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黎 (西安美術學院 710065)
秦漢唐陶瓷文化對陜西現代陶藝的影響
李 黎 (西安美術學院 710065)
秦、漢、唐時期的陶瓷在材質特征、成型方式、燒造技藝、造型及裝飾審美特征等內容上為我們留下了寶貴的遺產,在時代轉變中對陜西現當代陶瓷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這些現代創(chuàng)作者發(fā)揮或提升傳統(tǒng)優(yōu)勢,結合現當代藝術理念,形成了具有人文內涵的陜西現代陶藝創(chuàng)作方法與創(chuàng)作群體。
復制藝術;寫實;寫意;現實;燒成技法
本文系西安美術學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秦漢唐陶瓷文化對陜西現代陶藝的影響研究”最終研究成果,項目編號:2015XK084
陜西歷史悠久,曾經十四朝建都于此,形成的“文明”源遠流長,留下了中國歷史上最輝煌的一頁。在這些文明中,有條陶瓷的發(fā)展線索尤其引人注目。新石器時代的半坡彩陶絢麗多彩、造型奇特; 秦始皇陵兵馬俑規(guī)模宏大、震撼人心;而漢俑則樸拙奔放、氣韻活潑;唐代陶瓷種類繁多,白瓷如雪、黑瓷如漆、唐三彩堂皇富麗;宋代耀州窯刀痕疏密有致,濃淡相宜;爾后鐵繡花、大藍花、粗黑瓷等民間風格,盡顯西北豪放大氣的品性。
歷史中各個時期的陶瓷輝煌已離我們遠去,其中尤以秦、漢、唐時期的陶瓷物品不僅在被復制生產,還大量的影響到陜西地區(qū)現當代陶藝的創(chuàng)作發(fā)展。秦、漢、唐時期的陶瓷是先民們的文明貢獻,是時代中精華文化的產物,這些作品給我們提供了寶貴的創(chuàng)作經驗與藝術形式。
王學理先生把“秦代藝術”比喻成流星掠過茫茫夜空,使人領閱了它耀眼燦爛的光芒,使中國雕塑“不再依附于裝飾工藝的小件,卻成了獨立的一種藝術形式”。這種藝術形式不僅形成了鮮明的秦代風格,而且對后世中國雕塑影響深遠。特別是強調寫實的兵馬俑陶器,展現出秦代塑造方面的概括能力,以真實的尺寸、絢麗的彩繪與硬朗的線條極力還原肅穆的武士形象,總體看來形象趨于統(tǒng)一,手足僵直,動態(tài)單一,可以說受春秋以前古典造型的影響。這種略帶拘謹之氣,直立挺身的微小動作,使肅靜的形態(tài)隱藏于欲靜于動中,有了動靜轉變與神態(tài)氣韻的力量。
漢代陶塑藝術風格的形成,離不開當時風行的美學思潮的影響。漢代思想家認為“求美則不得美,不求美則美矣”,重在傳達神韻之美,而這就是包括陶塑在內的漢代藝術,處處呈現出一種雄渾豪放氣勢的根本原因之一。漢代陶俑更求神韻,追求意象,無論是皇家陶俑受嚴格宮廷禮儀的束縛,還是民間陶俑突破禮法羈絆,都顯得簡樸古拙、質樸厚重,充滿著濃郁的浪漫情調。動勢小時見精微,動態(tài)大處顯氣魄,在柔美寧靜與大氣奔放中表現生活意境與審美情趣,往往寓意深刻,以寫意的手法傳達深沉雄渾的意境而又充滿活力的藝術格調。
唐代又進入一個新的時代,無論是胎料還是釉料都顯著提高,制作的器物更加細膩堅致,華麗中透著典雅。多種釉色日趨成熟,光彩潤澤、變化無窮,絢麗的品種彩色斑斕、富麗華美;單色的器物清雅別致、晶瑩潤澤、如冰似玉。唐代人豪放大氣,大量吸收他民族器物與其他品種的造型、裝飾,以簡練的線條塑造型體,使得器物大氣圓和、圓融豐滿、造型雄健。而這種典雅中又不忘增添幾分光華與鋒芒,所以,在唐時期的瓷器藝術上,典雅與華美完全做到了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與著名陶瓷產區(qū)比較,陜西從事現當代陶藝的探索者數量較少,原材料也大量從外地進購而來,各種技術工匠也十分匱乏,幾乎都依靠創(chuàng)作者自己獨自完成,因而受產區(qū)常規(guī)產品的影響較少,更多的關注本土歷史中的精華部分,用藝術的眼光解構歷史中的藝術養(yǎng)分。
