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省，筆名柏夫，1964年生，甘肅靜寧縣人，研究生學(xué)歷。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協(xié)會理事。小說集《鄉(xiāng)韻》獲第二屆黃河文學(xué)獎，入選甘肅省首批“農(nóng)家書屋”;散文集《山莊記憶》獲第四屆黃河文學(xué)獎、第十三屆北方十三省市文藝圖書獎二等獎、甘肅省第七屆敦煌文藝獎二等獎，入選中國“農(nóng)家書屋”。小說《遠村》在本刊發(fā)表后被《作品與爭鳴》選登，獲第五屆黃河文學(xué)獎。

1

淳厚低回的聲波，托著《漁樵問答》那古樸疏曠的弦律，從楠木博古架后穿越而來，鼓蕩著耳膜，震顫著毛孔，令人心曠神怡，頓生散逸歸隱之心。

這套木質(zhì)音箱確實不錯，放出的音樂輕柔而富于質(zhì)感，不像塑料音箱，發(fā)出的聲音干澀而生硬。南長河根本就不是什么音響發(fā)燒友。年逾半百的他身體出現(xiàn)了一系列毛病，去醫(yī)院又查不出什么大問題，搞得他挺心煩的，醫(yī)生建議他在工作之外培養(yǎng)點小小的愛好，調(diào)適一下心境。

南長河還沒有想明白要培養(yǎng)點什么愛好，就有人給他把愛好送來了。如果是其他人，南長河會認為是別有企圖而拒之門外，可這個人是多年的老朋友魯一帆。魯一帆從區(qū)公安局長的崗位上轉(zhuǎn)任為正處級偵察員，聽起來是提升了，其實是從局長位置上退下來了，什么事都沒有了。這個刑警出身的人一閑下來，不甘寂寞，竟然一板一眼地學(xué)起了音樂，而且一下子直接玩古琴，動不動就是《高山流水》、《漁樵問答》之類的古琴曲。這不，聽說南長河要培養(yǎng)愛好就立馬給整來一套原裝櫻桃木的“山水”。魯一帆送來的東西，南長河當然是很高興地收下了。他們倆是中學(xué)同學(xué)，一個從政，一個經(jīng)商，在這西平市地面都是名頭叫得響的人。魯一帆自己淘了套電子管的舊音響，自己玩得帶勁，就把這套新的送了南長河。這玩兒，不就是個情趣嗎？不然，花高價采購一套，俗了不是？

沒費多久，在吃早點喝早茶時，放幾曲古琴曲就成了南長河的一點小嗜好。

南長河原本沒有什么愛好，他的愛好就是工作，玩命地工作。這種生活方式使他從一個農(nóng)村出來的窮孩子成了富甲一方的長河投資公司總裁，但同時也因為沒有一點業(yè)余愛好和文藝細胞被女兒南楠譏為土豪。這都不打緊，關(guān)鍵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之公司的經(jīng)營吃緊，他的身體和心理都發(fā)生了一系列不可逆轉(zhuǎn)的改變，迫使他重新面對生活。

南長河在努力改變自己，比如，現(xiàn)在他不再像那幫小青年一樣用肯德基漢堡包對付著吃早點了，也不讓辦公室的秘書沏著喝那種價格不菲卻寡淡無味的早茶了。早上起床，老婆林秀英做地道農(nóng)村風(fēng)味的早餐，他在樓房前的網(wǎng)球場打一通太極拳?；胤科悴?，然后兩人一起邊吃雜糧早點邊喝陳年普洱，幾乎回歸到多年前在老家院子里葡萄架下熬罐罐茶的那光景了。

那悠遠低沉的古琴曲回蕩在二百多平米的房間里，普洱茶的醇香和著新鮮莜麥面的清香，格外醒胃又特別體己，傳說中的神仙也無非喝茶彈琴而已。這就是中年的味道，一種別具風(fēng)味的享受。

林秀英側(cè)耳聽了一會兒說：“老南，你從哪里整來的《鳳求凰》曲？這可是漢代古曲，難得一見??！”林秀英原是音樂教師出身，前些年還偶爾登臺演出，隨著老公聲名鵲起便息影藝壇，做起了專職太太。她可不像那些闊太太雇保姆、聘家政，她覺得一個家，有個外人不自在，何況，雇個丑點兒的“傻大姐”做起事來不靈活，可選個太伶俐俊俏的小妞兒，弄不好你打個盹她就把老公給你拿下了。這不是憑空給自己添堵嗎？所以，林秀英寧可一切家務(wù)自己做也不雇人。

聽林秀英談起了音樂，南長河笑笑說：“我就一樂盲，哪知道什么鳳啊凰的？還不是你那寶貝女兒南楠從哪兒淘來的老唱片，說是很難得呢！”

“怪道！”林秀英也笑著應(yīng)道，“說到這曲子，咱們南楠也早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可還像個假小子，整天不著調(diào)兒！”這也是南長河的心病。其實，他打拼了這么大的家業(yè)，又沒有生下兒子，一切還不是南楠的？可這孩子愛好的是文藝，對于財經(jīng)類的東西一看就煩。作為公司總裁，他不得不考慮長河投資公司事業(yè)的延續(xù)，女婿一定得找一個懂金融管理的，得趁他還沒有徹底老朽再給照料一程。于是他也留心了一下身邊的年輕人，財經(jīng)類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研究生都很優(yōu)秀，比如他的秘書周密。可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了？包辦不可能，就連南長河創(chuàng)造機會介紹他們認識，南楠也連連搖頭說：“你那兒的人早都被熏得一身銅臭了！不見不見！”

南長河已經(jīng)很少用手機了，但手機不能不備，而且還有好幾部，但大都是工作電話，平時都在秘書手里。公司里有很漂亮的女公關(guān)秘書，但他身邊的是男秘書周密，財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的青年才俊。至于辦公室的電話，一般是按需要進行轉(zhuǎn)接，許多電話就被小周有禮有節(jié)地擋在了外面。

但南長河自己還有一部手機，這手機甚至都沒有讓公司充值，這倒不是南長河硬要把自己搞得冰清玉潔一塵不染，而是他出于對手機私密性的考慮。現(xiàn)在許多老總和領(lǐng)導(dǎo)都有這種私密性很強的手機，核心層的人心知肚明，可誰也不會把這個說破。

周密確實是搞財經(jīng)的好苗子，經(jīng)手的許多事情正像他名字所表達的那樣，周密精細。雖然他的身份只是一個秘書，可公司里的人都能感受到周密的地位在很大程度上要比一些副總更有分量，這倒不是他不守本分，而是緣于南總的倚重。在這種私營的金融企業(yè)，誰到什么位置還不是南總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有錢就這么任性！

2

古城的黃昏別有一種韻致。

許多東西給歲月浸泡過，就會染上一種蒼涼和醇厚的味道，如陳年老酒。只是人們現(xiàn)在急匆匆地奔波在雨后春筍般崛起的水泥森林里，蝸居在鴿子窩般的水泥洞穴中，缺失了自然生活的情趣，更忽略了這座古城獨有的美。

在西京大學(xué)校園甬道旁的法國梧桐樹下，一身牛仔服的南楠剛聽完講座，正仰臉欣賞著幾乎接到一起的樹冠。那被擠窄的一綹天空顯得明凈而高遠，秋霜染黃的梧桐葉又被夕陽鑲上了紅邊，使人想起“紅葉坐題詩”的句子來。一位身材頎長穿著一身素白休閑裝的男生疾趕幾步，跑到女生跟前，笑著說：“也剛聽完課啊，南楠？還真有情趣啊！”

南楠沒有轉(zhuǎn)身，隨口說：“可惜許多人對這美好的景色無動于衷??！小舟大師兄，有什么事嗎？”小伙子名叫江小舟，南楠稱小伙子“小舟大師兄”，語氣里有明顯的調(diào)侃。

“沒有事就不能找你嗎？”江小舟當然也聽得出來，他雖然早已習(xí)慣這種調(diào)侃了。

南楠撇一下嘴說：“你說呢？”

江小舟笑笑說：“我還真有點事兒找你，今天周末，同學(xué)們搞生日派對，想請你一起吃個飯，希望能夠賞臉！”

南楠帶著頑皮的神氣問：“是你那土豪爸剛打過錢來了嗎？那是應(yīng)該吃一頓的！”江小舟點點頭。

南楠面帶難色又隱含著揶揄地說：“可是，我老爸交代過，和男生一起出去吃飯可以，但如果是用爸媽的錢請客還是別去為好！我爸文化程度不高，可細一想這話還是挺有道理的，所以我至今還堅持著呢！”說完，丟下一臉尷尬的江小舟，昂著頭走了。江小舟站在后面，望著留短發(fā)穿牛仔服的身影，想，這簡直就是個油鹽不進的假小子，她有什么好？又弄得自取其辱！可，我為什么偏偏放不下她呢？

3

南楠是南長河的獨生女兒，她自詡為特立獨行的主兒，可同學(xué)卻私下說她是王小波筆下那頭特立獨行的豬。南楠靠著全額獎學(xué)金和打工在西京大學(xué)讀研，愣是倔著性子不要父親的“臭錢”，努力甚至有點刻意地要把自己與“富二代”“啃老族”這些“新新人類”給區(qū)分出來。這不，即使朝夕相處的同學(xué)也不知道她爸是一位身家過億的老總，校方也不知道給西京大學(xué)貧困大學(xué)生設(shè)立救助基金的南長河會是她爸。南楠在家長和緊急聯(lián)系人的信息欄都填的是媽媽林秀英，因為，南長河的名字在西北的知名度還是相當高的，弄不好，大家都會把她隨手劃入富二代。她可不想再整那種“我爸是李剛”之類的爛事兒，何況別人玩剩的，也沒有什么創(chuàng)意。

南楠這樣做并不是對爸爸南長河有什么看法，相反，她非常尊重爸爸，覺得老爸特爺們兒。但她可能是被巴爾扎克們給影響得太深了，認為財富是有原罪的，巨大的財富后面必然隱藏著巨大的罪惡。南楠覺得爸爸給她的堅韌和媽媽給她的才情就是最大的財富，她會憑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和勤奮努力打下一片天地的。

當然，南楠對江小舟也沒有什么意見。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他人長得帥，老爸江宏濤搞房地產(chǎn)，家里條件又好，有點優(yōu)越感也是正常的。再說，江小舟搞生日派對請南楠吃飯也無可厚非，但南楠確實對這個二十大幾的爺們兒還心安理得地用爸爸寄來的錢討好女孩子多少有點反感，何況，誰知道他爸江宏濤的錢上面沾了多少民工的血淚呢！

4

南長河只在早上坐班，處理一些重要事務(wù)。副總也都按照秘書周密事先列好的順序，每人至多安排十五分鐘時間，匯報都很簡潔。下午，南長河還要與一些特別重要的客戶或者領(lǐng)導(dǎo)在比較私密的茶座喝茶談生意，有時也會到醫(yī)學(xué)院接受一套據(jù)說是新推出的保健理療。雖然他們是體制外的企業(yè)，可隨著“八項規(guī)定”出臺，宴請已經(jīng)很少了。本來宴請就是請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不來，老板請老板干嗎？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要做生意沒有這種場合還真不行，多年來大家都習(xí)慣了，已經(jīng)成了一種路徑依賴和心理依賴，好像不宴請領(lǐng)導(dǎo)事情便會打折扣。所以，南長河就采取了這種方式，喝完茶還可以打幾把牌，特別熟悉的人之間還可以挖坑斗地主，輸贏無所謂，小賭怡情嘛，一點小情趣而已。關(guān)系特別鐵的哥們兒，甚至還可以一起到醫(yī)學(xué)院里搞點正規(guī)的理療，交流交流養(yǎng)生經(jīng)驗。都一把年齡了，身體是第一位的。一把是什么？一把就是五個指頭，這不就是五十歲嗎？誰能活得過兩把年紀？他可不想干那些前半生拼命掙錢后半生花錢保命的傻事！

周末在家里吃飯好??！吃完飯，就是新聞聯(lián)播?，F(xiàn)在認真看新聞聯(lián)播的人就兩類，一類是行政官員，這是功課;另一類是總裁老板，要做大生意，不得不看。有些人說電視臺是照著稿子說假話的地方，其實都是不得要領(lǐng)。新聞和報紙之所以長盛不衰，就是人們都能從中讀出重要信息，而這些信息又與自己的工作生活息息相關(guān)。

今晚看新聞之前，南長河去書房里打電話。

老婆林秀英對南長河的事雖然不能說是不聞不問，但她有一條：從不翻看老公的手機，更不會過問老公給誰打電話。林秀英文化程度不高，可她畢竟是一個智商和情商都很不錯的女人。她曾有一個女歌友，每天除了打麻將就是監(jiān)視老公。手機一響，就支棱著耳朵聽，短信一來就湊過來看，還常常趁老公不注意翻看老公的手機和衣兜，搞得老公無所適從，甚至吃飯睡覺也要把手機放在手頭。后來，在一次飯局上誰出了個餿主意，把幾個女客戶和單位女秘書的號碼都換成了書記市長的名字。這下好了，老公再也不用把手機拿在手里了。電話一響，老婆忙去拿，一看是市長電話，便雙手捧給老公，帶著一種崇拜和虔誠的表情說：“市長電話！”老公一揮手對老婆說：“你回避一下吧，領(lǐng)導(dǎo)電話涉及保密?！崩掀疟闱臒o聲息地出去了。這樣，他便公然地與那些女友們調(diào)情。有一次，一條信息吱地進來，老婆一看，10086，再看內(nèi)容，便說：“嘿，中國電信真不像樣子，怎么能給人發(fā)這么黃的段子呢？”老公接過一看，哪是中國電信，是一個女友談昨天晚上約會的感受呢，好險??！

這個周末晚上，南長河在書房打完電話再回到客廳看電視時有點心神不定，不時瞟一眼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林秀英看在眼里，也不好細問。近兩年，整個經(jīng)濟下行，長河投資公司主打的房地產(chǎn)也是危機重重，不順的事多著呢！將近三十年共同生活的經(jīng)歷，讓林秀英知道，南長河外表看起來強硬，實際上內(nèi)心是非常細膩和柔軟的。這種人最容易受傷，而且常常是內(nèi)傷。

今晚，南長河顯得很煩躁，過一會兒便拿起手機輕劃一下解屏，似乎在等候一個重要的電話。林秀英知道，這一定不是生意上的事，作為長河投資公司的老總，賺錢固然重要，但近些年還沒有哪一筆生意讓他這樣上心過。不是他對賺錢的事看得淡了，而是公司的一切都已經(jīng)有了章法，到南長河這兒無非就是首肯或者簽字而已。該不會是有了情人吧？年過半百，南長河不太顯老，事業(yè)成功又給他平添了一種魅力，那種氣場，別說那些一心想拜干爹的女孩子，就是對她這種半老徐娘也是極具殺傷力的。要說南長河坐懷不亂那也是胡扯，他只是盡量不讓那些別有企圖的女人坐到懷里。他還真不像那些被錢燒得發(fā)昏的土豪，小三小蜜的搞一大堆。林秀英覺得，世事看似復(fù)雜，其實很簡單，男人出問題無非兩個原因，一是票子燒的，二是精子憋的，缺一樣，你就是想出問題，可又有誰愿意跟你出呢？

再說，南長河今晚的癥狀也不對癥，林秀英相信自己的判斷。到了晚上十點鐘，南長河又撥了一通電話，不見回音，便起身在客廳里踱起步來。林秀英小心地看著老公發(fā)愁，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去幫他。越是小心越容易出事，一不留神把茶桌上每天常用的那只紫砂茶壺給帶到地板上。這種高檔薄胎的紫砂壺本身就不經(jīng)摔，已經(jīng)碎了，那響聲在靜夜中驚得人心里一緊。

果然，南長河發(fā)脾氣了，大聲喊道：“你想干啥？還嫌人不夠煩嗎？”紫砂壺摔了，林秀英反而有了事兒干，她收拾起地上的碎片來。她知道那紫砂壺價格不菲，可更知道老公不是心疼那紫砂壺，而是心里太煩。

5

南楠沒有接受江小舟的邀請并不是她對這個富家出身的師兄有多么反感，而是她確實有事兒。

有什么事兒？一個女孩子，一定是另有約會吧！江小舟就是這么想的，其他同學(xué)也是這么想的。南楠就是不合群，行蹤詭秘！其實，南楠是在打一份工，就是在音樂茶座或者比較有點品位的酒店彈古箏，她從上小學(xué)四年級時就被母親逼著跟了一個古箏老師學(xué)琴。那時候南長河正在打拼，長河投資公司還連個影子都沒有，哪能顧得上南楠？林秀英覺得南楠性子太野，像個男孩子，學(xué)琴可以磨磨性子。再就是，她給那位古箏老師的女兒教聲樂，易女而教，不花錢學(xué)個本事有什么不好？就這樣，南楠在林秀英的軟硬兼施和各種刺激政策下練練手，可沒有想到一到考級時，還是她學(xué)得最好，幾乎一年一級，有時還跳級，到高中時已經(jīng)是業(yè)余考級九級，差一級就到頂了?？伤僖膊辉敢饪剂耍驗樗X得那些考到十級的彈得還不如她呢。南楠就這樣，學(xué)什么很快，就是沒有長性。

