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為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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杠桿女的陌上花開
文◎風為裳
都說女人是所學校,我志向遠大,要做老公眼中的“哈佛女”。我不求貌不愛錢,只要光明樂觀的幸福生活。什么?這個理想很高調(diào)?沒事,我是杠桿女,有我,自會把你撬到幸福的最頂端……
明杰急赤白臉地跟我說他看到我從寶馬車上下來時,心跳180邁。我很囂張地笑了。明杰的臉拉得比央視曾經(jīng)的那個主持人李詠還長:“笑,笑,你說,你是不是也要像那個什么諾似的,想明白了,寧愿坐在寶馬里哭,也不愿意坐在自行車后面笑?”
“這屋子里怎么一股子山西老陳醋的味道?。筷惷鹘?,你打翻醋瓶子了。”
明杰的臉漲得通紅,他說:“宋一寧,你別轉移話題,今兒這事兒你不說清楚咱倆沒完。”
“沒完就沒完,反正我吃過飯了,你不餓,你就繼續(xù)搞《風聲》那一套嚴刑逼供好了?!蔽易缴嘲l(fā)上掏出指甲盒工具磨指甲。
明杰很沮喪,不停地按著手里的遙控器。臺一個一個調(diào),映得我跟明杰的臉一明一暗的。我搶過遙控器按到北京臺,正放著電影《手機》,陳道明那遺世獨立的味道讓我欲罷不能。明杰卻顯然還沒從寶馬車的打擊里走出來。他說:“一寧,你跟我,是不是挺委屈的?”
我覺得這是個很好的談話切入點。我側著頭沉吟了一下,說:“明杰,如果是一年前,你的公司做得順風順水時,你會問我這句話嗎?”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像雨刷器一樣來來回回掃了幾遍,問:“現(xiàn)在的女人都是勢利眼,可以同富貴的多了,一起熬貧賤的越來越少了。此一時彼一時??!”
我?guī)缀醣魂惷鹘芙o氣著了。我們倆什么樣的感情基礎,他這樣想三想四的。也是,如果不能讓他猛醒,他總是做“林妹妹”狀,傷春悲秋的,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那晚,明杰睡得很晚。我在客廳走了兩趟,余光瞄到明杰在整理舊日的帳。明杰的才能我知道,他就是太著急了,總想一口吃個胖子,順風順水時啥都好,不順利時就變得怨天尤人了。不給他點兒動力,他還真就一蹶不振了。但我的那位王姓閨蜜也就是寶馬車主的老婆曾私下里對我說:“你這樣刺激他,萬一他偏激了,那豈不……”我也害怕把明杰最后一點兒勇氣給打壓掉,畢竟對一個男人來說,事業(yè)失敗,老婆還有“出軌”跡象,這雙重打擊萬一把他壓趴下,那可真毀了。
不過,死馬當活馬醫(yī)吧,誰叫我鼓勵的話說了八大車,一點兒效果都沒有呢!
有些人像樹獺,不給他一點兒強刺激,還真就不行。
我談過三次戀愛。青春正好時,我談過一個帥哥。帥哥鮮衣怒馬在PARTY上分花拂柳看到我。他像極了金城武,我很害羞地對外宣稱:他滿足了我作為女孩兒的一切幻想。但我忘了,他能滿足我的幻想,也同樣可以滿足別人的幻想。帥哥從來都是稀缺資源,他已不習慣把自己的所有權交到一個女孩兒手里。風光正好時,我談過一個有錢哥。我想學亦舒師太筆下的喜寶,沒有許多愛,就要許多錢。有錢哥什么都肯給我,只是拒絕給真心。反正有錢什么都能買到,買不到你的真心,他還可以買到別的女孩兒的。他無后顧之憂。我終不能缺心少肝地跟錢一起過日子,于是跟有錢哥說了拜拜。
