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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從軍行

【唐】 李頎

白日登山望烽火①，黃昏飲馬②傍交河。

行人③刁斗風沙暗，公主琵琶④幽怨多。

野云萬里無城郭，雨雪紛紛連大漠。

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

聞道玉門猶被遮，應將性命逐輕車。

年年戰(zhàn)骨埋荒外，空見蒲桃⑤入漢家。

【作者小介】

李頎（690-751），漢族，唐代詩人，少年時曾寓居河南登封，開元十三年進士，做過新鄉(xiāng)縣尉的小官，詩歌多以寫邊塞題材為主，風格豪放，慷慨悲涼，七言歌行尤具特色。李頎與王維、高適、王昌齡等著名詩人皆有來往，詩名頗高。其詩內(nèi)容涉及較廣，尤以邊塞詩、音樂詩獲譽于世。

【背景知識】

此詩作于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初年?！皬能娦小笔菢犯蓬}，此詩借漢皇開邊，諷玄宗用兵。由于怕觸犯忌諱，所以題目加上一個“古”字。它對當代帝王的好大喜功、窮兵黷武、視百姓生命如草芥的行徑加以諷刺，悲多于壯。全詩記敘從軍之苦，飽含反戰(zhàn)思想。

【作品賞析】

本詩開篇首先寫緊張的從軍生活。白天爬上山去觀望四方有無報警烽火;黃昏時候又到交河邊上讓馬飲水（交河在今新疆吐魯番西面，這里借指邊疆上的河流）。三、四兩句中的“刁斗”，是古代軍中的銅制炊具，容量為一斗，白天用以煮飯，晚上敲擊代替更柝?！肮髋谩笔侵笣h朝細君公主遠嫁烏孫國時所彈的琵琶曲調(diào)，當然，這不是歡樂之聲，而是哀怨之調(diào)。一、二句寫“白日”、“黃昏”的情況，三、四句接著描繪夜晚的情況：風沙彌漫，一片漆黑，只聽得見軍營中巡夜的打更聲和那如泣如訴的幽怨琵琶聲，景象非常凄涼。“行人”，是指出征將士，這樣就與下一句的公主出塞之聲引起共鳴了。

接著，詩人又著意渲染邊陲的環(huán)境。軍營所在，無邊荒野，無城郭可依，“萬里”極言其遼闊;雨雪紛紛，以至與大漠相連，其凄冷的情狀亦可想見。以上六句寫盡了從軍生活的艱苦。接下來，似乎應該正面點出“行人”的哀怨之感了，可是詩人又出乎意料地寫出了“胡雁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兩句?！昂恪焙汀昂鷥骸倍际峭辽灵L的，尚且哀啼落淚，更不必說遠戍到此的“行人”了。兩個“胡”字，有意重復，“夜夜”、“雙雙”又有意用疊字，產(chǎn)生了烘云托月的藝術力量。

面對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沒有人不想班師復員。 “聞道玉門猶被遮”一句，筆一折，似當頭一棒，打斷了“行人”思歸之念。據(jù)《史記·大宛列傳》記載，漢武帝太初元年，漢軍攻大宛，攻戰(zhàn)不利，請求罷兵，漢武帝聞之大怒，便派人遮斷玉門關，下令：“軍有敢入者輒斬之?！边@里暗諷當朝皇帝一意孤行，窮兵黷武。隨后，詩人又壓一句，“應將性命逐輕車”，罷兵不能，只有跟著本部的將領“輕車將軍”去與敵軍拼命，這一句的份量壓倒了上面八句。下面一句，再接再厲，拼命死戰(zhàn)的結果無外乎“戰(zhàn)骨埋荒外”。詩人用“年年”兩字點出了這種情況的經(jīng)常性。全詩一步緊一步，由軍中平時生活，到戰(zhàn)時緊急情況，最后說到死，為的是什么？這十一句的壓力，逼出了最后一句的答案：“空見蒲桃入漢家?！?/p>

“蒲桃”就是葡萄。漢武帝為了求天馬（即阿拉伯馬），開通了西域，亂啟戰(zhàn)事。當時隨天馬入中國的還有蒲桃和苜蓿的種子，漢武帝把它們種在離宮別館之旁，彌望皆是。這里“空見蒲桃入漢家”一句，用了典故，譏諷好大喜功的帝王犧牲了無數(shù)人的性命，換來的只有區(qū)區(qū)的蒲桃而已。言外之意，指責帝王草菅人命。

【注釋】

①烽火：古代一種警報。

②飲（yìn）馬：給馬喂水。

③行人：出征的戰(zhàn)士。

④公主琵琶：漢武帝時江都王劉建女細君公主遠嫁烏孫國王昆莫，途中煩悶，故彈琵琶以解愁。

⑤蒲桃：今作“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