一到這古都來讀大學(xué)，當獎學(xué)金不足以維持上學(xué)費用的時候，起初她也和一些同學(xué)利用假期和周末到飯店里洗盤子端盤子。由于長得好看，很快被選為服務(wù)員，站在飯桌邊倒茶斟酒。當看到那些暴發(fā)戶指甲縫里污垢還沒有洗凈就冒充風(fēng)雅，她確實感到好笑。那次，當一位腦滿腸肥的客人把咸豬手搭到南楠肩膀上占便宜時，她不假思索就甩了他一個耳光。結(jié)果大堂經(jīng)理過來訓(xùn)斥著要她給客人賠禮道歉，南楠不但不妥協(xié)，還堅持要那位客人給她道歉，否則她要舉報。

從那以后，南楠不再端盤子當服務(wù)員了，她覺得這幫剛暴富起來的人和官員素質(zhì)太差。還有一個不便啟齒的原因，就是許多同學(xué)都找到了更快的賺錢方式，有陪酒的，有伴舞的，反正，從服飾的變化和賺錢的速度可以約略地判斷她們賺錢的路子。南楠明白，任何社會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提供一種讓女人輕松賺錢的方式，她更明白，許多都是以墮落為代價的。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奔走聯(lián)絡(luò)，她攬到了在高檔酒店和音樂茶座彈古箏的活兒，收入不錯，而且這些場合的人素質(zhì)也高。有時候遇到愛好中國古典音樂的人，還會點個《高山流水》《漁舟唱晚》什么的，能掙點小費。給小費時，有些客人還會多少流露出一些對演奏者的尊重，南楠會有一種勞動后收獲的喜悅。一個雨夜，有一幫廣東客商在茶座談生意，起初他們都顯得有點疲憊，顯然從東南到大西北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于是她即興彈奏了《蕉窗夜雨》等幾首客家箏曲，曲子纏綿低回，與窗外的秋雨相應(yīng)和，彈著彈著，南楠自己竟也有點傷感起來。曲終，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者過來，看著還沉浸在樂曲情緒里的南楠，感慨地說：“真沒想到在異地他鄉(xiāng)還能欣賞到家鄉(xiāng)的箏曲，姑娘，你彈得很有味道，謝謝！”說著，遞過一個紅包說，“這是我們幾個人的一點心意！”南楠推讓道：“茶座老板已經(jīng)付費了，這，這是小費嗎？”淺淺一笑。這時茶座的老板看到有重要客人在這，也過來了，說：“南老師你就收下吧！”南楠便收下了?；貋硪粩?shù)，八百元呢！一個多月的生活費吶！她一想，明白了，她剛彈了八首客家箏曲，是把自己學(xué)的客家箏曲給全彈了。

這以后，茶座老板自然就把點曲子的價格由原來的五十元提高到一百元，當然，南楠的報酬也水漲船高。南楠沒有想到當初媽媽逼著她學(xué)會的古箏，竟可以掙錢供自己上大學(xué)讀研，慢慢地對媽媽有點理解甚至佩服起來。

6

晚上十一點，南長河再也繃不住了。他自己保留的那部電話本是他與女兒南楠的專線，南楠曾經(jīng)笑嘻嘻地戲稱為“愛女電話”。他們之間也不常通話，因為時間對不上，他閑著時南楠正在上課，南楠下課了，他往往在宴會上或者陪客人喝茶。所以，約定每周五晚上七點通一次話。這是南長河最享受的時段，南楠性格太像他了，包括不要自己的“臭錢”。人嘛，總得有點精氣神，他也相信南楠身上有他的堅韌和毅力，打工求學(xué)的經(jīng)歷可能會比上大學(xué)本身更能鍛煉她。將來，自己打拼的這一切還不都是她的，如果南楠只知道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那這一大攤子事誰能頂?shù)米?？可就在這一點上，一向百依百順的林秀英與他意見相左，堅持“窮養(yǎng)小子富養(yǎng)姑娘”的古訓(xùn)，說不能讓女孩子缺錢，要讓女孩子見世面，不然，別人幾個巧克力還不給騙了去？南長河哈哈一笑，說：“我家南楠是那種沒有見世面的女孩子嗎？”

南長河曾經(jīng)要求南楠把每周的通話時間增加到兩次，南楠說：“你煩不煩老爸？不行，我是打工族，沒有那么多電話費，也沒有那么多閑時間。再說我不只是你的女兒，還是我媽的女兒呢！”南長河明白了，老婆林秀英和女兒每周也安排一次通話呢，這樣，他倆每周一次，可南楠就是兩次，也行了。

可今晚，在約定的通話時間，南長河第一次打過去，南楠的電話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他以為南楠沒有聽見，或者是正在忙什么，想著一會兒她會打過來的。結(jié)果快九點鐘了，他等不及了，又撥了幾次，都是無人接聽。南長河開始時有點生氣，畢竟父女一星期才通一次話，怎么可以不守時呢？不過他馬上釋然了，因為女孩子嘛，到了二十五歲這個年齡有點自己的特殊情況也是很正常的?？蛇^了十點半，南長河又打電話，還是那個標準而冷漠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還“暫時”呢，都幾個小時了！這時，他有點煩躁，也隱隱有點心神不安——這孩子雖然脾氣怪了點兒，可通常很守時。

他對林秀英說：“怪了，南楠的電話今晚怎么老是無人接聽？”林秀英一聽，原來老公是給女兒南楠打電話，她關(guān)于老公生意上的擔(dān)心便放下了，更重要的是她才明白，老公每周末一個人打電話不是為了哪個小蜜什么的。林秀英知道，南楠現(xiàn)在都讀研了，女孩子有個約會什么的也很正常。她在這個年齡時，南楠都一歲多了呢。便對南長河說：“原來是這事！你別著急，我前天還和南楠通過話呢，她好著呢，最近聽說和導(dǎo)師一同合作搞一個課題呢，有點忙。一會兒她會打過來的?！?

南長河口里應(yīng)著，心上思忖，和導(dǎo)師合作搞課題，這么好的事能輪到南楠？再說這大半夜了，隨口問：“那個導(dǎo)師是個男的吧？”林秀英不滿地說：“男的怎么了？課題組又不只是他們兩個?！蹦祥L河也想著，最遲南楠回宿舍時會把電話打過來，就是那種只響三聲，然后等他撥過去，這樣，就像南楠說的，讓土豪資本家付電話費。南長河這樣想時，南楠那頑皮的表情宛在眼前。

晚上十一點了電話還沒有過來，南長河放下了平時的淡定，不安地在客廳里踱起步來。林秀英看老公著急，便安慰說：“是你太想南楠了吧？沒有事的！”南長河說：“可我從七點打到現(xiàn)在，這么長時間！究竟干什么去了？”林秀英說：“說不定南楠手機在靜音上呢！”

南長河知道老婆是安慰他，可他更清楚，現(xiàn)在的女孩子手機不離手，就算她不接電話，自己也要往外打電話，便對林秀英說：“就算調(diào)到靜音或者振動，南楠也要在手機上看時間的。何況，這會兒已經(jīng)到了休息時間，她一看時間就一定會看到我給她打的那一長串未接電話，也一定會回過來的。”南長河知道，據(jù)有關(guān)方面統(tǒng)計，現(xiàn)在的年輕人平均每四分鐘要看一次手機，這種人已經(jīng)有了輕度的手機強迫癥。南楠都四個小時了連電話都不看一眼，這很不正常！是不是人機分離？心里閃過這么一個念頭。

林秀英說：“現(xiàn)在大學(xué)生不要錢就給家里不打電話，就是要錢也只發(fā)個短信。一定是你太想南楠了，就會覺得時間隔得太長。你前天早上還說夢見她了呢！”這一說，南長河也想起，前天早上還真夢見南楠了呢，現(xiàn)在一細想，夢里南楠的神情有點詭異，笑得很是燦爛，說她要去西藏朝圣。南長河伸手去拉她，結(jié)果她騎著飛機遠去了，老遠了，還在白云間對他揮著手。想到這兒，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一下子攫住了他。

7

南長河果斷地抓起了電話，沒頭沒尾地對林秀英說了一句：“我得問問老師?！绷中阌⒄f：“這大半夜的，你去問誰?。俊蹦祥L河說：“這個你別管！”其實，對于南楠不要自己的錢，南長河一度很傷感，不久卻很欣賞，這太像他的性格了。不過，他也很細心，早就給學(xué)校的班主任留下緊急聯(lián)系方式，因為他平時確實很忙，再就是這么遠，如果有個特殊情況，他總得有個信息渠道。這會兒，不得不啟用緊急聯(lián)系方式了。南長河也顧不得已經(jīng)是深夜，便把電話打了過去，結(jié)果電話里傳來的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南長河想一定是人家睡了，于是，他寫了條短信：“尊敬的鄭老師，您好！深夜打擾，非常抱歉！今天晚上我與南楠通話。七點時無人接聽，四個小時過去了，仍然是無人接聽！麻煩您了解一下，她是不是與同學(xué)聚會，或者有什么特殊情況？我們非常著急！深夜打擾，深深致歉！”

十分鐘后，放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南長河幾乎是跳起來，撲過去拿起手機。電話是鄭老師打來的，南長河穩(wěn)住神，說：“鄭老師好，打擾您睡眠了！”鄭老師說：“哪里哪里！我還沒有睡呢。您別著急！我馬上與南楠的同學(xué)聯(lián)系一下，再回音！”

一會兒，電話鈴又響了。林秀英真盼著是南楠的電話，南長河接上電話，是鄭老師的。南長河也能理解林秀英的心情，索性把電話壓到免提，鄭老師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回蕩在靜夜的房子里，格外清晰：“我剛才打了南楠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又給幾個同學(xué)撥了電話，可能已經(jīng)休息了，沒有回音，不過我留了短信，他們看到后會回信的。目前可以明確的是，南楠一個多月前在校外租了房，究竟在什么地方還不太清楚。我想沒事的！”然后又問，“南楠租住的房在什么地方？”南長河說：“她租了房？我不知道啊！”鄭老師埋怨道：“老南，不是我說你，怎么連孩子住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呢？”鄭老師是南楠大學(xué)時的班主任，現(xiàn)在南楠讀研了，許多情況也不清楚。

“南楠租了房子？”林秀英急切地問。

南長河悻悻地說：“我哪里知道？前天你們通話她沒有說嗎？”

林秀英說：“她不說，我怎么能想到呢？”這時候林秀英也著急了，話語中帶著哭腔。

這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十一點半了，他們兩口子不約而同地穿好了衣服。林秀英對南長河說：“你趕快調(diào)車吧，咱們連夜去西京大學(xué)！”南長河這時反倒冷靜下來，說：“別急！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事！”這話是安慰老婆的，也是安慰自己的，“等會兒，看看鄭老師還有什么信息。老鄭人挺實在的，他在西京大學(xué)人脈不錯，會有辦法找到南楠的住處的！”

林秀英這時抱怨道：“這孩子真是的，在外面租了房也不跟家里說一聲，太任性了！”

南長河說：“這陣子還抱怨什么？都怪我，整天忙些公司里的事，關(guān)心孩子太少了！”嘴上這么說著，心想，這次聯(lián)系上南楠，一定要多與孩子溝通，再不能這樣了！原來想著是要給孩子以歷練的機會，可南楠畢竟是個女孩子。那句“富養(yǎng)姑娘”的古訓(xùn)還是很有道理的?，F(xiàn)在社會這么復(fù)雜，讓一個姑娘家在外面自己打拼，是自己錯了，而且一錯再錯！他一時陷入深深的自責(zé)。

這時，林秀英也嘟噥道：“都是你，老說要搞什么挫折教育，培養(yǎng)孩子的打拼精神。這下你如愿了吧！如果南楠真有點什么事，我可真不想活了！”說著嚶嚶地哭了起來。

南長河心里正煩著，一看平時溫柔賢惠的林秀英竟一反常態(tài)地有點歇斯底里，心里更加煩躁。南長河抱著僥幸的心理撥打南楠的電話，電話里傳來的是“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南長河的心怦怦地跳了兩下，想，好了，好了，好不容易電話通了，這就好了，說不定南楠正在給自己打電話呢！很快，他明白了，可能是鄭老師還在與南楠聯(lián)系，電話就會傳來這種“你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的回復(fù)。

突然，電話鈴響了，南長河急忙地抓起電話，是鄭老師的，他有點興奮地說：“老南，經(jīng)過多方了解，終于找到了南楠住宿的地方，這會兒我與一位女生正在往南楠租住的地方趕?！比缓笮χf，“希望是虛驚一場！”南長河也跟著笑笑，千恩萬謝地說：“這都過了午夜，實在是太麻煩您了，鄭老師！改日當面重謝！”鄭老師哈哈一笑說：“哪里哪里，孩子的事嘛，理當盡心！”

8

林秀英這時也情緒好了點，給南長河沖了一杯燕麥片，她知道老公有點低血糖，折騰這大半夜已經(jīng)受不了了。南長河接過杯子和老婆坐在一起看起電視來。

忽然，林秀英驚叫起來，指著電視下面的字幕說：“快看！”

電視畫面下端的屏幕上有一行字幕：西京市某高校女生搭錯車失聯(lián)，警方正在查找中……

2014年新造的諸多詞語中，最令人心驚肉跳的就是“失聯(lián)”這個詞。最初是馬航370失聯(lián)。

誰想到這件事會與長河投資公司搭上界呢！那天電視新聞中公布了馬航370失聯(lián)的消息，一名年輕女子一大早就披頭散發(fā)地沖進了南長河的辦公室，那幫保安隨即也追了進來。南長河有點生氣了，這保安、辦公室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把一個事先沒有預(yù)約的人放進了總裁辦公室！他還沒有發(fā)作，這位女子的悲摧打動了她，她很激動地說了好半天，在秘書周密的解釋下，南長河才明白，她老公吳普去馬來西亞為公司辦事，返程就乘坐的是這個航班。南長河讓她別激動，轉(zhuǎn)頭問周密：“公司是不是有這么個人？”周密說：“有，是公司的一名業(yè)務(wù)骨干?！蹦祥L河對這女人安慰了幾句，然后叫來常務(wù)副總林承澤，問：“有沒有派吳普去馬來西亞？”林承澤很確定地說：“三個月前曾經(jīng)派幾名員工到馬來西亞休過獎勵假，但最近沒有派任何人去過馬來西亞?！迸拥奶淇蘖ⅠR停了下來，急切地問：“你們確定嗎？這不是開玩笑吧？”林承澤點頭回答：“確定！”女子說：“我家小吳說是公司派去開拓業(yè)務(wù)的，你們可不能一聽飛機失聯(lián)就推托責(zé)任?！闭f著便哭了起來。這時候，周密已經(jīng)把吳普所在的部門副經(jīng)理叫來，那位副經(jīng)理說：“吳普是去休十天的帶薪假了，已經(jīng)滿了，應(yīng)該回來了！”這下女子有點傻眼了，看看南長河，看看林承澤，再看看剛進來的副經(jīng)理，若有所悟地說：“原來他在騙我，我也聽說你們有帶薪假，外出帶家屬還可以報銷交通費和住宿費，我要去他推托不帶，這個沒良心的自己卻跑去了！”說著又嚎了起來。周密和保安已經(jīng)把女子攙扶出去，南長河對林承澤說：“這件事嚴格保密，查清真相。這個吳普，太不靠譜了！”

林承澤是南長河的得力干將，拐彎抹角地算起來還是林秀英的親房，當初也是借了這點關(guān)系進的公司，從門衛(wèi)、跟班、后勤、部門經(jīng)理一路干過來的，受過苦，知道好歹，對南長河特別忠誠。這不，現(xiàn)在成了常務(wù)副總，負責(zé)著公司的實際業(yè)務(wù)，尤其是在南長河身體出了點問題、再不事必躬親時，公司的日常事務(wù)就委托給林承澤了。

對于南總親自安排的事，林承澤當然很上心，一查，清楚了，吳普利用休帶薪假的機會帶了公司一個漂亮小妞兒一起去外面浪漫，怕家屬要跟著去，就撒謊說去馬來西亞開拓業(yè)務(wù)。臨回來時給妻子打電話說，自己乘坐的就是馬航370。妻子一看新聞上說馬航370失聯(lián)，一時嚇壞了，鬧了一場風(fēng)波，這事一時傳為笑談。由于涉及公司聲譽，林承澤一句話，就把吳普和那個女的都給開了。

9

南長河心情復(fù)雜地打開網(wǎng)，在百度搜索里輸入了“失聯(lián)”兩個字。百度百科的解釋跳入眼簾：失聯(lián)，失去聯(lián)系、失去聯(lián)絡(luò)的簡稱。原只為臺灣地區(qū)常用語，最近因為馬航失聯(lián)事件，使這個詞成為中國大陸的新名詞。失聯(lián)，成了2014年的熱詞。

打開互聯(lián)網(wǎng)，才發(fā)現(xiàn)有這么多的女性失聯(lián)事件。

網(wǎng)易新聞中心報：一個月來，女孩失聯(lián)遇害事件頻發(fā)。自重慶女孩高渝搭錯車失聯(lián)遇害事件以來，目前至少發(fā)生了26起（28位）女性失聯(lián)事件。其中，女大學(xué)生14人，少女4人;已明確遇害的有5人，找到和獲救者有8人，15人仍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中。

南長河用中指拉動鼠標滾輪，一件件可怕的事件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

據(jù)《法制晚報》報道，一家輿情分析機構(gòu)對“女大學(xué)生失聯(lián)”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顯示：從8月26日開始，由于連爆江蘇女大學(xué)生失聯(lián)遇害、濟南女大學(xué)生搭錯車遭囚禁、湖北女生凡莎莎在回家途中蹊蹺死亡等三起事件，相關(guān)話題輿情聲量再次走高，至8月29日達13347條。