兩段愛情下來,我傷痕累累。就在做好準備當剩女時,我遇到了陳明杰。陳明杰中人之姿,屬于扔到人堆里一抓一把那種;也沒多少錢,正在頭破血流地創(chuàng)業(yè)。但貴在他真拿我當回事,唯我宋一寧馬首是瞻。王閨蜜對此不以為然,她說:“一寧,你記住,這世界上女人最不能做的事就是跟男人同甘苦,歌里唱‘一起吃苦的幸福’,是,一起吃苦時,他很幸福。等苦盡甘來,他就想找別人幸福了?!?/p>
當然有這種可能,王菲不也說過,既然帥不帥都要變心,那么還是找個帥的好。
可是——凡事都有個可是——可是,我真的喜歡上了陳明杰。我愿意賭一賭。因為,我還相信愛情,還相信有白頭偕老的夫妻。
跟陳明杰步入婚姻殿堂那天,王閨蜜說她一直暗中感嘆我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很正義凜然地為陳明杰掙口袋:“他是我老公了,以后你說話注意點兒?!?/p>
還有,我把他當績優(yōu)股。如果說好女人是所學校,那么我就是哈佛。王閨蜜笑得意味深長。我當她是羨慕嫉妒恨。至少陳明杰每晚按時出現(xiàn)在我的床上,對我前戲后戲不遺余力。而王閨蜜的寶馬老公開寶馬做種馬,四處播種,動不動就有女孩兒挺著個肚子來找王閨蜜。我說:“你應該跟計生辦做個拉手單位,計生辦應該評你做個計劃生育標兵,沒有你,這世界上得多多少孩子。”
做女人總得吃些苦,不吃物質(zhì)的苦,就吃精神的苦,不吃前半生的苦,就吃后半生的苦,你不能什么都想要。對這點,我跟王閨蜜的想法是一致的。因此,她容得下花心老公,我忍得了平凡丈夫。
只是,我的普男丈夫創(chuàng)了業(yè)。我除了支持他,沒有別的選擇。
安于天命過平凡日子的人是幸福的。人的不幸福就在于想要的太多。明杰就算這群人里的一個。
他有才能,但這世界并不是有才能的人都能施展。好好做手里的事,一個月拿五六千元的月薪朝九晚五過日子也是好的。但他不肯。他說:“老婆,你以美女的姿態(tài)跟了我,我知道很多人說三道四,我要做給他們看。”
我在心里說:日子并不是過給別人看的。但是,我沒有打擊躊躇滿志的明杰。我深知對男人脆弱的自尊心要保護,嗯,要保護。
開頭的三拳五腳踢得不錯,很快居然賺到錢。明杰那段時間最愛做的事就是興沖沖地回來向我匯報“戰(zhàn)況”:“老婆,你猜今兒有啥好消息?我又接了一大單……”
我自然也小女人一樣迎合著他:“老公,你怎么那么有才???我就知道你是千里馬,所以我才做伯樂的!”
話說多了,我自己也信了。我也開始期待明杰能夠事業(yè)越做越大,越來越成功,我也可以跟王閨蜜去shopping mall血拼。那樣的我該有多得瑟!擁有老公的愛,又擁有財富,哇塞!想想都讓人熱血沸騰。
明杰卻日露疲態(tài),公司狀況頻出,終于貪多嚼不爛,公司垮了下來。那天是個陰雨天,記得我回家時,明杰坐在陽臺上,背影無比憂傷。我第一次覺得心疼,覺得跟這個男人血肉相連。
是的,我不是張愛玲筆下斤斤計較的白流蘇,我只是個想跟這個男人做尋常夫妻的宋一寧。
我走過去,從背后抱住他。我說:“老公,困難都是暫時的。我相信你,就算你一無所有,你也還有我?!?/p>
我以為明杰會感動,或者激情澎湃,要么打算東山再起,要么踏實找份工作重新開始。萬沒想到他開始痛訴別人的不是:“這社會太勢利,同行個個都沒安好心,客戶更是陰損狡詐,員工都等著看老板的笑話……”
我承認我抱明杰的雙臂松懈了許多。在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如老嫗一樣嘮嘮叨叨鼓勵明杰,可是一點兒作用都不起。
于是我奮起反擊,我給了明杰最后的警告:“我可以接受一個自信快樂的經(jīng)濟適用男,卻不能跟一個祥林嫂一樣的男人過一輩子。”
我摔門而出,跟隨我腳步而來的還有我的眼淚。
我坐在街邊,看著車水馬龍,我突然很懷疑我選擇的婚姻的意義。我有手有腳,能掙吃掙穿,干嘛非要跟一個受一點兒挫折就怨聲載道的男人搭伙過日子呢?我這不是犯賤嗎?
