到它
然后是車頂上的三五朵落花
也是石榴花。還有落在地上的
依然鮮艷,依然迎風(fēng)欲舉,仿佛
還在一場夢中,仿佛上帝
欠了她一場安眠
整整一個月,我在早晨看過的
傍晚忍不住還要再看一眼
枝頭的花已所剩無幾
越是往后,我越是會想到
這是一棵樹,石榴,是它的名字
它在我們的庭院里,沒有任何壯舉
也不冒犯任何一種別的花,別的果實(shí)
短短幾天我有兩次捉蟬經(jīng)歷
第一次談不上捉,只是在樟樹下
偶然所見:一只蟬在草地上挪動
我把它撿起來,放回樹上
順著樹干它開始向上攀爬,不聲不響
間或停下來,展翅欲飛,但暴露出左翼
一片透明的小翅膀已經(jīng)受傷
我不知道,它懸在那里
又能堅(jiān)持多久,我只知道所有的蟬
都是聾子
今天是第二次。晚餐后散步
聽到近處一陣蟬鳴,循聲而望
小樹上,蟬身的側(cè)影隱約可辨
放慢腳步,伸出手,從后背
輕輕捏住它,它居然就落在了我的手里
我為它忘情地鳴叫而我
如此輕易地得手而慚愧
在我的手心里它鳴叫,爬行
找尋出口。不一會兒
它的鳴叫聲穿越了千里之遙
在電話的那頭,它被聽成了
禽類自大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