南長河看著這些觸目驚心的數(shù)據(jù)，不知不覺間手心里滿是汗水。林秀英也沒有閑著，她緊盯著電視屏幕，結(jié)果恰好有一條重播的節(jié)目：中國人民公安大學(xué)李玫瑾做客《新聞1+1》節(jié)目，她指出，很多案件的發(fā)生是有概率性的，甚至有些犯罪人在實施時也沒有預(yù)謀，有機會時就會臨時起意。她還對《法制日報》分析，這些女孩失聯(lián)案例在時間和空間上都有特征，時間方面：夜間、凌晨會比較多;空間：主要是封閉的地方，例如車、車庫，或者人較少的、比較偏僻的地區(qū)。她提醒女性，如果在這些高危時間或空間出行，就一定要有極強的自我保護意識。

林秀英看著看著，眼淚流了下來，她的眼前閃現(xiàn)著南楠被害的情景。她帶著哭腔對南長河說：“長河，你說，南楠該不會被人綁架了吧？”

南長河嘆息一聲說：“不可能，如果被綁架，這會兒應(yīng)該有電話打進來了?！彼麨榱税参苛中阌?，便拉住她的手說，“你睡會兒吧！都快凌晨一點了?！绷中阌⒔鑴菘窟^來，想靠在南長河懷里釋放一下情緒，目光卻被電腦屏幕上的信息給吸引住了——

女性失聯(lián)案件（不完全統(tǒng)計）：

8月15日，山東德州22歲的女孩遭綁架，敲詐，獲救;

8月19日，重慶郵電大學(xué)20歲的女孩高渝搭車失聯(lián)后，遇害;

8月21日，22歲的女大學(xué)生小金在濟南火車站轉(zhuǎn)站搭車遭囚禁，性侵，已獲救;

8月27日，警方確認江蘇蘇州19歲女大學(xué)生高秋曦被同齡人殺害;

8月29日，浙江杭州一高校大學(xué)生小王出門遭遇搶劫，反抗遇害;

8月30日，山東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海南籍大四女生林方冠，做暑期工失聯(lián);

9月1日，四川師范大學(xué)廣漢校區(qū)大二學(xué)生曾利君返校期間失蹤;

9月2日，河南鄭州籍22歲女大學(xué)生張琳琳攜帶1.5萬元學(xué)費離家后失蹤……

林秀英掙扎著看完這些文字，悲摧萬分地干嚎了一聲，便全身一軟倒在了南長河的懷里。

10

夜靜得能聽到電腦內(nèi)置的風(fēng)扇的聲音，南長河腦子急速地運轉(zhuǎn)著，設(shè)想著各種可能的結(jié)局。突然，一陣電話鈴聲打破了夜的寂靜，是鄭老師，他氣喘吁吁地說：“我們找到了南楠的住處，可是怎么喊也沒有人應(yīng)，打電話也聽不到鈴聲?！蹦祥L河著急地說：“鄭老師，周圍的鄰居最近見過南楠嗎？”鄭老師說：“有個鄰居老奶奶，聽我們敲門叫喊，嫌我們吵得不能休息，出來聲討，一聽我是大學(xué)老師來找學(xué)生，就說前天——不，現(xiàn)在說是大前天——還見過她呢，穿牛仔服留短發(fā)，像男孩子一樣?！绷中阌⒓敝鴾愡^來解釋說：“那就是我家南楠！”南長河說：“鄭老師，你能不能想辦法打開門？”鄭老師說：“不行，我們當初進樓門，沒有鑰匙也進不了，直等到一位夜歸的住戶進來，才懇求著讓進來的。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南楠沒有在房子里。”南長河說：“你憑什么可以斷定呢？”

鄭老師停了一下，接著傳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南伯伯，我是南楠的同學(xué)馮曉丹，我看夾在門縫里的廣告、名片之類的東西都在，如果開門，這些東西就會掉下來！”南長河懇切地說：“是是，那能不能讓門衛(wèi)想辦法開門？曉丹！”

馮曉丹說：“物業(yè)下班了，門衛(wèi)不知道房東的電話，要打開門得動用警察，可這半夜，我和鄭老師都沒有這個能力！”

林秀英接過電話問：“曉丹，你知道南楠最近常和誰聯(lián)系嗎？是不是自己在房子里做飯？”因為林秀英前段聽南楠說胃不太舒服，吃不慣灶上的飯，想自個兒做飯吃。她便多了個擔(dān)心，就是用電安全和煤氣灶是不是漏氣。以前，林秀英有個同事，在家里洗澡，結(jié)果液化氣漏氣，被薰死在屋子里，好久都沒有人知道哩！

林秀英這么一想，就對南長河說：“你平時不是老在外面陪人嗎，難道就沒有認識的公安上的人？叫趕緊打個招呼把門打開，不然用電用液化氣可危險哩……”她說著，好像眼前就出現(xiàn)了一幅南楠觸電遭遇不測的畫面，急忙把自己的眼睛捂住。南長河說：“這我早就想到了，可如果就這么急惶惶地報了警，一是對南楠影響不好，如果沒有什么事搞得大驚小怪的怎么向周圍的人交代？”

林秀英擂他一拳說：“我還管什么影響？到底是爭取時間要緊，還是你的面子要緊？要是有個萬一……”她雖然沒有說完，但南長河卻聽懂了：是?。‖F(xiàn)在南楠電話不通，如果洗澡或者睡覺時調(diào)到靜音，出了問題，這豈不已經(jīng)是大事？再說，按照鄭老師和趙曉丹提供的信息，門上還有夾著的廣告名片，說明兩點：一是今天沒有進去，再就是，唉喲！該不是整天都沒有出來吧？這不可能，這不可能！南長河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老婆，可他無法阻止自己這么想。

11

老魯！看到那套櫻桃木的音箱，南長河想起來了。

報警，遠在六百里之外，誰去報？向哪里報？可通過魯一帆的內(nèi)部關(guān)系托人開門看一下還是可以的。

林秀英這時心急如焚，已經(jīng)哭得淚眼婆娑的。她最擔(dān)心的是南楠觸電或者煤氣中毒……現(xiàn)在，最希望的是南楠沒有在租住的房子里。即使被人綁架了，也就是出錢的事，南長河有的是錢，要錢干什么？可如果是被人強暴了……林秀英不敢想，可又不得不想，不管怎么，只要人在，啥都不要緊！

南長河打魯一帆的電話，也是無人接聽?？龋裉爝@是怎么了？都是無人接聽。一看時間，都凌晨兩點多了，難怪人家不接電話，說不定睡覺時調(diào)到靜音了。

接連打了幾次，魯一帆接上電話了，他迷迷糊糊地說：“南總，大半夜犯什么神經(jīng)病，開什么玩笑？我還以為天亮了呢！”南長河說：“老魯，南楠電話打不通了，我都急死了，哪還有心思開玩笑？”

魯一帆知道除非萬不得已，南長河是不會給自己打電話的，一個激靈馬上清醒過來，多少年刑警的素養(yǎng)使他立馬進入狀態(tài)，他問道：“以前南楠有過不準時的情況嗎？”南長河說：“也有過，不過一般十幾分鐘左右都會主動聯(lián)系的?！?/p>

“那么，最后一次聯(lián)系的時間是哪天？”

“前天，現(xiàn)在說已經(jīng)是大前天了?！蹦祥L河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魯一帆說：“南總，你別著急！我立即想辦法托西京市公安局的熟人搞手機定位。從現(xiàn)在起再不要給南楠打電話，手機的續(xù)航時間一般只有48小時，不然手機沒有電定位就沒法進行了。”南長河連聲嗯嗯地應(yīng)著，很后悔自己晚上不停地打出的那三十多個電話，加上老婆和鄭老師他們打的，只怕快五十個電話了，要是真把電耗盡了，搜尋起來會更加困難。

過了一刻鐘左右，魯一帆的電話進來了，他說：“南總，你準備一下，咱們連夜趕往西京市吧！這么遠有許多不方便?！蹦祥L河心里一熱，自己這么幾小時過去了，還沒有真正行動起來，就問：“魯局，我馬上調(diào)車。還需要準備什么？”魯一帆說：“車還是我開公安牌照的吧，路上方便?？峙碌脺蕚潼c錢吧！”南長河說：“謝謝！還是你想得周到！”

南長河很快收拾妥當，他動情地抱了抱林秀英說：“沒有事的，魯局出面幫忙，我們一起去一趟西京。你在家里待著，哪里也別去，靜候佳音！”

當他下樓時，一輛掛O牌照的警車已經(jīng)停在路邊，他走到車跟前，車門便開了，他坐在副駕位置上，伸手與魯一帆握握手。他真誠地說：“真感謝您老魯，一把年齡了，長途驅(qū)車，能吃得消嗎？”魯一帆說：“咱們誰和誰？這事，由于你身份特殊，還得保密。再就是最近失聯(lián)的女大學(xué)生很多。女孩子嘛，知情的范圍越小越好！”

南長河問：“我?guī)Я宋迦f元夠嗎？”

魯一帆遲疑了一下，說：“花費足夠了，可是，老南，說句不該說的話，我知道你有錢，可這正是事情的麻煩處，如果真的不幸被綁架，你可得及早提出一大筆錢來。這種事，報警有報警的好處，可擔(dān)心的是歹徒一旦喪心病狂，他們是不計后果的，咱們寧可錢吃虧不能叫人吃虧。”南長河連連點頭稱是。魯一帆接著說，“我多年刑警的經(jīng)驗是，警方介入的結(jié)果往往是案子會破了，歹徒也會被抓捕，還會表彰有功人員，但對人質(zhì)和家屬而言，常常適得其反……”

可能覺得自己說得太直露了，魯一帆突然煞住話頭，啟動了車子。南長河苦笑一聲說：“魯局，這半夜我也想了不少，如果孩子沒有在房間里，就是幸事，大不了出贖金。如果南楠真有什么意外，我要錢干什么？可家里出于防盜的考慮，確實沒有多少現(xiàn)金，得明天提取。現(xiàn)在我出來了，老婆手里也有些錢，但可能不夠！如果歹徒真是沖我而來的話，數(shù)目只怕不會少！”

魯一帆應(yīng)道：“是?。“?，你原來不是說過，南楠自己打工求學(xué)，誰都不知道她與你的關(guān)系嗎？”南長河說：“是啊，她就這個性。不過話說回來，當時誰都沒有從這方面想過！”

駛上高速，車燈打出兩道雪亮的光，南長河恍若置身夢境，南楠詭異地向他笑著，他閉上眼睛，南楠的面容便更近了。他痛苦地搖搖頭，仰靠在座椅上。魯一帆說：“老南，你大半夜沒有睡覺了，西京的朋友這會兒已經(jīng)忙開了，一有消息就會給我打電話。咱們天亮就到西京，你還是抓緊時間睡一覺，許多事還要你撐著呢！不然，人吃不消！”

12

一串串的路燈從眼前掠過，遠處的夜空下泛起巨大的光暈，南長河知道那就是號稱不夜城的西京市。霓虹燈閃爍著，像無數(shù)妖精眨著詭綠的眼睛。

電話進來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南長河這個號碼是嚴格保密的，誰會打進來呢？一個不祥的預(yù)感，一定是綁匪，他們可真是無所不能?。∫粋€沙啞的聲音傳了進來：“你女兒在我們手上，明天早上拿五百萬贖人……”然后是嘟嘟嘟的忙音，南長河急忙打過去，回復(fù)是一個女性溫馨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他又打過去，又是一個女性熟悉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過了一會兒，電話又響了，又是一個陌生號碼，聲音依然是沙啞的男聲：“如果報警，立即撕票！”南長河說：“這么多錢，時間太短籌不到！”那沙啞的聲音可能是經(jīng)過變聲處理的：“少廢話！具體地點，到時再告訴你！”

看來，魯一帆先不報警的想法是對的，因為綁匪在面臨警方介入的時候，如果得不到錢，第一反應(yīng)就是撕票——銷毀人證。錢，這對身家過億的長河投資公司老總南長河來說，已經(jīng)只是一個數(shù)字概念，他已經(jīng)有好多年沒有摸過錢了，家里有老婆林秀英操持，公司一應(yīng)事項均有細致入微的安排。五百萬元以下的項目平時副總考察論證，提交董事會過一下就行了，根本不必由他親自表態(tài)。由老總南長河親自審定的投資額是一千萬元以上?？磥?，這些綁匪如果不是一伙小蟊賊，就是在長河公司沒有內(nèi)線，他們并不真正了解南長河的實力，否則一定會獅子大開口的。

想到這兒，南長河對于泄漏自己私密的電話、公司有內(nèi)應(yīng)的疑慮打消了。如果公司內(nèi)有人給綁匪提供信息或者支招，那事情還會復(fù)雜很多。因為他這個號碼，別說公司的人員，就連睡在身邊的林秀英都不知道。

南長河毫不猶豫，趕緊給常務(wù)副總林承澤打電話讓他馬上籌集五百萬元，結(jié)果，電話無人接聽。他很著急，也很氣惱，可轉(zhuǎn)念一想，這會正是半夜呢，可能是睡得太沉了?？墒鞘虑椴坏热税?！于是，又給秘書周密打電話。聽聲音周密還有點迷糊，他大聲說：“我是南長河，你聽清了嗎？”周密這會兒也醒了，說：“南總，您有什么事？我聽著呢！”南長河說：“你趕快安排提五百萬元，有急用！”電話靜了好一會兒，傳來周密小心的問話：“南總，你是南總嗎？我沒有聽清，提五百萬？”

“是，要快！”南長河很干脆地強調(diào)。

“可，可，南總，公司的制度您知道，我是沒有這個權(quán)限的。再說，您真的是南總嗎？您在家里嗎？這么大的事，我現(xiàn)在就過來！”周密小心地問道。

南長河無可奈何地說：“這還有假嗎？您別過來，我不在家里，是在外地，不然……唉！”

“不過，我們南總從來沒有下達過這樣的命令！這么大的事，我如果不能當面請示南總的話，就要匯報常務(wù)副總林總！這得等到天亮上班。我一個秘書，實在不敢深夜打擾領(lǐng)導(dǎo)！”周密的話無懈可擊。

南長河想著自己這么多年有那么多金融界的朋友，打個電話拆借五百萬元還不是小菜一碟？于是挨個兒打過去，全部是無人接聽。他有點崩潰，放在平時，這些人別說南長河親自給他們打電話，就是能夠接他們一個電話，他們都會覺得是莫大的面子呢！

南長河急得抓耳撓腮一籌莫展。還是自己的問題，他那幾部工作電話不是放在單位的辦公室里，就是在秘書小周手里，自己手上這部，別人不知道號碼，昨晚走得急，只拿了這部電話。真是作法自斃??！平時覺得最不成問題的錢，今晚居然成了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這真是絕妙的諷刺！

“錢！錢！錢！沒有錢，我們撕票了！”接著，是南楠撕心裂肺的叫聲……

“做夢了吧？”魯一帆伸手推了南長河一把，南長河剛打了個盹，醒了，可南楠的叫聲還回蕩在他的耳朵里。他使勁搖搖頭，想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甩出去。

13

林秀英看老公和魯一帆去了西京市，心里安定了一點兒。她知道南楠長得漂亮，早在高中時，就有幾個男孩子為了南楠打得頭破血流。當時，南長河事業(yè)正在打拼期，她怕老公分心，也為了南楠的名譽，就求班主任和政教主任的人情，硬是把事情給壓下來了。就林秀英知道的，這幾年還有兩三個男生在糾纏南楠。有一次南楠上衛(wèi)生間，手機屏一閃——短信進來了，林秀英一看：“南楠，能不能見個面？”

林秀英一看就知道又是男生約會，她想，二十大幾的姑娘，這很正常！她有點好奇，再往前翻，還有呢：“如果你不同意嫁我，我就從學(xué)校最高的那座水塔上跳下來，為你殉情！”她嚇了一跳，這些孩子怎么能說這話呢？再看南楠的回復(fù)：“好感動！為了表彰你的壯舉，我會在qq上為你直播。到時告訴我！”又是那男生的：“真是冷血！我詛咒你嫁不出去！沒人要就是我的！”南楠的回復(fù)：“獨身也不會跟你！死心吧！烈士……”

林秀英擔(dān)心南楠出來發(fā)現(xiàn)，忙放下手機。她知道，現(xiàn)在這孩子都挺離譜的，人命關(guān)天的事在他們的嘴里就像兒戲一樣。如果他們真的知道了南楠的租房地址，半夜尾隨進去——天??！一想到這兒，林秀英的眼前閃現(xiàn)出兩具赤身裸體的尸身和滿地血污的場景，頓時嚇得心縮成一團。多年前，老家村上一個小伙子被一個姑娘拒絕了，他就偷了工地上的炸藥，綁在身上，然后逼奸了姑娘，自知沒有活路，便點燃了引信，最后被炸得血肉橫飛，半個村莊的窗戶都給震破了。再看看網(wǎng)上報的那些失聯(lián)的事件，哪一樁不是年輕姑娘？哪一樁不涉及性侵？她越想越怕！她現(xiàn)在只盼著南楠沒有在房間里，如果在房間，兩天沒有出門，人，人一定沒有了！可就在她的多種設(shè)想中，液化氣中毒或者觸電倒算是好一點的結(jié)局了！嗷——