1.兵馬俑的陣列效果形成復制藝術
在陶瓷史上,秦始皇兵馬俑的規(guī)模與體量都獨一無二,現發(fā)掘的三個俑坑總面積兩萬多平米,陶俑陶馬共約7400余件。這些陶俑制作方式基本一致,都是模塑大型拼接后再微調局部,因此兵種不同動態(tài)不同,而同一兵種動態(tài)基本一致,僅在臉型、發(fā)型、表情、神韻上體現差異,這種大量重復式、矩陣式的排列開始了中國帝王墓葬的規(guī)制格局。爾后的帝王陵墓陪葬俑基本都延用此方式,只是在體量與規(guī)模上小很多。在陶瓷制作上這種制作方式與布局方式影響了后世,可以被稱為排列復制的方法。在當代藝術中波普藝術提倡“復制”概念,也就是基本元素在畫面或空間中重復排立,取消個體之間的形態(tài)、色彩的美感差別,消除個性與感情的色彩,給畫面或形體帶來一種特有的“呆板”效果。這一理念雖不同于兩千年前的秦始皇兵馬俑制作初衷,但以現代的藝術觀審視的時候,他們卻有著異曲同工的趣味。陜西陶藝家劉謙的作品《矩陣》,以隨手捏塑的方式捏制千余古代小俑人物,再施以熏燒打磨,最后堆砌擺放。這樣的作品消解了單個的精品意識,而以簡單勞作反復制作的行動來淡化情感的干擾,更加深刻地提出有關藝術、社會和環(huán)境關系的問題。
2.寫實與寫意并用
秦始皇兵馬俑一直被定位成中國寫實雕塑的代表,漢唐陶俑又被認為是寫意雕塑的典范。但秦始皇兵馬俑并非是西式雕塑的解剖式寫實,而是一種嚴謹地概括式的寫實,這種寫實建立于提煉事物并加以主觀想象的基礎上,重視夸張與意象發(fā)揮并舉地保持客觀,因此可以看到硬朗、肅穆的五官下,各個陶俑都具有氣魄雄渾的鮮活神韻。漢唐陶俑的寫意是一種浪漫的概括,抓住現實生活瞬息之間的情趣,以夸張地現實化、明快洗練的手法,實現總結并超越客觀形象而突出主觀情理,展現大氣奔放與柔美寧靜的形態(tài),達到“言有盡而意無窮”境界和情調。無論是重“寫實”還是重“寫意”,都要抓住對象的本質特征,直接反應內在精神,表現作者對客觀生活的藝術提煉。
統(tǒng)觀中國陶瓷塑造與器面繪畫都在追求形神兼?zhèn)?、意趣無窮的效果,這種藝術追求也影響著中國現當代陶藝的發(fā)展,特別是陜西地區(qū)的陶藝家大多研究與實踐此方向。陳琦制陶幾十年,從最開始的泥條盤筑大罐到最近的《天街小雨》系列,雖然材質與題材根據階段有所變化,但始終不渝地吸收唐代器物的豐滿姿態(tài)與富貴風韻,力求在洗練的線條中推陳出新。蔡沙的“面孔系列”顯然從秦代兵俑頭像發(fā)展而來,試圖解析現代人面孔下面的內心狀態(tài),進入人與人之間跨越時間與空間的交流。李黎的《俠系列》《七賢與你》《騎手中的旗手》系列等,常常以泥片成型的方法塑造古代人物,用泥片卷曲出“吳帶”在“風”中飄飛的衣皺,又用尖刀輕快地刻畫五官,盡顯神態(tài)自若的瞬間。細細觀來,在他手中古典人物被戲擬式的展現出來,融合了沉重的殘酷與輕松的調侃。這些藝術家巧妙地融匯了“寫實”與“寫意”的精華。
3.秦漢唐陶瓷注重反映社會生活