王閨蜜聽我的傾訴樂了,她說:“你別自我折磨了,女人都犯賤!”
我傻里傻氣地問:“那沒有通往幸福的路了嗎?”
王閨蜜很思想者地壓低下巴:“有,你可以用你的小宇宙頂他?!蔽覍ν蹰|蜜刮目相看。
我明白了,像希拉里在最困難時仍然力挺克林頓一樣,我忘了我是要立志做哈佛的人。我跟王閨蜜密謀,讓她找個帥哥開上寶馬送我,我要踹明杰最后一腳。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看看吧!或者,我真的可以做那個可以把老公撬得很高的杠桿女。
我想撬起的是他的信心以及對這個世界的勇氣
明杰終于結束了在家宅著當“怨男”的日子。我暗地里長舒一口氣。我很緊張地給自己幾位做建筑的朋友打電話,我希望他們能支持一下明杰,當然,要含而不露,不動聲色。這其中就有那位有錢哥。有錢哥說:“一寧,能做你老公,一定很幸福?!蔽腋尚α藘陕?,答:“也不行,還得練。”
明杰又迅速地忙碌了起來。但是,我越來越害怕,我害怕他又遇到挫折或者失敗。我害怕他像爛俗的電視劇或者小說里那樣最終成了泡在酒精里的倒霉丈夫,而我,受了牽連,每日以淚洗面。
我想,我應該跟他談談??墒?,我說話時,他還在算帳。他說:“一寧,你就等著坐寶馬好了。”
我拍了拍他的臉,我說:“陳明杰,你看著我的眼睛。溝通是兩個人的事,你必須先用耳朵聽我說,然后你再說你的想法?!?/p>
明杰咧開大嘴笑:“整得跟真事似的?!?/p>
我板了臉:“你到底聽不聽,我要翻臉了?!?/p>
他嘟嚷了一句:“知道啦,你翻臉比翻書還快?!?/p>
“我知道這是個快速追名逐利的時代,每個人都在試圖迅速地把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變成財富,然后呢?然后失眠,然后焦慮,然后去找新的女人,再然后完全沒有幸福感……”
明杰一臉茫然。“一寧,你想說啥?”
“我想說的是,如果我想找有錢男人,我就不會跟你。我之所以選擇從寶馬上走下來,給你刺激,不是因為我想坐寶馬,而是想讓你知道,與其怨天怨地,不如踏實做事?!?/p>
我的天,我覺得我有做政治思想工作的素養(yǎng)。我原本只想當人家老婆的,誰想到當老婆的素質(zhì)之一是要當好指導員。
明杰到底是明白了還是沒明白我不知道。我自己其實也暈。我拍了拍明杰的肩膀,然后說:“老公,我們都是第一次當人家的老公老婆,摸著石頭過河。我想告訴你的就是,我想要的不只是錢這么少,還有幸福和快樂?!?/p>
我看到明杰長舒一口氣,笑了。那個晚上,他睡得很安穩(wěn)。
后來的日子,明杰果然踏實了很多。就是知道了我找人幫了他,他也沒跟我急,而是努力做好每一單生意。他在外跟我朋友說:“有妻若此,夫復何求?”
話長了腿,輾轉傳到我的耳中,我自然欣喜。馭夫有方,我極有成就感。那晚我擺了一桌酒菜,換了身新裝,湊到明杰身旁,捏了一下他并不英俊的臉,然后伸出手去說:“我想要你發(fā)給我哈佛的資格證?!?/p>
明杰愣了一下,笑起來,叫我“野心家”。是的,我就是個“野心家”,我做杠桿女,并不是要把老公塑造成李嘉成或許晉亨,而是要他樹立信心以及時刻擁有面對這個世界的勇氣。
去年十一前夕,明杰把工作提前做完,陪我去了趟鳳凰小城。他預定了王菲演唱會的門票給我。我們沒有很多錢,買不了奢侈品,出不了國旅游,但是我們的小日子一樣如蜂蜜一般甜蜜著。
王閨蜜拎著LV站在巴黎的香榭里舍大街上對我大嘆太寂寞時,我回頭很拉風地看了一眼明杰,還有誰能比眼下的我更幸福!
編輯/王昕