南長河去西京市了，她索性放開嗓子嚎一陣，她心里好疼??！可她必須有所行動，到時候，如果真是最壞的結(jié)局，她受不了，可老南更受不了！真不知房間門打開是個什么場景？是老南先進去，還是自己先進去？那種場景會把人直接擊倒的！而且是擊倒不起，她知道，南長河雖然好強，有能力，硬度是有，可柔韌不足??！他致命的弱點就是好面子，好勝心太強。南楠一有不測，他們都受不了，可最壞的那種結(jié)局，一個父親是不忍目睹的！

林秀英狠著勁起身收拾起來，她要去西京，乘列車去。她跟隨南長河經(jīng)歷過許多風(fēng)雨坎坷，甚至心酸、屈辱，可這些年她在南長河的庇護下，事事如意，只是和一幫官太太打打牌玩。南長河何等聰明，她林秀英也不笨，她每月都要輸給這些官太太幾萬元。南長河還表揚她輸?shù)糜蟹执?，很得體?？赡祥L河不知道的是，她把沒有輸完的錢搞了投資，是用她母親的名字和身份證存的，這事還是托林承澤辦的，也只有林承澤知道她母親的名字。長河投資公司的回報還是挺豐厚的，幾年下來，她已經(jīng)積了一筆不小的錢。她要錢干什么？將來南楠出嫁，嫁妝什么的一定都是南長河給辦的，她一個母親多少得有點自己的心意吧！比如給買個典藏版的古箏也要十萬元呢。這是她的一點小秘密，一想起來心里就覺得很溫暖。

14

南楠考了研以后，宿舍由四人一間變成兩人一間。那位女生高她一級，是從外?？歼M來的，互不認識，這倒沒有什么。沒想到，有天早上南楠剛起來要洗漱，迷糊間一個只穿褲頭的青年男子差點兒和她撞個滿懷。南楠尖叫一聲，一下子給嚇醒了，喊道：“抓流氓，抓流氓！”那位師姐急忙過來說：“對不起！小師妹，你千萬別喊，不然我就完了！這是我男朋友！”南楠嘟著嘴說：“那，你們也不能這樣啊！這算怎么回事兒？”那兩個又是賠笑臉又是作揖求情，說：“千萬別嚷，也別說出去，我們都三十大幾了，外面住旅店實在太貴了，就，就……對不起！”

事情到這兒，還說什么說？

南楠搬出來了，她確實沒法再面對那個一臉舊社會的老師姐?？砂岢鰜碜夥康馁M用不是個小數(shù)字，她便多訂了一家音樂茶座的古箏演奏，又經(jīng)推薦給一個小女孩教古箏，一節(jié)課一百元，不二價，牛吧？就為這，她還把自己考級的證書秀了一把——她又補報考取了古箏十級。那天，為了贏得家長的認可，現(xiàn)場來了一曲《戰(zhàn)臺風(fēng)》，家長和女學(xué)生都給整暈了，連聲叫好。這樣，房租的問題解決了，而且還可以自己做飯吃，既便宜，又可口！爽吧？這樣下來，忙嗎？忙得不可開交，哪還能浪費時間陪江小舟這樣花爸爸錢的小男生吃飯呢？

周五晚上，南楠應(yīng)約去了京都大酒店，那是五星級的酒店，伴宴的音樂一般不用電子音樂，具體什么風(fēng)格因重要客人的構(gòu)成而定，如果是外商或者比較現(xiàn)代的場合，就在宴會廳前的樂池里安排弦樂四重奏或者鋼琴;如果是民族風(fēng)情的，則非古箏莫屬，古箏是民族樂器之王嘛！這種場合，檔次較高收入頗豐，更重要的是，古箏本身就是文人樂器，南楠一個文學(xué)碩士研究生，演奏這類古典音樂，那種范兒派兒味兒才能出得來。古曲又都有深厚的文化內(nèi)涵，那幫初中畢業(yè)上藝校的人哪有相應(yīng)的氣質(zhì)呢？腹有讀書氣自華，有南楠這氣質(zhì)，硬是功夫在曲外了！

京都大酒店高級絲絨的圓形秀臺，被珠簾若有若無地隔著，經(jīng)過彩燈一照，很有點珠光寶氣的華貴氣派，在這地方彈一曲就是不掙錢也是很享受的一件事。南楠是很敬業(yè)的，她換了演出服，畫點淡妝——無非弄個睫毛畫個眼影披個紗就出去了，她一登臺就有掌聲——她太清楚自己的魅力了！

彈的都是熟曲子，南楠選了西北風(fēng)格的《秦桑曲》和《鄉(xiāng)韻》。居然還有人獻花，這可不是那些商業(yè)演出中事先安排好的那種，而是真有人買了鮮花。她有點小小的感動，低頭吻了一下獻花的小姑娘。

這下惹事了，一個小伙子也來獻花，她微微鞠躬致謝，可小伙子卻不下去，說：“不公平！我們一樣獻花，為什么吻小姑娘卻不吻我？”底下有人起哄，大家笑成一團。她畢竟一個姑娘家，哪見過這個！他們彼此相持著，一時場面十分尷尬！

那個小伙子也僵在那里，下去也不是，站著很難受，最后，看她臉紅得火燒一樣，可能是有點動了惻隱之心，就自找臺階說：“那能不能讓我吻一下你的手？”也不等南楠同意，拉過她的手啄了一下，跑了下去。

事情往往會擠在一起，有了這個開頭，氣氛霎時熱鬧起來。接下來，居然有人以千元高價點了古曲《鳳求凰》。這曲子本是首古琴曲，源于漢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見過這曲子的人都不多，分明有點強人所難的意味。說來也巧了，出于對司馬相如才氣的傾慕，南楠搜到了這個古譜，而且移植到古箏上，練過幾天，但好久沒有彈了。不過，南楠對自己的記憶力還是很自信的，再說，聽箏的人有幾個真能記得這古譜呢？

她調(diào)整了一下呼吸，然后信手彈奏起來。整個大廳頓時安靜下來了，南楠覺得《鳳求凰》這首古曲太過單調(diào)，便分別在高音區(qū)和低音區(qū)進行變奏，用渾厚的低音來表現(xiàn)鳳的真情告白，用高音區(qū)輕靈婉轉(zhuǎn)的音調(diào)來表達凰的嬌啼應(yīng)和，一唱三嘆，回還往復(fù)，曲子的情韻和味道更濃了。所有的人都被這典雅的古曲征服了，也被南楠的才情征服了。一曲終了，余音裊裊，過了好久掌聲才響了起來。一個身著白衣的俊美男子瀟灑地上來獻花，同時奉上一個千元紅包。南楠鞠躬致謝，抬頭一看，竟是江小舟！

世事如戲，令人無語！

15

魯一帆的電話響了。

他是那種看起來粗魯、實際上心細如發(fā)的人，他打開了手機的免提，這樣既不影響開車，又可以讓南長河也聽到最新進展。

魯一帆問：“老方，太辛苦你了！怎么樣了？”

手機里傳來老方的聲音：“已經(jīng)初步定位在京都大酒店附近，這里是鬧市區(qū)，信號比較清晰，我們正在逐步接近?！?/p>

“好，我們盡快趕，咱們在京都大酒店會合?！?/p>

老方說：“我們新進的定位設(shè)備精度在幾米之間，你別擔(dān)心！”

南長河得到這個信息，心里有點莫名的安慰，畢竟他最擔(dān)心的事沒有發(fā)生。他知道，自己在這一路的打拼中已經(jīng)擠垮了好幾個典當公司，僅存的三兩家貸款擔(dān)保公司也只是茍延殘喘，關(guān)門只怕是遲早的事。南楠是他的心肝寶貝，他的對手更清楚這一點，從令對方最心疼最柔軟的地方下手，是各種較量中致勝的不二法寶。人常說生意場上無父子，生意場上哪有真朋友？只有利益，為了這，人們便會無所不用其極。最后勝出的常常并不是代表正義的，甚至不是最具有智慧的，而是最陰毒的。這就是一些巨商晚年會做許多善事的原因之一，通過做善事平息自己良心上的不安，換取子孫的平安。南長河自己知道，長河公司資產(chǎn)的快速積聚，必然是以許多小公司的破產(chǎn)為代價的，但資產(chǎn)集聚到一定程度本身就會產(chǎn)生這種嗜血的需求，其兼并的手段必然是有效而可怕的，有多少人會對長河投資公司心懷仇恨他哪里知道？

南楠是他的心肝，更是他的心病。

南長河曾經(jīng)多次設(shè)想過會有人朝南楠下手，那是他的軟肋。因此，對于南楠對校方甚至同學(xué)保密身份，隱瞞與自己的關(guān)系，南長河是持默許甚至贊賞的態(tài)度的，在這一點上父女兩個達成了高度默契。這是許多開著寶馬奔馳送孩子上大學(xué)的高官富商所無法想像的。而長年一身網(wǎng)購牛仔服的南楠，打工補貼讀大學(xué)讀研的南楠，更不會使任何人把她與一個身家過億的金融家聯(lián)系起來。

在對信息的判斷上，壞消息往往更容易猜得準。

手機屏幕一亮，南長河的電話響了，跳出的是“愛女”兩個字。南長河按捺著激動的心情，接通了電話，對面?zhèn)鱽淼穆曇魠s令他心驚肉跳：“快把我們的錢拿來，不然小心你那狗仔的小命！”南長河連忙說：“我不明白你說的什么意思?！蹦锹曇粽f：“你個狗日的，裝什么糊涂？我們的錢，你知道的！”接著，是嘟嘟的忙音。

魯一帆說：“老南，你別著急！這證實了咱們的判斷?？伤麄冊趺催B錢的數(shù)目都沒有說清？”南長河說：“這些話說得稀里糊涂，到底怎么回事呢？”魯一帆說：“可以確定，綁匪并不專業(yè)。這對咱們比較有利。現(xiàn)在的關(guān)鍵是籌措資金！”

南長河立馬給常務(wù)副總林承澤與秘書周密打了電話，要他們趕快提一千萬元急用。很明顯，南長河這種有悖常規(guī)的做法使他們兩個都很為難，聽林承澤的口氣，很覺意外，但他沒有說什么，很明顯是兩個人商量了一會兒后，由周密回的話：“南總，我們見不到您的面，這事確實不好辦！因為公司去年曾經(jīng)遇到過類似的詐騙事件。您得提供電話確實是您打來的確切證據(jù)?！?/p>

南長河雖然著急，但并沒有生氣，這證明公司的制度是有效的。他苦笑了一下，用手機照了自己的照片，車在行進中，有點模糊，照了幾次，總算有一張清晰的，便通過彩信發(fā)了過去，想著這下應(yīng)該好了吧？

一會兒電話又打過來了，是自己辦公室的座機，林承澤的聲音，他小心地說：“請問你是誰？”南長河這會反倒輕松了點，便哈哈一笑說：“我是南長河?！?/p>

“那么你說我是誰？”聲音透著狡黠和詭秘。

“你不就是林副總林承澤嗎？”南長河暗暗佩服林承澤的老練和心細，可又實在有點不耐煩。

“那，你說，這是誰辦公室的電話？”林承澤明顯還在試探。

“你是在公司辦公室打電話吧！這么說今天你和周密提前上班了嗎？”南長河覺得下屬還真操心了，“別再猶豫了，你們盡可能地快點。具體情況回來我再給你們解釋！”

“南總，事關(guān)重大，我剛才是與周秘書在一起，這事我們還在嚴格保密，全公司只有我們兩個知道。我倆商量了，可怎么才能弄清楚您是不是在別人的脅迫下打電話的呢？”林承澤顯然還在猶豫不決。

這時，老魯有點煩躁了，嘟嚕道：“不是我說，南總你這不是作法自斃嗎？我聽了都繁瑣死了，叫你老婆過去親自辦不就得了嗎？”

南長河拍了一下大腿，說：“哎呀，還真是活人給尿憋死了?！庇谑墙o周密打電話說，“小周，你們先做準備，一會兒我讓林秀英過來辦！”于是收了線。

16

林秀英本來也是一個好強的女人，但有南長河在前頭打拼，她也就心安理得地做了家庭主婦?？伤矝]有閑著，南長河只是讓她與那幫官太太打麻將，她在打麻將時卻按照學(xué)校里排練大合唱時的辦法分了幾個聲部：那幫官太太自然是高聲部，是主弦律;國企老總、私企老總的太太是低聲部，唱副歌;還有一些銀行家的太太和朋友就是和聲部，算是伴唱;林秀英自己當然是領(lǐng)唱。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對那幾個官太太她總體是輸，還會有意無意地說點自己投資上的事。時間一長，根據(jù)林承澤私下里跟她說的，這些官太太也跟著林秀英在長河投資公司搞投資，合在一起也不是個小數(shù)，在公司里也占一定比例呢！林秀英知道，這錢生錢的事，誰不樂意呢？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這幾個官太太自己的投資得到豐厚的回報后，又把她們老公不敢存在正規(guī)銀行的錢也給存進來了。再加上她們各有各的圈子，這樣一圈一圈地擴展下去，就好像澇壩里丟下一個石子兒，圈進來的就是整個澇壩的水。

投資豐厚和高度保密就是長河投資公司這類私營金融企業(yè)生存的法寶，南長河在這一點上毫不馬虎，不然，你一個私立投資公司拿什么與國營大銀行競爭？林秀英輸給官太太的錢其實都存在他老公的投資公司里生錢呢，而她在官太太跟前輸?shù)腻X多半又會在那些只知打扮揮霍老公錢財?shù)摹盎ㄆ績骸备皳苹貋怼切﹤€建筑企業(yè)老板的太太哪個不是追前攆后地舔她的溝子呢？

這些年南長河太忙了，也太累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樣與林秀英徹夜長談了，至于生意上的事，由于關(guān)系重大，也不給林秀英說了。林秀英有什么想法？林秀英整天在干什么？南長河還真說不清楚，更別說林秀英私底下做了這么多幫襯他的事了！

有回，林承澤真誠地對林秀英說：“大姐，你真太了不起了！其實你撐了南總近一半的家呢！”林秀英當然愛聽這話，可還是笑著罵道：“有這么夸姐的嗎？老南一天忙得不著家，整個家不都靠我撐著嗎？”林承澤忙說：“那是那是，我說的還有公司?！绷中阌⒄f：“公司有制度，我一個女人家能插什么嘴？不過，我的那點小錢你可得經(jīng)心，那是我玩麻將的老本呢！”林承澤小心地點頭說：“那是！跟著大姐和姐夫就是賺錢，我也學(xué)著大姐的辦法把自己的一點收入投資了，這不，也像大姐的一樣，賺了！”說著開心地笑了。

好的處境會使人變得脆弱，就是對南長河這樣在當?shù)睾麸L(fēng)喚雨的人也不例外。當昨晚她看到南長河打不通南楠電話時的那種煩躁和無助，她一下子明白了，南長河依然是那個好勝而脆弱的長河，創(chuàng)業(yè)失敗時把頭埋在她懷里哭過的長河，賺到第一桶金把她帶上去香港澳門教她豪賭的長河。雖然他曾經(jīng)有過迷失，男人嘛，尤其是有錢有權(quán)的男人，誰能沒有個差錯呢？可關(guān)鍵時刻就可以看出，他是個有責(zé)任感的男人，他愛南楠，愛這個家，也愛她！加之南長河有病，如果南楠有個意外，他能受得了嗎？

對，必須馬上出發(fā)！林秀英骨子里的那種強硬和堅韌瞬間便覺醒了。她由一個被大家嘲笑為擺設(shè)只會輸錢的富婆兒變成了一個有主張有擔(dān)當?shù)呐疂h子。她立馬在網(wǎng)上查發(fā)往西京的列車，無票，連硬座也沒有。林秀英馬上把自己的銀行卡和所有的零錢全部拿出來，帶上身份證。然后在抽屜里拿上南長河的藥，她先拿了三天的，又補成一星期的，最后拿了半個月的。誰知道會有什么等著他們呢？這時候，她的心思一下子轉(zhuǎn)到了南長河身上。

天還沒有亮，林秀英就啥也不顧地直奔火車站。她已經(jīng)多年沒有到過火車站了，平時跟長河出去都是飛機，連登機牌都有人換好，自己只是過個安檢。她在售票窗口問了幾次都是無票。這時候她想求助，可是除了周密和林承澤，公司其他人的電話她都不知道，可這兩個人的電話不知什么原因，都是無人接聽。再細捋一下平時交往的那些官太太什么的，全都與火車站搭不上界。是啊，像她們這個層次的，誰會與黃牛黨之類的人打交道??？正這么胡思亂想著，有人湊了上來，問：“去哪里？要軟臥還是硬臥？”她心里一喜，說：“硬座都行！”她想在硬座車箱可能會聽到更多的信息。那人眼睛瞟著周圍，嘴卻朝她說：“拿身份證，我給你取票?！绷中阌⑴律袭?，說：“咱們一起去取吧！”說著掏出身份證跟那人一起朝自助取票窗口走去。取了一張票，那人說：“手續(xù)費五十元。”她沒有講價，立馬掏了五十元。結(jié)果到檢票口，人家一看：“錯了，你這票上打的不是這趟車次。”

林秀英知道上當了，于是給檢票的那女人說：“求求你了！我有特殊事，站票也行，讓我先上車再補票吧！”那女的一臉嚴肅說：“不行！”一會兒過來一男的，林秀英看著面熟，就是想不起來是誰，又苦苦央求。那男的說：“趕緊上車！”她上車補了票，站在過道車箱連接的地方。列車員倒很和藹，這種事她們司空見慣，笑笑說：“先站著吧！下一站就會騰出位子的。”