現今所看到的秦漢唐時期陶瓷絕大多數來至于墓葬發(fā)掘,這些陪葬品有墓主人生活用品也有當時流行的明器,有人物俑、動物俑、亭臺樓閣、車馬灶臺和各類日用器皿,涵蓋了時代諸多方面。單就人物俑來說,從發(fā)髻頭帽到腳底鞋幫、從臉面粉黛到穿物配飾,無不寫實的反映了當世人們的現實生活狀態(tài)。墓主的主觀初衷是把陽間的生活帶到陰間,然而卻給今人直接呈現了他的生活狀態(tài)與生活場景,客觀的使我們了解到各個時期的時代風貌與歷史變化。而今實行火葬已沒有陪葬之風,這種陪葬物也就消失殆盡,生活中的日用器物解決日用之道,裝飾品與藝術品滿足審美需求。在這種情況下,現當代藝術觀更加注重藝術要反映生活的真實,通過更多元的藝術語言、藝術材質、藝術手段來實現社會狀態(tài)的展現。陜西現當代陶藝家即秉承了秦漢唐陶瓷反映現實的傳統(tǒng)方式,又立足當下使用現當代陶藝觀呈現作品。張英從《初芽系列》到《孿生系列》,以陶藝塑造手法、采用多種材質,表現當今社會各種錯綜復雜的關系。劉訓立的《耀州石史話》到《 美的歷程》,吸取傳統(tǒng)元素植入對現代社會的個人思考。
秦漢唐時間跨越千年,此時期中國大地上的陶器與瓷器產區(qū)大多已見端倪,不少窯口已臻輝煌,泥料、釉色與燒制要求也為后世陶瓷的發(fā)展指明了方向。
1.多用模塑成型法制作大體積作品
秦漢唐制作了不少大型陶器制品,如秦始皇陪葬的兵馬,士兵均達1.8米,戰(zhàn)馬長2米;秦漢時期大磚有的長達1.5米以上,并且直徑1米以上的大糧缸也不在少數,現在看起來也十分震撼。這些大型器物多采用模塑結合方式,使用壓坯成型法與泥條成型法制作大型,最后精雕局部或貼塑部件完成細節(jié)。這些技藝影響到現代陜西陶藝家多采用這些成型方法創(chuàng)作,陳琦的《天街小雨》采用模塑結合成型再釉下彩的完成,一套作品便幾十件,規(guī)模宏大。蔡沙作品《面》就單體一個頭部便七、八十公分。劉訓立的《美的歷程》、張菊芳的《記憶·中國系列》等都是在模塑壓坯成型法制作主體,再多種裝飾技法結合的作品。
2.注重燒成技法與多元的釉胎效果
秦漢唐時期從直焰窯燒制到倒焰窯燒制,以及一次燒成法到多次燒成法的運用,使得坯體胎色效果與釉色效果更加豐富,此時期的這些燒制與以后時期相比并不十分嚴格與精細化要求,釉面往往不均勻,施釉也不及底,但那種拙撲的效果卻顯得大氣自如。精品人物俑采用墨色對五官的描繪,流暢而大氣,筆法老辣。三彩陶器追求流釉的交融感,已經具有追求偶然效果的目的。這些多元的燒制與繪制方式影響著現代陶藝創(chuàng)作者,他們吸取技法并創(chuàng)新技法,還原匠師由里到外探尋事物內在精神氣質的本質。蔡沙的《面》采用熏燒后細細打磨,再加金屬絲編織頭發(fā),形成多種工藝與材質合理運用的作品。劉謙用兩次燒成的方法制作《賢士》系列,使得既產生了三彩釉的流動效果,又達到了唐三彩所不具有的高溫瓷化結果。張菊芳吸收了現代鹽燒技法,運用于變化了的漢唐人物身上,產生了新的視覺感受。李黎的《七賢與你》等都是采用兩次重還原燒成,在作品胎體表面形成亞光釉層,使作品顯得油潤而飽滿,另外《騎手中的旗手》還增加不銹鋼旗幟,也形成了多種材料的質感對比。這些陜西陶藝家在燒制時,總體上把握預期效果,不斷地探求不可控的變化,把傳統(tǒng)技藝擴展開來向前推進。
雖然在三秦大地上從事現當代陶藝的藝術家并不多,但這些創(chuàng)作者們在現當代藝術全面發(fā)展的形勢下,吸收秦漢唐的雄渾氣魄,即回望傳統(tǒng)文脈又面向當代思潮,不斷地挖掘中國傳統(tǒng)陶瓷精神和民族追求,多采用以古喻今的方式,沁透對生存環(huán)境的深沉體驗與對社會現實的針對性,以當代的視野激發(fā)創(chuàng)作活力,建立自身的創(chuàng)作形態(tài)與文化信心,開始了各自的風格語言,探索出了獨具特色的藝術風貌,形成了非陶瓷產區(qū)的藝術群體面貌。
李黎,西安美術學院工藝系副教授,碩士,陶瓷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