車箱里擠得水泄不通，通道里也擠滿了人，有許多女孩子穿著十分暴露的短裙，一些剃了光頭的小伙子一見就蒼蠅一樣往上湊。林秀英馬上聯(lián)想到南楠，報道里都提到“失聯(lián)”主要集中在年輕女孩子群體，而且大多受害前遭性侵，她的心不由又疼起來。

列車行駛起來，車里漸漸不顯得那么擠了。她補了張臥鋪，是上鋪，試著爬了幾次都沒有爬上去，自己這幾年實在是長了不少肥肉。最后，與一個硬座的小伙子換了，坐下歇了口氣。她想，南長河應(yīng)該快到西京市了吧！突然，手機響了起來，一接是南長河，聲音蒼老而嘶?。骸靶阌ⅲ悻F(xiàn)在在哪里？”林秀英嗯啊了一陣說：“我，我在家里。”

“那好，你趕快找林承澤，想辦法提一千萬元出來，有急用！”南長河疲憊但又是毋庸置疑地說。林秀英連忙應(yīng)道：“好的好的！”

難道南楠真的被綁架了？綁匪已經(jīng)開出價碼了！要錢，那就說明人還在，能用錢解決的事情就好辦了！她心里有些許的安慰，馬上對列車員說：“我要下車，我要下車！”列車員笑了，其他乘客也笑了。有個人開玩笑說：“大姐，你以為這是出租車?。〉认乱徽景?！”

好容易等到下一站，林秀英下車后火急火燎地打了個出租，司機開口要了二百元，她說：“我再給你加一百，要快！”

林秀英趕到長河投資公司時，正是單位職工上班時間，大家看到林秀英，都有點驚訝。因為林秀英在大家的心目中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從來不干預(yù)老公的事業(yè)的，也沒見過她到公司里來。這么堂皇的公司，林秀英平時也就是在遠處用欣賞的眼光看看而已。她不會像有些淺薄的家屬，老是跑到公司監(jiān)督顯擺，也不會像有些老板娘，整天提防單位的美女勾引老公，不定期地來巡察。更不會隨便端著老總夫人的架子給南長河的下屬打電話，安排這安排那的。

林秀英一頭沖進公司大門，門廳里那面大鏡子里，是一個頭發(fā)紛亂臉色蠟黃的老女人。她有點明白大家看到自己時的表情了，可她這會兒哪能顧得了這些？她不知道常務(wù)副總林承澤的辦公室在哪里。逮住人問嘛，又顯得有點傻不嘰嘰的。她看了下大廳的公司樓層分布圖，這些副總的辦公室分布在不同的樓層。當初的設(shè)計可能是便于各自分管部門的聯(lián)絡(luò)和監(jiān)督，害得林秀英上下跑了幾次，才找到了林承澤。

林承澤看到林秀英，一臉的驚訝，林秀英看到林承澤也顯得灰頭土臉心神不定，一見她便急咻咻地問：“大姐，究竟出了什么大事？南總他去哪里了？”

林秀英說：“南楠失聯(lián)了，我們都急死了！”

林承澤松了口氣，說：“南楠失戀了，那是多大的個事！搞得我們也好緊張！”林秀英糾正說：“是失去聯(lián)系了，都十幾個小時沒有音信了，估計是被人綁架了，老南正在往西京市趕，讓馬上提一千萬元急用！”

“那，收到綁匪的電話了嗎？”林承澤問道。

“具體啥情況我還不清楚，不過，老南電話里說了，讓我過來辦，你趕快安排吧！”林秀英急切地說。

林承澤這會兒才長噓了一口氣，給林秀英倒了杯水，說：“好的，讓我想想！我和周密商量了，懷疑南總是不是在受到脅迫的情況下給公司下達的指令，如果這樣的話，我們就要考慮報警！”

林秀英一口水剛喝到嘴里，聽林承澤這么一說，一下子嗆了出來，急忙制止道：“老南是自由的，他是和魯一帆一起出去的，千萬別添亂去報警！”

“可公司是有制度的，大額支付一般是轉(zhuǎn)賬，一千萬元這么大額的提現(xiàn)還沒有過先例，如果有個什么閃失，我確實負不起這個責(zé)任！”林承澤不安地搓著手解釋道。

林秀英一聽，有點生氣了，高聲說：“這不是特殊情況嗎？何況，這又不是國營公司，難道連老南說的話都不算數(shù)了嗎？”

“哪里哪里！大姐您別生氣！公司是南總的，可現(xiàn)在公司的錢是社會融資的，大多是股東的錢，公司要對南總負責(zé)，也要對廣大的股東負責(zé)??！”林承澤的話軟中帶硬。

“那，那，就這么算了不成？”林秀英生氣了，她忽然心里一亮，自己不是有一筆存在母親名下的錢嘛，這時不用還等啥時候用？于是說：“好，公司拿不出錢，提我的錢——我原來交你打理的那筆錢，這總行了吧？”

林承澤很無奈地一攤手，說：“大姐，那是定期，提前支付要本人親自來，而且就沒有利息了，何況，只有三百萬，也不夠的！”

林秀英氣惱地說：“別再這么大姐大姐的！老南是怎么對待你的？可家里一有事你就變成這樣！再別叫我大姐，馬上提錢，剩余的我自己想辦法！”

林承澤一臉無辜，說：“大姐您別生氣！可您這樣的客戶大額提現(xiàn)，這是沒有辦法保密的，傳出去會給社會釋放不好的信號，對公司形象和信譽有影響！”

林秀英站起身說：“我家里南楠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火燒眉毛的時候了，我來提自己的錢都提不出來，還管你什么公司的狗屁信譽！你馬上辦，十點鐘我取錢！”說完就自個噔噔噔地走了，把個林承澤撇在那里發(fā)呆。周密在外面偷偷地聽著，真沒有想到平時那么溫柔的林秀英會這樣歇斯底里，看來真是出了大事了！

17

魯一帆的警車還真有點優(yōu)勢，一路上特別順利，但進了市區(qū)便不靈了——堵車。魯一帆知道，堵車也是中國特色之一，而號稱首善之區(qū)的北京堵車更為厲害，那次去日本考察，北京的一位朋友開車送他去機場，他到大阪機場下了飛機給朋友打電話報平安，朋友說：“我也已經(jīng)到三環(huán)了?！彼悬c不信，朋友無奈地笑笑說：“誰叫我們生活在首堵呢？”

魯一帆的電話又響了，南長河主動地接了電話，讓老魯專心開車。電話中的聲音通過免提傳出來：“根據(jù)我們偵聽跟蹤的信號，手機信號突然轉(zhuǎn)移到西京新區(qū)一帶。請你們出城直接過來！”

魯一帆便驅(qū)車出城。南長河這時才留心到，那是清一色新開發(fā)的住宅，支棱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水泥森林。再一細看不遠處“亞星地產(chǎn)”的巨幅牌子下面是一幢爛尾樓，從風(fēng)化掉落的防護網(wǎng)來看，已經(jīng)擱在那里時日不短了。這可是長河投資公司投資的重點項目啊，也是林承澤力挺投資的賺錢項目！他一看到這景象，為公司砸進去的幾億資金心疼起來——看來，這一年來，他確實是太官僚了，這幫人還真不一定靠得住呢！

一會兒，老方又在電話里問：“你們現(xiàn)在到哪兒了？”南長河連忙說：“我們已經(jīng)出了市區(qū)，請問應(yīng)該怎么辦？”

“直接到京西新區(qū)南端的別墅區(qū)會合！”電話里的指示簡潔而明確。

魯一帆對南長河說：“看來，我們遇到的是一幫慣犯，他們在不斷地轉(zhuǎn)移地點。”南長河說：“可，我又有點疑惑，他們?yōu)槭裁磿屇祥_著手機？”魯一帆點點頭說：“兩種可能，要么是南楠用自己的智慧有意提供線索，也有可能是綁匪故意制造錯誤信息誤導(dǎo)我們！”

車行進得很快，到別墅區(qū)了，電話又來了。南長河接上電話，電話里說：“把電話給老魯！”魯一帆收住車，從臉色蠟黃的南長河手里接過電話，兩人都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魯一帆下車接電話：“老方，現(xiàn)在進展如何？”

老方說：“信號消失，我們試著打電話，回音是不在服務(wù)區(qū)。估計有兩種情況：一是手機沒電了，二是我們被綁匪誤導(dǎo)了，跟他們瞎跑了大半夜。再者，天亮了，我們已經(jīng)到了上班時間，你知道規(guī)定，如果不正式報案的話，很難進一步偵察！”

魯一帆說：“有沒有另一種情況？就是人機分離。”

老方說：“也有可能！不過，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信號沒有覆蓋的山中，這樣，無疑會加大偵破的難度?！?/p>

魯一帆還不死心，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手機卡被綁匪發(fā)現(xiàn)并且卸掉了，我們平時打電話時也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p>

“你的分析也有道理，但我們寧可把情況想得復(fù)雜點兒。關(guān)鍵是，考慮到家屬的心理承受能力，請你暫時別向他們講，我們再努力搜集近期全市有關(guān)女大學(xué)生失聯(lián)的相關(guān)信息，再作決定！”老方客觀地分析道。

回到車上時，魯一帆有點無法面對南長河那憔悴的面容，一夜之間，他好像突然老了十歲。南長河虛弱地說：“老魯，真是太辛苦你了！你不說我也知道了，我剛才也打了南楠的電話，回音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面對這種情況，就是警方也無從下手了，咱們先吃點吧！”

魯一帆握握南長河的手，他的手顯得冰冷而無力，這么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一夜之間就頹然萎頓下去，真是令人喟嘆！他們就近把車停在一家路邊小店，要了當?shù)孛〕匝蛉馀蒺x。魯一帆跑了大半夜確實餓了，便吃了起來。南長河只喝了點湯，失神地呆坐在那里。

剛吃完飯，老方電話來了：“請你離開一步聽電話！”接著說，“剛才局里接到報案，晨練的人發(fā)現(xiàn)西京市新區(qū)南部的水庫護坡邊有一女尸，地點與我們當時偵聽的接近，部分特征也與你描述的吻合，我們正在趕往現(xiàn)場，把這起案子與你說的這件事并案偵察。你現(xiàn)在住下來，把家屬安排好，要做好應(yīng)對最壞結(jié)果的準備！”

魯一帆驚呆了，最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他看著南長河那失神的樣子，故意輕松地說：“西京市公安局正式動用警力，正在全面搜索中。老南，你別擔(dān)心，咱們先住下來吧！”

南長河說：“咱們得先與老方他們見個面再作計議吧！”魯一帆說：“警察辦案有程序，咱們還是別添亂。一有情況他們會立即通報的！”

他們住在了京都大酒店。

18

林秀英沒時間生林承澤的閑氣，馬上打電話向平日打麻將的一幫官太太湊錢。

第一個是關(guān)系最鐵的沈莉，老公是主管財經(jīng)的常務(wù)副市長，多年來林秀英輸給她的錢最多。這女人也聰明，對她也挺姐們兒的，包括兩口子床上那點事也不瞞著她，有時還要她給支招呢。林秀英曾笑著對她說：“管男人就兩條：一是公司的財會制度，二是牛奶場的管理制度?！鄙蚶蚰涿畹貑枺骸斑@兩件事與夫妻之事根本不搭界，怎么能扯到一起？”林秀英神秘地笑笑說：“妹子，你是裝傻還是充愣？你說男人為什么會出問題？”沈莉說：“胡騷情唄！”林秀英又問：“騷情男人多著呢，可怎么才能騷情得起來呢？”沈莉有點明白了，說：“無非是勁頭足，票子多唄！”

“到底是聰明女人，一點就透，這不就對了？就得弄清問題導(dǎo)向，這樣管男人就有了針對性。財務(wù)制度就是日清月結(jié)，別讓男人身上太有錢;牛奶場管理制度就是定時擠奶，一次擠干！”林秀英話還沒有說完，沈莉就笑成一團，說：“話丑理端，難怪大姐把南總管得服服帖帖！”就這樣，她們兩個成了無話不談的鐵姐們兒。

沈莉一接電話還以為是約牌局呢，聽到平時財大氣粗的林秀英要借錢，先是一愣，接著應(yīng)道：“沒問題！多大的事兒，馬上給你籌！”林秀英聽了心里一熱，什么叫危難見真情？這就是。與平時唯唯諾諾的林承澤一對比，很是感慨。

然后，她又打了幾個電話。這個數(shù)目太大，幾個牌友都得籌一點，不然一時還真湊不齊呢！

借錢還算順利，大家都沒有怎么推托。她知道，能在短時間內(nèi)籌個幾百萬，不是她林秀英人緣好，而是南長河的面子大，畢竟長河投資公司的信譽在那兒。于是，她趕緊洗了把臉。多年來，她這張臉上也花了不少錢，五十多歲的女人，不拾掇拾掇還真沒法見人。

林秀英心想，錢能解決的事就是小事。這些年，南長河掙了那么多錢，她心里總覺得不太踏實，說不定哪天會出事，現(xiàn)在果然出事了。雖說南楠還沒有找到，可不就是要錢嗎？破財消災(zāi)。這樣想著，心情稍微放松了一點，便抓緊吃了起來……

電話來了，是沈莉，林秀英立馬接起電話，嘴里還嚼著饅頭，可嚼著嚼著就停下了。沈莉問：“林姐，你突然要這么多錢干什么呢？”林秀英也警覺了，南楠失聯(lián)的事她還不想搞得滿世界都知道，便搪塞道：“有急用，就轉(zhuǎn)個手，過幾天，不，明后天就還你！”

她說得越輕松沈莉就越懷疑，她期期艾艾地說：“大姐，實在不好意思！本來錢是有的，可存了定期，當下取不出來。我手頭只有兩萬塊零花錢，要不我給你送過來，其余的你再想想辦法吧！”林秀英一下子來了氣，心想，兩萬塊？幾百萬的事，兩萬塊頂個屁！便說：“那就算了，兩萬塊還不夠咱們打麻將一天的輸贏呢！”她這話其實挑明了，林秀英一次輸給沈莉兩萬塊不也是常有的事嗎？

剛掛了電話，又一個電話打進來，意思差不多，都是錢不湊手，或者昨天剛被人借走之類，林秀英頓時心涼了！于是，馬上又打電話問林承澤款提出來了嗎？結(jié)果卻是無人接聽！這叫什么事兒？平時別說她跑到公司給林承澤安排提款，就是沒有事，林承澤總要找個由頭跑來給她說說投資的錢又長了幾個點兒?，F(xiàn)在她打電話都敢不接，真是的！再打秘書周密的電話竟然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哼，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當林秀英再次來到長河投資公司時，抓破地皮也找不到林承澤。秘書周密倒是在辦公室，眼前擺著幾部手機和電話，一會兒這部閃著藍光響起來，一會兒又是那部奏著音樂響起來，一會兒又是幾部電話同時響起來。本來，平時周密為了便于區(qū)分給每部電話設(shè)計了不同的鈴音，這會兒簡直成了一個交響音樂會，林秀英一聽也有點暈乎。她問：“小周，你怎么不接電話呢？”周密流著汗說：“我剛開始接客戶電話，回復(fù)說南總正在開會，一會兒又說南總正在接待重要客戶，可我又不敢說南總不在。林副總這會兒又找不到人，這謊我實在圓不了，就只能讓它們響著?！绷中阌⒄f：“那你的電話怎么回事？”周密懾嚅道：“一些朋友說話太難聽，竟說南總攜款私逃。我實在受不了，索性把電池給卸了！”

林秀英接口說：“可這么老不接電話也不是個事兒，一些老客戶該怎么想呢？”周密聽了她的話又忙把電池換上。林秀英看到這小伙子忙得滿臉汗水，覺得他人挺實在，長河還真有眼光，今天一看，周密起碼比那個平時貼到屁股上的林承澤靠譜多了！

林秀英問：“林承澤提的款子怎么樣了？怎么還不見回音？”周密說：“林副總今天早上確實提了不少款子，然后就出去了，我以為是找你或者給南總送去了！怎么，你還沒有見到他？”

林秀英想，也可能是自己錯怪了林承澤，說不定這會兒他正帶著款子去送給南長河呢。她接過周密遞來的茶水，覺得自己真是渴了，正喝著水，聽到外面亂嚷嚷的，出門一看，只見公司門外擠滿了人，都嚷著要提款呢！她想，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擠兌風(fēng)潮嗎？保安組成一堵人墻，站在門口，也不多作解釋，雙方默默地對陣在那里，情勢緊迫，大有一觸即發(fā)之勢。林秀英想，南長河沒有在，林承澤又找不到，這可該怎么辦呢？

林秀英剛一出門，就被許多人團團圍住。不知哪兒的記者一個話筒伸過來追問：“您是南長河的夫人嗎？聽說南長河攜巨款潛逃了，是否屬實？請您如實回答！“林秀英被逼到這地步，心里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她的大腦快速地運轉(zhuǎn)了起來，南長河不在公司這事應(yīng)該只有幾個人知道，這么短的時間，究竟是誰走了風(fēng)？

她想到了林承澤，也想到了沈莉，還有那幾個她打過電話的女人。嘿，現(xiàn)在連常委會上的事都保密不了，能指望這幫人保密？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涩F(xiàn)在長河不在，只有她來撐著！想到這兒，她也沒有什么怕的了，于是從容地接過話筒說：“我是南長河南總的夫人林秀英。南長河很好，他是有個急事去西京市了。請大家不要聽信謠言，長河投資公司的信譽不是哪一天吹起來的，請大家相信！如果南長河潛逃，他會撇下老婆嗎？”

人群有點安靜下來了，可突然不知誰冒了一句：“現(xiàn)在哪個貪官老總潛逃時會帶老婆？人家二奶三奶小蜜都一大堆呢！”

大家一聽哄笑起來。林秀英覺得臉被人扇了幾巴掌一樣又紅又燒，可她沒有退路，大聲說：“南長河究竟養(yǎng)沒養(yǎng)二奶，大家應(yīng)該清楚，他人靠不靠譜，你們心中有數(shù)，不然大伙兒也不會把自己的血汗錢存進來讓他養(yǎng)二奶不是？”

“那當然！”有人喊，“可我們要見到南總本人才會信。”

這時，周密也擠進來，敬佩地看著林秀英，拿過話筒解釋說：“我是南總的秘書。南總確實有急事連夜去了西京市，剛才還來電話了，請大家務(wù)必保持冷靜，謹慎思考，再作決定！我想，如果大家決定撤出投資，也有個程序，長河投資公司是一家法人公司，會對大家負責(zé)的。一切事情的辦理也有個程序，請大家按照程序辦理，我們一定會尊重大家的選擇！謝謝！”林秀英看著周密帥氣的臉上泛著激動的紅光，倍覺親切和感激。這才是關(guān)鍵時刻靠得住的男子漢！

大家聽了林秀英和周密的話，才分散成三個一撮、五個一群地商議起來，公司門前聚眾鬧事的局面頓時改觀。

19

這就是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一張牌倒了，其余的也跟著倒。長河投資公司門口聚眾的事，也與林秀英打的那幾個電話有點關(guān)系。關(guān)鍵是，前一段時間隨著房地產(chǎn)市場波動，南長河要求公司全面清理所有投資項目的情況，尤其是要林承澤重點調(diào)查一下亞星地產(chǎn)的運營狀況。林承澤正在思謀這件事怎么做。亞星地產(chǎn)的投資，是他一力保舉的投資項目，可由于亞星房地產(chǎn)開發(fā)公司資金鏈條斷裂，已經(jīng)停工一年多了，亞星的老總江宏濤東躲西藏，與債主和民工捉迷藏。這些情況他雖然知道，可叫他怎么向南長河匯報呢？昨晚突然接到南長河的電話，再聯(lián)想到今天發(fā)生的許多異常的事情，林承澤覺得長河投資公司可能要出大事，他想得最多的是自己投在公司里的錢，必須第一時間全部提出來，這可是他后半生的生活保證??！他想，一定是誰向南總打了小報告，而南長河是何等心細之人，一定是連夜去西京市調(diào)查了，連公司的車都沒有調(diào)，這不就是存心要避過他林承澤嗎？

南長河大半夜要提款，給他搪塞過去了。今天林秀英一大早催著提款，又使他產(chǎn)生了不祥的預(yù)感：是不是亞星地產(chǎn)資金鏈條斷裂導(dǎo)致連鎖反應(yīng)波及長河投資公司？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他辛辛苦苦半輩子攢的錢豈不打了水漂兒？這么想著，渾身驚出一身冷汗。樹倒猢猻散，只能各顧各！于是，林承澤打著南總急需的旗號，破例把自己和林秀英的錢提了出來。這消息很快在公司里傳遍了，因為這些業(yè)務(wù)人員都是很專業(yè)的財務(wù)骨干，如此大額的提現(xiàn)他們確實很少見。消息越隱秘，傳播越迅速。沒出半天就引起了一場擠兌風(fēng)潮，多虧林秀英和周密出面才勉強維持住局面?？扇绻祥L河不很快在公司露面，只怕明天這風(fēng)潮會來得更加猛烈。

南長河得知林承澤很快就會帶款子過來，便坐下喝了口水。一會兒魯一帆進來了，看到南長河臉色很差，魯一帆知道很難開口，可又不能不說：“老南，你別緊張！有個情況需要核實，得采一點你的血！”

南長河臉色頓時煞白，嘴唇顫抖著說：“難道，南楠已經(jīng)……”說著倒在了沙發(fā)上。魯一帆忙上前扶住南長河，說：“老南，你要堅強，城南發(fā)現(xiàn)一些情況，嗯，這個，毀壞嚴重，這，這，是個年輕女性，公安上建議通過血檢排除一下。你別多想！”

南長河無奈地伸出胳膊，讓法醫(yī)采了血。魯一帆守在身邊，寸步不離，兩人相對實在無話可說，便打開電視好讓南長河轉(zhuǎn)移一下注意力。不料，西京市電視臺節(jié)目的下方，是一行字幕：前幾天報道我市某大學(xué)女生失聯(lián)，今天上午，警方接到報案，在市區(qū)南發(fā)現(xiàn)一年輕女尸，由于尸身毀壞嚴重，無法辨認。目前案件正在進一步偵破中……

南長河跳了起來，大聲喊道：“我要去看女兒，我要去看南楠！”魯一帆用盡全身的力量，拉住南長河，說：“老南，你要保持冷靜！”南長河一把推開他說：“這樣的事，你能保持冷靜嗎？”兩人拉扯了半天，都累了，也都冷靜了。兩個老男人都默默地坐下，呼哧呼哧地喘粗氣。

結(jié)果出來了，魯一帆出了口長氣，對南長河說：“我說嘛，是虛驚一場！經(jīng)鑒定，死者與你沒有半毛錢的關(guān)系?！?/p>

不過，魯一帆沒有說的是，他和公安上已經(jīng)同步通知南楠的母親林秀英馬上趕過來——只有兩人的血檢都排除了，才能真正確定死者不是南楠。

當然，魯一帆不知道的是，還有幾對家長也正在接受這種煎熬。因為死者尸身毀壞太嚴重，只能判斷到死者生前受到過性侵，死后被慘無人道地虐尸，導(dǎo)致面目全非，死者身上和附近找不到任何證明身份的證據(jù)。

20

正當南長河面臨崩潰的邊緣時，老方那兒又傳來一條利好消息——南楠的手機信號又出現(xiàn)了！

老方打來電話問：“南楠在西京市金星大道附近有沒有同學(xué)或者什么親戚？”南長河頓時振作起來，說：“親戚沒有，有沒有同學(xué)不知道！”

老方問：“那最近南楠還與什么人有接觸？”南長河遺憾地回答：“不知道！”老方有點嗔怪地說：“這些家長，真是不知該說你們什么好！孩子的情況怎么一點都說不上？”南長河也真是又慚愧又后悔，覺得太對不住南楠了，平時自己都在忙什么啊？他忙的這些都有啥用?。?/p>

晚上，看到滿臉蒼白的林秀英進來的時候，南長河再也忍不住了，他撲過去抱住林秀英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魯一帆悄悄地出了房門，讓兩口子釋放一下。林秀英輕輕地拍著南長河說：“別擔(dān)心！長河，我的直覺，南楠沒有事兒。剛才，我的血檢結(jié)果也出來了，那個女孩子與咱們沒有關(guān)系！”

“什么？你也血檢了？誰叫你來的？”南長河急切地問。

“怎么，你不知道？是老魯他們讓我來的，人家這是周到。南楠就是你的女兒，難道我還不清楚嗎？你一血檢就行了，他們還非要我來！我一個也呆不住。這不，清楚了！”林秀英通達地說。南長河使勁抱了抱林秀英，覺得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這種檢查其實對林秀英不只是一種懷疑，也可以算是侮辱！這不是讓她內(nèi)心又多了一重煎熬嗎？

林秀英心疼地對南長河說：“你好歹也吃點兒，看你一夜一天的時間都成什么樣兒了！”接著又說，“你在這里也沒有什么事兒，要不，你干脆連夜回公司，那兒也一大攤子事呢！”

南長河說：“隨它吧！這陣子還能顧得上公司？林承澤籌的錢呢，沒有給你？”

林秀英驚異地說：“錢還沒有送到？我還以為他直接給你送來了呢！”南長河撥打林承澤的電話，回音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

這是怎么回事兒？難道是林承澤攜款潛逃了？

這時魯一帆敲門進來了，聽了南長河和林秀英剛才的話，分析說：“也有可能是車子在隧道里，或者是手機卡已經(jīng)拔掉了?？磥?，情況可能比預(yù)想的復(fù)雜！”

他們都沉默下來。最后還是林秀英打破了沉默：“魯局長，真是太感謝你了！可公司里也不能沒有人，大家都坐在這里也幫不上什么忙。我想，如果真有事，那可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如果沒有事，那就是萬幸！如果老南不回去，公司一大攤子事也沒個人撐著?！?/p>

魯一帆點了點頭，心想，真看不出來，這女人是個鐵女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想得這么全面！于是說：“尋找南楠的事，已經(jīng)納入了警方的工作范圍，我覺得嫂子說得有理，南總你就回去吧！公司不能沒有人，這里有我和嫂子守著就行了。一有消息，立即通知南總！”

林秀英沒敢把公司的情況說出來，可南長河是什么人，早就感覺到了危機，尤其是林承澤如果攜款潛逃的話會給公司造成巨大的信譽危機，進而引發(fā)多米諾骨牌效應(yīng)，產(chǎn)生擠兌風(fēng)潮，以至導(dǎo)致公司倒閉。加之，南長河親眼目睹了林承澤一直力挺的“亞星地產(chǎn)”竟然是那么一幢爛尾樓，更提醒他必須重新確定方略，穩(wěn)住陣腳。不然，不僅自己半生的心血會毀于一旦，而且有許多股東和散戶一生的積蓄都將血本無歸。

魯一帆作為一名老刑警其實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只不過，他不忍再雪上加霜?，F(xiàn)在，只有讓南長河盡快出現(xiàn)在長河投資公司辦公室才會平息所有的傳言，不然，后果難以設(shè)想！

一種更大的責(zé)任感在南長河身上蘇醒了，他握了握魯一帆的手動情地說：“老兄，這里的一切都托付給你了！大恩不言謝！”然后，對林秀英說：“老婆，我也相信你的直覺，南楠會平安無事的！”

他出了京都大酒店的門，一輛紅色的寶馬停在門口。那是南長河給林秀英買的，為的是讓她平時閑了學(xué)車解悶，可林秀英壓根兒就沒有學(xué)車。一個小伙子殷勤地跑過來開了車門，南長河覺得有點面熟，問：“秀英，他是誰？”林秀英說：“你真是的，這不就是小唐嗎？你當年資助過的那個大學(xué)生，畢業(yè)了又簽回公司里的，昨天聽到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便來找我，這不，恰好我要過來，便叫他開車送的！”

林秀英不說，南長河還真早就忘了這檔事兒。其實，這些年長河投資公司專門設(shè)立了一個基金，資助貧困大學(xué)生。南長河的這個舉動，公益中帶著私心，他偏重于資助財經(jīng)類的學(xué)生，許多人畢業(yè)就進了長河投資公司，這批人對公司的感情要比其他人深厚得多。南長河懂得，人力資源是事業(yè)發(fā)展的最重要資源。

21

江小舟那天約南楠受挫，覺得很受傷也很丟面子。

前段時間他老爸江宏濤突然要他的身份證，然后給了他屬于不同銀行的幾張卡，但只對他說了其中一張卡的密碼，他到銀行一查，居然有三百萬元。他驚了，問爸爸：“你這是怎么回事？莫非搶了銀行了？”江宏濤大大咧咧地笑笑說：“我兒子都讀研了，談對象總得有個地方住吧！車嘛，如果房子買得遠點也得弄一輛。你老爸我好歹修了半輩子房，總不能叫兒子老住學(xué)生宿舍吧！”江小舟感激地笑著說：“這還差不多！”

江小舟有了錢，便借機搞生日派對，到京都大酒店吃飯，原本是想請南楠的，卻被南楠拒絕了。巧的是，晚上又在京都大酒店看到南楠在彈古箏掙錢，心里一時五味俱全。于是，趁著酒興給南楠打了好幾次電話，南楠或許是演奏時手機調(diào)靜音沒有聽到，或許是故意不接他電話。要是平時也就算了，可今晚卻不一樣了：一是酒壯■人膽，二是他知道平日高傲的南楠竟然靠打工上學(xué)，一種又愛又敬又憐的情感油然而生。他江小舟有那么多錢，完全可以把南楠的所有費用包起來的，她可以由著自己的性子欣賞唐詩宋詞，也可以單獨為他在花前月下彈琴吟唱。他想起卡上的數(shù)字，覺得很振奮，自己完全有這個能力！只有到這時候，江小舟也才覺得，南楠是表面很傲氣、骨子里卻很自卑的那種女孩子，讓她主動投懷送抱是不可能的，他得主動出擊，舍得血本追求驕傲而又冷艷的南楠，抱得美人歸。

江小舟那晚千金買一笑，又擔(dān)心會傷了南楠的自尊心，因而不依不饒地打她的電話，回音是：“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笨伤≈凼钦l啊！他自然另有辦法，他詭秘的一笑，把一張早就準備好的手機卡插進了隨身帶著的平板電腦……

江小舟趁其他幾個同學(xué)拼酒之際，在京都大酒店的大堂等南楠。他背著現(xiàn)在男士們常背的那種小包，不安地來回踱步，他知道南楠會從這里出來的。他豁出去了，趁著今晚自己的生日，一定要向南楠表白愛心，大不了南楠回絕他，就是羞辱他一回也無所謂。再說，都這大半夜了，作為同學(xué)也應(yīng)該把南楠送回去吧。這時，有個人——噢，就是給南楠獻花的小伙子招手叫他。江小舟并不認識他，可他覺得這個人有點行蹤詭秘，說不定也在等著南楠呢！于是，便跟他出了京都大酒店。

江小舟正要問話，近旁停著的一輛皮卡上下來一高一矮兩個戴墨鏡的人，不容分說從兩邊夾住，把他帶到車上。江小舟一介書生有什么力氣？經(jīng)這一嚇，酒意也全沒了。他知道，自己攤上事了，攤上大事了！他立即想起了搞房地產(chǎn)的爸爸江宏濤，想到了爸爸前一晌的異常舉動，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綁票！知道掙扎也是白搭，便思謀著如何傳遞信息，伺機逃走。夾住他兩邊的人渾身汗臭，薰得他直想嘔吐?？梢愿杏X到，這兩個人雖然非常強壯，可也顯得十分緊張，挨在左邊的小個子身子也在瑟瑟發(fā)抖。

車子出了市區(qū)，在西京新區(qū)的別墅區(qū)附近僻靜的山溝里停下來。他們搜了江小舟的身，手機被收掉了，幸好銀行卡他早早就寄存在銀行的保險柜了。沒有搜到有價值的東西，三個戴墨鏡的人都氣得什么似的。唉，本來，晚上戴墨鏡就有問題，自己當時怎么就沒有反應(yīng)過來呢？江小舟懊悔地想。

他們逼江小舟說出江宏濤的居住地，那個穿著夾克的大個子用手掌在江小舟脖子上一劃，說：“不然就咔嚓了你！信不信？”江小舟連忙點頭，說出了爸爸江宏濤公司的號碼和手機號碼。公司早就沒有一個人了，打手機依然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贝┟圆史男€子拿著江小舟的手機說：“大哥，咱用這小子的電話應(yīng)該能打通的！”穿夾克的大個子點點頭說：“先試試吧！”小個子便用江小舟的電話撥打起來，遺憾的是，手機傳來的還是“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小個子嘟噥道：“這真是邪門了，這狗日的江宏濤連自己兒子的電話也不接！”

那個穿夾克的大個子又逼過來，說：“怎么回事？快說！再耍花招老子就廢了你！”

江小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他在哪兒我真不知道！平時都是他找我?！蹦莻€開車的看來年齡在四十開外，這時他發(fā)話了，聲音沙啞蒼老，說：“小伙子，我們也不是壞人，也不是綁你的票，是你爸那壞了良心的欠了我們弟兄幾個兩三年的工錢，一直找不到人。一大家子都指望這錢呢！別怕，我們把你請來，就是要你幫我們要回自己的工錢，只要他給了錢你就走人！”

那穿夾克的大個子不耐煩地說：“老兄，你和這幫沒人性的狗日的講什么道理？這個碎狗日的今晚揮霍的不就是咱們的血汗錢嗎？”小個子邊擺弄著江小舟的手機邊念叨：“哈，這蘋果6還真他媽的好！這會我可見到真蘋果6了！”

大個子黑著臉說：“既然打不通就把卡拔了，不然，等著給警察報信?。俊毙€子有點不舍地關(guān)機拔卡。江小舟一看，這小個子也就二十啷當年紀，和自己差不多，那頭發(fā)可能有幾年沒有洗了吧，像一片氈子一樣粘結(jié)在頭上。細一看他穿的并不是迷彩服，而是衣服上沾滿了各色涂料，乍一看像是迷彩服。

江小舟想，今天落到這幾個人手里，只怕是兇多吉少。現(xiàn)在電話卡被拔了，通過手機定位找到他的機率就很小了。再一想，這只是幾個農(nóng)民工，根本就沒有影視劇中綁匪的那種兇神惡煞，看來一時也不會傷他性命。他想，憑自己的智慧，糊弄幾個農(nóng)民工尋機逃脫應(yīng)該還是有機會的。于是，就借了側(cè)身蹭癢的機會壓他裝在包里的平板電腦，如果開機的話，他在機子上剛插了一張電話卡，至少可以給外界提供信息。上次他幫南楠復(fù)印身份證時多留了一張，本來是看到南楠身份證上的照片，那頑皮可愛的表情，可以經(jīng)常拿出來端詳。后來，聽同學(xué)說電話卡可以復(fù)制，一卡兩用，既在手機上使用，又在平板電腦上使用，非常方便，便動了復(fù)制南楠電話卡的心思。他知道這是違法的，但復(fù)制一張南楠的電話卡，就可以了解南楠的行蹤和動向，對于他追求南楠猶如神助。這個誘惑太大了，于是就憑身份證復(fù)印件復(fù)制了一張，可從來沒有用過。今晚，南楠不接他電話，他一時十分生氣便把復(fù)制的電話卡插進了隨身小包里的平板電腦，想以此記錄監(jiān)測南楠的通話和短信。

平板電腦當然也被他們檢查了，可看來這三個人并不明白這種剛上市的高端平板電腦具有的通話功能。可眼下這平板電腦是關(guān)著的，不會起到傳遞信息的作用。江小舟抓耳撓腮地想，怎樣想辦法開機呢？這種觸摸屏的東西，如果沒有持續(xù)按壓是開不了機的。想到這兒，江小舟有點悲哀，看來小命恐怕就要這樣送了，而且是因為爸爸江宏濤的臭錢，太不值了！如果是為南楠，他的心里還多少會有點安慰！

這幾個人在換用事先準備的卡繼續(xù)聯(lián)系江宏濤，也通過不同的渠道向江宏濤發(fā)出了最后通牒：“狗東西，快還錢，我們只是要自己的錢！不然，你懂得的！”

江小舟思忖，這幾個農(nóng)民工顯然不是仇殺，只是要工錢，心眼便活動起來了，便提出要解手。那個穿夾克的大個子忿忿地說：“你解啊，難道還要我?guī)湍悴怀?？”江小舟說：“你們不讓我動呀！我得在包里掏張手紙！” 那小個子“迷彩”嘿嘿笑了說：“都死到臨頭了，還這么多講究，地上土坷垃拾一塊不就行了？臭知識分子！”江小舟討好地嘿嘿一笑說：“各位大哥，我確實不習(xí)慣，就是死也得讓我解了手吧！”那小個子“迷彩”不耐煩地說：“快取快取，別在老子跟前?；ㄕ?！”

江小舟把手伸進小背包兒，裝作摸索的樣子，按住平板電腦的開關(guān)，估計有個三五秒時間，應(yīng)該足夠了……

小個子“迷彩”對這類電子玩意兒很好奇，加之這漫長的等待實在太無聊，便取過江小舟的背包，掏出平板電腦玩游戲。當他開機時，才發(fā)現(xiàn)這機子開著，而且能夠上網(wǎng)。開始他很高興，玩了一會立即驚叫一聲：“壞了壞了！”其他兩個都跑過來說：“你嚷什么？還想叫全世界知道？”小個子“迷彩”跌腳拌手地說：“大哥，現(xiàn)在還真是弄得全世界都知道了！這狗日的用手機卡通著網(wǎng)呢，公安上一定位，咱們就坐著等死吧！”

大個子“夾克”惡狠狠地朝江小舟踢了一腳，江小舟慘叫一聲在地上翻滾起來。不等他起身，夾克又跑過去揪住江小舟的耳朵提起來，不想用力過猛擰下半塊血淋淋的耳朵來，喊道：“我早就說這些富二代沒有什么好東西，比他那黑心老子壞心眼兒更多，哼，叫你不聽話叫你不聽話！”然后，把江小舟的雙手牢牢地捆了起來。

小個子“迷彩”立馬拔出平板電腦里的手機卡。那中年人在一旁說：“還不趕快丟掉，嫌麻煩惹得還不夠？”

小個子“迷彩”想了想，念叨：“大哥，有辦法聯(lián)系了！”便把卡插進江小舟的蘋果手機里，手機電話簿里顯示的聯(lián)系人中有個“老爸”，一撥，電話立馬便通了，他們總算發(fā)出了一個有效的警告！不過，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卻是南長河陰差陽錯地接到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要錢電話。然后，小個子“迷彩”又及時地把電話卡拔了出來?？伤麄冞€是太晚了點，他們所處的位置已經(jīng)進入了警方偵聽的范圍……

22

南長河連夜回到了西平市，直接到了長河投資公司。當保安咆哮著要教訓(xùn)這個半夜敲公司門的老頭時，看到了衣衫不整胡子拉碴的南總，不到兩天時間，南長河的樣子變得他們幾乎認不出來了！保安激動地說：“南總您總算回來了！我們都盼著您呢！”南長河知道這是真心話，如果長河投資公司倒閉，這些人就會失業(yè)，失去生活保障。他覺得自己回來得還算及時。

南長河在辦公室的沙發(fā)上睡了一會兒，周密和幾個副總到了，只有林承澤沒有到。南長河問：“林承澤到哪兒去了？”幾個副總吞吞吐吐說不太清楚，但南長河明白了，公司面臨的最大危機，就是擠兌！情況或許比他想像的還要嚴重，但愿西京市亞星地產(chǎn)的事暫時能夠瞞住?，F(xiàn)在只不過是一些散股的擠兌，數(shù)額雖然不小，但還不會從根本上動搖公司的根基。南長河說：“感謝你們！我有點私事去了趟西京市，也沒有正式給各位打招呼。公司面臨的危機，大家也很清楚?，F(xiàn)在不是追究責(zé)任的時候，關(guān)鍵是保持公司的正常運轉(zhuǎn)，其它一切都由我親自出面處理！”幾個副總和周密都長出了一口氣——看來，一切都只是傳言！南總來了，他們就有主心骨了！

安排完這些，南長河說：“你們提前到位，正常工作，我先回家，明天按時上班！”他確實也需要休息一下，更需要洗漱拾掇一番。

平時，早上南長河都是在家里吃完早餐步行上班的，今天他讓公司的大奔600來接。周密在車停穩(wěn)的當口兒下車打開車門，很得體地伸手遮護在車門上方。南長河看到職工正在往公司里走，看到他后都停下來行注目禮。公司門口也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有幾個他還認識呢——都是大股東。南長河下車，持重穩(wěn)健，儀態(tài)萬方地朝大家揮手打招呼，嚷嚷的人群馬上安靜下來。他與幾個熟識的人握手問候，然后容光煥發(fā)地走進公司，保安都立正敬禮！門外，只留下一幫股東和散戶，不過由剛才的人聲鼎沸變成了竊竊私語。

南長河對周密說：“今天，你先給這兩天沒有回話的重要客戶打電話，約一兩家下午喝茶，其他所有的電話都轉(zhuǎn)接進來！”然后便若無其事地坐下喝茶。

轉(zhuǎn)接進來的電話南長河接了，而且都很客氣地邀請他們喝茶，因為從“八項規(guī)定”之后，南長河很少再宴請客戶或者領(lǐng)導(dǎo)。這些打電話的人，昨天電話都打爆了，一聽南長河親自接電話都松了一口氣，他們只想求證一下南長河是不是像傳言的那樣真的攜巨款潛逃了，一聽南長河那富有磁性的聲音，那顆懸著的心就放下了，誰還會真來喝茶？

不一會兒，總會計師來了，他打開賬簿，舔著干裂的嘴唇說：“公司目前場面上算是穩(wěn)住了，但幾個大的客戶都要往出轉(zhuǎn)賬。這些人雖然沒有到現(xiàn)場來鬧，可都是VIP高端客戶，這些巨額資金的異動，對公司的信譽形成了嚴重威脅！”南長河接過賬簿翻看了一下，然后問：“這些資金的真實情況如何？”總會計師用手撓了撓基本上不存在的頭發(fā)說：“當初，這筆資金本在估算之中，但數(shù)目之大超出我們的預(yù)料，雖然我們有義務(wù)為客戶保密，但基本可以判定，是官員洗錢！”

南長河咬了一下嘴唇，這個他明白，長河投資公司吸納的資金必然會有這么一塊兒，但他沒有想到會這樣舉足輕重。他問：“這些資金轉(zhuǎn)出去了沒有？”總會計師回答：“按照規(guī)定，我們必須無條件辦理。不過，我們有意分批次辦理，等候南總定奪！”

南長河說：“你們做得很好，延緩辦理進程，靜觀其變！”

總會計師躬身退出。

南長河把公司安頓下來，剛想給魯一帆和林秀英打電話問問南楠的情況，周密便陪著兩個人走了進來——這是以往沒有出現(xiàn)過的事！南長河有點不悅，可看了來人遞上的介紹信，便從班椅后面出來親自沏茶并示意小周回避。

來人是市檢察院的，他倆接過茶杯也不喝茶，只是公事公辦地說：“南總，由于特殊原因，我們監(jiān)控了你們長河投資公司的資金運行狀況，有幾個賬戶出現(xiàn)嚴重資金異動，有些情況要向你了解，請予以配合！”

南長河說：“我剛才也知道了，這些資金的異動數(shù)額巨大，確實會對公司的正常運營造成不良影響，但公司本身應(yīng)該沒有什么問題，我們會克服困難的！”

檢察院來人笑道：“還好！你今天在崗，澄清了社會上關(guān)于你攜巨款潛逃的傳言。經(jīng)我們查證，你和夫人名下的資金都沒有出現(xiàn)異動。我們今天來，就是希望你提供這些大額提款客戶的具體情況。”

南長河有點躊躇，來人也看出來了，便說：“這涉及反腐大計，我們已經(jīng)有了初步線索，只是需要進一步查證，相信你明白這一點！在此期間，我們已經(jīng)動用相關(guān)部門，暫時凍結(jié)貴公司的所有賬戶，貴公司可能要暫時停業(yè)，待調(diào)查結(jié)束后再作結(jié)論！”

唉，該來的遲早會來。

23

魯一帆對林秀英說：“林大姐，你休息一下，我對那個信號的出現(xiàn)地點還有點疑惑，想出去查證一下！”林秀英忙說：“都啥時候了，我還能睡得著嗎？我跟你去！”

魯一帆想了想說：“那，那也行吧！”坐上車，魯一帆說，“我覺得咱們應(yīng)該到別墅區(qū)找一下，說不定南楠是在和同學(xué)們一起玩瘋了！”林秀英當然更愿意這么想，可她清楚地知道，南楠平時是不和同學(xué)一塊出去的。她這時寧肯相信南楠是和男朋友一起約會，而且睡得很死！都二十五六的大姑娘了，要真有個小伙子呵護著，省她多少心！

根據(jù)多年的經(jīng)驗，魯一帆覺得西京市公安局很可能是被最近大量的飛機“失聯(lián)”和女大學(xué)生“失聯(lián)”事件給搞得神經(jīng)過敏了。他覺得出現(xiàn)在別墅區(qū)的信號應(yīng)該是一個重要線索，而且這個信號出現(xiàn)一段后又提示為“不在服務(wù)區(qū)”，很符合綁匪向不易搜索偵聽山區(qū)轉(zhuǎn)移的思維定勢。而正當這時，出現(xiàn)在市區(qū)南部的女尸又轉(zhuǎn)移了警方的視線，幾乎所有的警力都撤到那方面。他決意親自到別墅區(qū)這一塊闖一闖，如果有情況，再向西京市警方求助。

一路上，路隨山轉(zhuǎn)，風(fēng)景秀麗，深秋的色彩別具魅力?？磥恚瑒e墅區(qū)的選擇是用了一番心思的。魯一帆無心欣賞，他知道別墅區(qū)發(fā)出信號及信號中斷的時間是晚上，便順著綁匪的思路搜尋著在晚上看來比較安全僻靜的地方。在這一點上，他是很有點直覺的。記得他剛從局長位子上退下來時，每天要面臨的是單位員工和領(lǐng)導(dǎo)的打招呼什么的。大家的時間表是一樣的，不碰面不行，碰面不握手也不行，可一大早剛在家里洗了手，挨個兒握上這么一通，到單位還得再洗一回，一天半天可以，長年累月的確太累太麻煩。于是，他給領(lǐng)導(dǎo)打招呼說身體不適想出去走走——這是個皆大歡喜的事，新局長巴不得你出去呢！

可去哪里呢？魯一帆設(shè)想的是一個風(fēng)景好、熟人少、服務(wù)好，當然主要是飯菜不錯的地方，養(yǎng)養(yǎng)病，散散心。計議已定，便帶了老婆坐公交換乘班車再打的去了黃羊溝，想在那里吃黃羊洗溫泉，也讓老婆輕松幾天。他們到的時候已經(jīng)天晚，夕陽斜照在黃羊溝，雜花綠草，野樹歸鳥，靜夜時居然還有秋蟲細細的吟唱。飯菜是農(nóng)家風(fēng)味，住的更不消說了，一家一個獨院兒，一時有點返樸歸真回到老家的感受，真想在這里終老余生！

第二天早上，他和老婆出去散步，也真巧了，沿途遇到的都是那年一起退下來的一幫老局長，遇到后大家都有點尷尬。像魯一帆這樣帶老婆的還好說，那幾個帶了情婦來的，叫大家眼睛都沒處放。魯一帆明白了，處境相似的人，想法相近，心理相通，大家的智力和判斷也是相似的，于是，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黃羊溝。

這事對魯一帆破案很有啟發(fā)，就是從作案人的動機去思考，設(shè)身處地，去尋求線索，看似笨拙卻往往更加實用。出了市區(qū)走了一段，魯一帆一方面有點內(nèi)急，另一方面是想著這個地方很隱蔽，便停了車。林秀英從后座上一驚，她剛才打了個盹，迷糊地說：“怎么了？”他說：“沒有事兒，下去看看！”

魯一帆前后轉(zhuǎn)了一回，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再往靠溝里的地方去小便，看到有一團衛(wèi)生紙，再走近一看，是有人撒了一泡尿。哼，撒尿還要用衛(wèi)生紙？魯一帆一下子警覺了，細細看了一下那衛(wèi)生紙上壓印的是京都大酒店，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很是興奮。于是便擴大搜尋范圍，又找到了好幾個煙蒂，是很廉價的那種劣質(zhì)香煙，煙蒂抽得光光的，不像一般綁匪一支煙抽幾口就很煩躁地丟掉。細看附近的路肩上，有緊急煞車和快速啟動的痕跡，看來，司機也是新手。當然，這只有像他這樣的老刑警才能看得出來。魯一帆一時很是振奮，他以一個老獵手的嗅覺，直擊到案件的關(guān)鍵環(huán)節(jié)——顯然，作為綁匪，這些人實在是太不專業(yè)了。

林秀英很茫然，可從魯一帆興奮的表情她看到了希望，忙問：“魯局長，有什么新情況？能找到南楠嗎？”魯一帆說：“還不確定，但有了線索，這個區(qū)域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南楠的手機信號，如果我的判斷不錯的話，綁匪白天一定會轉(zhuǎn)移到附近的山里，偵破的難度會增大，但與市區(qū)相比遇到的干擾會減少。有利的是，綁匪用的車是這一帶豪華別墅區(qū)很少出現(xiàn)的皮卡，找到這個車，事情就成功了一半兒！”

魯一帆細心地卸下了車上的警燈，憑著自己的判斷開車前行，他想，綁匪一定會朝他們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去，那會是什么地方呢？一定是草木茂盛處，也一定是便于觀察周圍的地方——一個便于自己藏身和觀察別人的地方。對魯一帆而言，這不過是警校的初級教程。看來，綁匪沒有想像的復(fù)雜！

走了一程，在一處旮旯，果真停著一輛破舊的皮卡，與周圍豪華的別墅很不協(xié)調(diào)。魯一帆停下車仔細地察看車輪胎，應(yīng)該與前面看到的煞車痕跡差不多。他想，這些人藏在山里得吃得喝吧？他把車開到了最近的服務(wù)區(qū)。果然，服務(wù)區(qū)的營業(yè)人員說，確實有一個穿夾克戴墨鏡的人買了一箱純凈水、一箱方便面。因為服務(wù)區(qū)貨物銷量很小，所以還有印象。民工！這個詞突然跳進魯一帆的腦海，從用車、吃方便面、廉價煙蒂，再聯(lián)想到在電話里對南長河說是要他們的錢，應(yīng)該就是民工。可南長河怎么會直接欠民工的錢呢？

魯一帆的第一反應(yīng)是要給西京市公安局的老朋友老方打個電話，可又一想，那么多警車鳴著警笛過來，綁匪如果發(fā)現(xiàn)，由于攜帶人質(zhì)會增加逃跑難度，一般會選擇殺死人質(zhì)，然后潛逃。綁票的結(jié)局往往如此，因為人質(zhì)在相處中會熟悉了解綁匪的情況，給下一步的抓捕綁匪提供很多有價值的線索。因此，在目的達到或被追捕時，很少有綁匪會傻到把人質(zhì)完璧歸趙的，何況南楠又是個漂亮的女孩子。

魯一帆在最后時刻作出的決定是獨自營救南楠，他覺得這樣做的不足是自己勢單力薄，好處是目標小，不會引起綁匪的注意。

24

西平市的幾位高官同時出現(xiàn)“失聯(lián)”，辦公室不在，家里沒有人，手機回音“您撥打的手機不在服務(wù)區(qū)”。這件事與長河投資公司出現(xiàn)的VIP客戶巨額資金異動相關(guān)聯(lián)，馬上引起了市紀檢部門及檢方的關(guān)注，市上及時采取聯(lián)合行動，凍結(jié)了相關(guān)賬戶，并對已經(jīng)轉(zhuǎn)移的資金流向?qū)嵤└櫋?/p>

南長河了解到，在林承澤大額提現(xiàn)時，迫于林承澤常務(wù)副總的身份，業(yè)務(wù)人員不敢阻撓，但相應(yīng)延緩了所有的辦理進程。小唐在當天及時向市銀監(jiān)會匯報了長河投資公司大額資金異動的情況。周密得知林承澤替林秀英提的款沒有送達，便向檢方實名舉報林承澤大額提現(xiàn)，非法侵占他人存款的情況，引起檢方的高度重視。于是，就出現(xiàn)了市檢察院前來向南長河問話的一幕。

南長河分析，幾宗大額資金異動，已經(jīng)被市上凍結(jié)，由于資金凍結(jié)，公司暫時面臨停業(yè)，可也幸虧有這個凍結(jié)，才使公司免于擠兌危機造成的資金鏈條斷裂，公司暫時避免了破產(chǎn)的威脅。南長河身心俱疲，沒想到他深深信任委以重任的林承澤力挺的亞星竟然破產(chǎn)，而作為親戚的他又在關(guān)鍵時刻提現(xiàn)反水落井下石，差點兒使公司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地。不由得反思家族制企業(yè)的弊端！看來，必須建立有風(fēng)險防范能力的現(xiàn)代金融機制，這不光是為自己，更是為廣大的客戶和員工負責(zé)。

下午，銀監(jiān)會領(lǐng)導(dǎo)請南長河喝茶。

南長河知道，喝茶就是談話誡勉的代名詞，自己雖然在體制之外，但并不是說就不在服務(wù)區(qū)，作為一家投資公司，在西平市金融業(yè)中也是舉足輕重。何況，這次長河投資公司的資金異動，已經(jīng)引起了巡視組及有關(guān)方面的關(guān)注。初步調(diào)查顯示，長河投資公司涉嫌為官員洗錢，相關(guān)領(lǐng)導(dǎo)手機信號“不在服務(wù)區(qū)”已經(jīng)不只是普通的通信中斷。經(jīng)查證，幾位官太太存在長河投資公司的資金，數(shù)額高達十多億元，其中一個官員在機場被截回，還有一名已經(jīng)進入香港，一些情況還在持續(xù)發(fā)酵……

同時，相關(guān)部門依據(jù)線索跟進，一宗引發(fā)西平市政治大地震的腐敗案可能會在不遠的將來起底。

25

魯一帆讓林秀英守在車上，他鎖定的第一個目標是一個山灣，可他費了好大勁爬上去卻撲了個空。正當他失望時，他又看到了一張衛(wèi)生紙，正是京都大酒店的那種，顯然，人質(zhì)是在綁匪不注意的情況下用這種方式留下了標記。

魯一帆在大山溝里搜尋著，他的衣服被山野的荊棘弄得又臟又破，臉上也有幾處被劃破。終于，他在山灣的一個洞口不遠處看到了大小便的痕跡，這說明，綁匪就在附近的山洞里。魯一帆設(shè)想，綁匪一定有刀，或許還有槍，自己赤手空拳，怎么能夠制伏綁匪解救人質(zhì)呢？如果綁匪沒有槍械，自己雖然五十開外，但他的拳腳功夫還可以抵擋一陣，可要救人還是有點麻煩！

他確信綁匪和人質(zhì)就在那個被灌木掩著的山洞后，略一思考：有了，辦法只有一個，小心地攀上洞頂。他選取了幾個大土塊，這里的黃土足夠堅硬，可以將人砸昏卻不一定致命。畢竟，他是一名退居二線的警察，又不是正式辦案，如果真弄出人命來，即使是正當防衛(wèi)，也會覺得警察生涯欠完美。魯一帆藏身的位置是個死角，即使綁匪用槍射擊也會有難度。

于是，魯一帆采用引蛇出洞的辦法，他讓一塊山石從洞項滾落下去，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再滾一塊大點的，便有了從洞里傳出的翁聲翁氣的聲音。不久，一個人出來了，是個穿夾克的大個子，身材魁梧，魯一帆心想，幸虧準備充分，不然自己的擒拿功夫還不一定能制伏他呢。他立即抱起一個大土塊用力甩過去，那人正在東張西望，突然被凌空飛來的土塊砸個正著，便悄無聲息地倒在地上。洞里的人顯然看到了這一情景，里面頓時大亂，傳來一聲尖叫：“大哥！”

綁匪就在這里，但有幾個人魯一帆并不清楚。洞里洞上，都在比賽著耐心。過了好久，又一件衣服丟了出來，魯一帆有點好笑，再等一會兒，一個人影悄悄地從側(cè)面匍匐著向被砸倒的大個子靠近——這是要去救他。魯一帆早就算好了，變換了守候的位置，當小個子“迷彩”抓住大個子的腳往回拖時，魯一帆一個餓虎撲食騎到他背上，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從脖子下面扭過來，然后把小個子擋到自己前面。這小個子身子還很單薄，根本就架不住魯一帆練過多年的擒拿功夫。魯一帆一上手就知道這些人作為綁匪實在太業(yè)余，只是擔(dān)心綁匪喪心病狂用槍或用刀，便把小個子“迷彩”作為盾牌擋在身前。他側(cè)過身子做好防衛(wèi)動作，正要朝里面的綁匪喊話，突然洞里又有兩個人一前一后跑了出來，前面的人雙手被捆綁著，滿臉是血，后面的拿著刀子追了出來。魯一帆不假思索，一個低掃腿掃倒那個拿刀的，又將抓著的小個子用力朝前一推，兩個人便疊壓在一起倒在地上。沖在前面的那個雙手被捆綁著的白衣男子，由于洞外光線太強看不清腳下，身體失去平衡，從洞前的坡上翻滾下去，被摔得哇哇亂叫——這就是江小舟。

那個大個子夾克也蘇醒過來了，三個人見魯一帆拳腳功夫如此了得，知道遇上硬對頭了，便都跪地求饒。那個年齡大些的中年人帶著哭腔說：“我們只是想討回工錢，可就是找不到江宏濤，就想著那還不如讓江宏濤來找我們，就盯上了他的兒子，討到錢就放人。我們可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啊！”魯一帆指著江小舟的耳朵問：“那這是怎么回事？”那個從昏迷中蘇醒過來的大個子瞪了一眼江小舟說：“哼，沒想到這狗日的還和我們耍心眼，我也是氣頭上——”魯一帆想，也難怪，畢竟大個子是常年抓過磚頭彎過鋼筋的力道，江小舟的耳朵哪能經(jīng)得起那一揪呢？

江小舟臉上是變得發(fā)黑的血痂，雙手被捆綁著，試著站了幾次都站不起來。魯一帆一腳把刀子踢得老遠，問他們：“南楠在哪里？”幾個農(nóng)民工一臉的茫然。江小舟情急之下問：“南楠，南楠怎么了？”魯一帆說：“我正要問你呢！南楠失聯(lián)了，我們都找了兩天兩夜了！”江小舟也顧不得疼痛了，說：“南楠前天晚上在京都大酒店彈古箏呢，我在大堂等她，結(jié)果被這幾個人給綁來了?！濒斠环珕枺骸澳悄祥氖謾C怎么會在這兒？”

江小舟垂頭喪氣地說：“那，那是我私下復(fù)制了她的手機卡！”不知什么時候，林秀英也跑來了，聽到江小舟的話，過來就是一耳光，吼道：“你究竟把南楠怎么樣了？”江小舟疼得在地上直跳，說：“阿姨，我錯了！我那么愛她，會把她怎么樣呢？”林秀英哼了一聲：“瞧你的樣子，也配說愛她！”

魯一帆朝林秀英一笑說：“明白了！事情已經(jīng)很明白了，這是個意外收獲！南楠應(yīng)該沒有事?！?/p>

正在這時，西京市公安局的老方打來電話說：“根據(jù)偵聽到的信號，南楠在市區(qū)呢?！濒斠环粗鴰讉€衣著破爛的農(nóng)民工說：“江宏濤欠了你們的錢，可你們限制別人的人身自由，這就是綁票，知道嗎？”三個農(nóng)民工大聲嚷嚷：“我們不是綁票，開始也沒有綁他，是他不老實才把手給捆住了！我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錢！自己的錢！不是敲詐！”

魯一帆說：“我應(yīng)該把你們都交到西京市公安局呢！”三個農(nóng)民工連忙磕起頭來。中年男人哭著說：“好漢！我們是表兄表弟，兩三年的工錢沒有要回來，孩子考上大學(xué)我們實在打發(fā)不起，不得已才走這一步的。如果送到公安上，還不如在這跳崖死了算了！你就放我們一馬吧！”江小舟這時也來了精神，惡狠狠地說：“那我這耳朵就白撕了不成？”魯一帆一看，確實，撕得還不少呢，便說：“就是，你們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犯罪了，這個年輕人也會告你們的，是嗎？”說著朝向江小舟，江小舟問：“那他們會不會也告我爸？”魯一帆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你們告不告？”說著轉(zhuǎn)臉又問三個跪著的民工。那個中年人帶著哭腔說：“告狀？民工告老板，哪個贏過？連人都找不到，到哪兒去告？我們還得打工掙飯吃，耗得起嗎？”魯一帆說：“那你們的錢就這么算了？”那個穿夾克的大個子這會兒也緩過來了，說：“家里老人還等這錢買藥呢，你說能算了嗎？”魯一帆嘆息一聲問江小舟：“那你怎么辦？半只耳朵不能這么丟了吧？”江小舟連忙搖搖頭，說：“不，不，可我不能！”魯一帆笑著問：“為什么？”江小舟看魯一帆是個普通老百姓，就說：“我爸爸本來不該欠人家那么多錢。再說，我是西京大學(xué)的研究生，與這些爛事扯在一起叫我以后怎么見人？”

魯一帆看著這幾個人，也想起打工的弟弟，與這個中年人差不多同齡。工隊也老是拖欠工資，后來還是沾了自己當公安局長的光，才混到當了個倉庫保管員。前不久公司倒閉了，幾個人就拿倉庫里的東西折了工錢，算是吃虧比較小的，其他民工只怕與這幾個的處境差不多。想到這兒，魯一帆對自己剛才下手太重有點懊悔。尤其是對那個小個子“迷彩”，雖然沒有導(dǎo)致骨折，沒有十天半月很難完全恢復(fù)的。

正說話間，那個中年男人看魯一帆有點走神，便朝另外兩個丟個眼色，三個人便跳起來朝三個方向一陣猛跑。魯一帆大喊：“站?。　笨赡侨齻€從小在山上放過羊的人，顯然對自己在山里奔跑的優(yōu)勢很有自信，誰還會聽他的話？

林秀英與魯一帆相視一笑，魯一帆說：“只能罷了！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找到南楠?！庇謫柦≈?，“那你怎么辦？跟我們一起去？”江小舟急忙說，“不不，我得趕緊去醫(yī)院包扎耳朵?！?/p>

26

南楠那天晚上在京都大酒店彈古箏，把手機調(diào)到靜音。幾個同學(xué)敲了江小舟的竹杠，在京都大酒店一起搞生日派對。大家巧遇南楠，便慫恿江小舟獻花送紅包，反正又不是她們的錢。南楠接到江小舟送的紅包心里很不是滋味兒，之后，幾個女同學(xué)便把南楠簇擁過來，想為她和江小舟撮合撮合，也不枉人家花錢請她們吃飯。大家喝著酒，卻不見了江小舟，誰也沒有在意。因為是周末，南楠也沒有什么事兒，被同學(xué)灌了幾杯酒，就和幾個女同學(xué)一起睡了。

第二天，南楠睡到午后還沒有醒，開始幾個同學(xué)懶洋洋地根本沒當回事。等她們叫南楠吃飯時發(fā)現(xiàn)她還不省人事，才覺得有點不對勁，幾個女孩子手忙腳亂地把她送到診所。診所的醫(yī)生一聞她渾身酒氣，再一檢查，問：“病人喝了多少酒？”她們幾個都搖搖頭說：“誰也記不清，但肯定不多！”醫(yī)生有點生氣地說：“現(xiàn)在的女孩子真是瘋得可以，怎么喝成這樣？”

醫(yī)生用聽診器聽著聽著頭上冒出汗珠來，南楠的臉色一片蠟黃。醫(yī)生對護士說：“快，強心劑，病人出現(xiàn)心力衰竭癥狀！”護士非常麻利地給南楠推了一針強心劑。慢慢的，南楠的臉上有了血色，再過一陣，兩頰出現(xiàn)紅暈。醫(yī)生說：“這是一種罕見的酒精過敏癥，非常危險的，需要綜合治療。幸虧你們送來了，不然剛才因酒精過敏引起的心力衰竭就可能致人死亡?！?/p>

幾個女孩子一聽著實被嚇得不輕，小心地問：“那南楠現(xiàn)在怎么樣了？”醫(yī)生仔細檢查了一回，說：“還得掛點水，給點能量，現(xiàn)在關(guān)鍵是需要靜養(yǎng)。你們?nèi)颂啵洼喠骺醋o吧！明天就可以回學(xué)校了！”幾個女生一下子顯得輕松了。醫(yī)生看著她們問：“你們是西京大學(xué)的吧？”女生們點點頭。他接著說，“我也是，醫(yī)學(xué)院的，算你們的師兄吧！”

等到南楠醒過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診所里，忙問：“這是怎么了？”幾個女生嘰嘰喳喳地說：“南楠，你都快把我們嚇死了！”南楠說：“我這不好好的嗎？怎么把我弄這兒了？”說著，麻利地從床上跳了下來，一時覺得有點頭暈。

她打開電話，一看一長串未接來電，一時嚇懵了，還有爸爸媽媽發(fā)來的短信：“請速回短信！”“為什么不接電話？”“楠兒，媽媽都急死了！你究竟怎么了？”南楠這才想起周五晚上是約定與爸爸通話的時間，因為在京都大酒店彈奏古箏，就把手機調(diào)到靜音了。后來，那個江小舟仗著有幾個臭錢顯擺，又是電話又是短信，她一氣之下把手機給關(guān)掉了。

南楠知道自己這下可闖下大麻煩了，知道爸爸媽媽一定急壞了。正思謀著給爸爸媽媽打電話，魯一帆和林秀英跟著老方進來了。林秀英一下子撲過來摟住南楠，然后又推開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番說：“楠兒你怎么了？楠兒你好著嗎？”南楠說：“我這不好好的嗎？媽媽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一看身邊的幾個警察，還有魯一帆，便問：“魯伯伯，究竟怎么回事？”魯一帆與老方相視一笑說：“沒有事兒沒有事兒！你好著，就一切都好！”這時，鄭老師和趙曉丹也找過來了。

醫(yī)生對鄭老師和幾位同學(xué)眨眨眼，對林秀英和老方說：“南楠同學(xué)是有點小過敏，已經(jīng)輸過水，應(yīng)該沒事兒了！你們可以走了，哎，可別忘了交費，都擔(dān)保在我名下呢！”

回去的路上，林秀英打通了南長河辦公室的電話，高興地說：“南楠沒有事兒，一切都好！公司里可好嗎？”

南長河激動地說：“這里一切都好，你讓南楠和我說話！”

南楠接過電話說著就哭了：“爸爸，南楠不懂事，給大家添亂了！爸爸生氣了吧？”南長河說：“好女兒，只要你沒事兒就好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還生什么氣？”南楠擦了擦眼淚，又破涕為笑，說：“爸爸，我是和同學(xué)搞生日派對去了，忘了和你通話的事兒。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南長河哈哈一笑說：“不過，守時踐約是現(xiàn)代人的一個重要品質(zhì)，以后不管對誰，只要有約定都應(yīng)該遵守！更重要的是，要管理好自己，千萬別使自己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

南楠不知道的是，她的手機卡被江小舟復(fù)制使用。魯一帆在給南長河和老方通報情況時，有意疏忽了這個情況。以前，魯一帆在公安上遇到一些官太太為了監(jiān)控老公在網(wǎng)上購買監(jiān)聽設(shè)施的案件，也處理過復(fù)制別人手機卡的案件。他知道，出于特殊需要，手機卡可以憑身份證復(fù)制使用，但復(fù)制的手機卡不能同時使用。這樣，在南楠關(guān)機后，江小舟插在平板電腦里的手機卡有了信號，西京市公安局便偵聽到南楠的手機信號出現(xiàn)在別墅區(qū)。

江小舟插在平板電腦上的卡被拔掉后，又被農(nóng)民工拿來通話，只不過接電話的是南長河而不是江宏濤。后來，南楠一開機，手機信號又出現(xiàn)在京都大酒店附近的診所，被西京市公安局的老方安排的人再次偵聽到了，才趕到診所。

南楠聽說后，氣得直嚷嚷：“這個江小舟怎么可以這樣呢？”林秀英問：“那你的身份證復(fù)印件怎么到別人的手里呢？”南楠說：“那是我讓他去幫我復(fù)印，誰知道他竟然會自己留一份兒！”林秀英說：“這以后可要當心！不然會吃大虧的！”南楠氣得牙癢癢的，說：“我非得抽江小舟幾個耳光才解氣！”林秀英嘆了口氣說：“算了，江小舟也被撕掉了大半個耳朵?！蹦祥@叫一聲：“誰撕的？那不破相了？”魯一帆淡然地說：“這叫父債子還，他爸江宏濤欠了農(nóng)民工好多錢，還老跟大家玩失聯(lián)，結(jié)果被逼急了的農(nóng)民工跟他兒子玩了一把失聯(lián)！”

林秀英惋惜地說：“小江這孩子其實挺不錯，長得還蠻俊的，可缺了大半個耳朵那該怎么辦啊？”

魯一帆看一眼坐在后排的母女倆說：“那是小事一樁，江宏濤不是有錢嗎？現(xiàn)在國外有這種技術(shù)，就是在小白鼠背上種植一只耳朵，再裝上去，與原來的一模一樣——”

南楠沒有聽完就惡心得干嘔起來……

責(zé)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